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裴孤錦也不知道, 明明是他在安慰宋雲桑不要難過,怎麽最後就變成了……他說錯了話。宋雲桑哭得好像他已經出了事,裴孤錦只能道歉哄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 我會盡力……”
宋雲桑仰着滿是淚痕的小臉:“我當然知道你會盡力啊, 你幹嗎又說要拼命……”
裴孤錦投降:“我說錯了。我不拼命,我會好好的, 我保證。”
宋雲桑撫上了他的左臂,抽噎道:“可你之前就受傷了啊……”
裴孤錦:“……”
裴孤錦說不過, 索性打橫将她抱起, 穿過一屋子看戲的錦衣衛,一腳關上了卧房門。他将宋雲桑放在床上,深深吻了下去。幾個呼吸的糾纏,他撤離,宋雲桑喘着氣, 哭不出來了。
兩人對望。宋雲桑哭勁過了, 後知後覺又開始羞愧:“阿錦,我、我一時沒控制好情緒, 不是故意找你茬……”
裴孤錦撐在她身上, 目光描繪她的眉眼:“沒關系,”他啞聲問:“真的想要我好好的嗎?”
宋雲桑在他的注視下,緩緩點頭:“當然。”
裴孤錦喉結滾動,許久方答了一個字:“好。”他笑了:“我會留着這條命, 回京迎娶你。”
男人眼中,又是隐隐可見的流光。宋雲桑怔怔看他,帶着鼻音“嗯”了一聲。裴孤錦便坐起身,為她蓋上被子:“現下才剛寅時,你再睡會, 明日還要趕路。”
宋雲桑只露出個小腦袋,乖巧應好。她看着他,裴孤錦便揉了揉她的發:“快睡,我看你睡着。”
宋雲桑聽話閉了眼,卻是摸索着,自被子下鑽出一只小手,牽住了裴孤錦的手。
裴孤錦的手微微抽動了下,随即放松了。他一動不動坐着,面色平和,心中卻滿滿漲漲,心緒起伏。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宋雲桑一句“我不要你拼命”。她曾經只想讓他救出宋侯爺,絲毫不考慮他會為此付出什麽。可現下,她在意他,想他好好的,不願見到他為她受傷。
原來,在宋雲桑心中,他竟也漸漸變得重要了。原來,宋雲桑也是可以愛他的。原來,宋雲桑愛他時,是這副模樣。裴孤錦忽然便明白了,宋雲桑并非生着一副怎麽捂也捂不熱的冷硬心腸。他前世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是他用錯了方法。他操之過急不擇手段,她才會對他畏懼不喜,才會不願靠近他。而今世,他沉穩等待,于是宋雲桑放下了戒備,主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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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孤錦心中忽然閃過一種陌生的惶恐。宋雲桑會喜歡上他,是因為他一直隐忍克制,沒有在她面前露出本性。可他能裝一輩子嗎?萬一哪天,宋雲桑發現了他的本來面目,發現他還是兩人初見時,那個放肆出格的裴孤錦……她能接受嗎?
裴孤錦深深呼吸,不讓自己再想。患得患失不是他的作風,至少這段時間,他就沒有露出過破綻,又何必杞人憂天?
宋雲桑呼吸漸漸平穩,已是睡着了。裴孤錦這才輕輕抽出手,出了房間。
屋中還坐着那十來個錦衣衛,是方才與倭寇對戰時受了些傷的,便沒安排出去辦事。此番來闵浙的人都是裴孤錦心腹,與裴孤錦還算熟絡,便有校尉打趣道:“裴大人,你和宋小姐這濃情蜜意,可真是羨煞旁人啊!”
衆人紛紛附和恭喜。所有人都認為裴孤錦會喜歡這恭維,畢竟一路行來,他們指揮使大人看起來快被宋小姐迷昏頭了。卻不料,裴孤錦皺眉低喝一聲:“閉嘴!”
