第35章 .1.1 (1)
舒棠耳畔似乎又想起了竺采彤對她說的那些話,當場雙膝一軟,跪在了師父身前。
“師父,今日是徒兒冒犯師父,還請師父不要再生氣!”她幹脆把自己今日裏犯的錯一并承認了來:“徒兒不該摸師父本體,也不該答應那苗婧菡……是徒兒做錯了,但求您不要趕徒兒……”她話還未說完,芙玉已走下了床,一臉莫名地扶起了她。
“花花,是你想得多了,為師沒有怪你。我知道,本體之事實屬無奈,至于苗婧菡一事,為師也不過是想給你提個醒,望你今後明辨是非,莫要再吃了虧。”芙玉伸手撥開舒棠額前垂落的碎發,“你的路還是要你自己走,為師不會永遠陪着你,現在有我處處提醒你,将來,只能靠你自己。”
舒棠怔愣着聽完,問道:“師父可是要趕我走?”
“自是不會。但是,你總有一天會出師,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的徒兒。”芙玉微微彎起嘴角,笑容綻放出無盡光華,“到那時,我不求你對為師如何,只希望你好好教導你的徒兒,走你自己的路。”
她說話的語氣不複先前嚴厲,必定是消了氣的。可她所說的話,卻令舒棠無限惶恐。
師父說的沒錯,如果只是這種師徒關系,總有一天,她們會成為彼此的過去。她舒棠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她怎會忘記師父這等江河之恩,徹底去走自己的路,而不顧師父呢?
她用盛着瑩瑩水光的眸子緊緊盯着師父溫柔美豔的臉,終究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過了半晌,她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向師父鞠躬道:“徒兒謹遵師父教誨,必不使師父失望。”
以師父的性格,她能與竺采彤這種有過情感瓜葛的人正常相處,也能對自己這種卑微暗戀的徒弟以平常态度相待。也就是說,無論自己心裏有什麽一廂情願的想法,對師父來說都無所謂。
還好自己對師父那點小心思還處于萌芽階段,就這般斷了也無妨。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何況她的師父不是流水,而是奔騰江河,自己這小小花瓣,落入江河後自是激不起一圈漣漪。
如此一來,倒不如早早放手,少想師父多練功。
亂七八糟的事情處理結束,兩人休息了一夜,便回了仙界。清森揚的事情,在芙玉出城主宮殿時便已傳給了南檀,南檀也不含糊,接了消息,立即派人去盯住清森揚。
不料,芙玉剛剛回到仙界,便聽匆忙趕來的南檀對她遺憾道:“我們去尋清森揚時,他已經不見了蹤影。廬華先前魯莽,放他回了人界,我與他在人界搜尋一圈,都未找到他的氣息。我懷疑……他已經死了。”
站在自家門口的芙玉眉頭一皺,站在她身後的舒棠也是一怔。
清森揚不是和苗婧菡一夥嗎?她竟真下手殺了他?!還有,他那般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快便死了?
南檀說完了急事,這才對舒棠招招手,道:“舒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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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檀上仙好。”舒棠恭敬地對她打了招呼,第一次以較為相等的高度去打量她。
仙界之人相貌都不賴,眼前的南檀上仙也不例外。但比起她的相貌,其氣質更為令人驚豔。也怪不得仙界之事大多由她處理,這般高貴如人間帝王的人在仙界可謂是難尋。
聽師父說,南檀上仙乃是一棵檀木所化,吸收天地靈氣無數年,終于萌生了天地靈智。遇見廬華與芙玉前,她的名字就叫“檀木”,見別人都取了雅致的名字,她才給自己取了“南檀”之名,且用了數千年。
而在她打量南檀上仙時,對方也在打量她。當初,南檀以為這小豬要用十年才可修成人形,萬萬沒想到,不過幾個月,她已成了這般亭亭玉立的模樣。
說起來,芙玉也是好福氣,養死千百只豬後,終于得到了這樣一個好徒弟。南檀甚是欣慰地拍了拍舒棠的肩膀,叮囑道:“有了靈根更要努力修煉,我仙界還未出過百年之內成仙的人,這重任便交給你了。”
舒棠挺直身板,用自己都未察覺的認真語氣道:“謝謝南檀上仙,我不會給師父丢臉。”
南檀露出淺笑,對芙玉道:“你當真找了個好徒弟。”
芙玉自己也不客氣,“謝謝誇獎。”
舒棠知道自己不該摻合仙界這些事,她現在只需研究如何才能更好的練功。于是,與南檀上仙寒暄客氣一番後,她便提前告退,進了大門,回到偏殿,留她們在外面繼續商讨事情。
廬華這幾日都在芙玉府邸之中,為她照看府上。正喝茶時,忽見一個嬌美的俏姑娘暢通無阻地跑了進來,他二話不說便跟了過去。
舒棠身上有着師父留下的氣息,自然不會被府邸外的結界攔下。她一路跑回偏殿後,剛想關門修煉,轉頭竟見一個玉冠束發、翩然君子般的男子站在門外,一臉玩味地打量着她。
眼前這位,不就是廬華上仙嗎?
