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啤酒瓶碎裂, 玻璃渣四濺而飛。

紛飛的碎碴刮破了言澤的皮膚,瓶底磕破了頭, 血瞬間蜿蜒下來, 遮住了言澤的一只眼睛。

放其他人身上, 這畫面可謂驚悚, 但言澤死要面子, 就是被人突然用啤酒瓶敲頭,他也要做好表情管理, 優雅擡手,擦去血。

幸虧不是滿瓶的。

血滴落到白襯衫上, 言澤晃了一下站穩了, 眯起眼對謝汀雪笑了笑。他笑容有些蒼白, 長眉微皺着,看得出, 笑的很用力, 但效果不錯。

起碼, 保住了他的那份優雅。

不能吓到老婆,對吧?

哪怕頭破血流, 心裏早疼得罵娘了,表面上也要像吸血鬼公爵那樣, 依然散發魅力。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 言澤說不定還會給謝汀雪拽一句英文,倫敦腔的那種,然後吻一吻她的手背, 說:“別怕,我來解決。”

可惜後有敵人,自己還缺朵玫瑰。

言澤給謝汀雪笑完,轉過身,一腳踹開了背後偷襲他的男生,動作行雲流水,漂亮至極。

他把謝汀雪擋在身後,仔細打量這個背後襲擊他的男生。

很眼熟……是前幾天在網吧跟他們打架的體校生!

“報複嗎?”

可他跟這人有什麽深仇大恨?頂多跟他搶過機位,打游戲時罵過幾句。

浪了十年的言澤差點忘了,青春期無所事事的男生們精力旺盛,把打打殺殺當快意恩仇,只要起過摩擦有過沖突的,那就是仇人,再見面必然要往死裏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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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這熊孩子。”

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夠為它們買單。

這是他演的第一部 電視劇主角說的話。

他一直無知無覺,說過的臺詞轉頭就忘,可現在,他突然想起這句話。

金振宇拎着半瓶啤酒從隔壁包間出來,他吹了聲口哨,拍手叫好。

“是個爺們!”

那個打人的男生扶着牆爬起來,醉醺醺道:“郎哥,我替你報仇了!兄弟們,幹他!”

言澤笑容凝固在臉上,心想:“這是上天讓我還債嗎?”

十七歲這個尴尬的年紀,他的青春荒廢的也差不多了,重回到現在,是要讓他在邁入成人世界前,償還曾經的自己因無知愚昧浪費掉的青春,所以他之前做過的那些愚蠢的事,排着隊拿着賬單等着他來償還。

天知道,此時此刻,他有多羨慕梅檢。

在該讀書的年紀就應該乖乖聽話的讀書,這樣整個人生所煩心的,就只會有成績一件事。

好學生們擁有一帆風順的人生,最大的煩心事,可能就只有糾結一下要不要聽父母話吧。

如果在該讀書的年紀放棄了讀書,被浪費掉的時間就會向你複仇,會把現實的殘忍回報給你。做個乖孩子多他媽容易,梅檢的人生,比他輕松多了。

言澤挂着半臉血,打心底裏嫉妒起梅檢來。

起碼梅檢不會在優雅地擁抱謝汀雪後,被一個地痞流氓用啤酒瓶爆頭,讓她看到自己狼狽與暴力的一面。

這樣的他不會好看。

謝汀雪上前扶言澤,手指剛剛碰到他,卻軟在他腳邊,一臉茫然無助。

言澤一愣,忽然想起,謝汀雪暈血。

“梅檢!!”言澤扶起謝汀雪,沖着走廊那頭大喊,“梅檢,梅檢!你他媽的快出來帶她走!”

言澤撿起酒瓶,擦了臉上的血。

他一甩手,在牆上磕碎瓶身,拿着剩餘的半個瓶刺,狠狠道:“啊?打架很好玩嗎?!你們還要幹誰?知不知道你們傻叉起來的樣子超級無敵難看啊?!”

