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折陽第一時間問衛舒隽要了衛疊意的生辰八字,當場用竹片做了一張鎖魂符扔了出去。

其實荊懸做符咒的能力比折陽強多了,可惜荊懸的符咒只能傷人。

鎖魂符立即飛了出去,飛出傘鋪轉了幾圈,又繞着遺蔭巷轉了幾圈,很快又飛了回來,懸浮在了半空中不再移動,過了一會兒自己掉落在地上。

衛舒隽雙眉緊皺,雖然神情依舊沉穩,可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內心的焦急,畢竟失蹤的是他的親弟弟。

折陽撿起地上的鎖魂符,問道:

“你有帶衛疊意的一些貼身物品嗎?平時用的,衣服之類的都行。”

衛舒隽搖了搖頭:

“恐怕需要回家取了。”

折陽對衛家隐藏的秘密充滿好奇,便借機問道:

“我們跟你一起回去,方便嗎?”

衛舒隽猜到了折陽的想法,神情沒什麽變化。

“好,那就麻煩您了。”

一行人去了衛家,這是折陽第二次來衛家。

一進門就看到等在裏面的衛舒隽的爺爺,他爺爺年事已高但精神不錯,只是此時也神情嚴肅,顯然為自己失蹤的小孫子着急。

“您來了。”年邁的老人看到折陽滿臉驚喜,立刻迎了上來。

荊懸一步走到折陽面前,擋住了衛舒隽爺爺的靠近。

Advertisement

老人也不生氣,只覺得是自己逾越了,立刻後退幾步道歉:

“是我太急切了,請跟我來。”

折陽和荊懸跟在老人身後,折陽側眸看了眼身邊的荊懸,悄悄伸出手,勾住了荊懸的手指。

只需要他主動勾住荊懸的一根手指,荊懸立刻反手緊緊将折陽的手握在手心。

折陽有預感,衛疊意的失蹤和古玩店的蔣暮、背後之人,甚至和荊懸缺失的另一半魂靈都有聯系,這次事情解決之後……他很快就能找到荊懸的另一半魂靈。

這種即将有大事發生的緊迫感,讓折陽下意識地想要依靠荊懸。

曾經荊懸埋在地裏,折陽碰不到也摸不着,如今荊懸複活了,就站在他的身邊,他自然是要依靠一下的。

衛舒隽去衛疊意的房間床上找到了一根衛疊意的頭發,交給了折陽。

折陽将頭發纏在竹片上,再次制作了一片鎖魂符,扔了出去。

這一次鎖魂符順着衛家的窗戶飛出去,沒有再飛回來,應該是找到了目标。

折陽看着那個方向,擡手拿起尋靈盤看了眼,說道:

“跟着鎖魂符走就可以了。”

衛舒隽立刻說:

“好,我開車,我們現在就出發。”