舒棠忍不住捂臉,多虧師父認識的人不多,不然,自己一定會被更多人圍觀。
她不就是化了個人形嘛……仙界由物、妖化人的仙不少,也不見有多麽稀奇啊!
廬華看她看的夠了,這才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對她嬉笑道:“原來是你這小豬,我還以為是誰家的小女孩亂跑,跑到了芙玉上仙府上。”
舒棠看着他,恭敬道了聲好:“廬華上仙好。”
“哎,哎,哎,”他一連應了三聲,笑意滿滿,“小丫頭比你師父有禮貌多了,好好好,也不枉我先前精心為你挑選那玉墜。”
舒棠默默想,當初也不知是誰說過“一只傳一只,一只傳一只”那種咒豬的話。
當然,她沒敢把這話說出來,而是道:“謝謝廬華上仙了。”
廬華好幾天都沒個說話的人,現在逮了芙玉的徒弟,自然不會放過她,當即拉着她坐到紅木椅上,問道:“你師父呢?”
“她在外面與南檀上仙交談。”她一邊說着,一邊把自己的胳膊從廬華手中抽了出來。
廬華也不在意,開始與她回憶道:“當初你師父帶你回來,我還以為又要多一個豬崽的亡魂,沒想到,轉眼幾個月,你不僅活了下來,還化了人……”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最後用一句話做了總結:“反正你已經打破了你師父養活豬崽的時長記錄,今後不必再有壓力,無論怎樣,你都是芙玉養活最久的豬崽。”
舒棠:“……”
廬華上仙!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你為何張嘴閉嘴都在咒豬啊!
豬也有生的權力!也有尊嚴!
舒棠心塞塞地和廬華瞎扯了半個時辰,在廬華聊到興起時,她終于看見了走向偏殿的師父。她立刻站了起來,想要跑到師父身邊,轉而又想到自己先前做的決定,便又生生止住了腳步,站在原地恭候師父。
廬華和芙玉一樣,都是個心粗的,誰都沒有看出舒棠的不同。兩人随意聊了幾句,廬華便起身離開,一時間,屋子裏只剩了師徒二人。
舒棠默念着自己不能亂想,随即對師父恭敬道:“師父,徒兒這便去練功,先前所學的法訣不能使用,現在倒是想試試。”
芙玉這才覺得徒弟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想了想,又覺得沒哪裏不一樣。她從袖中拿出兩本書,道:“這是南檀上仙為你尋來的火系秘籍,聽聞是上古饕餮一族所用的招數,等你練會了,可随為師去向她道謝。”
舒棠接過書本,點了點頭,“師父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芙玉答過後,眉頭微微一皺,心裏想,徒弟這多半是長大了,不過幾日,便不似從前那般黏人了。
要知道,從前的白花花,那真是恨不得整天窩在師父懷裏,現在卻好似要離師父遠遠的,實在反常。
等師父離開偏殿後,舒棠才重重松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的抉擇是對是錯。不過,對于她來說,既然想不通,那便不去想。輕手輕腳地關上偏殿大門後,她轉身抱着寫着法術的書研究起來。
一切的一切都還是未知,其他事情都難以預料,她只知道,惟有足夠強大,才能看到未來的模樣。
她曾決定成為與師父比肩之人,那麽,無論發生了什麽,這點初衷都不可改變!
