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蘇蘅和檀烨一起尋找他的父親。
檀烨的生父消失了這麽多年,頭都沒有冒過。想要找他,着實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檀烨卻可以憑借着血脈上的聯系,照着大致的方向去尋找。
蘇蘅對檀烨的這種本事很是好奇,她繞着檀烨轉了三四個圈圈,“那這麽說起來,只要是你的血親,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那都能被你感知到了?”
檀烨說那不是,“那也得氣息被我感知到才行,若是封閉起來,我也無可奈何。”
“所以你當年找得到生母,卻尋不到生父?”
檀烨領着她走在一段路上,感應斷斷續續,有時候不太确定方向,在半空上那麽傻站着實在是太耗費精力,幹脆到地面上。有時候不确定方位的時候,還能休息一二。
檀烨點了點頭,“她不知道這些,那個男人也不知道。所以被我找到了,可是我生父……”
但是生父卻沒有痕跡。
“所以我有時候想,他是不是故意躲起來,将我抛棄了。”檀烨牽着蘇蘅的手,走在前面。
在孩子心裏,父母總是高高在上,且全心全意為自己的。他在生母那裏挨了致命一擊,又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生父的身上。日日月月年年的這麽下來,用不了幾年,現實就逼着他認清了自己的現狀。
“不過現在沒關系了。”檀烨眼眸帶笑,回頭看蘇蘅。
蘇蘅一只手被他牽着,另外一只手微曲,袖子裏頭兜着一只貓,貓頭從她的袖口裏蹿出來,望着檀烨喵喵叫。
“當然沒關系了,因為遇上了我嘛。”蘇蘅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由自覺的将胸脯挺了挺,“不過說起來,當初你可真是把我當賊防。開始的時候恨不得把我攆的遠遠的,後面又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生怕我做出什麽來。”
她一樁樁算起來,發現檀烨從開始就沒給過她多少好顏色看過,那張臉看起來溫潤,但底下全都是防備。
檀烨猝不及防的被她這麽一翻舊賬,掌心裏出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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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對上蘇蘅的眼睛,喉頭裏有再多話也說不出來,更何況在這種事上的确是他理虧,無話可說。
“那時候什麽?”
檀烨眼神看向別處,“那時候都還不熟。”
蘇蘅哼哼哼了三聲,“是呀,的确不熟。不過現在可熟悉了?”
檀烨握緊她的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已成定局,我們改變不了,但是我們還有将來。我在你之前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還會有人陪伴。有你我已經萬事滿足。”
“說的好聽,那麽在我之後呢?”蘇蘅問。
女人刨根問底起來,簡直能把人逼得上吊。檀烨手掌濕滑,饒是如此,卻依然緊緊的握住,絲毫都不肯松開。
“在你之後我沒有想過。”
蘇蘅沒有任何歡喜的意思,袖子裏的小貓從袖口爬出來,順着她的袖子往她懷裏爬,她一手擡起來,好讓泥巴能爬的更為順暢一些,“這可不好。這人啊得把事情給想圓了。”