謝汀雪呆呆盯着他襯衫上的血看,如悶在罩子裏,喘不上氣。血液湧到她的耳朵內劇烈跳動着,心髒撞擊着胸腔。

“咚咚——咚咚——”

有個男生越過言澤,大手伸過來拽她,謝汀雪大叫一聲。

身邊的白襯衫一閃而過,她回過神,看見言澤把那個男生抵在牆上,玻璃瓶刺對着他,表情陰冷的問着什麽。

一雙手拉過她:“謝汀雪!跟你無關,快跟我走!”

是梅檢。

謝汀雪回頭看着言澤,指着言澤,卻發不出聲音。

她最終駐足,拉住梅檢,呆呆道:“那個是金振宇……”

男生們打了起來,啤酒瓶碎片飛濺,梅檢見謝汀雪茫然發呆,着急吼道:“謝汀雪!!走你的,不用你管!!”

不遠處的言澤聽見後,轉過頭怒瞪着梅檢,大吼道:“梅檢!你他麽別對她吼!!”

馮飛聽見動靜,從包間裏沖出來加入了戰鬥,上前惡狠狠抓着金振宇打。

工作人員也終于反應過來,跑來維持秩序,威脅他們:“都住手!我們通知你們學校和家長了!!”

言澤轉頭,見梅檢和謝汀雪還在,生氣道:“愣着幹嗎?跟你們這些好學生有關系嗎?快滾!”

他才不要讓謝汀雪看到自己可怕粗魯的樣子!

梅檢嘴角一抽,拖着謝汀雪走到門外。

新鮮空氣灌進肺部,謝汀雪漸漸回神,她怔怔望去,嗫嚅着:“梅檢?”

“正常呼吸!”梅檢表情可怕,用力抓着謝汀雪的肩膀晃着,“沒事的,頭暈嗎?”

謝汀雪大口呼吸着,顫抖着手抓着梅檢,紅着眼眶道:“那是體校的學生嗎?他們要打他嗎?我看到金振宇也在……他們為什麽要打架?”

梅檢握住她的手,安撫着:“沒事的,你呢?感覺如何?能看清我嗎?”

梅檢記得,班裏有次體檢,抽完血的謝汀雪軟手軟腳回到座位後立刻癱倒在課桌上,雖然她很快又坐了起來,但別人問起來她怎麽了,她卻什麽都不知道。

學生們沒見過真實的暈血會是什麽情況,因為從頭到尾謝汀雪都沒真正的“昏倒在地”,所以班裏的學生私下裏說她很會演。

聽了那些流言的梅檢也懷疑過謝汀雪有演的成分在,直到後來有次做飯切到了手,他讓謝汀雪拿創可貼,回頭發現她坐在地上發愣,才确定她是真的暈血。

“保安已經過去了,言澤沒事的……”梅檢道,“你還好嗎?要不要去醫院?”

謝汀雪抖得厲害,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除了暈血,她還因家庭和父親的原因,非常害怕沖突和暴力。盡管她從不願表現出那份懼怕,但她自己卻無法控制本能的身體反應。

謝汀雪小聲哽咽着,腦袋裏一片混亂。

梅檢愣了一下,手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陳暢拉着顏亞茹過來問梅檢怎麽辦。

顏亞茹看見梅檢對謝汀雪說話時的關切神情,淡淡的眉毛蹙着,不滿道:“謝汀雪你哭什麽?!又不是打你?最煩你這種哭哭唧唧的女生……”

“她身體不舒服!”梅檢提高聲音,皺眉吼道,“你閉嘴!”

顏亞茹從沒被人這麽吼過,她怔了一瞬,緊緊閉上了嘴,臉色難看。

梅檢極快地反省了自己剛剛控制不住的怒火。

他太焦躁了。

原本,他的周末應該平靜且有規矩,可現在卻充滿了幼稚愚蠢的打架,流血,暴力。

學習計劃?

還有什麽計劃可言!