只是,舒棠看着書上密密麻麻的招式與法訣,仍是緩緩握緊了書脊,喃喃道了聲:“師父……”
她終究,還是有些不舍啊。
☆、36|35.34.33.1.1
日光普照,明月悠悠。日月如此交替數日,舒棠始終待在偏殿,沉浸于術法之中,再也不想那些擾亂心神的事。
饕餮所用的火系法術等階較高,以她現在的功法還應付不來。這幾日,她都在鑽研那些基礎的法術,且除了火術,她還學了其他四系的簡單法術。
五行相生相克,她的靈根雖為火,木土金水也是要稍稍涉獵一些的。就像她的師父,雖然是土系靈根,她卻從未見過師父使用土系法術,多數見的,還是木、火、水。法術在于精,而不在于種,火系靈根不過是給了她在火系法術上更大的發展空間。
舒棠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個多麽勤快的,就連穿越,她都穿越成一只每日本應吃吃睡睡的豬。可是,現在的她,已可以連續不斷地練功,即便要休息,都是以打坐相替。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她的胃口變得極為不好。對于一個對吃熱愛無比的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吃不進東西,而舒棠,眼下就是這種狀态。不知是練功太過入迷,還是她情緒影響所致,這七日她對食物沒有絲毫欲|望,打坐結束後,都覺得胃中飽滿,不需進食。
如此到了第七日,芙玉上仙終于忍耐不住,強行打開了偏殿大門。舒棠此時正盤腿打坐,見師父進來,她将真氣收于丹田後,緩緩吐了一口清氣。
芙玉見她無事,稍稍放心。舒棠疑惑地站起身,走到師父身邊問道:“師父有事找我?”
“沒有,”芙玉搖搖頭,從袖中拿出本剛剛準備的書,“為師來給你送這心法秘籍,想必會對你真氣的修煉有所幫助。”
舒棠乖巧地接過,道:“謝謝師父。”
“你與我不必這般客氣,”芙玉伸出手去揉了揉舒棠頭上包子似的發髻,感到徒弟下意識地抗拒後,她訝異地放下了手,緩聲道:“你練功罷,為師不打擾你了。”
舒棠全身的觸感此時都聚集在發頂,指尖微微酥麻。她努力調整好自己的狀态後,躬身道:“徒兒就不送師父了,師父慢走。”
等偏殿大門關上,舒棠頓時失了全身氣力,抓着書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而,還沒等她站起來,大門又一次被芙玉打開,“花花,你可要吃點東……”最後一個字沒有說出,舒棠已在師父的注視下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為何坐在地上?”意料之中地被師父問過後,舒棠憋了半天,道:“聽說坐地上可以接地氣。”
芙玉上仙沉默了片刻,道:“地之氣在妖界最為濃郁,你若需要,我可以帶你去妖界。”
舒棠一面暗罵自己的回答蠢鈍無比,一面道:“我……我只是一時好奇,不是……咳,我的意思是……”
芙玉打斷她道:“花花,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她立刻否決。
芙玉思忖了會兒,道:“我知道,你在仙界朋友甚少,清森揚離世後你心情許會不好。但是,人生就是這般,一切都是有得有失。你身邊朋友會來回更替,對你重要的人會不斷離開,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世上好似只剩了你一人。世間繁華,但那不過是過眼煙雲,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會消散于天地,虛虛實實,到最後,只有你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師父說的話舒棠聽得半懂,她暗自總結了下,發現師父似乎誤會了什麽,遂道:“師父,我沒有因為清森揚而亂了心緒,徒兒……不過是想專心修煉罷了。”
“修仙之人,可有執念,卻不可有心魔。”芙玉認真地對她道:“你若有什麽想不開的,找為師問問便是。”
舒棠忙點了點頭,“徒兒知道了。”
芙玉輕嘆口氣,“那你可要吃點東西?”