衆人噤聲。裴孤錦壓低聲道:“她睡着了,別吵着她。”
衆人緊張點頭,一時都以為裴指揮使轉了性子。不料下一秒,裴孤錦臉上便有了掩飾不住的嘚瑟。他朝着衆人一拱手:“客氣,客氣。”又一撣自己衣袖,狀似無奈搖搖頭:“小丫頭太敏感,聽不得她爹爹被罵,難哄啊!”
衆人齊齊看他,愣是沒人接話。實在是裴指揮使這副模樣……真讓人不知說什麽啊!你說他是抱怨吧,他偏偏一臉要飄上天的舒坦,你說他炫耀吧,他偏偏還要搖頭嘆氣。
屋中一時靜默。還是阿佟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難哄嗎?我看大人哄得挺開心啊!”
衆人都用佩服的眼神看阿佟,覺得這姑娘真膽大,什麽話都敢說啊!然而,裴孤錦竟沒有絲毫被戳穿的不快,反而甚美道:“慚愧,慚愧。誰叫她生得漂亮?裴某就是個這般膚淺之人,哈哈哈。”
衆人還能怎樣?也只得尴尬陪笑。裴孤錦笑完,翻臉不認人:“哎,說了別吵。走走,都出去,別擠在這裏。”
一屋子傷殘互望。這可真是……雖然他們都是輕傷,但好歹也是傷患啊,竟然連屋子都不給待!卻也不敢違背裴大人,只得互相拉扯着,魚貫行了出去。
裴孤錦最後一個出來,貼心幫宋雲桑關上門。他轉頭看見擠在院中的錦衣衛,微訝道:“出去院子外啊!這裏說話,不一樣會吵着人?”
衆校尉:“……”
得,反正都是沒牆沒頂,院子裏院子外也沒啥區別。一衆人又去了院外。裴孤錦跟着出來,這才又挂上了笑臉:“坐,都坐。”
校尉們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黃土地,也不好拂了指揮使大人的難得心意,各自撿了塊幹淨地方坐下。卻見裴孤錦也找了塊石頭坐下,甚有興致開口道:“當然,也不是單純因為她漂亮。”
校尉們懵逼了幾秒,終于反應過來:他們指揮使大人這是……還在接着聊屋中的話題?
無怪明明可以讓他們不說話,卻偏要把他們趕到院子外來!因為他還有好多話要說呢!他們真是……真是太小看裴指揮使的厚臉皮了!
阿佟留在了屋中照顧宋雲桑,一衆男人一時接不上話。所幸,一個傻愣愣的小校尉問:“那是因為什麽啊?”
裴孤錦大馬金刀叉開腿,手往膝蓋一架:“那原因可就多了!你們只當她豔冠京城,卻不知道,她還是個才女。去年那狀元郎殿試時,說他五歲就會寫詩?那算什麽!我家桑桑,三歲就會寫詩,五歲就會背四書五經,到了六七歲,京城貴女圈已經沒人沒聽過她的名聲!長大就更了不得,琴棋詩畫樣樣精通,做什麽都是手到擒來!只可惜她是個女子啊,不然哪還有那狀元郎的事!”
小校尉都聽呆了:“這麽厲害?!”
裴孤錦朝他招招手,小校尉呆愣愣“啊”了一聲。裴孤錦偏頭示意:“坐過來!”
小校尉連忙點頭,坐到裴孤錦身旁。裴孤錦哥倆好搭住他的肩,繼續誇宋雲桑:“就是這麽厲害!一次我和她去爬山,來到山頂,她說要給我彈琴。我心想,我一粗人,也不懂樂理啊。可她一起手,那樂曲一傳出來,我就沉醉了。哎我沒文人那麽多形容,總之當時,蝴蝶都不飛了,鳥兒都聽入迷了,就停在她身旁。我當時就想啊,這得多虧是天上的白雲聽不懂啊,不然,它們不都得停在山頭不走了嗎?”