折陽知道他着急,也沒多說什麽,離開前又一次細細打量了一下衛家別墅的大廳,跟着離開了。

衛舒隽和衛疊意的爺爺坐在大廳裏,焦急地等待着。

去的路上,折陽本想做副駕駛,手腕突然被拽了一下。

他回頭看了眼荊懸,想了想,跟着荊懸一起坐在了後座。

一關車門,折陽就感覺到荊懸在故意往他這邊擠,擠得荊懸那半邊空出了不少地方,都能再坐下一個人了。

折陽抿了抿薄唇,什麽都沒說。

他心裏一直萦繞着一種緊張的感覺,像是不安又不全是,此時被荊懸擠着,被他這麽一鬧騰,分散了注意力,他反而好受了許多。

像是要獎勵荊懸一般,折陽突然擡手,用手指撓了撓荊懸的下巴。

荊懸愣了一下,一雙深黑的眼眸微眯,顯得有些深不可測。

折陽手指一僵,立刻收回了手不再與他對視。

荊懸這麽看着他,總讓他有一種荊懸已經恢複正常的錯覺,這要是曾經的荊懸,折陽可不敢像現在這樣去撓他的下巴,除非他生氣了,或者喝多了。

一路上需要變道或者轉彎的地方,折陽就會給衛舒隽指路,在車開出去一半距離的時候,折陽突然問衛舒隽要了蔣暮的生辰八字。

“你們自小就認識蔣暮嗎?關系很好?”他向衛舒隽打聽蔣暮的信息。

衛舒隽不懂折陽為什麽突然提起蔣暮,但也沒有隐瞞,把知道的都告訴了折陽。

“我與蔣暮不熟,但蔣暮的确是疊意的好朋友,從很小就認識了。”

折陽颔首,又問道:

“蔣暮自小身體就不好嗎?”

衛舒隽回想了一下,說道:

“似乎是,他小時候就經常住在醫院裏。”

折陽用蔣暮的生辰八字做了一張鎖魂符,只是鎖魂符剛做好,就從邊角開始發黑,直到整張竹片被黑色侵蝕,就這麽損壞了。

他皺了皺眉,又拿出一張竹片嘗試,情況與上次一樣。

衛舒隽從後視鏡看到折陽的臉色不好,問道:

“發生什麽了?”

折陽收起兩張損壞的鎖魂符,說道:

“蔣暮已經死了,大概在幾個月之前就死了。”

此話一出,車子猛地剎了一下,衛舒隽一連道歉,将車子開正,追問道:

“怎麽會?您這幾個月也見過他了,況且他的古玩店就在您開的傘鋪隔壁……”

折陽眉頭緊鎖,不斷回想着認識蔣暮以來的一切細節。

按照鎖魂符損壞的程度來看,蔣暮的确已經死了幾個月了,按照這個時間往回推,折陽從一開始見到蔣暮時,他就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死人怎麽會跑到他隔壁開古玩店,還跟他們一起熱熱鬧鬧地吃烤肉?

折陽想到了李明德來求情時說的黑衣人,是那個黑衣人告訴了他傘鋪的位置,說傘鋪能救他的命。

他又想到了布偶貓一直說的臭味,後來他發現那股臭味來自古玩店門口的花盆,那種臭味就像是屍體腐爛很久才會發出來的惡臭。

屍體……

折陽雙眸一凜,想到了關鍵之處。

也許不只是他看到的蔣暮是個死人,如果李明德看到的黑衣人就是蔣暮的話,從那個時候起,蔣暮就已經死了,只是他的屍體被什麽東西占據了,藏在裏面充當活人一樣生活在塵世裏。

只是再怎麽小心養護,蔣暮到底已經死了,沒有了魂靈的身體早晚會腐爛發臭,那占據了蔣暮身體的東西就把身上掉下來的腐肉埋在了花盆裏。

怪不得那些花開得那麽好,養分充足,原來是因為那些腐肉。

不僅如此,除了花香,他應該還用了什麽辦法來掩蓋那些臭味。

這麽推斷的話,衛家給折陽的那只銅鈴耳墜裏的符咒也有了解釋。

蔣暮借着衛疊意的關系,跟着去了衛家,偷偷把符咒藏了進去。

一切關鍵點最終都指向了蔣暮,或者說是占據了蔣暮身體的東西。

也許是惡鬼也許是邪祟,反正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折陽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神情一愣。

“這個方向是……”

衛舒隽問道:

“怎麽了?發現什麽了嗎?”

