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逸群彎下腰摸了摸新斷掉的樹枝,有兩個穿着手工千層底布鞋的男孩沿着這條路進了山。
另一條痕跡,明顯是一個穿着解放膠鞋的女人跟着進了山。
“尚老師,您別急,先帶孩子們回去,我先進山找找看。”白山黑水之間,從來不缺乏好獵手,朱逸群沒參軍之前就是一個行家裏手,參軍之後受過一定的專業訓練,更非尋常人可比。
“你帶家夥了嗎?”
“有這個夠了。”他拍了拍腰間的□□,這個不是他從部隊帶回來的,是原來家裏就有的,山裏人平時是農民,到了狩獵季節就是獵人,幾乎家家有□□,有套子,有土制的捕獸夾。
朱逸群不喜歡木槍,沒有拿家裏的□□,選擇了最熟悉的□□。
在三年困難時期,東北一車皮一車皮的往關裏運野物,現在的野生動物嚴格來說已經比過去少了,但也相當繁盛,沒有這些東西自保,村民很難過安生日子。
他告別了尚老師,一個人進了山,沿着在外人眼裏毫不起眼的痕跡,走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
他皺了皺眉頭,從附近的痕跡看,這裏平時應該有野豬出沒,從腳印上來看很有可能是一只五百斤上下的成年公豬,要是他們一頭撞到了那只公野豬,怕是要有麻煩了。
他繼續向前走,果然發現了痕跡重合的部分。
“我們在這裏!”馬大麗遠遠地看見有一個人過來了,忍不住喊了起來,發現只有朱逸群一個,不由得洩了氣。“你快回去喊人!喊我爸!帶□□!”她要是帶着家裏的老套筒,也不至于被逼上樹。
朱逸群什麽也沒說,只是打了個手勢讓她噤聲。
他看出來了,兩個小孩子一個大“孩子”,難怪忘了山民的基本守則闖到了這裏。
但凡是個有經驗的,隔着一百米就能發現這裏是野豬經常活動的區域,知道避開。
現在怎麽辦?
兩條路:等,野豬實際不是那種特別有耐心的,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還算安全,天黑下來野豬一定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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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野豬離開了并不代表安全,黑夜中的森林是獵殺者的天下。
大鹿嶺最少有兩個狼群,有熊,雖然有幾年沒人見到虎了,并不代表沒有。
第二條路:現在救他們出去,趁着白天回到安全的地方。
難點:他一個人對方是一只五百斤的野豬。
他看了看手裏的□□,開始觀察附近的地形和植物。
原始森林不像人工林,樹種單一,各種各樣的植物見縫紮針,拼命地尋找着自己的生存空間。
他找了一會兒,找到了自己需要東西,荊棘,土話叫刺條,刺(la)刺(la)條。
這東西硬且不好砍,紮手,走路遇見了又劃衣服又劃皮夫,砍柴火都不會砍這玩意兒,燒得時候太紮手,只有一些人家會連根挖回去種在院子裏當杖子使。
對于他此刻的他來說卻如獲至寶,東北的山裏沒有藤條,這玩意兒是唯一比較接近的了,用軍刺把刺削了下來,用石頭搥了一會兒,讓它稍有點韌性。
過了會兒,他搖了搖頭,不行。
他只能找了一棵大樹,用軍刺扒了一大塊樹皮下來,撥剝開外面的老皮,留下裏面較韌的內芯。
他又在山裏繞了幾圈,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草藥,挖了個山鼠窩,抓了三只山鼠,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地形,用荊條、樹枝做了一個簡易的陷井,做完這一切,他看了看手表,已經接近下午三點鐘了。
十分鐘後,行動開始。
馬大麗現在充分感覺到了什麽叫一泡尿憋死英雄漢,她是女人,老師,身邊有兩個學生……
憋得膀胱幾乎要爆炸……“王樹!朱文駒,你們倆個閉上眼睛。”
兩個學生你看我我看你,“老師你要尿尿?”朱文駒愣頭愣腦地說道,熊孩子,一點兒也不知道裝傻。
“老師,我們閉着眼睛,剛才那個人不知道偷不偷看啊?你憋一會兒吧,剛才來那個人興許找人去了。”王樹說道。
馬大麗瞪了他一眼,他說的事她還不知道嗎?問題是她現在已經到極限了啊!
朱文駒鼻子抽了抽,“老師!哪兒來的香味兒!”
