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合歡殿 未央宮,合歡殿

自殿下的口谕頒下來之後,東宮上上下下的賞賜就下來了,由太子妃為首,純良媛緊跟其後,流水般的賞賜絡繹不絕地擡了進來。

冬青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盞,又躲又要繞,門口被這些箱籠堵得嚴嚴實實的,她走進來都困難。

瞥了一眼那些随處可放的奇珍異寶,冬青一張臉紅撲撲的,沖着玉笙道:“王公公親自帶了內務府的奴才來,正在門口指揮着搬東西,說應當不到半日就能搬過去了。”

“今日是初七,宜喬遷,倒是個好日子。”素嬷嬷在背後替主子上着妝,向來嚴肅的面上也忍不住滿是笑意。

殿下對後宮晉升的事向來不上心,當年晉升得最快的周承徽從奉儀往上爬,也用了三年。如今主子才半年就晉了承徽之位,如何不讓人震驚?

她們這些做奴才的,可不就是要跟這個好主子,才有奔頭?

玉笙坐在梳妝臺面前,捧起茶盞掀開,剛低下頭小元子又着急地跑了進來,跪在門口笑臉盈盈地禀報:“主子,純良媛來了。”

“她如何來了?”玉笙立馬将手中的茶盞又原樣地放下,對着鏡子壓了壓頭上的發簪,連忙出去迎接。

才剛走出門口,人還沒出去,就撞見純良媛帶着群奴才走了進來,玉笙彎腰行禮:“ 姐姐,你怎麽親自過來了?”

“ 聽說你今日喬遷之喜,本宮便帶了些奴才來怕你有什麽用的上,需要幫忙的。”純良媛的眼神笑着從王全的身上挪開:

“只是如今王公公在這兒,本宮倒是白來這一遭了。”王全是殿下身側的貼身太監,也是整個東宮的首領太監,能指使得動他的自然只有殿下一人。

純良媛看着玉笙只着一襲豆綠色的簡單長裙,一張臉卻依舊顧盼生輝,楚楚動人的模樣。眼神閃了閃,真誠道:“殿下是當真疼妹妹。”

經歷了這一早,玉笙面上的喜悅早已過去,此時聽了純良媛這話,卻依舊還是低下頭,扯出一絲羞澀的笑。

“多謝姐姐。”

純良媛面上的笑意更深了,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牽着玉笙的手往屋子裏走,轉身的時候卻瞧見了跪在門口的人。

純良媛的腳步停了下來,笑了:“今日你喬遷大喜,怎麽還有人在那兒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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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撩起眼睛,就瞧見跪在廊檐下的劉奉儀,自她那口出狂言一番之後,慘白的面上就像是立即就要暈倒。

沒等誰叫她,她便自個兒跪在了門口。

還是這人來人往,一眼就能看的見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玉笙瞥過頭,對着身側的純良媛解釋:“這是與我一同入宮的劉奉儀。”

劉奉儀低着頭跪在地上,烈日之下渾身卻沒半點的溫度,剛來的時候她是想和玉笙合作,可丢了這個臉面後,她卻咬着牙沒有掩面逃走。

當初本該受寵的人明明就是她,第一次的時候本該是她侍寝的!是玉笙搶了自己的機會,搶了她的一切!

純良媛聽了這個解釋,才将目光落在廊檐下,往劉奉儀身上多看了一眼,聲音倒是輕柔:“這麽大太陽,怎麽在這跪着呢?”

劉奉儀垂下眼睛,冷冷道:“妾身身份低微,沒什麽好送的,想跪着為玉承徽祈福。”她就是故意的,玉承徽偷了她人生的小偷。

她就要在這兒,在她最開心的日子裏,惡心死她。

玉笙看着她油鹽不進的樣子,面色也漸漸冷了下來,她對這位劉奉儀從來沒有惡意,但她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礙眼。

純良媛是個聰慧的,試探着往兩人身上來回看了幾眼,随後又重新落在了劉奉儀身上:“你這個孩子,倒還當真是個實心腸。”

她生得嚴肅,面上哪怕是帶着笑意,看起來也是一臉的威儀:“但既然要祈福,就要跪認真了,跪誠心了。”

“知曉你是好意恭祝玉承徽今日晉升之喜,可不知道的,還當你故意挑着今日來污蔑玉承徽呢。”

劉奉儀存的就是這個惡心人的心思,但她如何會承認?聽了純良媛的話,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娘娘冤枉妾身了,妾身沒有。”

“沒有就好。”純良媛垂下頭,眼中泛着幾分慈悲:“你是個好的……”

“但……光是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心腸的也不夠啊,你心思單純,但就怕有心人侮辱了你的誠意,你說是不是?”