“除了你之外,我就再沒有想過,倘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些。”檀烨的話語過于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給她調笑回旋的餘地。
這個時候泥巴抓着她的衣袖,一路爬到了她的手臂上,蘇蘅一手兜住貓,望着檀烨,“其實我當時覺得你可不好對付了,兇巴巴的。看起來滿臉和氣,其實肚子裏頭全是老謀深算。”
“但是最後你還是我的了。”她說到這裏又高興起來。
檀烨見她面上的笑,他猛烈跳動的心逐漸平穩下來。
“是啊,最後這個人,這條龍,都是你的了。”
檀烨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他見到挂在她身上的泥巴,把那只晃蕩悠悠的貓給接過來。
“感覺我們一直好像往西走。”蘇蘅看了下四周道。
方位不同,各處的景致也不一樣,往西去,一路上的景色都肅殺了起來,透着一股此方位獨有的金戈殺伐的味道。
檀烨嗯了一聲,“的确是這個方位。”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龍族居海,除非特殊,要不然都不愛到江河裏。水裏都這樣,就更別說西北了。”
蘇蘅感覺到哪裏有些奇怪,“這裏可都是土,連樹木都少,不像是你們龍族會來的地方。”
檀烨看向前方,“但我感受到的的确是在這個方位。”
血脈之間的聯系最是牢固,哪怕死了,除非屍首揚成了灰,要不然還是存在。
“那就去找吧。”蘇蘅走到他的身邊,“不管怎麽樣,找到他,然後我當着他的面叫他一聲公爹。咱們把明面上的全都過了,到時候你就是名正言順我的人了。”
檀烨嘴角的笑不由得變的更大,“是,你說的沒錯,過了明路,我就名正言順是你的人了。”
他神色脈脈,語調纏綿。指尖順着她掌心的紋路游走。
明明四周都是粗犷到一言難盡的景色,偏生他處在其中,眉眼裏都是遮掩不住的春色。
蘇蘅直接撲過去,她歪了歪身子,免得壓住他懷裏的貓。
檀烨一手扶住她,想着還是快些找到生父為好,不管當年他有什麽苦衷,至少這麽多年,他已經釋懷,了結他年幼時候這一段心病就好。
蘇蘅在尋人上,跟着檀烨行動,這次和梅雙雙那回不同。只能全數靠檀烨。
當他們到昆侖的時候,她的臉色都變了。
“怎麽又是這兒?!”她去看檀烨,見到檀烨的面色同樣的也不好看。
他的感應斷斷續續,并不連貫,時強時弱。但卻都有,一直把他牽引到了這裏來。
白日的昆侖顯現出萬年神山的無盡威嚴,大大小小的山峰延綿過去,山頂覆蓋的萬年不化冰雪,在日光下越發的神聖。
檀烨抿唇,他順着路一步步的往前走,當走向一個方向的時候,腳步停下來,“感覺不到了。”
蘇蘅在他肩上拍了兩下,當做是告慰,“到了這裏,應該也不遠了。”
這條路上清冷蕭瑟,罡風飒飒,沒有任何妖魔鬼怪的影子。
昆侖是神地,靈力清氣之充沛,是其他福天洞地根本難以企及。所以昆侖魚龍混雜,不僅僅是修士,還有各種妖族。
“這條路被人清掃過了。”檀烨看了一眼這條路。
這條路幹幹淨淨的,蘇蘅閉眼用心去感應,也沒有感應到任何的妖類氣息,很顯然是被人提前打掃過了。
所謂的打掃,是仙門裏将四周除卻本門之外,都一一除掉。
檀烨察覺到的方向在這邊的話,恐怕是有些不妙。
“就在這邊?”蘇蘅問。
檀烨手掌在袖中握緊放松,如此反複幾次,輕輕嗯了一聲。
“這就難辦了。”
仙門的地方,竟然可以有龍的氣息存在,卻沒有其他妖類。這并不是什麽好兆頭。
蘇蘅見狀,走在前面,檀烨上前幾步,緊緊抓住她的手。
他雙眼望着前方,蘇蘅輕輕搖了搖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
“一起去嗎?”
