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戀過去時（三）

08.

“又要下雨了。”我走到對方剛才倚靠的欄杆處趴着，伸手出去感受了一下被大風吹挂地緩慢漂浮下墜的大顆雨珠。

又會是場很大的雨。

“嗯。”林桐把手搭在欄杆上，我不用看都知道他肯定站的很挺拔，他的站相一貫是很好看的，不像我現在已經疲憊地只能挂在欄杆上趴着。

“其實日記本上那句鉛筆批注是我模仿你的字跡寫的。”他忽然說。

我現在全身都不舒服，被封存的前一次暗戀的記憶一下子被解了鎖堆在腦子裏——難怪今早上和同桌說話的時候頭一直痛，原來就是這家夥故意刺激我想起來。

然後差一點又重新暗戀上的人站在我身邊。還是在我上次表白失敗的地點，連天氣都如出一轍。就差我身上沒有他那件校服外套了。

“仿的挺像，差點被你騙過去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展開最重要的那個話題，以及不确定這個話題到底是否重要到非要提起不可。

“雨下大了。”他把我拉到後面一點，離飄雨窗口遠一點。

“那這個傳說的魔法失效了會怎麽辦。”我仍然沒有提那個話題。

“世界線會被再次修正吧。”林桐說。

“那到底什麽才會是我們真正的結局。”我感到非常累，伸手搭着欄杆借力，雨已經下得非常大了，我和他必須要放大音量才能聽清對方的話。

“你想要什麽樣的結局？”林桐發現了我的動作，伸手把我被淋得已經冰涼的手拉回來，用他自己溫暖的和雨水的冰涼對比後顯得燙熱的手抹掉我手上的雨滴。

“你老是這樣。”我想起我真正淪陷時他幫我系領帶，他也是這樣意料之外而又似乎理所應當地對我表示親密，“你對所有朋友都是這樣嗎？”

“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09.

“對不起，對不起。”林桐對着自己卧室的黑暗道歉。

他從床頭抽紙巾擦手上的精液，盯着黑暗中自己的手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就因為今天徐牧開玩笑說他手上的痣很可愛，然後伸手摸他的痣，對方指尖落在他皮膚上那瞬間他甚至覺得對方把他脈搏都控制住了。

當掌根和手腕處皮膚被輕輕劃弄時，他差點起了反應。在陽光下還能忍住不去想這個小插曲，等到黑暗襲來時他內心見不得光的念頭就逐漸生長成一個世界。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在想着徐牧自慰。

“咚、咚。”林桐媽媽來敲他的門。

“晚安媽媽。”林桐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每天都必須要要聽到他的晚安之後才能入睡，但是媽媽從來沒有向他說過晚安，并且每次他忘記提早說晚安直接去睡覺的時候，媽媽都必須敲他的門把不管有多困正在做多好的美夢的他吵醒，必須敲到他說出那句晚安之後才肯罷休。

林桐其實一貫很讨厭程序化的問好。

這種習慣太束縛，只會消磨熱情。

而他母親似乎從來沒考慮過他的感受，不管是在她離婚前還是離婚後。林桐還曾經幻想過媽媽和爸爸離婚後他就能擁有正常的家庭親情關系，結果媽媽的偏執反而愈演愈烈。

林桐的父母都是很認真到偏執甚至有點瘋狂的，于是當他發現自己是同性戀之後也只能保持沉默并且試圖讓自己喜歡上女孩子。

他的家人一貫教導他的都是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不是社交的地方，更不是談戀愛，也不是發展興趣的地方。它只是個學習的地方。

所以從高一到高二，他都是非常沉默恪守着家庭父母給他制定的規章制度的。

不過在他上高二的時候他的父母離婚前爆發的争吵裏，林桐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知道不是每個人的父母都是分房睡的，原來不是每個人一回家都要先和父母報告自己一天做了什麽事情的，也不是每個人的日記都是用來寫有什麽需要查缺補漏的知識點的。

在他逐漸理解為什麽日記不願意被父母看到之後，他也越來越羨慕那些能夠擁有在體鍛課一起打羽毛球，一起翹掉午自習到外面吃飯，一起翹掉晚自習去學校任意一個除了自己教室的角落玩的朋友的人。