劉奉儀仰起頭,眼中有些迷茫,她沒聽懂純良媛是什麽意思。

玉笙卻是聽懂了,面上的笑意越發深了下來,這位純良媛是有幾分意思。

她順着純良媛的話,對着地上笑道:“今日這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你偏要跪在這裏,不知道的還當我才剛升了位分就新官上任三把火,來懲治你呢。”

劉奉儀打的就是這個算盤,但她如何會承認?邊跪邊哭,眼圈都紅了:“玉承微剛晉升為承徽,如今就來污蔑我,好歹我們也是一同入的宮,住在同一處。”

“玉承徽怎麽這番糟踐我的一番心意?”

玉笙對這劉奉儀當真是服了,她說這話自己難道不覺得惡心?

身側的純良媛卻是不動聲色,只面色看起來清冷了一些:“既然這樣,那本宮自是不好阻止你的一番心意。”

“未免她人誤會,也為了你更真心實意一些,劉奉儀日後就每日都來此處跪着祈福吧。”

純良媛說得冠冕堂皇,劉奉儀卻是一瞬間擡起頭,睜大了雙眼好像是自己聽錯了:“娘……娘娘……”

她是來故意惡心玉承徽的,什麽叫做讓她每日都過來跪着?她憑什麽?就憑她也配?

玉笙低着頭,自是看見了劉奉儀眼中的不甘與怒火,她笑了笑,沖着純良媛道:“多謝姐姐一番好意,但劉奉儀的祈福玉笙還當真受不起。”

就怕她這個人,祈的不是福,而是詛咒了。

劉奉儀聽了這話,果斷地松了一口氣,這個人晉升為承徽又如何?還不是家世太低,沒見識,一副小家子氣兒。

玉笙等她眼中的得意笑出來,這才繼續道:“但……我不在意,不代表周承徽不在意。”

“周承徽才剛走不久,劉奉儀就對周承徽出言不遜,劉奉儀既有這個心跪,那就跪在周承徽的院子前,對着周承徽忏悔吧。”

她走上前,面對着劉奉儀,漂亮的一張臉上面色已經冷了下來。

狹長的眼睛撂下,她低下頭,冰冷的眼眸對上劉奉儀的眼睛,劉奉儀三番兩次的挑釁她,自以為是的聰明。

對上那越來越靠近的雙眼,劉奉儀被那冰冷的眼神活生生吓得一哆嗦,跪着的身子吓得往後一倒,整個人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我……”劉奉儀一聽說周承徽三個字,吓得半邊身子都在顫抖:“我……我不……”

“周承徽剛走,劉奉儀便出言不遜的确是該死。”純良媛在背後跟着笑:“只是,要忏悔多久呢?一日兩日的,只怕也沒什麽效果。”

玉笙就喜歡與聰明人說話,冰冷的眼中溢出幾分笑意。

下彎的身子一瞬間直起,玉笙的臉上又浮出了那抹無辜的神情:“那就跪滿一個月吧,聊表心意就行,劉奉儀身嬌肉貴的,跪得久了只怕身子也不舒服。”

劉奉儀慘白着臉仰起頭,不可置信的眼神對上玉笙眼中的笑:“那就有勞劉奉儀在這給周承徽忏悔了。”

“每日,午時,跪滿兩個時辰方可回去。”

——

未時一刻是大吉,玉笙踩着吉時的入住合歡殿。

王全今日跟着忙了一陣日,此時跪在地上行禮,面上滿是讨喜:“恭玉承徽大喜。”合歡殿上上下下都是王全跟在身後忙活着的。

今日有他坐鎮,玉笙般的才如此的順暢。

玉笙眼睛轉了一圈,這院裏雖她是第一次來,但的确是按照她的圖紙來修改的,王全見她好奇,便彎腰帶着她往裏走了一圈。

“這前門種着的是一圈果樹,春賞花,夏乘涼,秋收可吃果子。”他嘴巴利索,肥嘟嘟的臉上說起來極為地讨喜。

帶着玉笙一路往裏面轉,這合歡殿在圖紙上看得不大,位置還有些偏,但經過改造之後,從院子外面看只看見一圈的果樹,可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面別有一番天地。

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往裏,才瞧出裏面的通體氣派,四周種有各式花草,偶放有幾處奇石,樹蔭錯落之中設有一道拱門,最妙的是抄手游廊下面還挖了一處蓮花池。