檀烨點頭,“不管如何,我總要親眼看到他。”
蘇蘅領着他過去,走到了半路看到了山門,才發現這裏竟然就是阆風。當初他們跟着朱螭來的時候,是乘法器過來的,走的時候,卻是從另外一條道上離開。這條路他們在之前沒有來過。再加上她在阆風時候,并沒有出來,所以一直到看到了上面隐約的山門。她才認出來是阆風。
“又和他有關系?”蘇蘅知道檀烨和朱浪的那些恩怨。
她再向前一步,檀烨握緊她的手,将她往後一帶。
感覺到一股金戈之氣從眼前無形的結界裏催逼出來。
“結界被加固過了。”
檀烨言語淡淡。
上回阆風上空結界破開,四周的妖魔鬼怪一擁而上,讓阆風裏的人吃盡了苦頭。
這次結界再次加固,看起來似乎比原來的還要更厲害一些了。
“那也不妨礙什麽。”蘇蘅笑,“這個結界,如果想要進去,也有辦法。”
檀烨感覺到有人靠近,帶着她隐藏起身形。見到幾個弟子進出。
蘇蘅擡手,一抹紅光迅速的打在了一個弟子的後脖上。那道非常迅速,從她指尖迸出到沒入皮肉,比眨眼更快,在場的幾人都毫無察覺。
檀烨看着那幾個弟子到了結界內。
“那個結界以血築成。看來朱浪為了防我,還真是花了不少的力氣。”
檀烨的話語裏帶着些許譏諷。
取門中人的血跡入結界,如果是取過血的人,那麽可以進入結界,不是的話,就算強行進入,也會被察覺。
“這種東西我以前在藏經閣裏看過,可謂是耗時耗力,還要花費不少的心血。”
“他都被你給閹了,下半輩子都不能人道。雖然沒要他的命,但是比殺了他還難受,他還不防着你啊。”
蘇蘅沒聽人聽過,但蛛絲馬跡被她察覺到,也知道檀烨下手之狠。
他看起來溫溫柔柔,一副脾氣好好的模樣,可是真的動怒,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檀烨微微一笑,笑意不達眼底,反而比冷面更為吓人。
“現如今在把事情摸清楚之前,不能打草驚蛇。”
這個結界強硬破除對他來說完全不成問題,但是破除之後,如何要找到他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你放心,我已經讓我的小心肝跟着去了。”
“只要讓我的小心肝到他的軀體裏,那麽他的五識也會被我征用,他所聽所視,皆為我所用。”她得意洋洋的給他介紹自己的法寶。
檀烨見識過她的本事,“現在麻煩你。”
“不麻煩啊。”蘇蘅手指一收,“反正就是翻翻手的事,”
她話說到一半,生生覺察出不對勁。她應該在這個時候說自己有多辛苦,多難做的,而不是大包大攬。
這簡直不是她的作風。
蘇蘅有些郁悶,“你覺得我辛苦的話,那麽就給我點好處吧。”
檀烨輕輕眨眼,随即拉開了自己的衣襟,微微仰首,将颀長的脖頸全都袒露出來。溫柔的望着她,似乎是要和她耳鬓厮磨。而不是她一口過來把他的脖頸咬的皮破血流。
她沒說過,但他從她的舉動裏早已經得知了她對龍血的偏愛。蘇蘅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飲血過了。
蘇蘅湊過去,嘴唇靠在他的脖頸上,動了兩下沒下的去口,以往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大口喝血占他的便宜,但是這次動了動唇,貼在肌膚上,獠牙卻沒咬下去。
“怎麽了?”檀烨察覺到她遲遲沒有下口,略有些奇怪的問。
她咬的力度猛地加重,檀烨很能忍痛,但發覺并沒有自己想象裏的那麽痛楚。
她咬破了點皮,把裏頭冒出來的血給吸食幹淨。
“現在還沒到最好的時候。”她壓在他的肩頭上嘀咕,“到時候再說。”
檀烨略低頭,她觸到檀烨的視線,立即跳起來,“你看我做什麽!”
