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宋雲桑讷讷道:“那, 你還是剃了吧。”

裴孤錦明顯松一口氣,大刀一揮,把另一邊眉毛也剃了。宋雲桑看着沒了眉毛的裴孤錦, 脾氣也耍不起來了。她低着頭行到裴孤錦身旁:“走吧, 我們出去,我趕緊給你畫上。”

裴孤錦幫她放下袖子, 這回,宋雲桑乖了。她任裴孤錦牽住她的手, 一并出了水牢。外面的人員忙碌, 宋雲桑卻總覺得所有人路過他們身旁時,都是先看裴孤錦一眼,再行禮喚一句“欽差大人”。宋雲桑都替裴孤錦不自在了,裴孤錦卻好似無所謂一般。這麽好容易來到屋中,宋雲桑急急找出眉石, 開始給裴孤錦畫眉。

眉毛剃幹淨到底和柳葉彎眉有不同, 便是畫對了眉形,還是看得出是畫的。宋雲桑低落拿了鏡子給裴孤錦看:“只能這樣了。”

她垂首擰着衣角, 一副犯了錯的小媳婦模樣。裴孤錦真不料哄得人不生氣了, 還得安慰人看開些。他照了眼鏡子,昧着良心說:“挺好的,我覺得完全看不出來呢。”

宋雲桑幽怨道:“阿錦,你也真下得去手……”

裴孤錦将她抱在腿上, 哄道:“有什麽下不去手的。桑桑喜歡,把我頭發剃光了都行。”

宋雲桑:“……然後你一顆腦袋上,就一點毛都不剩了嗎?”

裴孤錦還笑得出來:“誰說不剩,到時我留個絡腮胡子。”

宋雲桑想象了下那場景,覺得裴孤錦完美的五官也沒法拯救那張臉了。她忍不住笑了:“你往後再騙我, 我就真給你剃光頭。”

裴孤錦見她笑了便開心,哪管她說了什麽:“剃剃剃,桑桑說怎樣就怎樣。”

宋雲桑嘀咕道:“我可再不敢怎樣了。”她心有餘悸抱住了裴孤錦,将頭枕上他的肩:“你真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是被我逼瘋要自殘,心裏又怕又愧疚,覺得自己可太壞了。”

小兔子精又回來了!裴孤錦笑道:“這不能啊,這才哪跟哪,怎麽就能把我逼瘋?”他湊去宋雲桑唇上一吻,完全忘記了方才自己無計可施的苦逼,昏聩道:“桑桑才不壞,桑桑就是有點小性子。沒關系,我喜歡!”

宋雲桑便微紅了臉。她指尖戳了戳男人的肩膀:“鄭都督真沒說錯。行事出格無法捉摸的人,你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裴孤錦就當是她誇他了,甚美互相吹捧道:“哪裏哪裏,桑桑也挺無法捉摸。看你這去水牢喂蚊子的法子,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

宋雲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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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桑瞥他一眼,也不和他計較了。她臉蹭了蹭裴孤錦的肩窩:“阿錦……我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裴孤錦被她蹭得心又癢了:“不止沒事,這回抓住了倭寇首領,證據可是板上釘釘,任誰也偷不走了。”他将宋雲桑從懷中挖出來:“桑桑啊,你爹爹有救了。”

宋雲桑先是歡喜點頭,而後騰地漲紅了臉。她磕磕巴巴道:“阿錦,你、你說這個……幹什麽啊?”

裴孤錦便知道她想到了牢中的主動獻身。裴孤錦剃了眉毛也能飄,假做嚴肅道:“你說我幹什麽?”

宋雲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半響,她委屈道:“可是,阿錦不是答應了我,會等到洞房花燭夜,讓我穿最漂亮的嫁衣……”

她不好意思說下去了。裴孤錦偏偏追問:“然後呢?”

宋雲桑怔怔“啊”了一聲,努力接道:“躺在、最柔軟的床上?”

裴孤錦貼近:“還有呢?”