“徒兒近日來并不覺得饑餓,不麻煩師父了。”舒棠乖巧道。
見她的确沒有餓到,芙玉微微颔首,轉身離開了偏殿,留舒棠在原地大口喘息。
剛才真是太險了,她以後一定要更小心才好。
接下來的日子倒是變得安逸許多,師父知道舒棠是在專心練功後也不再來找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被她抛到了九霄雲外,再次沉浸在各類功法之中。
又過了二十餘日,舒棠終于學會了這幾本書上的各類法術,走出了偏殿。
因着饕餮的火系法術較為高深,她還沒有練熟,其它的五行簡單法術她皆已掌握,只差在實際戰鬥中增加熟練度。
任何一件事都是如此,若想真正掌握,需要的不是死記硬背,更多的是對它的熟練。苦讀兵書不如在戰場上真正體驗幾番,真正的強者必是身經百戰之人。舒棠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一出偏殿,便跑去尋師父,問她如何才能經歷實戰。
對于一位上仙來說,實戰并不需要找真實的人來鬥法。他們法力高深,大多可以用意念幻化出對手,真無聊到一定程度時,便用這法子來消磨時間。芙玉自然也可以為舒棠幻化出一個最适合與她對戰的對手,可是,待她瞧見徒弟本就不大圓潤的小臉現在更加削瘦,猶豫後,并未告訴她這個法子。
若花花知道她可以與幻影對戰,多半又要回到偏殿,把自己關起來苦練,再這樣下去,她的身子肯定要變得虛弱。而且,就算不管她的身子,這種幻影對戰的法子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只可練招,不能練心——此乃大忌。
真正與人鬥法時,所要憑靠的,不僅是招式的精湛,更重要的是那随機應變的能力與強大的內心。
稍一思索,芙玉道:“你近日來太過勞累,休整幾日,你去人界修行三月罷。”
“去人界?”舒棠愣了下,随即反應過來。與自己實力相當的人大多在人界,又因人界有各類修仙門派,切磋機會更多。
但是……師父說的不是她們一起去人界,而是她獨自一人去人界……舒棠心中發酸,師父果真對自己不如從前那般上心了,說到底,也是她自己作的。
要不是她先疏遠了師父,師父怎會疏遠自己呢?
舒棠努力整理了心情,接着道:“師父,我明白了。那麽,我後日啓程可好?”
芙玉看着她尖尖的下巴,搖頭道:“五日後再去吧,這幾日先不要修煉,為師給你準備吃食,補補身子。”
舒棠想要拒絕,轉而看見師父認真的表情,又把拒絕的話吞回了肚子裏。她師父決定的事,她乖乖聽從便好。
一個月來重新恢複吃飯的舒棠并沒有什麽胃口,即使師父做的松芝玉露羹無比美味,她也只喝了一小碗。餘下幾日,她依然沒有胃口,幾乎是硬着頭皮吃下師父精心準備的食物。
第六日,仙婢們一早便為她整裝了行李,廬華上仙也來湊熱鬧,帶了個小法器送給她,叫她路上小心。舒棠拎着行李,收了廬華的小禮物,輕聲道了謝。
芙玉一路上都沒說什麽話,直到師徒二人走到仙界的出口處,她才開口道:“花花,路上小心。”
“師父放心吧,”舒棠忽然覺得自己嗓子發痛,“等徒兒回來,便不會像現在這般弱小了。”
芙玉靜靜地注視着她,從那黑白分明的杏眼到尖俏的下巴,反複看了幾次,才重重道:“一定要平安回來。”
舒棠的鼻子越來越酸,嗓子亦痛的幾乎說不出話,憋了好久,才道了一個字:“好。”
看着徒弟發紅的鼻尖,芙玉險些問出要不要師父陪同這種話,想到南檀曾經說過的那些,又想起自己先前的決定,她才将其生生咽下。
師父沒有再對自己多說什麽,認知到這一點的舒棠沒來由地委屈起來,頗有些賭氣地道:“師父,那徒兒走了。”
話音一落,沒等師父再說話,她已縱身跳入出口的雲海之中,不見了身影。
芙玉望着無邊無際的雲海,緩緩嘆了口氣。右手輕擡時,她忽聽身後有人問道:“你還是要随她一起去?”