檀烨眼裏注視裏有難以言道的歡喜,“方才阿蘅不用力,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你少自以為是,我是要把你……”她話說到一半,頂着着檀烨含笑的注視,話語一轉,“是啦,的确是喜歡你。”
這話簡直說的自暴自棄,破壇子破摔,檀烨聽了卻喜不自勝,他雙手捧住她的臉,嘴唇印在她的唇角旁。
他含住她的唇,輕輕含弄,濡濕且深情。眼眸微阖,柔光婉轉。
這男人開竅之後倒是比她更知道如何魅惑人心。
他誘惑一般,只是淺嘗辄止,但又不肯離開,缱绻纏綿着,似乎是要引她上勾。
她脾氣不好,也算不上是什麽有耐心的人,立刻就回吻過去,孰不知這樣正好如了他的意,他輕笑從唇齒裏溢出來,迅速的侵入過去。
蘇蘅借着別人的五識來看阆風裏的一切。
阆風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只是之前被妖魔毀壞的地方重新修繕了,除此之外并沒有任何變化。
不過相比較她當初來的時候,門派內的一切都要比之前還要門規森然的多。另外她也從其他弟子的嘴裏知道朱螭回來了,回來之前還曾去過了丹熏谷,和丹熏谷谷主有過一場不愉快的争執。
難怪阆風門內比之前還要戒備森嚴。想來朱浪也已經知道了檀烨的真正身份,知道仇敵就在自己的面前晃來晃去,并且還和他談笑風生,回頭直接把他變成個不男不女的東西。這足夠讓他心驚肉跳了。
她幾下就把裏頭的情況大致摸清楚,不過涉及到更深一些的,那就不成了。畢竟那些弟子能知道的,只是一些顯露出來的東西。這些弟子都還不知道門主都已經成了個公公。
蘇蘅和檀烨道,“看來,還是得進去才行。”
她的辦法就是寄在別人元神裏,到時候這個人的軀體都被她掌控。蘇蘅幹脆潛伏在來往的弟子身上,躲在弟子的靈府內,進入結界內,而後瞅準了機會到了曼夫人身邊的侍女身上。
她潛入侍女靈府,占據侍女身軀。被她占據身軀的人記憶會被她讀取,只要她不故害人性命,一般對人身體無害,離開之後,被占據身體的人會大睡上幾天。
侍女是她潛伏許久之後挑選上的,負責照料曼夫人的起居。
朱浪是個混賬男人,接受不了曼夫人曾經有過別的男人的事實,所以對她也苛刻。他又喜好在人前裝模作樣,所以外人看起來他對曼夫人還不錯,只是曼夫人自己無理取鬧。但其實曼夫人是處于他的掌控下,身邊的侍從全都聽命于他,曼夫人根本就使喚不動。
這樣的話倒是好辦了許多。她可懶得到時候還得回頭去應付曼夫人。
那女人頭腦一直不清醒,和她說話,蘇蘅都覺得費勁。
她端着一碗補藥往曼夫人住所去,曼夫人的修為算不上很好,年輕的時候耽于情愛,之後又被朱浪軟禁到現在,也沒得時間給她去提升修為。她那身年輕容貌,全靠各種天靈之物給養着維持。
“夫人。”蘇蘅将手裏的補藥放在桌子上喚了一聲。
曼夫人每日裏坐在窗臺邊發呆,在她得到的記憶裏,曼夫人原先是沒有這個習慣的,但是自從朱螭回來之後,她就經常這樣,靠坐在窗臺看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曼夫人聽到聲音回頭過來,懶懶的看了她一眼。
她身邊服侍的人都是朱浪的人,說是照顧起居,但都是盯她的。曼夫人慢慢起身,到桌子面前,端起那碗補藥慢慢吃起來。
曼夫人吃的很慢,有些魂不歸屬。她已經有段時間了,自從知道那個從朝雲宗過來的年輕人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她時常陷入自己的思緒裏。
她曾經以為那個孩子早死了,當初她親眼看着他被朱浪斬成了兩截,那樣重的傷,就算是個成人都有可能承受不住,更何況是孩子。結果多年後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以為會是母子相認,放下過去,抱頭痛哭。結果她說的話,那孩子聽也不聽,理也不理。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豐神俊朗的年輕人竟然是那個孩子。
與她想的那樣,看上去是真的好看,她這樣挑剔的人也選不出任何他的錯處。
但這個孩子是個沒良心的孩子,這麽多年沒有出現,一朝出現,就是對人動手,她這個娘的話一句都不聽。
曼夫人滿心煩躁起來,手裏的勺子和碗碰撞發出聲響。
這麽多年的日子沒給她帶來任何心智上的長進,反而奇怪的讓她依然和她的那張面貌一樣,停留在十幾歲的時候。
她不要這個兒子了,不要了,一點都不要了。
曼夫人想到了朱浪,眼圈紅起來,又傷心又竊喜,傷心的是他到現在傷勢還未能痊愈,竊喜的是他成了那樣,除了自己沒有人肯要他了。
也好,成了這樣也好。這世上,除了她之外,哪個女人還能像她這樣。
蘇蘅在一旁看着曼夫人先是陰郁,而後又吃吃笑。這變臉一瞬間讓蘇蘅看的那叫嘆為觀止。
她看了好半日,愣是沒有看出檀烨和這位曼夫人有任何的相似之處。雖然面貌上略略有些相似,但是那些相似若是不仔細尋找的話,很快就會被忽略掉。
這難道也是檀烨的劫數之一麽?