折陽搖了搖頭,暫時把疑惑放下。

等到他們來到了鎖魂符指示的地方,衛舒隽停好車,折陽看着前面的山頭,終于确定了。

“是竹林。”

衛疊意此時居然在竹林裏,那是折陽曾經埋葬荊懸的地方。

那個東西專門把地點挑在了這裏,看來真的是他或者荊懸的故人了。

“走吧,直接上去。”

一行人往山上走,很快看到了竹林的入口,看門的老李頭歪斜地躺在地上,折陽立刻過去查看,發現老李頭只是被打暈了,松了口氣。

“衛舒隽,剩下的交給我,你把老李頭送下山去。”

衛舒隽背起老李頭,深深看了折陽一樣,毅然轉身往山下走。

裏面被抓的是他的弟弟,他自然心急如焚、萬分擔憂,可他也知道他跟着進去不僅沒什麽用,還有可能拉後腿。

最終衛舒隽帶着老李頭離開,折陽牽着荊懸的手,輕輕推開了竹林外圍的鐵門。

“你在這裏埋了九百多年,這才離開多久,應該還很熟悉吧。”折陽輕聲說道。

荊懸微微擡頭,看向前方蒼翠的竹林,沒有說話。

他們行走在竹林裏,秋日的風輕輕吹過臉頰,不熱不燥十分舒服,可折陽知道,之後發生的一切,一定跟舒服沒半點關系。

穿過竹林,終于來到了荊懸曾經的墳墓,此時那墳墓只剩一個大坑,石碑倒在一旁,本該埋在裏面的人正站在折陽身邊。

折陽看了眼空蕩蕩的大坑,扯着荊懸直接坐在了倒地的石碑上,屁股底下就坐着“荊懸之墓”幾個字。

自己的墓碑被折陽坐着,荊懸也不生氣,他甚至沒什麽反應,只是安安靜靜地陪着折陽。

看似安靜,其實從出了傘鋪開始,荊懸身上的黑霧就一直萦繞在折陽身邊,确保沒有任何惡鬼、邪祟能夠近折陽的身。

“此時天還亮着,等一等吧,那些藏在陰溝裏的東西,不到天黑不敢出來的。”折陽說着,也不知是說給荊懸聽,還是說給那躲在背後的人聽。

果然,如他所料,等天光漸漸暗下去,周遭立刻響起了一陣陣的鬼哭狼嚎。

風漸漸大了,吹得竹葉飒飒作響,期間有一些怪異的響動,窸窸窣窣的,像是有很多東西在竹林之間穿梭。

折陽輕輕吸氣,神情一凜。

不只是折陽,荊懸周身的黑霧暴漲,顯然被什麽東西觸怒到了。

在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後,有十分誘人香味從四面八方飄了過來,那些香味很熟悉,那是屬于折陽血肉的香味。

荊懸站了起來,周身黑霧不斷暴漲,似乎下一刻就會出攻向四面八方,将那些帶有折陽血肉香味的惡鬼攪個粉碎。

折陽握住荊懸的手,輕輕晃了晃。

“荊懸,別沖動。”

折陽也在打量四周,那個背後之人一直畏首畏尾沒有出現,衛疊意也不知道被藏在了哪裏,但可以肯定,這些惡鬼都是那人放出來的。

能夠帶有折陽血肉香味的惡鬼,只能是曾經吞食過折陽血肉治療疫病,又企圖靠吞食他血肉長生的那幾個村落裏的人。

當年折陽倉皇逃離,因為怕違背因果連複仇都不敢,只能強迫自己忘記這些事,他倒是當真不清楚為什麽這些村民最後都死了,還都成了惡鬼。

折陽看着漸漸露出蹤影的惡鬼,幹脆起身站在了荊懸身後,擡手蒙住了荊懸的眼睛。

“保護我就好了,其他的不要看。”

“荊懸,我在你身邊,我沒有事。”

折陽一邊安撫着荊懸,大腦一邊飛速轉動,不斷思考背後之人的用意。

他之前猜測這人應該是與荊懸有仇,可他又一直做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如今想來,傘鋪幾次莫名其妙地遭到惡鬼襲擊,都與占據了蔣暮身體的東西有關。

有折陽的不斷安撫,荊懸周身的黑霧雖然沒有收攏,但也克制着沒有攻向那些惡鬼。

折陽站累了,幹脆趴在了荊懸的後背上,捂着他雙眼的手也懶散的放下來,搭在荊懸身上。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待着,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