野豬也站了起來,哼哧哼哧也騷動了起來,有人在烤些什麽,烤得還挺香。
野豬瞧了瞧這三只就是不下樹,眼瞅着要吃不着的獵物,警告般地叫了兩聲之後,哼哧哼哧奔着香味兒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兩分鐘後,兩聲殺豬般地叫聲響徹了整個山林,已經下了樹的三個人,面面相觑……
“我先尿尿去,你們倆個誰也不許動!”馬大麗先解決了自己的三急。
回到原位之後,兩個猴孩子已經不在了,挨打這種事呢,挨着挨着就習慣了,反正經過今天的事男女混合雙打是跑不掉了,不能耽誤看熱鬧啊,否則今天野豬歷險記就不完整了。
她跺了跺腳,追了過去。
她跑過去的時候,朱逸群站在陷井邊,一手扯着一個熊孩子的領子,“再得瑟削死你們!”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朱文駒使勁兒踮着腳往裏面看。
這是一個極簡易的陷井,把原本的土坑又擴大挖深了,裏面擺了十幾根削尖了的樹枝和荊條,樹枝發黑發綠,應該是火燒炭化之後抹了東西,野豬被烤山鼠的香味兒吸引過來,掉進了陷井,此時正在裏面拼命掙紮,再怎麽厚實的表皮也經受不了慣性和自重,大腿和肚子那裏被樹枝紮穿,向外流着血。
“豬挺大啊,得有五百斤。”
“毛豬五百斤,出肉也就是三百來斤。”
“那也不錯啊。”
“公豬肉騷,難整。”
“鹵呗,多擱高梁酒,多擱大料花椒。”
十幾個背着槍的老獵戶的人圍着野豬評頭論足,抓住野豬不是很新鮮的事,新鮮的是這只野豬難得的大,以及兩個孩子和馬大麗的冒險故事。
他們都是有經驗的,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冒失下去抓,要等着野豬失血。
“樹枝上我抹了點兒斷魂草。”朱逸群說道。
“那天黑之前咱們就能回去。”馬占山摸了摸下巴,順便給了女兒一下子,“冒冒失失的!帶孩子進山咋不帶□□!你知道能遇上啥啊?忘了去年還有狼進屯子了?”
“尚老師沒帶,我也沒好意思帶,再說朱逸群不也沒帶嗎?”
“叫啥朱逸群!叫四哥!人家救了你一命!”
“沒事兒,再等一會兒你們也找來了。”朱逸群擺了擺手。
“野豬這玩意兒兇性,誰知道你晚來會兒能發生啥啊?”馬占山說道,他又壓低了聲音,“這豬你打算怎麽辦?”要是擱過去,這野豬算是“集體財産”,現在地都分了,山雖然有一部分歸了林場,可還有部分是村裏自有的,朱逸群自己單殺的野豬,理應歸他,然而這事兒既然大家都遇見了……
“我從外面回來又重蓋了房子,還沒請大家吃席呢,就拿這口豬當主菜了。”
“也行。”馬占山摸了摸下巴,“別的東西我出,不能讓你搭錢。”
“不用,叔,我有錢。”
野豬漸漸沒了聲息,有個年輕點兒的想要下去扛野豬上來,被老獵戶一把抓住了,撿了個石頭扔了下去,果然,野豬狠狠地蹦了兩下。
動物到了絕境是最危險的,稍不住意就有可能為了一只野豬搭進去一條命。
他們又等了半個小時,野豬漸漸真得沒了動靜,這才用樹皮做了繩子,把野豬給拽了上來,先趁着還有一□□氣兒放了血,直到血不流了,四五個人拿着棍子杠着,才把野豬扛下了山。
野豬的皮太老不能用,皮直接就剝了,有經驗的獵戶自然知道如何處理能讓公豬不那麽騷,幾個女人在家裏忙忙活活的,先處理完了。
現在天氣涼了,豬肉放到明天沒什麽問題,朱逸群要擺宴席,朱家人自然全都過來幫忙,自己家菜園子裏的菜就能湊三四個菜,殺了幾只雞鴨又是兩道菜。
全村的桌椅板凳湊一湊,鍋碗瓢盆齊一齊,連夜用鹹水洗了又用開水燙了,一大早馬占山又去了趟縣城買了些東西。
朱逸群自己在外面又壘了個竈,先把昨天剃下來的豬油和一些大肥肉一給熬了出來,熬了一盆荦油。
這個時候豆油都是有數的,荦油是絕對的好東西。
中午幫忙的朱家一家人和馬家的人,一人盛了一碗高梁米飯,飯上撒些蔥花香菜,淋上一些還有一點熱氣兒的荦油,就着老黃瓜種湯,吃得滿嘴流油,滿頭大汗。
馬大麗瞧着坐在一旁吃飯的朱逸群,悄悄走了過去,“謝謝你啊。”
“沒事兒。”
“我聽人說是你在收山貨?”
“我有一個朋友在收山貨,比外面的價高,我尋思着屯子裏的人賣供銷社也是賣,不如賣給我朋友。”
“一斤幹松蘑真能賣兩毛五?猴頭菇一斤能賣兩塊錢?”
“我朋友給我啥價,我就給村裏人啥價。”朱逸群是真沒打算賺錢。
有錢幹嘛不賺呢,自己殺了只野豬也不貪,野豬肉能賣不少錢呢,難道是因為腦袋上有彈片,所以不想活了覺得留錢沒用嗎?馬大麗不由得有些同情眼前這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