小校尉徹底呆滞了:“有、有這麽神?”
裴孤錦一拍他後腦,似乎對他的質疑不滿:“更神的還在後面!回家她就将她彈琴這一幕畫了出來,我一看到那畫,就仿佛又聽到了她的音樂。這說明什麽?”
小校尉都傻了:“說明什麽?”
裴孤錦一副“你真沒見識”的表情:“說明她不僅精通樂理,更精于畫工,竟然将樂理也融入了畫作之中!”
小校尉張嘴,半天才道出句:“這、樂曲不是看不見的嗎?這都能畫出來?”
裴孤錦昂首:“不懂了吧。不然怎麽她是才女,而你只是一介武夫呢?”
小校尉和其餘一介武夫:“……”
衆武夫們不管心中怎麽想,面上都是紛紛配合:“裴大人好福氣!”“宋小姐可真是個天仙般的人物!”“宋小姐這種天仙都欽慕我們裴大人,說明我們裴大人更是個人物啊!”
裴孤錦一勾嘴角:“行了,我的馬屁就不必拍了。我和她比,哪哪都不行,不過是精通男女相處之道罷了。”他一指衆人:“往後你們和相好碰到了難題,只管來問我,我給你們出主意。”
那小校尉信以為真,急急道:“裴大人,我還真有問題,想了好久呢。”
他這般捧場,裴孤錦心情愈發舒暢:“說。”
小校尉直起腰,扯開自己的衣領:“裴大人你看,我這身裏衣是不是特別漂亮?”
裴孤錦屈尊低頭看了兩眼,然後道:“黑燈瞎火的,看不清。”
小校尉嘿嘿直笑:“是我相好送我的!她親手做的!”
裴孤錦了然,拍了拍他肩膀:“不錯,你相好心意可嘉。”
小校尉很高興:“我想回個禮給她,又不知回什麽。買胭脂水粉或者首飾衣裳,似乎都太尋常了。畢竟這衣裳可是她花了一個月時間,才給我縫制出來的。”他仰慕看向裴孤錦:“裴大人,宋小姐可有送過你親手做的衣裳?你都是怎麽回禮的?”
裴孤錦臉色一僵。這可真是……太紮心了!前世今生兩輩子,他都沒收過桑桑親手做的東西,更別提做工複雜的衣裳了。裴孤錦一擺手:“她說要給我做,可她身嬌體弱,我怎麽舍得讓她累呢。”
小校尉訝然,而後更驕傲挺起了胸膛:“我也說了讓她別做,衣裳外面有賣。可我相好說,那能一樣嗎?穿着她做的衣服,那就像抱着她一般!”
小校尉那神情,活脫脫一副想扒了裏衣穿外邊的模樣。裴孤錦羨慕嫉妒恨!他面無表情道:“浙南一帶盛産珍珠,便是京城的貴女也難得幾顆。此番你既然來了這邊,便給她買幾顆以作回禮吧。”
這回,小校尉臉僵了:“珍珠……這個,我買不起啊!”
裴孤錦就知道他買不起!他臉一板,訓斥道:“身為男人,養家乃是職責。你給不了你女人最好的,還有什麽顏面見她!”他命令道:“別坐我這!去那邊站着,好好反省下!”
作者有話要說:宋雲桑清早醒來,聽到院外有聲音,起床查看。
三十名錦衣衛都在院外,衆人手中放風筝一般扯着根粗麻繩。麻繩很長,頂端綁着什麽巨大的東西,飛在天上。
阿佟見到宋雲桑出現,急忙跑上前:“宋小姐,快來幫忙!”
宋雲桑連忙問:“怎麽回事?”
阿佟着急道:“裴大人被你哄得太高興了,一不小心就飄起來了!”
宋雲桑不信:“你說上面那個是裴大人?他能有那麽大?”
阿佟指着天空的巨大風筝:“那的确不是裴大人,那是裴大人吹出來的大牛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