曼夫人斯條慢理的吃完了補藥,補藥是以昆侖上的靈藥,吃完了之後,面上肌膚可見的又剔透了幾分。
曼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蘇蘅知道這個時候是去照顧朱浪的時辰了。
朱浪被檀烨傷到了要害之後,脾氣變得極其古怪暴躁起來,沒了命根的人,老是疑神疑鬼,不管男女都難近身。以往受朱浪寵愛的幾個女子都被朱浪連罵帶打的轟了出去,也只有曼夫人才願意靠近他。
“走了。”曼夫人轉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她面容保養的十分好,肌膚雪白吹彈可破,身材纖細瘦削,再加上她心性也只有那麽點大,所以看起來表裏如一,并不是那種保持着青春靓麗的表皮,卻擁有着蒼老靈魂的存在。
曼夫人沒有施脂粉,素面朝天直接去了朱浪的寝室。朱浪這些年一直把她當做不存在,再加上當年她和渤海君的那段往事,更是有意讓她受盡屈辱,雖然外面有他莺莺燕燕的傳聞,但他卻沒有真的擺幾個妾室在家裏,而是養在身邊,惡心曼夫人。
朱浪受了傷之後,到了現在都還沒好,傷口的時好時壞,連帶着他性情也大變,對那些女子一反平日裏有求必應的作态,有半點不誠心如意,就動辄打罵,那些原先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幾乎都被打跑了,遠遠的離開阆風。
現在也就自己不嫌棄他了,對他不離不棄。
曼夫人心想。她是時常去的,不管朱浪的脾氣有如何暴躁,說話如何難聽。
她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感動,他這麽多年視她為無物,可最後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的,卻也只有她一個。不知道朱浪看到現在這個局面,有沒有後悔。
到了屋子裏,曼夫人示意蘇蘅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自己進去,留她在外面等着。
因為朱浪日益古怪的脾氣,這一帶壓根就沒有人敢靠近,環顧左右,只有她一人站在門口。
她向後退了一步,就聽到裏頭哐當兩聲響,是碗落到地上的聲音,然後緊接着是手掌扇到臉頰上的聲音。
“你來這裏裝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嗎?你是過來看我的笑話的!”
朱浪暴跳如雷的在裏頭大喊大叫,“那個傷我的孽種就是你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你還有臉來?”
“不是我,我從來沒有養過他,我也不知道他會這樣……我當時對他說,如果還把我當母親,就把你放了,可是他沒有聽我的……”
曼夫人哭泣,她的話才說完就是一陣慘叫。
嘩啦啦的撞擊還有碎裂聲不斷。交雜着男人的咒罵還有女人的哭泣辯解聲。
蘇蘅掖手在門口聽着,沒有半點插手的意思。朱浪古怪的脾氣在弟子裏頭都已經傳遍了,都知道上朱浪面前是苦差事,能躲就躲。曼夫人自己自己送上門。
而且這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曼心,你對不起我!你和那個野男人,還有那個野種都對不起我!”只聽到裏頭傳出沉悶的撞擊聲響,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只有男人憤恨的喘氣。
蘇蘅心裏平靜無波,她等了好會,聽到裏頭終于有了動靜,過了小會門從裏頭開了,曼夫人從裏頭走出來,她身上的傷口被她自己用靈力治愈了,但是嘴角沒有擦幹淨的血,還是昭示了些許什麽。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蘇蘅,“你怎麽還在外面?”
