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蘇蘅愣了下,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那個聲音了,都快要忘記了。

蘇蘅一面往泥巴消失的地方走去,一邊在識海裏和那個久違的聲音對話。

“你終于舍得出現了,我還以為在他這一世結束之前,你都不會再出現了。”

她心平氣和的,和識海裏那道幾乎已經氣急敗壞的聲音說話,“竟然你還出現了,真是想不到。”

蘇蘅拉長了調子,“我這些日子可無時不在想你是不是把他給丢了呢?”

“你到底對神君做了什麽?”

那聲音怒氣沖沖,且充斥着一股氣勢洶洶的問罪。

蘇蘅将那道聲音的怒火排除在外,她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裏。

“你知道我對他做什麽了?”她淺笑問。

蘇蘅一張臉皮從來都不要,輕飄飄一句話逼的那聲音哽了許久,到了最後只能吐出幾個“你”字。

“你倒是說說,我對他做了什麽呀。”蘇蘅嘆口氣,話語裏滿滿的全都是無奈。“這凡人還說師出有名,你這‘你你你’了半天,卻說不出我的罪名來,你這是要幹什麽?”

“你竟然勾引了神君!”

過了好半會,識海裏傳出咬牙切齒的怒吼。

“哦,那你說說看,我怎麽勾引他了?”蘇蘅很奇怪,她決定不背這鍋,“難道你還覺得,他和這世間的狗男人一樣,女人勾勾手指,發發嗲撒撒嬌,就能把他斬于馬下?”

“這女人勾引男人的手段,不管高超不高超,好聽不好聽,其實都是那幾樣。萬變不離其宗。”蘇蘅對着那股怒火,心平氣和的。

“所以他就只會被撒撒嬌脫脫衣裳就給迷的昏頭轉向?”蘇蘅嗤笑,“他在你這裏就這麽點能耐?”

那聲音被她給說的啞口無言,她能聽見他極其敗壞卻又無法反駁,只能呼呼出大氣的聲響。

“而且你弄錯了一件事,我并沒有勾引他。他這個人對女色并沒有任何的欲求。更加不會因色起意。”

“并不是我招惹的他,是他自己來招惹的我,在他主動之前,我可沒有任何将他納入囊中的想法。”蘇蘅的聲音冷了下來,“你記住,不是我勾引的他,而是你的那位神君他自己親自和我說,他喜歡我,愛我。”

蘇蘅察覺到識海裏那道喘氣都停了。

“他心智非常的頑強堅定,他不想不願的事,誰也沒有辦法逼得他真正低頭。他要是自己沒有先動心動念,那麽就算是九尾狐來了,也根本不能讓他動心。”

她走了一段路,頭往旁邊的等人高的草叢裏側了側,只聽到草叢裏一陣沙沙響之後,泥巴突然從裏面跑出來,玩鬧的拿爪子掠了下她的腳面,整只貓都跳起來,和她玩耍。

蘇蘅對着它伸出早已經準備好的狗尾巴草,逗的泥巴跟着她手裏的動作各種翻騰跳躍。

她笑着看玩鬧不休的泥巴。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想錯了,是他自己要和我在一起,我當初還給他挑了一個任性的小丫頭,梅雙雙那個丫頭片子,我想應該也算是你們的計劃之內的吧?”

“那丫頭看起來滿嘴說甜話,撩人的本事雖然說算不上好,但對檀烨這種人來說,只要夠用就行,而且這丫頭片子足夠冷心冷血。除了自己以為的那點東西,檀烨任何她都不會管。如果用她來歷劫的話,的确也足夠好。是不是?”

識海裏還是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蘇蘅手裏的狗尾巴草打了個轉,泥巴也跟着轉圈起來,結果腳下一時沒有站住,噗通一下掉到了地上。

蘇蘅把它提起來,抱住懷裏。

“那麽你現在打算如何?”

在她沒了耐心,打算回去的時候,識海裏的那個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蘇蘅沒有立即回應,她只是裝作深思的模樣,慢慢的抱着泥巴,泥巴蹭着她喵喵叫,蘇蘅把手放在它的頭頂上,摸的它張開嘴,滿臉的銷魂。

“你……難道打算……”

“是呀。”她也不等他把話說完,幹淨利落的直接承認。

“你竟然還真的敢?”