宋雲桑捂住臉,又羞又惱:“不許再問了!”

裴孤錦便笑了。他又摟住了她,輕吻她的發:“我怎麽了啊,我不就是随便和你聊聊天嗎。”他頓了頓,狀若淡然道:“我在水牢中無事,挑了個成婚的黃道吉日,便是下月初八。你覺得行嗎?”

宋雲桑捂臉的手原本都往下挪了,現下又遮了回去:“你、你這是自己和我提娶嗎?”她的聲音軟軟的:“哪有你這樣的啊。總得讓長輩上門提親吧,你爹爹上回都沒松口呢……”

裴孤錦心頭一喜:“我爹早松口了。”他裝模作樣擔憂道:“就怕你爹爹恢複了侯爺身份,又看不上我。”

宋雲桑急了,拿開了遮臉的手:“我爹爹才不會這麽勢利呢!”

裴孤錦心中愈發飄了,面上卻還是憂慮道:“這不是勢利的問題。他心疼女兒,自然要幫女兒找個好郎君。”

宋雲桑話便脫口而出:“誰還有你好啊!京城裏對媳婦最好的,你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裴孤錦一瞬,眼角眉梢都喜氣洋洋!宋雲桑說完這話,才驚覺中了計,憤憤瞪了眼裴孤錦。裴孤錦被這小眼神瞪得,愈發飄飄欲仙了:“哎,你瞪我作甚,我這不是心裏沒底嗎。”

宋雲桑:“……你就裝吧!”

裴孤錦終于笑了開來,用力将宋雲桑摟進懷中:“桑桑,”他嘆道:“那我便當,你是心甘情願嫁給我了。”

宋雲桑在他懷中,嘟囔着道:“我不是早就願意了麽……只要你下月初八前,趕得及回京。”

裴孤錦得了這應允,整個人都肉眼可見抖擻起來。不止校尉們,鄭都督的士兵,就連青雲山的義軍們,都覺得欽差大人一臉揚眉吐氣,每天昂揚得仿佛一只打贏了勝戰的大公雞。有了鄭都督的人手幫忙,不過一日,證詞就基本整理好。裴孤錦給聖上寫了折子先送出去,又給魏興傳了個話,便火急火燎啓程返京。

他們随同鄭都督的兵馬一起行到了闵浙邊境,準備在此處分別。裴孤錦依舊帶着校尉們經水路返京,鄭都督則行陸路。分別之前,裴孤錦又拿着一封信,去找鄭都督:“鄭都督,你下回送消息給京城時,幫我捎帶上這封信。”

鄭都督嘴角一抽:“裴老弟,我用驿站送消息給京城,是向聖上彙報情況,你送信又是什麽要事?”

話一出口,鄭都督臉色一變,立時後悔了:“不不,當我沒問……”

可是已經晚了。裴孤錦看似苦惱實則滿心炫耀道:“哎,這不是下月初八我和桑桑便要成婚了麽,府上總該布置一下,婚禮上的物品也得采買。我人不在京城,也只能傳信過去指示一番了。”他撣了撣衣袖,是慣常的得瑟模樣:“沒辦法,我家桑桑太喜歡我了,這麽着急嫁給我。我也不能委屈了她不是?只好上心些了。”

又被迫塞了一嘴狗糧的鄭都督木然道:“裴老弟,我方才是嘲諷你,你沒聽出來嗎?裴老弟臉皮見長,這些話在你上一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找我給京城帶信的時候,都說過了,你忘記了嗎?”

裴孤錦哈哈一笑:“啊,是嗎?那不一樣啊。上一次給京城送信,是讓我府上管家采買清單的第八版,這是第九版。我和桑桑閑來無事,也就只能聊一聊我們的婚禮了。這一來二去,不就想到了些別的,趕緊補上……”

鄭都督一把抽過裴孤錦手中的信件,打斷了他的吹噓:“我幫你送!”他擺擺手,只想趕這個蕩漾的男人走:“行了行了,沒事回去陪你的桑桑!”