一切已經不受控了,這群心智不健全的高中生根本就無法正常溝通。

是,他是高校的教授不假,他還是管理學教授,但他管理教育的學生都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而今天這些學生……他從未接觸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對他們的想法生活一無所知,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麽這群毛頭小子會突然打起來。

差生的世界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不受控的現狀讓他心煩意亂。

“今天就先這樣。”梅檢迅速說道,“我帶謝汀雪到醫院去,下午我們直接回家,你們也早點回去,不要參與這種事……尤其是你!”

梅檢看向顏亞茹。

顏亞茹瞪着眼,狠狠回看他,不甘示弱。

梅檢道:“剛剛在餐廳沒打起來,在這裏就會打起來。一部分是言澤欠的,屬于他自己活該,但跟你也脫不了關系。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周末好好待在家,不要出去游蕩了,下周上課,能讓你父母接就讓父母接送。知道了嗎?”

顏亞茹咬唇:“要你管?!”

梅檢盡量放緩語氣,像個大人一樣囑咐道:“不要讓你們爸媽擔心,快回家吧。”

顏亞茹臉色和緩了許多。

陳暢還在狀況外,失望道:“那咱們明天還小組學習嗎?”

顏亞茹耍起了小姐脾氣:“你自己學去吧!”

她說完就走。

陳暢驚愣住,臉紅一陣白一陣,表情尴尬極了。

梅檢:“陳暢,送送她。那群打架的可能也認識她,你負責把她安全送回家。”

陳暢反應過來,拍了拍梅檢的肩膀,說了句“夠意思。”後追了過去,梅檢目送兩個人上了出租車後,嘆了口氣。

梅檢轉過頭,對謝汀雪溫聲道:“好點了嗎?我們回家吧?”

謝汀雪拉住他,問道:“那言澤呢?我們……”

“那是他的事。”梅檢不耐道,“和你無關,你不應該卷進去。”

謝汀雪:“可是他們……”

“這裏有保安,會通知他們家長的,走吧,我們回家……”

“可言澤被打了……他受傷了……”

“你是醫生嗎?還是說你是他家長,你是能勸他們不打架還是能讓他們滾回家別再出來鬧事?”梅檢厲聲道,“我說回去就回去,你作業做完了嗎?!”

謝汀雪愣了好久,紅着眼睛搖了搖頭:“沒。”

“那就回家寫。”梅檢板着臉道,“今晚把數學二卷做了給我。”

KTV打架鬥毆的事怎麽解決的,梅檢并不知道,但他不能不關心。

按照言澤的行事作風,恐怕以後跟言澤有牽扯的事,一定也會影響到他們。梅檢實在不放心言澤的辦事水平,晚上,他問到了言澤的電話,還在猶豫要不要撥過去,言澤打了進來。

言澤:“我。”

還是被他先查到了電話,梅檢哧了一聲,道:“說。”

“她沒事吧?”

“沒大問題。”梅檢說完,又意難平道,“她怎麽樣跟你沒關系,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你那邊怎麽處理的?”

“叫家長。”言澤言簡意赅道,“這次不全是我的原因……”

“你想把鍋推給女人背嗎?”

“哼……”言澤笑了一下,“對不起……當然,我是跟謝汀雪說的,你不要自戀。”

梅檢沉默了好久。

言澤說:“……我知道,你是想讓她做個省心的好學生,其實我也一樣。梅檢,別人不懂,但我不會不懂。每個成年人都會給未成年人一句發自內心的建議,那就是好好學習。”

梅檢笑:“真不容易,你竟然知道這個道理……”

“你不必諷刺我。”言澤說,“我見過她的窘境,在我眼裏,她一直是讀書多有修養的人,我演的那些歷史劇,那些我背不下來,覺得拗口的臺詞,她能講出它們背後的故事,很多故事。”

梅檢:“還有事嗎?沒事我挂了。”

“梅檢,她的不自信不全是因為學歷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你的原因。但我承認,關于學習和學歷部分,你說得很正确,她需要學習,需要學歷,而且學習真的很省心。我想讓她活出本色,千千萬萬個人中,活成最耀眼的那個,不會再自卑的那種。”