蘇蘅只覺得神界的人是不是有點傻,“你當初找到我,說要我讓他渡劫,那麽我們兩人可曾結下契約?”

回應她的是一片靜谧,“那你說過事成之後給我什麽好處沒有?”

依然是沒有半點回應。

蘇蘅不幹了,她抱着懷裏的貓,走來走去,“這麽說來,你是想要我給你白做工?這不能夠吧?我們非親非故,從來沒有我必須聽你話的道理。想要我做事,就得給我明明白白的好處,凡人都知道非親非故,叫人做事,那就得拿錢。”

她斯條慢理的摸着懷裏的泥巴,泥巴在她這兒養着,但卻是檀烨在喂,檀烨很擅長照顧人,将泥巴喂養的圓滾滾的。

蘇蘅指頭點在泥巴的頭上,稍稍用點力揉搓,泥巴就張開嘴開心的打呼嚕。

“你沒有許過我任何好處,說實話要不是我,可能他到時候提前結束這輩子了。我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你還有什麽臉面來我面前說三道四?”

她優哉游哉的,看似風淡雲輕,也完全不将他所謂的神族放在眼裏。

“你不怕?”

“你們應該是有什麽限制吧?”蘇蘅稍稍想了下,“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們自己動手不就好了,沒必要找上我。”

她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渾身上下都沒有一條縫可以鑽的。

“那你……想要對神君怎麽樣。”

那聲音終于帶上了些許不确定。

或許蘇蘅這樣的妖,他也是頭一回遇見,蘇蘅對神族沒什麽太多的敬畏心,當初答應下來,也不是敬畏,只是覺得有意思,比較好玩。

“他對我說,想要和我永遠。”蘇蘅說起來,都笑了起來,“你說我想怎麽樣?”

“其實我覺得,就這麽讓他這輩子平平順順的也不錯”蘇蘅摸着泥巴的頭,泥巴被摸的仰起頭呼嚕嚕,手随即從它頭頂上轉到它下巴上。蘇蘅手裏輕輕撓了兩下。

“他九世都沒有過過好日子吧,不如這一世給他平靜生活?”

“你覺得,神君他真的會和你平靜度過這一世?”

許久之後,那聲音道。

蘇蘅心裏一動,但這瞬間的情緒卻沒有表露在臉上。她臉上依舊平靜,“自然。”

“神君下界歷劫,九世都沒有壽終正寝的,此世也是一樣。或許你看他此世是龍,一生漫長,但其實并不這樣。”

“那你的意思是,你們還會主動結束他性命?”

那聲音說不是,“只是天道如此,我們也不能阻攔也不能插手,否則也不會找你了。就算你想要給他平平安安,但是到了時機,他還是會脫離此生的肉身束縛,哪怕此生沒有歷劫圓滿,也會返回神界。”

“神君返回神界之後,不管在下界經歷過了什麽,都會放下。所有一切都只是浮生一夢,不值一提。”

蘇蘅沉默了下來,她眼眸低垂着,手上輕輕的撫摸泥巴的腦袋,泥巴親昵的主動擡頭蹭她的手指。

“全都忘記了?”

“倒也不該說是忘記了,凡間經歷過的一切,就算返回神界,都還會記得,但也只是記得,不管多圓滿也好,在神界不過都是一場夢,無人會放在心上。畢竟比起神界時光相比,凡間的這些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那聲音裏略夾帶着嘆息,“對于漫長的神生來說,那麽幾世着實算不上什麽。”

“活的太長了,經歷的太多,在局中或許當局者迷,可出局之後,沒有沉淪此道的。他們在凡間有各種身份,每一世都有他們自己的父母愛人甚至兒女。這一切在凡間都是真的,他們對于這些人的心也都是真的。可是元神歸位之後,也全都是幾場幻夢,與己無關了。”

泥巴感覺到頭上的手指停了下來,它不解的擡頭,然後又十分主動的揚起脖子去蹭手。

泥巴滿身胎毛,柔軟的皮毛蹭在她的手指上,滿心滿眼的依賴。

“所以完美一生也好,又或者孤苦一生也罷,對于歷劫的神君來說,是他眼前的劫,可是回到神界之後,經歷過的一切都只是幻夢幾場。”

