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舉凡夫妻出現大得糾紛,婆家和娘家總要“談判”的,當然,也有不露面不出現的,這種情況下,也就不要怪對方拿你當軟柿子捏了。
因此遠嫁這件事,在當時的農村來講,是很大的一件事,遠嫁意味着失去娘家的庇護,未來如何只能憑借男方的“良心”。
這也是為什麽到了幾十年以後,很多為了真愛“遠嫁”的女人,經常會發現自己孤立無援,婆家對自己的态度隐隐有些“高高在上”。
能否維護自己家裏出嫁的女兒,則是一個家族一個家庭是否興旺發達的像征。
楊家顯然是極為有底氣的——兒子多!孫子多!人口多,兵強馬壯且家族裏有能領導衆人的領導者。
盡管沒有人當官,家家條件也都一般,仍然是十裏八鄉誰都不敢輕易得罪的存在。
朱家也是如此,朱逸群“橫空出世”領導這個小集體之前,朱家盡管兒子也多,卻是一盤散沙,并不能形成戰鬥力,朱逸群奪取這個小集體的領導權,并把他們和村裏的同齡人捏合在一起之後,就形成了一股別人不能忽視的力量。
朱家和楊家,兩家的主事人都坐到了朱有財屋裏的炕頭上,朱有財做為長輩坐在最中間,拿着煙袋吧嗒吧嗒抽煙。
“原告人”楊鳳蘭在娘家人的陪同下坐在左邊,眼淚不住地往下流,不知道是覺得委屈還是有點忍不住心疼自家男人。
“被告人”朱逸貴臉被打成了“豬頭”,兩只眼睛都腫得只剩一條縫,鼻梁被打歪了,一邊嘴唇被打腫了,兩邊臉頰上滿滿都是重複的紅手指印子。
衣裳被撕破了好幾個地方,渾身上下露出來的地方幾呼沒有好的,要不是有人攙着幾乎無法站起來。
朱大娘摟着自己的兒子不住地哭。
“哭啥哭!都是你慣的!”朱大爺盡管也心疼兒子,斥責朱大娘的語氣依舊十分嚴厲,罵完了之後又和顏悅色地跟楊彪聊家常,“鳳蘭她三哥啊,多會兒來的啊?
“來了有一會兒了。”楊彪咳嗽了一聲,“這回出了這樣的事兒,你說咋整吧。”
“這個……”朱大爺瞧了一眼朱逸群,“這事兒我就一個當老家的,不管咋地,他們倆口子以後還得繼續過,不看僧面看佛面,大貴就算有一萬個不好,他跟鳳蘭還有三孩子呢,寧毀十座廟不毀一門親。”
他這是給這次“談判”畫出一條道來了,只要不離婚,萬事皆事談。
Advertisement
“過是得繼續過。”楊彪也沒打算真讓楊鳳蘭和朱逸貴離婚,在這個時代離婚是個比喪偶還不能讓人接受的選項,“可不能再這樣過了。”
“您繼續說。”
“我們家裏有三條意見:頭一條朱逸貴得給我妹妹磕頭認錯寫保證書,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他要是再敢有下回,我親自閹了他!兒子都有三了!沒有那破玩意兒省心。”
朱有財這話一出,吓得朱逸貴渾身一哆索,不敢了不敢了!現在是仙女在他面前脫光了,他都一點反應都不敢有了。
“行。”楊彪對此表示滿意。“二一條,五百塊錢,那五百塊錢不能我妹妹家出,你們家還沒分家,這錢應該公中出。”
什麽公中出,朱家已經實質分家很久了,楊彪的意思很明顯了,五百塊錢的窟窿讓朱有財老兩口子堵。
朱有財那是不拿錢當錢,當命的主兒,一聽楊彪讓他拿錢,他是真心疼啊!把朱逸貴剁巴剁巴連腸子帶肚子一起賣了,也不值五百塊錢啊!看着自己眼前明顯不是善茬的楊彪,瞅瞅不置可否的朱逸群,再瞧瞧周圍人的眼神,他知道,這五百塊錢他必須拿。
“成!”
楊彪知道這老頭的作風,聽他說成不行,只是歪着頭笑眯眯地瞧着他,把手心朝上放在桌上。
“我這就拿去。”他被過身,從褲衩子裏掏出一把鑰匙,把炕櫃給打開了,從裏面拿出一個錢匣子,從錢匣子裏拿出個小布包,從裏面拿出五百塊錢,在手裏捂了好一會兒,這才顫微微放在桌上。
“行。”楊彪把錢拿在了手上,直接交給了楊鳳蘭。“第三件事是分家。”
把錢拿到手,再說分家的事,這是楊彪早就想好的計劃,雖然朱家已經實質性地分家,但是終究沒有徹底分,戶口在一處,土地在一處,交皇糧國稅在一處。
朱家兩個老人的贍養問題沒有解決,朱家最後一個沒結婚的兒子和沒結婚的侄子朱逸群将來的結婚費用沒有定論。
現在不分家,将來很有可能在需要用“大錢”的時候,各家攤派拿錢,分家了的話到時候拿不拿,拿多少,主動權在楊鳳蘭手裏。
楊彪的條件可以說是直擊到朱有財的痛點上了。
他留錢和攢錢是為什麽?一是為了還有一個小兒子沒結婚一個姑娘沒出嫁,一個朱逸群需要他資助婚事。二是棺材本!他和老伴的養老和喪葬費用。
現在地在一起,戶口在一起,承包書上簽得是他的名字,盡管已經實際性分家了,他仍然是一家之主,掌握着家裏最重要的土地。
分家了的話……
他聽說了,土地是三五年一輪轉,到時候各家簽各家的承包協議,他們倆口子對子女來說可就徹底沒用了。
“爸,楊彪說得對,樹大有分枝,咱家該分家了。”這回出聲的人是老大朱逸仁,朱逸仁現在正心疼那五百塊錢呢,要是分家了,楊家人再怎麽鬧,也休想拿到這五百塊錢。
“爸,我同意分家。”老三朱逸理也開口。
“我也同意。”朱家的兒子除了不能說話的朱逸貴,竟然都同意分家,包括還沒有結婚的小兒子。
小兒子朱逸章說道,“爸你不用擔心我的婚事,我想好了,我也想要當兵去!将來結婚的事我自己張羅,不用您操心。”
他心裏明鏡似地,經過了朱逸貴的事兒,三兩年之內他是別想找着啥好姑娘了,與其這樣,不如去當兵。
“想得美!說當兵就當兵去?部隊是你家開的啊?”朱有財瞪了小兒子一眼,“現在南邊打仗呢?知不知道?”