“我也一樣。”梅檢道,“所以我再說一遍,言澤,你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還沒看出來嗎?這還只是第一個周末,她現在所有的安全感都建立在學習上,但現在卻因為你,連和同學一起學習這件事,都充滿了危險。”

“……對不起。”言澤說,“對她說的,不是你。”

梅檢冷笑一聲。

“如果是兩個世界的話。”言澤說,“我會到你們的那個世界去,很快。她需要我,真的。她需要一個人幫她,這個你做不到。我會盡快把我的這些破事處理好,我會全心全力幫助她學……”

“你招惹的麻煩太多,我怕你害她比幫她多。”梅檢說,“不僅是現在,言澤,想想看那些人怎麽攻擊她?你就是明星又如何?你身邊全是麻煩,你從頭到尾就沒斷過麻煩!你有多受歡迎,她就要承受多少惡意,你不明白嗎?你不适合她。”

“梅檢,你清楚我惡心你鄙視你的原因,你可以用職業來攻擊我,我也可以用那些來攻擊你。”

“那是我上輩子犯的錯,現在我有了修正的機會。但你呢?”梅檢低聲道,“你還是要選擇做個明星,你還是要讓她未來去承受那些……”

“梅檢,我聽到你和她說話的語氣了,我有眼睛,我看到你對她是什麽态度,你吼她,你對她的态度,讓我惡心。這句話我也說過很多遍了,我還可以再重複一遍,梅檢,你不算男人,你根本就不愛惜她。我心疼她,心疼她曾經在你身上浪費的青春和心血!”

梅檢無名之火瞬間暴起,氣道:“我吼她?那吓她的是誰?!當着她面被人敲到頭破血流,流血驚吓,無腦暴力,這些都是誰?!不安穩的生活她還沒過夠嗎!”

那端沉默了很久,言澤低聲撂下一句:“明早八點,我去你家接她。”

梅檢皺眉:“你憑什麽……”

言澤掐斷了電話。

梅檢晚他一步,氣得只想扔直板手機。

情敵做朋友什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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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檢在對門客廳修正謝汀雪的糾錯本。

謝汀雪做完數學二卷,無精打采把試卷給梅檢。

梅檢改完,握着筆,一動不動坐着,良久,他低聲道:“對不起。”

謝汀雪:“嗯?”

梅檢說:“我不應該吼你,當時看你發呆,我一時着急……”

謝汀雪茫然道:“……什麽時候?”

這句話讓梅檢愣了好久。

他想了很多,想起有一年的十二月,謝汀雪到他宿舍樓下給他送飯,他卻因為考試周的壓力和焦慮,冷着臉責怪她盡做無用功。

他也想起了言澤掰半塊漢堡時的表情,小心又認真。

“……沒事。”梅檢聲音發澀,“可能你沒聽到。”

她習慣了,所以連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大聲吼她埋怨她,她都聽不出。

梅檢閉眼,胸口悶悶的疼。

是他的錯,言澤說的沒錯。

謝汀雪小心翼翼問了句:“言澤不會有事吧?我們今天就這麽扔下他不管……是不是不對?”

梅檢笑了一下,無奈道:“我給他打電話了,他沒事。”

謝汀雪:“真的?怎麽處理的?”

“請家長吧。”梅檢說完,又板起臉道,“聽力做了嗎?去聽單詞!”

謝汀雪唉聲嘆氣,拿出了英語試卷,小聲嘟囔道:“你比老師都嚴厲,怕你了……”

第二天清早,言澤敲開了梅檢家的門,梅檢媽開的門。

“我是梅檢同學,梅檢在家嗎?”

梅檢媽見言澤嬉皮笑臉,頭上纏着一圈紗布,心裏一突,查戶口道:“梅檢的同學?你叫什麽?”

“我叫言澤。”言澤乖巧道,“我來找梅檢和謝汀雪同學參加小組讨論。”

梅檢媽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但她拿到的成績表裏,好像沒有言澤這個人。

梅檢媽問道:“你頭怎麽了?”