此時正是六月,蓮花正開的時候,紅色的錦鯉繞着半開的蓮花游走,極為美妙。這景色美得可謂是讓人走不動道來。

“這蓮花可是殿下從宮外的玉湯泉中給您弄來的,一路快馬加鞭地連着缸裝着,唯恐壞了根活不了。”

王全站在一側,可勁兒解釋,身後三七扶着冬青的手,已經被這景色迷得走不動道兒了。

“玉小主您再往裏瞧瞧。”王全彎下腰,示意她繼續往前走,穿過抄手游廊才見到在深處的院子。

那精致的小院上,褐色匾額上刻矯若游龍的三個大字。

合歡殿。

熟悉的字體,旁邊還有太子的印章。王全見她停下來,這才對着玉笙道:“這字可……”還沒說完,玉笙就打斷了他。

從來時到現在,她那張漂亮的臉上,浮出了第一個笑。

對着頭頂那牌匾,滿是真心實意的歡喜:“是殿下的字。”王全在身後看着,默默地将一肚子的話咽了回去。

得……這屋裏屋外費盡心思弄得跟蘇州園林似的,這小主就只瞧見了這匾額。

屋外的布置已經是如此,屋內的擺設更是精妙絕倫。

往裏走,地上鋪着的是墨綠色的波絲地毯,門前一座漢白玉蓮的發的香爐,花梨木鳥紋的落地罩,右側邊放着的是分彩八仙的軟塌。

楠木刻絲的屏風,雲紋海棠色香幾、最裏面的是一張金絲楠木的架子床。連素嬷嬷這個見多識廣的瞧了都忍不住地咂舌。

這金絲楠木一兩可值得千金,怎麽就做成了這麽一大張床來?只怕連太子妃那兒都沒有,也太奢華了些。

玉笙眼神閃了閃,也有些無措:“這床……”她不過是個承徽,用這東西可不就逾越了?王全知曉她心中所想,彎着腰道:

“玉小主放心,這金絲楠木架子床是殿下特意囑咐的,沒人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且走的是殿下的私庫,小主您就放心用吧。”說完之後他磕頭行禮,打了個千兒要離開。

玉笙立馬示意素嬷嬷将準備好的銀票送上去。

“今日有勞王公公辛苦了。”王全暗地裏摸了一把,笑着接納了,提點道:“今日恒王殿下回京,殿下要去參加家宴,晚上不一定會過來,小主不用等先睡便是。”

王全說完就走,等人消失之後,合歡殿上下才一陣喜氣。

——

廣陽殿中

太子妃坐在梳妝臺前上妝換衣服,她歪頭帶着耳墜,銅鏡中的人打扮得明豔俏麗,卻掩蓋不住那張臉生來的溫和大方。

“人已經搬過去了?”

丁香在身後給她弄着發簪,聞言只點頭:“是,已經搬到合歡殿裏去了。”

“合歡殿。”銅鏡中的人面無表情,只将耳環往裏一戳,面上半分異樣都沒有:“未央宮,合歡殿。”

合歡殿是前朝未央宮的殿名。

而殿下所住的是長樂宮。

深吸了一口氣,太子妃面無表情:“殿下對這位玉承徽,當真是上了心。”

“恩寵也不過一時。”丁香上前,笑着給她插了一根紅寶石的步搖:“主子您才是太子妃,如今這宮中宴會哪一年不是您陪着殿下?”

“本宮倒是沒多想。”太子妃那張臉,這才一點一點舒緩了下來:“不過是下一個周承徽罷了。”

漂亮的一張臉上又溫柔如水起來:“不過玉承徽那張臉的确是值得。”丁香伺候着她帶上簪,穿好衣裳。

等太子妃的吉服穿好,陸靜好才有一絲奇怪的微妙感。

她扭頭,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盛裝之下的那張臉,沒由來地浮出幾分陌生:“本宮好像許久都沒見過自己這副樣子了。”

“今日是家宴。”丁香跪在地上給她整理着玉帶:“今日是因為恒王殿下回京,上一次這番隆重還是過年呢。”

“對……”陸靜好點了點頭,那溫柔如水的眉心一點點擰了起來:“恒王……本宮有多少年沒見過他了……”

聽見這聲音,丁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慘白着臉跪在地上,道:“恒王殿下是您入東宮那年去的西北的,細算起來……”

“七年……”陸靜好扭頭,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她入東宮,嫁給太子,已經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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