“找找人,總能當上的。”朱逸章小聲兒說道。
“親家,管孩子以後有得是時間,您看分家的事兒……”
“分!過完年就分!到時候請親家們都過來,大家把家分到明處!”
“行!還有一件小事,來年我組織工程隊去南方幹工程,大貴和鳳蘭得跟着我。”
“好!我本來就想打發他倆走呢,走吧!”出了這麽磕碜人的事兒,出去呆兩年避避風頭也是好的。
談判結束,楊家的人還有一件事要做,他們來到了王大酒包家外面,鋤頭揮動幾下子,王大酒包家裏搖搖欲墜的大門直接被扒塌了。
扒塌了大門楊家拆遷隊還不解恨,進一步進攻,“大軍”所在寸草不生,沒多大一會兒工夫,王大酒包家的煙囪也被扒了。
就是這樣,王大酒包家裏還是沒動靜。
楊家的人有人扒門有人扒窗戶,往裏面一瞅,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在楊家的人沖進靠山屯的時候,王大酒包就帶着全家跑了。
楊家的人把竈扒了,還有人往王大酒包家的鍋裏拉了一泡屎。
“姓王的!姓高的!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妹子的錢不是那麽好拿的!将來讓我看見你倆一回揍你倆一回!”楊彪對着外面喊出自己宣言。
靠山屯的人,從頭到尾,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人阻止他,甚至有人覺得楊家人太沒章法,應該悄悄地進屯,先控制住王大酒包兩口子,再去找朱家。
王大酒包走得匆忙,家裏面的“好東西”沒拿走,什麽山雞、兔子肉還有一兩件看起來稍微完整的衣裳全被拿走了,碗架子上豁口不明顯的碗也被拿走了,剩下的全都被砸了。
最最值錢的戰利品,從朱逸群裏那裏整來的紅星二鍋頭,也被楊彪揣進了懷裏。
發洩完情緒,楊家人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靠山屯的人亦步亦趨将他們禮送出境。
靠山屯醞釀了一天的“木戒鬥”沒有發生,衆人都覺得有些無趣,怏怏不樂地回自己家裏繼續嚼高小雲和朱逸貴的舌根去了。
永遠不要低估人民群從編小黃,書的能力,現在的第七個版本已經進化到了兩人頭一回各自都穿什麽樣的衣裳,什麽顏色的褲衩,各自都說了什麽話,在床上有啥表現了。
繪聲繪色聲情并茂,好像“編”故事的人當時就在現場一樣。
沒人注意到朱逸群在事情結束之後,又悄悄離開了村子,正如無論是王大酒包還是別的什麽人,都沒有注意到王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人們面前了一樣。
王樹抱着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蹲在背風處,他被朱逸群抓到村子裏的人狩獵時臨時居住休息的小木屋已經一天一夜了。
朱逸群只留下了十幾根柴火給他,“能自己砍到柴就活,砍不到就凍死。天擦黑就回小屋,外面有啥動靜也不要出屋,喂狼他不負責。
王樹靠着那十幾根木柴聽着各種野獸的聲音過了一夜,他甚至能聽見晚上有狼經過的聲音。
第二天天亮了很久他才敢出門,小木屋的木柴已經耗盡,他手裏砍柴的工具只有一把生鏽的斧頭。
臘月天的林子裏,砍不到柴,不用到天黑他就會自己凍死。
至于回家——他是被朱逸群拽來的,慌慌張張的根本沒有記住路,就算記住了又怎麽樣,誰都知道,老林子裏是“沒路”的,走岔了一個彎,就有可能在林子裏轉着出不去。
獵戶和山裏人能來去自如,全憑的是熟記路線,就算是如此,一場大雪淹沒了路标,最有經驗的老獵戶也有可能迷失在林子裏。
他砍柴的時候時刻注意着讓自己保持在能看見小屋的距離,生怕迷路了,連小屋都沒有了,活活凍死在這裏。
這裏常年有獵戶來來往往,很多人估計跟他想法一樣,死盯着附近的樹砍,比較容易找到的燒火柴和低一些的樹枝已經被砍完了,他又不敢往森林更深處走,手裏的斧子又不十分趁手,花費了不知多長時間,砍回來一小把柴火,他已經累得走不動了。
算了,凍死在這裏得了!反正也沒人在乎他!
王樹将手裏的斧頭扔到了地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