“昨天不小心磕到了。”言澤笑吟吟回答,“不礙事的阿姨,不影響學習,我跟梅檢和謝汀雪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學英語。”

“那個英語比賽嗎?你也報名了?”梅檢媽語氣緩和了許多,臉上也有了笑意。

“對,我也報名了。”

梅檢媽又問:“言澤,上次月考你是第幾名?”

言澤心想,他親媽都沒問過,這敢情好,第一次問成績的,竟然是情敵媽。

這是多麽的詭異。

言澤用老方法,繼續騙道:“我第一。”

然而梅檢媽可不是謝汀雪媽那麽好糊弄的,她問:“年級第幾?”

她可是看過整個年級文科成績的。

言澤愣了一下,反應也足夠快,笑道:“阿姨,我是理科轉文科,這周剛轉的。我文科沒成績呢……”

梅檢媽問:“你上次數學考了多少分?”

言澤:“我們理科數學跟文科數學用的不是一張試卷。”

梅檢媽:“我知道,你考了多少?”

言澤:“一百二十五。”

應該差不多了吧?

梅檢媽狐疑了:“你幾班的?數學一百二,能考第一?”

言澤驚出一身汗,只覺得梅檢媽的眼睛能洞穿一切,像個審問嫌犯的法官,他再扯謊下去,必死無疑。

好在這個時候,梅檢從屋裏出來了。

梅檢冷臉,直言道:“今天不是沒學習計劃嗎?”

言澤見招拆招,即興表演完全無壓力:“說好了,一人當一天組長,今天我是組長,所以我要組織你們去上課。”

梅檢繼續出招:“我們做完試卷交給你就行了,你受傷了要休息,大家自習一天。”

言澤無聲笑了起來,雙眼賊亮,喜滋滋放了大招:“可是今天約好了要練口語,梅檢,你不會是不想練口語吧?”

言澤緊接着,說了句英文諺語,腔調極其優雅。

“Time stays not the fool’s leisure.(時間不等傻瓜。)”

梅檢媽是識貨的,聽到言澤流利的英語,語氣更和婉了:“梅檢,去吧。口語這種東西,一天不練就是退步。”

言澤比了個勝利的“二”,又乖寶寶似的問梅檢媽道:“對了阿姨,謝同學家是在這附近嗎?”

梅檢媽笑眯眯指着對面:“就在對門。”

言澤笑了,他沖梅檢挑了挑眉:“謝謝阿姨!”

梅檢:“……”

失算了!

被他知道謝汀雪的落腳處了!

言澤轉身,敲面的門。

梅檢見狀,抓起外套,關上家門,索性出聲喊門:“汀雪,開門。”

屋內響起了腳步聲。

言澤臉上帶着笑,低聲道:“是她來了。”

他認得謝汀雪的腳步聲,很輕,很快。

梅檢冷哼一聲。

謝汀雪毫無防備的打開門,怔住。

她穿着一件毛絨絨的兔子睡衣,早起洗了頭發,剛剛晾幹。言澤敲門時,她正在廚房幫謝媽炸魚幹,聽見敲門聲,順手撈了一個叼在嘴裏,披頭散發就過來開門了。

結果門一開,門口不僅有梅檢,還有言澤。

謝汀雪臉紅了。

她含着嘴裏的半條小魚幹愣愣發了會兒呆。

謝汀雪反手關上了門。

她躲在門後迅速把炸魚幹咽了,燙到了舌頭,雙手交替着扇風。

三秒後,她一撸袖子擦了嘴邊的油渣,打開條門縫,縮在門後小聲問:“你怎麽來了?你昨天……傷怎麽樣了?”

“就縫了一針,小傷而已。”言澤指着繃帶說,“你看,沒事的。今天去我家學習吧?我們約好的。”

謝汀雪:“約好的?他們都去了嗎?”