裴孤錦負手昂頭:“哈哈哈,鄭都督也知道她黏我啊。哎沒辦法,我家桑桑長得這般漂亮,又聰明可愛,就算黏我一些,我也只得受着了。”他甚美朝着鄭都督一拱手:“那鄭都督,我這就告辭了。”

鄭都督離開的腳步一頓,轉回了身:“等等!我有個事早想說了!”他皺着眉,不悅道:“裴老弟,你天天麻煩老哥我辦事,還跑來和老哥吹牛,這便算了。怎麽這些天,你還叫我鄭都督了?”

他一拍裴孤錦肩膀:“你繼續叫我鄭老哥啊!”

裴孤錦笑容一滞,飛速退後兩步,仿佛要和鄭都督撇清關系:“不可不可,鄭都督年逾四十,我卻才二十四,相差近二十歲,如何能喚你老哥?”

鄭都督不高興了:“你還推脫?!你是和老哥見外了嗎?”

裴孤錦擡手做了個制止手勢,仿佛聽多一句“老哥”都是侮辱了他耳朵:“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往後還是喚你鄭老叔吧。”他也拍了拍鄭都督肩膀:“咱倆誰跟誰啊!那不是親叔侄,勝是親叔侄!”

鄭都督:“……老叔?”

裴孤錦卻不再給他機會多說,再次一拱手:“好了,我這就去陪你那侄媳婦去了,送信的事,鄭老叔你多擔待!”轉頭大步流星走了。

突然長了一個輩分的鄭都督:“??”

兩撥人馬分離,裴孤錦乘船,沿着水路朝京城行。船上無事,裴孤錦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不用上朝不用幹活,每天就是吃飯睡覺抱桑桑,高興了再召集校尉們來個即興吹噓,簡直不要太美滋滋。當然,如果每天晚上能和桑桑進一步交流到最後,那就更完美了。

堕落了十來天,裴孤錦覺得自己都要腐化了。收到鄭都督傳信時,他心中還挺嫌人煩的,摟着美人兒吩咐魏興:“你先看看吧。能解決就別來找我。”

魏興任勞任怨拿着信下去了。宋雲桑十分替裴孤錦羞愧,見魏興離開,擰了下他胳膊:“鄭都督沒事不會給你傳信,你快去看看!”

裴孤錦強行壓了壓心裏那個飄慣了的小人:“好好好,我也沒說我不看啊。”

他去找到魏興,便見魏興神色凝重。裴孤錦終于正色,接過信紙一看,便見那張薄薄宣紙上,只寫着一句話:“宋侯爺被人毒害,性命垂危。”

仿佛噩夢重臨,裴孤錦一瞬,竟然有種不真實感。信紙掉落,又被他抓住,揉成一團。他扶着船攔而立,感覺頭腦陣陣眩暈:他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宋侯爺出事了。

唯一一件能讓桑桑不信任他、與他反目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裴孤錦忽然暴躁起來,狠狠一拳砸在欄杆上:“怎麽回事?”他壓着聲音,卻壓不住怒意:“那是鎮撫司,那是昭獄!我還派了那麽多人保護他!尹思覺是怎麽下毒的?!”

他極力平緩呼吸:“這若是……這若是被桑桑知道了……”

身後,傳來了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裴孤錦猛然轉頭,便見宋雲桑呆呆立在那,臉色蒼白,托盤和茶壺茶盞摔了一地。裴孤錦慌亂上前:“桑桑,你怎麽來了?”

宋雲桑一把抓住他的手,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剛剛說什麽?昭獄裏誰被毒害了?難道……”她的聲音帶上了顫:“難道,是我爹爹?”

裴孤錦張了張嘴:“桑桑,你先冷靜,只是下毒,你爹爹還沒死……”

話沒說完,宋雲桑便搶過了他手中被揉成一團的信紙,打開。見到“性命垂危”那幾個字時,宋雲桑崩潰捂臉,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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