蘇蘅眼眸垂下,她正好看到泥巴主動用力的蹭手。

她沒有回話,而那聲音說完之後,也回歸于一片平靜,再也沒有聲音。

泥巴有些奇怪的喵了幾聲,爪子扒拉着她的手。這個月份大的小貓都和孩子差不多,渾身上下毛絨絨軟的厲害。

她揉搓着它的貓頭,泥巴被她一手蓋着心滿意足的再次發出呼嚕嚕的聲響。

“原來……是這樣啊。”蘇蘅眼裏沉霭一片,言語裏完全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她抱着泥巴回到了原來的那個茶棚,她不過去了小會,現在檀烨還沒有回來,茶棚老板給她新換了茶水,她一手抱着泥巴,一手拿着茶杯,手指傾斜,茶水在茶杯裏轉動。她一口把茶水喝進去。

茶棚裏自然不是什麽好茶,沒有苦後回甘,就是純粹的苦澀,一如她現在。

“阿蘅。”

她擡頭看向來人,檀烨手裏提着一包油紙包腳步輕快的往她走過來。

“你回來了?”她吞下嘴裏又苦又澀的茶水問。

檀烨已經快去快回,“那家點心鋪子是老字號,梨酥做的最好,每日都有人慕名過去,不管什麽時候,都有許多人。”

他有些羞斂。他去也是規規矩矩的排在後面,他是個規矩的人,既然都守規矩那麽他也一塊兒。

和糕點一塊擺出來的,還有兩個烤番薯。

烤番薯算不上什麽多好的東西,但是勝在味道很好,尤其烤的蜜漿從皮上流了出來,的确是她最喜歡的。

蘇蘅看着檀烨在自己面前忙碌,“你之後可能就只能和我過這種日子了。你真的願意?”

檀烨頗有些奇異的看她,“你怎麽了?”

他皺着眉頭,“以前你是不會說這話的。”

檀烨将番薯掰開,他把外面的番薯皮收拾幹淨,放到她的面前,番薯烤的很好,內外都軟了,被掰開散發出一陣誘人的香味。

他将面前都收拾妥當,“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

不得不說檀烨真是敏銳到可怕,她一句話都沒說,他便已經端詳出些許蛛絲馬跡。

“這樣的生活也很好。”檀烨輕聲道,他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的形狀,“其實我如今都想不明白,當初我那般謹慎,步步為營,生怕自己被人抓住了半點錯處到底是為了什麽。”

“如今的生活遠比我當年要好上許多。有你,有父親,只要有你們在,那麽不管在哪裏都是好的。”

蘇蘅很認真的看他,他眉眼嘴角全都是笑,整個人都差不多散發出光來。他此刻說這些話都是真的。

和她在一起,他很滿足,就滿足這樣的生活。但那個聲音說的,恐怕也不是騙她。

她早有這種預料,不過自己想的,和從神界的人嘴裏真正說出來的還是不同。

“那,你會一直記得我嗎?”蘇蘅問。

“不是這一世,”她道,坐在他身旁,笑顏淺淺,“我這個人說很貪的确很貪,我要永遠。”

她就不是什麽好人,從頭到尾都不是,也不屑于去做什麽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這種人別人愛做就做,反正她一點都不想到自己的頭上。

“永遠嗎?”檀烨握住她的手腕,纖細的腕子就那麽一點,握在手裏有點仃伶。

檀烨看到她倔強的望着他,只等他一個答案。

“是。”

他們的一生太過漫長,漫長到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這一生便是永遠、

蘇蘅不依不饒,“那麽有多長?”

檀烨将掰開的番薯遞到她面前,“直到我此生結束為止。”

他們的一生太過漫長,一直到生命盡頭。便是永遠。

蘇蘅聽着,她突然笑起來,笑到肩膀發顫,最後一頭倒在了他的懷裏。她笑的淚都出來了。

“可是我不想僅僅是這樣啊,這樣……該怎麽辦呢?”

她擡起頭看他,“那你說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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