蘇蘅垂眼道,“奴婢剛剛來的。”
曼夫人也顧不上問太多,她才在朱浪這裏挨了一頓暴打,急着趕回去找地方痛哭一場。
她把門拉開,她動作太大太急,門內也因為她起了風,吹到蘇蘅這邊。
蘇蘅聞到那股風裏的味道,皺了皺眉頭。
那股風裏,有着詭異的香甜滋味,非常淺淡,輕易就會被忽略過去。
她正要仔細分辨那股香甜味道到底是什麽,門緊緊關上了。
曼夫人掩面急匆匆離開,蘇蘅看了一眼門內,跟着曼夫人身後。
曼夫人回房之後,就關起門來專心致志的大哭了。好歹她還知道自己這模樣不能叫人看到。
蘇蘅也正好到一邊,她站在長廊上,靠着柱子仔細的想,她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那味道是不是和檀烨的龍血有點相似?
她之前是逮着機會就會喝龍血,但是這段時間沒有了,導致她有點生疏,再加上那味道也不是完全相似,所以她沒有立刻想起來。
她心裏有點猜測,或許檀烨生父的下落和朱浪有關。現在倒是繼續可以往這個上靠。
想到了這個,她心情也好起來。
她回去的時候,曼夫人還沒哭完,這女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淚水,流個沒完沒了。
蘇蘅知道曼夫人的那些往事,簡直驚訝于這女人的腦子,有些事,要麽不做,要麽做到底。沒什麽半路回頭還能和人和好如初。
她現在是真的覺得,檀烨和曼夫人根本沒什麽關系,除了面容上那極其淺淡的相似之外,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了。
曼夫人沒想到自己的一份癡心和不離不棄不但沒有讓朱浪感激涕零,反而朱浪還對她動手,一整日都沉迷在自己的傷心裏,不可自拔。
曼夫人這樣正好省去了蘇蘅的麻煩。她從那個侍女靈府裏抽身而出,俯身在他院子裏的那些花草樹木上。
她本體是花草精靈,附身在那些花草樹木上比在人身上要自在的多。而且氣息也更加的隐秘。
她正在看着,突然身後的風起的有些大。
“阿蘅。”
她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蘇蘅一愣,“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好我進來查探情況,等摸的差不多了,你再行動麽?”
那個結界着實有些麻煩,他們不願意打草驚蛇,所以她提議她先進來看看,檀烨再來,誰知道,還沒兩三天的功夫,他就進來了。
“你怎麽進來的?”她有些不解。
“我跟着那些弟子的身後。”檀烨頓了下,“龍可大可小,可升可隐。我也只是試一試。”
蘇蘅恨不得咬他,“你怎麽不早說?”
“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想起了這麽一句,想要試一試,你在這裏我實在放心不下。”那話語頓了頓,“你不在,我着實很想你。”
哪怕面前根本看不到他的人,但是卻感受到風徐徐柔軟的在花瓣上輕撫而過。
檀烨察覺到自己離不開她,哪怕只是短短的兩三日,他也忍不住的擔心她。
那感覺太過煎熬,他幹脆試一試。
微風拂過,花瓣上都被微風吹的顫抖。
“算了。”蘇蘅道。
檀烨嗯了一聲,而後蘇蘅感覺到周圍一片靜谧。她等了好會都沒有等到檀烨說話。
但她能感受到他投在自己身上的關注。這感覺非常微妙,看不到他的人,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
這個時候有人過來,來人苦着臉進去,結果自然是痛罵一頓。
蘇蘅把曼夫人挨打的事和他簡單的提了下,“我不知道要在這裏刺探多久,不過在知道确切的消息之前,意氣用事最不可取。”
檀烨道了聲知道,“這個你不用擔心。”
擔心,怎麽能不擔心,檀烨來阆風的時候,還曾經親自給曼夫人送過藥茶,就算知道這個母親根本不行,多少還是在意。
她才想說兩句,曼夫人來了。