梅檢不發一言,要是面部匹配天氣預報,梅檢見到言澤後,全是陰雲密布不見太陽。

言澤笑眯眯點頭:“都去了,我怕你跟梅檢不來,所以親自過來接你們了。”

梅檢需要一個能靜靜輔導謝汀雪,不被父母幹擾的學習場地,所以梅檢同意了到言澤家學習的提議,他對着謝汀雪點了點頭:“收拾收拾出發吧,一起過去。”

謝汀雪小聲說:“那……你們等我會兒,很快的。”

她合上門,迅速梳頭發換衣服裝書包。

言澤和梅檢在樓梯口等她。

言澤回想着剛剛跟貓咪一樣叼着小魚幹發呆的謝汀雪,癡癡笑了好一會兒,說道:“嗳,現在的她……毛絨絨的。”

梅檢本來不想搭理,但言澤這句話,他莫名其妙就能明白他在說什麽。

女孩子長大有個很神奇的轉變。

少女時期,總覺得像水蜜桃,不管是臉龐還是頭發,都給人一種絨絨的感覺。

等長大了,那層絨絨的感覺就消退了,頭發也柔順了,臉上的嬰兒肥也沒有了,薄薄的一張臉,成年人的臉,皮膚光滑線條明晰,徹底告別了毛絨絨的少女時期。

“你說我能不嫉妒你嗎?”言澤低聲道,“你見過這樣的她,你還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四舍五入,等同于和她一起長大,不管正式交往時間有多短,這個加起來就真的很久了……”

梅檢唇邊挑起一抹別樣的笑:“不短,我和她也有好多年了。”

言澤心裏酸的要命:“……為什麽這麽不公平?”

梅檢:“你羨慕?”

言澤苦澀道:“明知故問。”

梅檢得意哼了一聲,笑得更明顯了。

言澤一掃剛剛的笑意,忽然變了臉,咬牙道:“然而有些人渣卻不知道珍惜,現在還沒臉沒皮想要重頭再來?你再來是想怎樣?補償嗎?誰稀罕!”

梅檢也不生氣,而是感慨道:“以前赤手空拳,在不知道未來的情況下和她走得很艱難,這條路也難免坎坷波折。現在的我并不是補償,也不是贖罪,我只是想,這一次我有了準備,能給自己和她都穿一層盔甲,不管以後還有多少未知風雨,都能攜手一起渡過……溫柔平緩的那種。”

言澤沒有再說話,他眸光黯淡,似乎在想什麽。

謝汀雪背着書包下樓。

“你家遠嗎?”她拿出公交卡。

言澤:“不遠,我騎自行車來的。”

他轉着手上的鑰匙,瞥了梅檢一眼,對謝汀雪說道:“坐我車,我騎車帶你。”

謝汀雪:“我自己坐公交……”

“你知道路嗎?我家挺難找的,我載你!”言澤斬釘截鐵道,“有後座的,都是同學,別客氣。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謝汀雪:“才沒有!”

成功!言澤笑了起來。

他太了解謝汀雪的性格了,就得這麽激着來。

梅檢酸了。

梅檢的車是輛山地車,後面沒車座,無法載人的那種。而言澤有備而來,騎了個女式帶後座的自行車。

謝汀雪本來想拒絕,可現在除了坐上去也沒有別的辦法,而且……粉色的女士自行車,說實話,還挺可愛的。

何況車筐裏還放着一只白色的小熊,黑豆豆眼,憨憨笑着,莫名給言澤添了幾分溫柔,挺配他的。

言澤長腿撐着地,邀請謝汀雪坐上車,見謝汀雪盯着小熊看,笑道:“車筐裏是我的幸運吉祥物。”

“一只熊嗎?”

“對。”言澤壓低聲音,眨了眨眼睛,“就是我跟你說的要寫的那個童話故事,熊騎士。”

謝汀雪眼中有了溫柔的笑意,問道:“有名字嗎?”