他太孤單了，已經習慣這份孤單帶來的副作用了。

直到高三，學校再次分層次重新編班。他碰見了徐牧。一個活潑的甚至剛開始覺得有點煩人的人，不過是他碰到的唯一一個每天和他說公式化的問好他不但不讨厭甚至還很期待的人，并且會在難得的唯一一節體鍛課特地找他一起去打無窮次撿球的羽毛球，甚至還會邀請他和同學們一起出去吃飯。

盡管他知道自己相處起來很無聊，不會逗人開心也不會照顧人，和同學一起出去也常常被他們忽略。因此雖然他體驗到的只是徐牧對于他人一視同仁般的關心，這對于他而言，也已經算是莫大的偏愛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點值得徐牧這樣照顧他，他也從來沒有被人這麽上心過。

只是因為他很幸運地成為了徐牧的同桌，于是他之前所羨慕的一切願望在高三都有了他不敢期望的實現。

他不敢再奢求自己的自私又不堪的渴求能夠得到回應，只要以後能和徐牧在一個城市生活，在他不斷認識新朋友的時候不要被他忘記，如果能當很久很久的朋友就最好不過了。

10.

“你會遇見更好的朋友的。”他聽見徐牧說。

“但你是特別的。”林桐知道自己那些的欲求想要發洩的時候心裏只會藏着一個不敢觸碰但又無法消去的念頭。規劃報考的學校時，徐牧将會是在次于他高考分數優先級外最高的報考依據。

“每個朋友在對方面前都是特別的。”

“我其實也是同性戀。”林桐說，想起徐牧向他表白之後他猶豫了很久怎樣回答他才會對徐牧未來的發展更好，未來太多阻礙了，而對方的喜歡，到底有幾分是愛。

“啊，沒事。”徐牧咬着牙說出這個詞——原來不管對方是不是直男，他都沒有機會，“只是同性戀這條路太難走了。”

“嗯。”林桐不知道要說什麽，他現在想向對方告白，但是又覺得太不合适。他應該在說完對方特別之後立刻向對方表白的。

“以後你有什麽喜歡的男生盡管和我說，我幫你泡。”徐牧感謝黑暗遮掩他的神态，哪怕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地不像話了。

林桐腦中飛快運轉，試圖計算出一個最佳的表白方法，但是他的生活只有學習和徐牧。

“對吧，以後我倆還是好兄弟，明天打籃球，不過明天下雨可能打不了籃球，算了不管了以後生活上多多照顧。高考前少打點籃球別待會手指受傷了。學校也別老僵着了，之前我表白的事情你也別當一回事，世界線重寫之後我對你感情其實淡了很多，你不用擔心我再惦記你……”徐牧看對方陷入沉默只好先打破僵局，他以後怎麽忍住自己的喜歡暫且不提，先讓林桐高考考完倆人分開之後他自己再獨自去處理傷口。

“徐牧。”林桐忍不住了，“我喜歡你。”

“什麽？”

“我喜歡你，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林桐把對方的手握着貼在自己心口處。

徐牧的手為了躲避突然而來的熱源下意識掙紮了一下。

“求你了。”林桐放松力道，但是仍然沒有松開握着對方的手。

“那個……”徐牧有點懵了。

“不可以嗎？”林桐聲音帶了點委屈的情緒，忽然懂了為什麽徐牧當時看到他的反應之後為什麽直接下樓離開了。

“可以。”徐牧摸了一下對方心口，然後語氣也放軟，“那你上次……”

“我不确定我們這樣會不會有未來。”林桐勾住對方的手将自己手指插入對方指縫。

“現在确定了嗎？”徐牧放松手指讓對方與他十指相扣，覺得自己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手部了。

“我會努力讓你确定。”林桐覺得自己的嘴真的太笨了，“我會努力，我和你考到同一座城市，我會努力賺錢，我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你想要我怎麽……诶你別笑我啊！”