周圍的惡鬼越來越多,無一不帶着折陽血肉的味道,偏偏被無數惡鬼圍繞的荊懸和折陽沒什麽反應,全當這些惡鬼不存在。

一直到月上中天,藏在暗處的人終于沉不住氣了,草地發出窸窣的聲響,有人慢慢走了過來,還伴有拖動的聲音,應該是還拖着什麽重物。

折陽微眯雙眼,月光下一切事物都很朦胧,他看不太清楚。

荊懸突然靠近,輕輕親了一下折陽的眼睛,折陽只覺得雙眼一涼,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能夠在黑夜裏看清東西了。

來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和口罩,臉都被遮擋了起來。

他身量不高,手裏拖着一個人,那人昏迷着,被拖了一路,衣服都髒污了,正是失蹤的衛疊意。

他将衛疊意扔在地上,直接踩着昏迷的衛疊意走了過來。

只走了幾步,就被黑霧攔着,再也前進不了半步。

“你是什麽東西?”折陽冷聲問道。

那人一愣,突然狂笑起來,笑聲粗粝,實在難聽。

“東西?你管我叫東西?”

說着這人慢慢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了整張臉。

正是蔣暮,折陽并不意外。

“占據着死人的身體不肯離開,不是東西還能是什麽?哦,忘了,不是好東西。”折陽補充了一下,話裏完全沒有留情。

蔣暮臉色沉下來,手裏拿着一把刀,慢慢蹲在衛疊意身邊,刀刃貼着衛疊意的臉游走,說道:

“你确定要在我這裏逞口舌之快?這小子的命你不要了?”

“你藏在背後觀察我這麽久,難道不知道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沾染因果?你殺不殺他是你的事,對我來說本沒什麽區別。”折陽冷聲說道,似乎完全不在意衛疊意的生死。

蔣暮怪笑一聲,拎着刀站起來,居然點了點頭。

“也是,你這個最怕因果的人,連被人吃了都不敢報仇,畏首畏尾得讓我這個旁觀之人看着都覺得憋屈。”

“你說你值得嗎?就為了複活這麽一個邪祟?”

“值得與否,關你屁事。”折陽說道,言語裏完全不留情面。

蔣暮又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可怖怪異,笑到最後幹咳起來,突然彎腰嘔出一灘腐肉。

他的聲音怪異似乎也是因為屍體腐爛嚴重,如今蔣暮這具身體還能站起來任他繼續使用已經是奇跡了,就是似乎堅持不了多久了。

折陽看了眼一旁昏迷的衛疊意,很快收回視線,并沒有讓蔣暮注意到。

這藏在蔣暮身體裏的東西,抓了衛疊意難道是為了霸占衛疊意的身體?

折陽猜測着,一直沒有放開牽着荊懸的手。

在蔣暮出現後,周圍叫嚣的惡鬼似乎更加興奮了,他們雖然沒法突破黑霧沖過來,可一直圍繞着黑霧,一雙雙鬼眼緊緊盯着折陽,眼神裏全是惡心的貪婪欲望。

折陽看了幾眼,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是他主動救過的那名婦人,她也變成了惡鬼。

“你殺了他們?”折陽問道。

蔣暮潦草地擦了擦嘴,也不管嘴邊、牙齒上發黑的血跡,繼續咧嘴笑。

“我?我為什麽要幫你報仇?我恨不得他們不停地囚禁你、折磨你,吞吃你的血肉,你的怨恨與我何幹?”

“我不過是看他們死後成了孤魂野鬼太過可憐,将他們收回來罷了,我給了他們一個栖息之地,他們應該感謝我才是。”

果然是“故人”,折陽心想。

這個占據了蔣暮身體的東西果然來自九百年前,就是不知到底跟荊懸或者是跟他有什麽仇恨,過了九百年也不肯罷休。

只是不知道這人之前的九百年究竟在何處,為什麽這幾個月才現出蹤跡。

他又是怎麽活過這九百年的?難道他也有人供奉?