一聽聲音,芙玉便知來人是南檀。她收回要施法瞬移的右手,回身道:“我放心不下。”
“一次放心不下,便次次放心不下。”南檀整了整頭上的玉簪,“你暗中已給她施下通靈訣,若她真有危險,你也可以即刻趕去護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莫要再想她,随我回去吧。”
芙玉回頭看着茫茫雲海,一想到她的徒弟在陌生的環境中無措茫然,她只覺得揪心般的難受。
南檀見她這樣,無奈道:“你不過是收了個弟子,怎麽我看,倒像是養了個女兒?”她想了想,又道:“我記得人間有句話是——兒行千裏母擔憂。”
芙玉上仙靜了一瞬,淡淡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徒弟相當于半個孩子,我擔憂于她,有何不可?”
南檀失笑,也不反駁她的強詞奪理,轉而問道:“既然你已完全将她視為自己的徒弟,倒不如再養頭真正的豬,也可排解一人時的苦悶。”
她說的沒錯,自從芙玉有了徒弟,已有許久沒有體會獨自一人的滋味,冷不丁失了徒弟,她當真有些适應不得。
然而,即便如此,芙玉還是搖頭道:“不必,我此生有花花足矣,不想再養其它豬崽。”
南檀事務纏身,與她說了這些後,見芙玉還有些猶豫,幹脆自己離開,留她一人思慮。
有些事,還是要自己抉擇,他人說的再多也是無用,徒費口舌。
雲海之上,芙玉上仙飄然獨立,往來仙鶴偶有啼鳴,一切皆是靜谧。忽然,一陣透明熒光在一處驟然閃現,眨眼又不見了蹤影。
去而複返的南檀在暗處看到這一幕,終是輕嘆一聲,轉身離去。
☆、37|36.35.34.33.1.1
清容城外,綠意盎然。
自打芙玉上仙曾到清容派護守的消息傳出後,清容城中便一直無比熱鬧。原本,這出城人與入城人的數量基本持平,可現在,每日入城之人遠多于出城人,城中客棧常常爆滿,有的人住不得客棧,只能在酒館或是客棧外面打個地攤,算是對付一晚。
凡事有利有弊,這種形勢下,城中客棧老板與酒館掌櫃們一個個樂開了花,清容派衆人起初也是高興,門庭若市時,皆道我派終于迎來出頭之日。不料,過了不到半月,掌門便強行命令封派,不讓任何人再進來。
慕名來到清容城的大多是閑散修仙之人,當然,這其中不免夾雜了些并非正道之人。多數人來到這裏是為了求仙問道,但這小部分人,卻是打了不該打的主意。
芙玉上仙是何等人物?放眼當今修仙門派,有幾個是見過其真人的?所以,憑什麽她就能前去清容派坐鎮,還不是因為派中有好東西!清容派中弟子被殺的事情也在這種推論下被傳的越來越玄乎,等舒棠聽說時,謠言的版本已經和原本的事件完全搭不上邊了。
一到人界,舒棠自知對各處都不熟悉,倒不如來個相對熟知的地方。然而,等她進了清容城,才發現這裏已與自己離開時大不一樣。
客棧爆滿,來來往往的人不再是清容城的百姓與常駐的商販,更多的則是外來之人。所幸,她進來之時天色尚早,倒也不急于考慮晚上所居何處。只是,她實在摸不清眼下狀況,思慮一番後,跑到了酒樓中,打探消息。
這一打探,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有這些人想要進那清容派,原來,竟是有人傳出了派中有至寶的謠言。
鎮派之寶并不稀奇,哪個門派還沒有點壓箱底的寶貝?但是,在謠言中,清容派的寶貝被傳的神乎其神。有人說它可以嗜人心智,有上古真神之力,引得派內弟子互相殘殺,這才釀成派門慘案;又有人反駁他,說他一派胡言,真相乃是這寶貝能讓人直接成仙,有無窮力量,消息走漏後引來賊人觊觎,派內弟子為了保護寶貝,與敵人進行了殊死搏鬥,最後壯烈犧牲。
最後,他們還給此事一個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的總結——如果寶貝不夠稀奇,芙玉上仙怎會來此呢?
聽到這裏,舒棠實在忍不住了,上前插話問:“那城裏死的百姓如何算得?”
傳着謠言的人登時重重拍了下桌子,驚訝道:“什麽?城裏還有人死了?!”