蘇蘅見狀都佩服曼夫人這種挨打不止的本事,才挨了打沒多久,就又來了。
接下來的和上回沒有多少不同。依然是被拳腳相加,蘇蘅擔心檀烨會暴怒,心裏堤防屋子前後左右,心裏思量着他要是按捺不住出手救人,她要如何應對。
但到曼夫人挨打挨完哭着跑走,她也沒等到檀烨出手。而且周圍一片風平浪靜。
“你還真的不出手啊。”
檀烨的聲音聽着沒有半點情緒,“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倘若她有半點真正逃離的意思,我都會出手救她,可她是心甘情願的,不管朱浪如何羞辱她,她都甘之如饴,打也打不走。我又有什麽辦法。”
“你們母子一點都不像。”蘇蘅嘀咕。
檀烨輕笑。
風聲輕輕,他們之間的話語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聽到。
那扇門開了又關上,過了許久,到了天都暗下來。到了子時,終于有人過來,手裏捧着一只碗,碗裏的東西冒着熱氣,早前她在門外聞到的那股香甜氣息被如水的夜風一吹,吹拂到她這裏來。
周身的風驟然一急,蘇蘅立刻從花草身上抽身,被那股風裹挾,跟在送藥的人身後進門。
夜風習習裹挾着些許花香。送藥的人忍不住看了種在院子裏的那些花草一眼,那些花草都是朱浪以前那些寵愛的女人鬧着種植的,自從他受傷之後,也無人打理了,到如今也長出了幾分野趣。
晚香玉這種嬌滴滴離不開人的品種,竟然沒人照顧之後竟然還能活。
他啧啧感嘆了兩聲,沒有再管,只顧着把手裏的藥給送進去。
藥在月色下呈現出黑一般的顏色,可是到了屋子裏,碗裏的黑色就變成了深紅。
“宗主。”
弟子把手裏的藥碗送上,躺在床上的朱浪和過去幾乎完全是兩個人,他臉頰上的胡須掉光了,聲音也有些尖細。
朱浪一手接過藥碗,把裏頭的藥一飲而盡。
室內挂着的帷帳抖動了兩下。
朱浪有些疑惑的擡頭,蘇蘅迅速摁住了在自己周圍流動的風。
跟着那個送藥的人到了外面,蘇蘅問,“是你父親麽?”
周身的風幾乎陷入了停滞裏。
“那就是了。”蘇蘅道。
“我當年誤會他了。”過了許久,檀烨道。
風襲在那個送藥人的身後,蘇蘅緊跟而上,現在這個時候朱浪那裏倒是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拿藥的和取藥的都是不同的人,送藥的回去之後就睡下了,沒有別的舉動。
“這藥三日飲用一次。”蘇蘅将自己知道的告訴檀烨。
檀烨只是嗯了一聲,他沒有了方才瞬間的暴躁,沉默的有些讓她都覺得不太對勁。
他果然也真的沉得下氣,三日之後他們跟着那個取藥人找到了傳遞藥的,這些人都是專人負責,顯然朱浪并不信任下面的人,專人專事,絕不讓另外的人插手。
那個取藥的人在三日之後,彎彎繞繞,通過了無數符靈和法陣把關的地方,到了一個幽暗潮濕的地洞前。地洞處已經有人在等着他。
風從地洞口吹出來帶着汩汩血腥味,從地洞口出來的那個人身上也沾染上了同樣的血腥味道。
風凝滞住一動不動,出來的人把東西交給來人之後,轉身進去。
蘇蘅察覺到哪怕到了這個時候檀烨也是極其冷靜,他從來不是一般人,她原先擔心他會因為親生父親的處境變得焦躁易怒。可是檀烨沒有,這幾日他的隐忍讓她看了都不禁覺得有些佩服。
地洞裏陰暗潮濕,牆壁上鑲嵌有銅燈,銅燈上燈光被風一吹左右搖曳。
這裏也是別有洞天,各種禁制不比外面的少。憑着他們的實力,進來是可以,但是少不得會有許多麻煩。
那人警惕性很強,到了地方就沒有再行動,老神在在的在那裏坐着。
他閉上眼給自己倒了杯驅寒的姜茶。這地洞修的很深,就算有修為傍身,也覺得難以忍受。不過到了那邊,又覺得烈火烤身難受的很。
他低頭啜一口姜茶,到了最後還是這東西最可靠。
辛辣的茶水入喉,然而還沒來得及吞下去,一只手掐在了他的脖頸上,那只手生的修長清瘦,指節如竹。瞬間施加在喉嚨上的力量讓他雙腳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