“有,叫萬千情敵都無法撼動的正宮伴侶,公主唯一的選擇,英勇無敵的熊騎士大人。”

謝汀雪輕輕笑了起來:“好長的名字,好奇怪。”

“不奇怪,這是兔子公主賜予他的名字。”言澤說,“他不會辜負的名字。”

梅檢頭上籠罩着陰雲,渾身冒着酸氣推着車子走來。

言澤語氣輕快道:“梅教授跟上,丢了我不負責。”

他長腿一蹬,車子滑了出去,載着謝汀雪上路。

梅檢一邊跟,一邊思考。

在追女生方面,言澤太有優勢。

畢竟言澤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他通過各種各樣的青春劇積累了浪漫經驗,追女生時的小花招和小心思,自己是比不過他的,比如接女生時随身帶一只玩具熊。

在用心方面,自己的确比不得情敵。

他應該怎麽做呢?

騎了兩條街後,言澤終于找到了機會,趁紅綠燈的間隔,和梅檢拉開了一個路口的距離。

可梅檢一落後,謝汀雪就沒了安全感。

于她而言,剛認識沒多久,還不好好學習的言澤是個非常不安全的男生。

謝汀雪緊張道:“我們等等梅檢。”

言澤察覺到了,他嘴上說着好,速度卻沒有放慢。

“熊騎士和兔子公主的故事……”言澤試圖用講故事的方式來轉移她的不安感,“你想聽聽故事梗概嗎?”

謝汀雪望着後面的梅檢,心不在焉道:“好啊。”

“熊騎士和兔子公主相愛了。”

“……一開始就是相愛嗎?”謝汀雪依然焦急望向後面,梅檢慢慢追了上來,給她招了招手,一臉笑。

謝汀雪避開他的目光,低頭。

“對。”言澤回答,“因為我要寫他們相愛後的故事。”

“相愛後……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這不就是結局了嗎?”謝汀雪問,“你的故事一開始就是結局?”

“他們相愛了很久,忽然有一天,熊騎士從睡夢中醒來,兔子公主不在身邊。”言澤說,“于是他翻越高高的山嶺,跨過七海,終于在古老的魔法森林中,找到了被關在魔法城堡裏的兔子公主。”

謝汀雪愣了一下,問:“然後呢?”

她的注意力回來了。

不得不說,這是個相當不錯的開頭。

梅檢慢悠悠跟了上來。

言澤接着講:“熊騎士敲開了門,卻發現,兔子公主忘記了他。”

“失憶了?”

“不,是魔法森林裏的時間女巫施了魔法。”言澤說,“兔子公主和熊騎士相愛的那些時光都被魔法消除了,現在的兔子公主并不認識熊騎士……”

謝汀雪追問道:“那你要怎麽寫?熊騎士去打敗女巫,取回時間嗎?”

“魔法不能收回,所以熊騎士想再和兔子公主相愛一次……”言澤說,“可不幸的是,現在的兔子公主,身邊有了另外一個騎士,而且兔子公主非常信任他,那個騎士想方設法趕走熊騎士,希望兔子公主一直生活在魔法城堡,并告訴兔子公主,熊騎士并不是好騎士,熊騎士還會給公主帶來很多麻煩……”

謝汀雪問:“那個騎士是另外一個熊騎士嗎?”

梅檢幽幽開口:“公主身邊的那個騎士是個正常人,而熊騎士是個熊。”

罵我熊?

言澤刮了梅檢一眼,他說道:“對于童話故事來說,一個人形騎士,特別毀氣氛,也很多餘。兔子公主需要的是熊騎士而不是人,因為人騎士會抓住兔子公主,把她煲湯。”

謝汀雪笑了起來:“煲湯?可是把她做成冷吃兔會更好吃一點。”

兩個男生笑了起來。

偶爾,謝汀雪也很會幽默,雖然是冷幽默。

言澤:“但因為人騎士和兔子公主一起長大,兔子公主非常信任他。可熊騎士有一面可以預知未來的魔鏡,他從魔鏡裏看到了未來,得知那個騎士在取得兔子公主信任後,會吃掉兔子公主……”

謝汀雪:“可以啊,故事精彩了起來!”

梅檢接話道:“那是因為魔鏡呈現的是人心。你越是怕什麽,它就越給你看什麽,所以熊騎士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只是因為嫉妒心作祟,才會看到那樣的畫面。”

謝汀雪:“你們好厲害,故事都能接上!”