舒棠扶額,覺得自己可能是闖禍了。按照她的推斷,謠言裏死的人越多,這謠言就會被傳的更邪乎。
總之,她算是摸清了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人來到這裏,一是因為師父曾來過此處,令不少人慕名前來,欲要拜入清容門下,或是來此參觀一番,沾染上仙之靈氣。二則是因為,傳言中說,清容派有着能夠吸引堂堂上仙的寶貝,這些人是來尋寶的。
但清容派屹立世間千年,怎會如此容易地被人闖入?且派門迎此大難,出自清容派的仙人們也不會袖手旁觀,一齊出動,不僅加固了清容派的結界,還親手捉了幾個法力高強的散仙,以示衆人。
對于散仙這類人來說,成仙已成為一種奢望,如果這世上有什麽東西能令其直接成仙,這誘|惑比無數金銀財寶都要大。
舒棠在酒樓裏換了個地方,聽着人們高談闊論,七嘴八舌地談論自己為何要成仙。聽來聽去,她覺得,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成仙。
有的人剛生下來,就被人說是有仙緣,應送去修仙;有的人是覺得修仙可以長生不老,可以在這花花世界中多加流連;有的人,則是認為仙人法力無邊,有着絕對的力量優勢,可使他人臣服。
這些人修仙修得迷茫,修得糊塗,只有寥寥數人道——自己修仙乃是為了開闊視野,身處淩空,體悟何為道、何為人、何為仙。
與師父在一起時,這種場面都是她所看不見的,舒棠覺得自己短短半日便漲了不少見識。但是,當增長見識的喜悅過去後,她又不免低落起來,開始想念師父。
師父此時一個人在府中,會做些什麽呢?種蘿蔔?拔蘿蔔?還是打坐?
舒棠在嘈雜的酒樓中想了許久,才甩了甩腦袋,站起身走出了酒樓。
她來到這裏就是為了看看清容派,眼下,派中衆人忙得不可開交,哪還有功夫管她。可是,站在大街上,她對自己要去何處實在是沒有絲毫頭緒。
到人間歷練……到底要如何歷練?
進清容城前,她為自己的面貌施了幻術,在他人眼中,她只是個身材矮小的普通婦人,在人群中并不顯眼。所以,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溜達,倒也不怕有人盯上自己。
不過,她顯然有些高估了自己施幻術的能力,當她走近清容派門前,巡邏的弟子立刻發現了這個給自己施幻術的女子。
不以真實面貌示人,要麽是其相貌過于引人注目,要麽是有着某種不能被他人發覺的目的。巡邏弟子雖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樣,但看此人在入口處來回晃蕩,似乎在打着什麽計量,就知她有問題。
弟子們沒有貿然行事,皆在暗中盯着她的一舉一動。舒棠倒是沒有發覺自己被人盯上,此時只是想着自己到底要去何處,不知不覺就在門口打起了轉。
等她又一次踱步到結界入口時,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竟來到了人家門派的大門前。舒棠看了看戒備森嚴的入口,暗自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就算不知道要去哪裏,清容派也不是她現在該去的地方。
這般想着,她人已漸漸走遠,驟然間,一股熟悉的力量忽而襲來,直奔向她的眉心。那熟悉感猶如電光石火,未等她反應過來,她的身子已經不受控制地返回到結界入口。
糟了!她的身體被人控制了!