折陽在片刻間想了很多,一直想不到準确答案。

這個占據着蔣暮身體裏的東西從出現開始一直說些廢話,且并沒有做什麽實質性的行動,行為實在令人費解。

周遭的惡鬼又太多,荊懸黑眸微垂,看似安靜實則一直處在狂暴的邊緣,若是荊懸忍不住出手攪碎了這些惡鬼,那麽折陽之前做的努力将功虧一篑,荊懸會立刻被地獄借機拉走。

看着周圍如銅牆鐵壁一般的黑霧,折陽心下也有些驚訝。

不過是短短月餘,荊懸的實力似乎就翻了幾倍。

他也曾想過為什麽天下惡鬼邪祟那麽多,偏偏地獄一直盯着荊懸不放,他一直忽略了荊懸不只是邪祟,他是極厄邪祟。

此時看到荊懸完全釋放出來的黑霧,他确定了這個猜測。

極厄邪祟成長速度太快,如果他作惡,這天下間無人能攔,地獄自然想盡一切辦法想将他拉下去,可為什麽荊懸複活後成了邪祟不說,還是極厄?

就算荊懸真的屠殺了數萬人,可也不至于是極厄。

極厄這兩個字,可不是什麽邪祟惡鬼都擔得起的。

蔣暮見折陽和荊懸一直待在黑霧裏,除了跟他貧嘴半點行動的意思都沒有,也沒有要來搶衛疊意,眼中閃過一絲焦急。

這具身體的确已經是強弩之末,如果再不及時更換一具新鮮的身體……

蔣暮看向一旁的衛疊意,這只是他的第二選擇,他當然有自己的最佳選擇。

此時折陽幹脆挽住了荊懸的手臂,緊緊貼在他的身側,就怕他突然出手。

他心思百轉,看着周圍尖嘯的惡鬼,又看向了随時會爆走的荊懸,腦海裏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一個可能。

從最開始,他的推測就是這個背後之人是荊懸的仇人,他的目标是荊懸。

如果這個推測是錯誤的呢?

蔣暮身體裏的東西,專門放出這些帶有他血肉香味的惡鬼,明知道破不了荊懸的黑霧依舊言語嚣張,是不是故意在激怒荊懸?

自荊懸複活後,折陽有荊懸保護,便再也沒有惡鬼、邪祟能夠靠近折陽半步。

如果蔣暮身體裏的東西的目标是他呢?

只要荊懸被激動,攪殺了這些惡鬼,被地獄強制拉下去,到時候折陽沒人保護,是萬萬敵不過再出現這麽多惡鬼的。

折陽想到這一點,瞬間覺得豁然開朗。

蔣暮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現在應該很想換個身體,他抓了衛疊意也許只是障眼法或者是誘餌,他的真正目标是他。

這個鬼東西想要占據折陽的身體!

所以他要逼荊懸主動做下殺孽,背上因果!

折陽一歪頭,幹脆枕在了荊懸的肩膀上。

他的手指在荊懸的手心緩緩劃動着,看似無意義的動作,實則是在寫字。

溫暖的指尖在微涼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着,寫完再從頭再來,寫第二遍。

他寫的是:

不要沖動,目标是我。

在折陽寫到第三遍的時候,荊懸突然握緊了折陽的手,應該是懂了折陽的意思,沒再讓折陽繼續寫下去。

與此同時,一縷黑霧悄悄鑽進了土地裏,慢慢潛伏到了衛疊意身下。

蔣暮見折陽和荊懸一直不動,終于開始急了。

他拎着匕首搖搖晃晃的繞着衛疊意走了兩圈,突然說道:

“我的好堂弟,我只是換了副樣子,你就認不出我了嗎?”