言澤道:“是,可能炖了兔子公主并非人騎士的本意,但人騎士的忠心并不在公主這裏,而是效命于另一個王國。那個王國的國王和王後想吃掉公主的心,于是命令人騎士獻出兔子公主的心。”

謝汀雪龇牙:“那你會安排熊騎士去救她嗎?”

“會,我要讓熊騎士帶上最鋒利的劍,解救出公主,逃出時間詛咒,逃出魔法森林,回到糖果屋,讓他們兩個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謝汀雪:“你可以試着投稿,應該會很好看!”

梅檢又問:“如果你是讀者的話,希望看到什麽結局?”

謝汀雪說:“兔子的一百種吃法吧,哈哈哈哈哈……”

言澤和梅檢又都笑了起來。

梅檢搖頭嘆息,言澤也笑着嘆了口氣。

兔子公主這麽可愛,怎麽忍心吃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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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的家在海市郊區,兩旁是依湖而建的獨棟別墅。

街道幾乎沒多少人,很安靜,偶爾會有一些锃光發亮一看就很貴的汽車駛過。

謝汀雪不講話了。

言澤停好車子,推開院門:“來,歡迎回家。”

梅檢冷冷瞥了他一眼。

謝汀雪沒聽出言澤話中的暗示,她的注意力還在言澤沒鎖自行車上。

“不會丢嗎?”

“沒人偷。”言澤把小白熊塞給謝汀雪,“替我拿着熊騎士,我找下家鑰匙。”

他開了門,領着梅檢和謝汀雪進門,開心介紹道:“我媽應該在錄音棚,你們随便坐……”

話音剛落,三個人愣在客廳。

言澤家的客廳很大,窗明幾淨,裝潢豪華。

但這都不是三個人怔愣的理由。

沙發上坐着兩個衣着光鮮的大人,還有個裹着紗布吊着胳膊的男生。

謝汀雪驚道:“金振宇?”

金振宇緩緩擡起頭,盯着謝汀雪和梅檢看,眼神不善,嘴唇蠕動着。

言澤媽媽端着茶走來:“你回來了?”

言澤問道:“……這是?”

“嗯,叔叔阿姨和這個小夥子來道歉。”言澤媽說,“你昨天還騙我說頭上的傷是騎車摔到的,原來是跟人打架。”

金振宇爸爸連忙道:“孩子們之間打打鬧鬧也是常事嘛……言董什麽時候回?我訂了附近的一家海濱餐廳,晚上一起坐坐……”

他姿态很低,梅檢聽了出來,動了動眉。

言澤家應該是做什麽生意的,金振宇家看起來是有求于言家。

言澤:“不用了。不是打鬧,叔叔您還是自己問一問你家兒子為什麽動手吧,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得罪的他,因為我跟他都不怎麽熟。”

大人們神色尴尬,金振宇幽幽看向言澤。

言澤全沒看見,他轉過臉,輕聲細語對媽媽說:“楊太太放心,這次真不是我先動手的,你可以問小雪和這位同學。”

謝汀雪怔愣後,連忙點頭。

言媽媽叉腰,無奈嘆氣。

言澤對金振宇爸媽笑了笑,說道:“叔叔阿姨坐,我還要跟我的同學學習,我們下周有全國英語比賽,就不打擾了。”

他招呼謝汀雪道:“走,我們上樓學。”

言澤媽媽頗有興趣的看着謝汀雪,還歪過頭,沖着她笑了笑。

謝汀雪紅着臉對着客廳的幾個大人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打擾了。”

言澤伸手:“快來。”

謝汀雪抱着小熊低着頭上樓。

梅檢慢悠悠跟在後面,對言澤媽媽禮貌笑了笑。

金振宇目光随着他們動,聽到樓上的關門聲,他嘴唇蠕動,無聲罵道:“□□賤人配一窩……”

作者有話要說:  言澤後援團決定今天派發壓驚紅包,凡2分好評就有紅包福利贈送,前十有厚包!!!紅包發起來,讓我們滴阿澤早日脫離這些小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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