舒棠迅速調轉體內真氣,全力抵禦那力量的控制,但是她與那力量之間的差距太過懸殊,判若雲泥,完全奈何不得它。
所以接下來,舒棠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手中火光突現,在連續傷了三個弟子後,徒手撕開結界,踏入其中。
這時候,她也終于反應過來,這熟悉的力量究竟來自于誰。
一踏入清容派的土地之上,她身上的控制随即消失,舒棠身子踉跄向前,待她站定,驀地回首道:“苗婧菡,出來吧。”
一道黑光在她眼前閃過,漸漸化成一個俏麗的小姑娘,她對着舒棠嬉笑道:“小棠,你這模樣當真不好看,我這就替你恢複過來。”
說着,她擡手在舒棠眼前一晃,便消了那幻術。
說話間,聞聲而來的弟子們蜂擁而至,此時已将她們團團圍住。苗婧菡絲毫不在乎,瞳光在這些人間流轉一番後,仰首正要說話,卻忽然被舒棠拉到了身後。
面如桃花的俏麗姑娘對着衆人施了一禮,開口道:“抱歉,是我和同伴魯莽,以為這結界中有什麽好玩的,這才誤闖此處,我們這就離開。”
領頭的弟子乃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原以為擅闖者是奸詐小賊,卻不想看見了兩個美的不似真人的女子。
兩位女子中,說話的這個年齡較小,面若桃花,未施米分黛已美的不可方物。後面那個黑袍女子年紀應是十七八,雖有嚣張之色,依然不掩其美貌。當真是一個乖巧恬然,一個靈動耀眼。
在場都是修仙之人,平日裏哪見過這般好看的姑娘?此時聽她說的這般客氣,一時間也都起了憐愛之心,不忍對其動粗。
只是,畢竟她們傷了門中弟子,領頭弟子思忖片刻,這才道:“我們也不想為難二位,只是二位能夠闖進結界,想必功力不弱。只消二位姑娘随我們去面見長老,詢問一番後,便可離開。”
身後的苗婧菡又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與其對峙。舒棠雖不知她帶自己進來的用意,卻也不能讓她再對這些無辜弟子痛下殺手。于是,她忙把不老實的小貓拉得更緊了些,對弟子們:“那好,我們這就随你們去見長老。”
聽罷,領頭弟子立刻去喚長老,其他人帶着兩個姑娘浩浩蕩蕩去了正廳。舒棠生怕這脾性捉摸不定的小貓說出些什麽不該說的話,做出不該做的事,明明知道兩人力量懸殊,卻還是一路緊緊拉着她。
被拉住後,苗婧菡竟也真的沒有搗亂,乖乖跟在舒棠身側,一臉玩味地看着她的側臉。
若她沒感覺錯,在她們進來後不久,清容派的結界又産生了一陣極微弱的波動。也就是說,有一個實力絕對強大的人潛入而來。
能有這個閑情逸致的強者,不是那芙玉上仙又會是誰?
苗婧菡悄無聲息地勾起了嘴角,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漆黑晶亮的眸子對舒棠上上下下地打量。
看來,這芙玉上仙,對她的徒弟還真是上心啊。既然如此,憑自己的性格,怎能不好好與其玩上一番呢?
☆、38|2.2
斜陽穿梭于雲霄,遠處傳來了暮鼓聲聲。舒棠随着一衆弟子來到正廳後,一打眼便瞧見了個熟人,胡裘。
當初這魯莽的弟子對師父出手,惹得師父不快,事後來道歉也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舒棠可是記得清楚。此時見他對自己頻頻打量,她心有不爽,靜靜向後退了一步,恰好站在一名弟子身後,擋住了他的視線。
居于上座的大長老見到闖入者是兩個水靈靈的小姑娘,一時間也是皺眉。他回頭看了看方才被打傷的三個弟子,問道:“你們看看,可是這兩個人打傷了你們?”
三名弟子臉上泛着病态的白,顯然是傷及了五髒六腑。其中一人嘴角帶血,目光在兩個姑娘身上停留許久,這才不确定地道:“傷我們的人在自己面容上施了幻術,弟子也不确定……”
舒棠深呼吸一口,開口道:“傷你們的人就是我,我這幾日真氣不穩,體內真氣常常在經脈亂竄。剛才正是因為如此,顯了真氣紊亂之相,誤傷了三位。我在這裏給三位賠罪了。”
見她主動承認,大長老緩緩點頭,走下階梯,來到她面前,指着苗婧菡問道:“那這位是怎麽一回事?”
“她是我的同伴,我們鬧了別扭,我一人獨行時闖出了禍,她發現後,順着結界的空隙來尋我。”
她說的話沒有什麽破綻,可苗婧菡在旁邊始終不說話,難以不令人起疑。大長老轉過頭問她道:“她說的可是屬實?”
“我和她站在一起,自然與她是一夥人,你問我屬不屬實,當真是問了句廢話。”苗婧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大長老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