折陽猛地擡眼,看了過去。

蔣暮抹了把自己的臉,直勾勾地盯着折陽,說道:

“小時候你代替我入宮,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我本來十分感激你,誰知道你入宮後居然自甘堕落,去當了儲君荊懸的玩物,辱沒了我岑家的臉面,祖父數次大怒,不許家裏任何人去看你,偏偏你父親不聽話,總是趁着祖父不注意,偷偷跑去宮裏看你。”

“你父親一個商人,什麽忙都幫不上,還跟他兒子一樣,只會給岑家惹麻煩!”

“你以為岑家的地位是怎麽來的,還不是靠我父親在朝争權!”

“當年烈戰國出事,臨走前你父親還想給你送信,讓你跟着岑家一起逃跑,結果他和祖父起了沖突,拉扯間自己撞到了桌子角,就那麽咽氣了,到死都睜着眼睛,死不瞑目!”

“你收到的那封信是我寫的,我自幼天資卓越,不過是模仿一下你父親的筆記,自然不在話下。”

折陽深吸一口氣,握着荊懸的手不斷顫抖,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抛棄的那一個,原來不是嗎?

蔣暮見折陽神情痛苦,慢慢蹲在了衛疊意身邊,咧嘴怪笑,又說道:

“還記得在村子裏挖了你心髒的人嗎?”

折陽死死盯着蔣暮,看到蔣暮狂笑不止,像是想起了什麽天大的趣事。

“岑家當時逃離了烈戰國,但局勢動蕩,并沒有立刻投奔他國,祖父帶着全家找了一處村莊隐姓埋名得住了下去……誰知道那附近的村莊突然開始鬧起了疫病!”

說到這裏,蔣暮的神情陰沉起來。

“我自幼身體就不好,能夠茍延殘喘一口氣已經是萬幸了,沒想到居然傳染了疫病……”

“我絕望又不甘!誰知道你居然被抓了回來……”

“喝了你的血能夠治好疫病,吃了你的血肉身體就好像有了無窮的精力,如果吃了你的心……是不是就能永生——”

蔣暮張開雙臂,像個瘋子一樣轉了幾圈,但一直沒有離開衛疊意身邊。

這回不只是折陽,連荊懸也看向了他,一雙黑眸深沉一片,裏面映着蔣暮的身影,周圍本來安靜的黑霧又開始狂躁起來。

蔣暮停下轉圈,歪着頭斜斜地看向折陽。

“你的心實在是太美味了,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個味道……”

蔣暮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神情突然一變,扭曲了起來。

“可我萬萬沒想到,已經死了的荊懸居然會變成惡鬼來到村莊……在你跑出去不久,正在我們瘋狂尋找你的時候……他來了……”

“他殺了我們所有人!!!”

“岑獻!你知道你複活的是個什麽東西嗎?”

“比起作惡,比起壞人,都不如你身邊的那個人可怕!”

“是你!是你親手将他變成了一個邪祟!極厄邪祟!”

“你花了九百年,親手養成了一個魔鬼!”

折陽看向荊懸,他萬萬沒想到,荊懸居然是因為他才背負了這一身的罪孽,因為他心懷怨念成了惡鬼,為了幫他報仇,才屠了那周邊幾個村落數萬人口。

“你……”折陽有萬千話語想跟荊懸說,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蔣暮又笑了起來,笑聲詭異,他拎着小刀轉圈,雙眼充滿貪婪地盯着折陽。

“就是不知道你現在的血肉是什麽味道,不只是我,你看看周圍的那些惡鬼,哪個不是流着口水,恨不得咬上一口吞入腹中!”

荊懸突然站了起來,向着蔣暮的位置走了一步。

折陽大驚,立刻從荊懸身後抱住了他。

“不行!你不能去!你忘記我跟你說什麽了嗎!”

蔣暮看到荊懸要過來,大笑着張開手臂:

“來啊!來殺了我!來為你的折陽報仇啊!我就在這裏!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九百年前你殺了我一次,我因為吃了他的心留下一口氣,這一口氣讓我躺在地裏九百年才再次睜開眼睛!”