“不好意思沒忍住。你這是在表白嗎？”徐牧本來都覺得自己眼角很熱，現在又被對方的笨拙的承諾逗笑了。

“徐——牧——”林桐捏了一下對方手指。

“對不起，這實在太可愛了。”徐牧把頭靠在對方肩上輕聲笑。

“我想吻你。”林桐抓着對方手指一根根撫摸，一不注意這句話就脫口而出，話音落時感覺到對方手指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林桐聽到對方笑聲停止了，以為自己吓到他了。

然後徐牧擡起頭，林桐感到肩上一空，随後臉頰被輕輕碰了一下，要不是他聽到了那聲輕微的“mua”，他都要以為是一個錯覺了。

“我可以也親一下嗎？”林桐有點懵，巨大的幸福感襲來，下意識就問出這個問題了。

“不可以！”徐牧正在害羞，被如此直白的詢問了一下更是遭不住了。

相扣的手開始出汗了。

“我們要不要先分開一下？”林桐說。

“什麽意思？”

“我……要起反應了。”林桐覺得自己真的沒定力，只是被親了一下……不對啊，他媽的被心上人親了不起反應才有鬼。

“好。”徐牧現在是又後悔又覺得刺激，甚至想再親一口，這種在黑暗裏背着老師偷偷談戀愛的感覺簡直像在偷情。

“林桐。”徐牧此刻非常感謝黑暗，不然他一定羞恥到爆炸完全沒法說出回應對方的話。“等到出太陽我們再接吻。”

“一言為定，同桌。”

“不是，等等，為什麽世界線重寫了我倆還是同桌？”徐牧發現事情不對。

“說明世界線重寫之後我倆還應該是同桌。那件事情不會産生那麽嚴重的後果，我們可能也不會寫檢讨，自然不會被調座位。”轉移話題之後那種黏糊糊的燙熱氣氛終于有所減少，林桐走過去搭對方的肩，打算下樓了。

“如果我沒有重寫世界線呢？”

“世界線終究會被修正的。我總會向你表白，也總會找老師要求調回座位。遲早我們都會走到這一步的，要相信科學。”

“這是哪門子科學？”徐牧覺得其實林桐一點也不像表面上那麽冷漠無聊，他只是有點慢熱，因為害怕被朋友糟糕對待，于是抵觸去發展一段新的關系。

“是天命的科學。”林桐轉而拉着對方的手下樓，忽然覺得自己的情話技能被對方的一個吻點亮了，“你看，就算上樓時你不讓我牽手，最終還是會被我牽到。因為這是我們的天命。”

11.

“早上好。”我遞給對方一個袋子。

“早上好。”林桐接過來，“這是什麽？”

“你的校服。還有你的半頁日記。”我在他身邊坐下，和他對視的時候感覺到微妙的不自在。

“在哪找到的？”林桐問。

“櫃子後面。”我有點不好意思。

“果然呢。”林桐笑着說，然後把手搭在我的腿上。

我喉嚨緊了一下，不知道該做什麽。

“要好好努力學習。”林桐很認真的湊近一點然後對我說。

“好，好的。”我有點無語，然後想吐槽他一下，“那就拜托勤勉樂學的好同桌監督我了，我的未來就靠你了。”

“認真點啦，你的成績如果想上目标的學校還有點危險。”林桐語氣嚴肅起來，“我希望你未來的每一天都是陽光燦爛。”

“好。”我再一次被他的認真感染，不過等等，他的話好像有點奇怪的暗示意味，還是我想的太不純潔了。

“陽光嘛……”我小聲說。

“對了，我昨晚查了天氣預報。”林桐眼睛一下亮起來，然後臉肉眼可見的迅速紅起來，我有點不想聽他後面的話了。

果然——

“後天周六會出太陽！”林桐說。

“好好好。”我開始懊惱為什麽要在黑暗裏許諾給他這個，空頭支票的情話碰到務實的男友實在是令人百感交集。

我擡起手捂臉，默默希望自己的臉不要像他那麽紅。

“我們周六要不要見個面？”林桐抓我的手腕，兩個人距離近的幾乎快貼在一起。

“我們要不要先分開一下。”我推他。

“好。”他笑起來，果然這家夥也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約會嗎？”我接起上一個話題。

“我們去曬太陽。”林桐說。

“好。”我實在是沒法拒絕。

12.

高考前的夏天特別熱。

不過，太陽特別溫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