“可是我的身體已經爛透了,我只能殺人,然後再霸占他的身體,沒了魂靈的身體依舊會腐爛,我還要忍受着日日身體腐爛的痛苦!”

“這樣的日子我早就不想過了,荊懸,你不是最疼折陽了嗎?你不是最在乎他了嗎?為了他你甘願背負罪孽成為邪祟,那你就為了他殺了我啊!”

“殺了我,為你的折陽報仇!”

蔣暮看似瘋癫地說着,可腳尖已經碰到了衛疊意的身體。

只要荊懸撲過來殺了他,他就可以拉起衛疊意當擋箭牌。

荊懸殺了衛疊意等于作惡,地獄會在一瞬間将他拉進深淵!

沒有了荊懸保護,折陽的身體,早晚都是他的!

到時候是吃了他的血肉還是占據他的身體,還不是憑他高興,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荊懸!不能沖動!”

折陽死死摟着荊懸的腰,被荊懸往前走的動作拖着往前。

荊懸周身的黑霧不斷暴漲,幾乎到了整天蔽日的程度,所到之處惡鬼哭嚎逃竄,周圍寸草不生,偏偏處在黑霧中心的折陽,半點事都沒有。

折陽被荊懸拖着,慢慢來到了蔣暮不遠處。

荊懸微微擡手,黑霧裹在他的手上,形成鋒利的刀刃,沖着蔣暮猛地刺了過去!

在荊懸刺過來的瞬間,蔣暮拽起衛疊意的身體擋在了身前。

他臉上帶着即将成功的喜悅,眼中的興奮再也藏不住。

可誰知那些黑霧刺到衛疊意身上居然散開了,反而繞過了衛疊意将他緊緊鎖住。

蔣暮瞪大眼睛,渾身被黑霧禁锢,再也抓不住衛疊意,只能眼看着衛疊意的身體又軟倒在地上,他整個人暴露在了荊懸面前。

看着荊懸周身的黑霧,占據着蔣暮身體的岑寧終于怕了,他凄厲的大喊起來。

“荊懸!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會下地獄的!你要是下了地獄,這些惡鬼沒有人阻止,會瞬間将岑獻撕碎!”

折陽松開摟着荊懸腰間的手,站在了旁邊,冷嗤一聲:

“你的目标果然是激怒荊懸。”

剛剛荊懸狀似被激怒,折陽緊緊摟着荊懸這一幕,實則是他們演給岑寧看的,就是為了趁機抓住岑寧。

岑寧愣了一瞬,緊接着神情再次扭曲。

“所以呢?你們抓住我又能怎麽樣?敢殺我嗎?敢嗎!”

荊懸黑眸裏沉寂一片,他周圍的黑霧能看出他并不如表現的那麽平靜,可只要折陽不許,他就不會做下殺戮,忍得再痛苦都不會。

“荊懸不能,我能。”折陽冷聲說。

“雖然至今還不太清楚,可我既然已經是個半神了,稍微插手一下別人的因果應該也沒問題。”

折陽說着,張開手掌,慢慢按在了蔣暮身上。

岑寧瞪大眼睛,最後卻發現折陽只是用手掌按着他的胸口,并沒有做什麽。

他的喉嚨發出嚎叫似的吸氣聲,嗤笑道:

“岑獻,你在幹什麽?過家家嗎?你……”

折陽垂下眼簾,輕聲說道:

“蔣暮,我知道你在。我将功德借給你,你出來,完成你最後的遺願吧。”

下一瞬,岑寧瞪大了眼睛,嘶吼起來。

荊懸帶着折陽後退,臨走時沒忘記折陽叮囑過的,嫌棄的用一縷黑霧揪着衛疊意的衣領,把他也一起拖走了。

岑寧抱着自己的頭,身上出現了一抹黑影,似乎在身體裏撕扯着什麽,緊接着有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出來!出來!這是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折陽看着不斷撕扯岑寧的蔣暮魂靈,輕呼出一口氣。

他猜得沒錯,蔣暮被岑寧殺害後,并沒有離開自己的身體,只是他一直都被岑寧壓制着,什麽都做不了。

但這到底不是岑寧的身體,岑寧偶爾還是會受到蔣暮的影響。

比如操縱惡鬼殺害麻雀示威的是岑寧,憐惜小麻雀,為小麻雀建造墳墓的是蔣暮。

心狠手辣的是岑寧,天性善良的是蔣暮。

如今蔣暮本身的魂靈受到了折陽的幫助,不斷撕扯驅趕着岑寧,終于是把岑寧從他的身體裏趕了出來。

那是怎麽樣的一個東西,是鬼又不是鬼,說活着卻連個人形都沒有,瘦削猥瑣,渾身烏黑幹枯,惡心至極。

岑寧沒有了蔣暮的身體遮擋,似乎直接暴露自己的身體十分痛苦,他嘶吼着抱頭想要逃跑,被岑寧抓住,硬生生擰斷了脖子,頭身分家。

當岑寧死去後,他的身體慢慢化成了一片黑灰,風一吹就散了。

跟着一起消失的,還有蔣暮本來的魂靈。

他雖然自小身體不是太好,可也沒什麽大病,本來可以有一個普普通通的一生,卻偏偏遭了橫禍,他最後的遺願,就是報仇。

如今他親手手刃了敵人,也該走了。

岑寧消失了,周遭的惡鬼還在。

他們剛才被荊懸暴漲的黑霧吓退了一些,可大部分還因為貪婪不肯離開。

折陽看着那些惡鬼,心中驀然一動。

“我曾經為了尋找複活你的方法走遍各地,聽到了各種各樣似真非真的傳聞,我記得有一個符咒可以打開地獄之門,我私下裏自己試過,根本沒什麽用,以前我以為那是因為這傳聞是假的,傳下來的符咒也是假的,如今想來,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能力不夠。”

“現在我在地上畫一遍,你學着在竹片上畫一次,看看能不能成功。”

“若是成功了,就送這些惡鬼下地獄!”

說着折陽就拿起一根小木棍,蹲在地上畫了起來,這符咒十分複雜,折陽畫了好久才畫好,他看向荊懸,本想提醒他仔細一點,沒想到他畫完荊懸也跟着畫完,指尖在竹片留下黑色的痕跡,一張漆黑的符咒完成的瞬間,立刻飛到了空中。

符咒散發出黑色的光芒,向四周擴散,眨眼間黑光爆炸一般裂開,地面跟着裂開了巨大的縫隙。

無數鬼哭狼嚎從縫隙裏傳來,荊懸抱着折陽後退,遠離了那條縫隙。

縫隙逐漸裂開,無數鬼手探了出來,紛紛抓向四周的惡鬼,片刻間周遭的惡鬼便消失幹淨,地縫又飛速合攏,若不是周遭再無一只惡鬼,折陽都快覺得剛剛的一切只是錯覺。

事情結束,天也快亮了。

折陽和荊懸一起站在山頭的竹林裏,九百年後第一次一起看了日出。

初升的朝陽并不刺眼,折陽看着那遠遠的天光,呢喃道:

“等回到衛家,也許我就能知道你的另一半魂靈在哪裏了。”

此時岑寧已經消失,他到死都只字未提荊懸的另一半魂靈,如今看來,這事當真與他無關。

若是與岑寧無關,那麽荊懸會成為如今這樣……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所為。

折陽看似平靜,可腦海裏一直在回想岑寧之前說過的話。

荊懸為了他,甘願成為惡鬼,屠殺了數萬人,他又供奉荊懸數百年,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親手……将荊懸變成了極厄邪祟。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以為馬上會完結,但仔細想了想還有好些東西沒寫!立刻爬起來把作話改了!

應該會有番外的!

感謝在2021-06-25 14:56:00~2021-06-26 21:15: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懶散小烏龜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咚咚咚10瓶;NGC2237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