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來啦。”

低純渾厚的男聲從房裏傳出來,卓傾歌提着大藥箱走進門內,高大健壯的漢子幾乎全身上下都綁着繃帶,不知道的還以為對方受了什麽慘不忍睹的傷,只能躺在床上任人照顧呢。

看着柳生臉上憨厚的笑容,卓傾歌心裏軟了軟,她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認真地給對方檢查了一下藥物的吸收情況,“再過幾天,你這條腿應該就能恢複如初了。”

柳生聞言面上一片喜色,甚至有幾分激動,“太好了,謝謝你卓神醫。”

“說了要叫我傾歌的。”卓傾歌說着拍了一下對方的大腦袋。

卓傾歌雖然每次看起來都像是全力揍對方的樣子,但柳生知道她的拳頭在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會特意減輕力道,所以即使對方始終擺着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孔,其實揍在自己身上并不痛,反而有點癢癢的,柳生還會懊惱一下自己長得太過強壯,擔心那麽嬌小的卓神醫會不會揍痛自己的手。

柳生嘻嘻地笑了笑,每次他一激動就會将以前的稱呼給帶出來,沒想到卓神醫人那麽好,連自己這種小兵都那麽盡心盡力地照顧,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以報答對方的。柳生的臉色鄭重了幾分,坐直了腰板,恭敬地又對面前的小女孩道謝了一次,“謝謝你,傾歌。”

卓傾歌愣了愣,斂下眉頭,幫對方将腿上的繃帶重新又系了一遍,“你這幾天不能下床,好好地待在屋裏休息知道嗎?”

柳生連連點頭。

卓傾歌停頓了一下,這才語氣随意地又開口問道:“呆子,如果燕家軍沒了你還會留在啓國嗎?”

“沒了?為什麽會沒了?難道是因為王爺要和燕小将軍成親所以燕家軍要改名嗎?”

将手中的繃帶打了一個死結,卓傾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不能指望這個呆子的智商,連自己的問題都聽不懂,算了,反正自己不管怎樣都會護好對方的,“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卓傾歌的藥方有效,第二天蘇奕的氣息就好了很多,在院子裏散步也沒什麽問題了,除了走得太久會覺得累外,基本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心裏暗暗吐槽了一下這具身體的孱弱,蘇奕也不敢做太劇烈的運動。

期間燕長淩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有一些看起來不像是啓國才會有的補品,也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裏弄來的,不過蘇奕也用不到,便讓老太監先一一收好。

連續喝了三天那甜膩膩的粥,蘇奕的身體不單止好了,連臉色都透着健康的蘋果紅,他的膚色本來就白,這乍一看就像塗了胭脂一般,連那些經常在他身邊侍候的侍女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都暗暗紅了臉色,現在蘇奕出門,雖然大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但晦澀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卻多了不少。

槦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蘇奕養傷的這三天偶爾會出去散散步,附近的幾條街道都基本熟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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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裏帶來的大部分人都讓人帶去了軍營交給燕長淩,不過對方又派了一隊訓練有素的燕家軍給他當護衛,雖然人數少了不少,但在将軍府守衛的人數卻并沒有多大的變化,蘇奕知道自己的身份,對方既然給了,他便收下,然後讓老太監去安排他們的工作。

古代沒什麽娛樂活動,連節日都很少,特別是槦城這種透着一股貧窮氣息的地方更是沒什麽好玩的,雖然來的時間并不久,再加上剛剛被修仙者強取了心頭血的事情,即使蘇奕覺得天天宅在将軍府很無聊,他也沒有想要去附近幾個城池看看的打算。

這天一早,老太監發現他家王爺吃過早膳後便一直在院子裏渡步,臉上還帶着焦躁煩悶的神色,心裏納悶,“王爺,你這是不舒服嗎?”

看見是福全,蘇奕停下一直不停轉動的腳步,拿起旁邊石桌上已經冷掉了的茶水一口喝幹,舔了舔沾着水跡略微幹燥的唇瓣,說道:“我也不知道,從起床後就一直有點不安,總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福全看到蘇奕竟然在喝冷茶水,連忙上前奪過他的杯子,吩咐旁邊的侍女泡一壺熱茶上來,“我的爺呀,你的身體才剛好,可不能随便喝冷茶,萬一又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面對福全憂心忡忡的樣子蘇奕也不想多說。

中午沒什麽胃口吃飯,到了下午的時候那種感覺更強烈了,不停走動已經沒辦法平息蘇奕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福全,備馬車,我要去軍營。”

“現在去?”老太監看了看天色,王爺這是要在軍營裏過夜嗎?想起上次去了一次就病恹恹回來的王爺,老太監想規勸幾句,結果發現蘇奕已經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

這次蘇奕心裏焦急,并不像上一次和燕長淩同路那樣慢悠悠地走,馬車一出城便以最快的速度奔馳起來,日落前就到了燕家軍的駐紮地。

營地靜悄悄的,上次自己剛來就有人出來迎接,這會兒別說是迎接了,連守衛的身影也看不見。

随行一起來的有燕長淩派來保護蘇奕的燕家軍,千夫長王安一甩馬鞭,當先一步朝營帳中跑去,整整有序的營帳邊,可以看到倒在地上的燕家軍士兵。

王安心裏一突,翻身下馬,先去察看距離最近的人,發現對方的心跳和呼吸早就停了,臉色一片灰白,眼睛倒是閉着,臉上也沒有什麽驚恐的神色,連着察看幾個都是同一種情況。

這時蘇奕的馬車也到了,王安連忙上前給蘇奕禀報當下的情況。

“燕将軍和燕小将軍呢?”生長在和平年代的青年第一次親眼看到那麽多陌生的屍體,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強大的意志還是讓他定了定神,出聲詢問道。

“我現在帶人去找。”說着留下一半人手保護蘇奕,剩下的一半人手則跟着王安進營帳裏尋找。

蘇奕記得燕長淩營帳的位置,直接讓人将馬車駕駛到目的地,可惜營帳裏空蕩蕩的并沒有任何人影,周圍連打鬥的痕跡也沒有。

去查看其他将帥營帳的士兵也回來了,除了偶爾幾個倒在營帳邊的士兵屍體外,同樣沒有其他發現。這時候有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從遠處跑來,聲音顫抖地一邊喊王爺一邊遠遠就跪趴下,“王爺,城外發現大量燕家軍的屍體。”

“快去看看。”蘇奕聞言快速帶着人往城門外走去。

城門口的大門敞開着,先去探路的王安看到外面的景象,整個人都驚愣在當地,“王……王爺。”他頭也不回,喃喃地喊了蘇奕一聲。

蘇奕緊走幾步上前,然後看到了猶如地獄一般的場景,幾十萬的士兵倒在地上,和營帳中那些沒有任何外傷的士兵不一樣,雖然看起來大部分士兵身上的護甲都沒有什麽太大的破損,但鮮紅的血染濕了土地,一踏出城門蘇奕差點被這濃重的血腥味給熏得當場吐出來。

幸好中午他并沒有吃什麽東西,但現在他也沒有心情管自己要不要吐的問題,在所有士兵都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時蘇奕反而很快冷靜下來。

“所有人,馬上去搜索有沒有活着的人,一個都不能漏,只要有一口氣就要将他們救活回來。”

“是。”即使是長年在戰場上厮殺的士兵,這會兒都沒辦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聽到王爺的命令,千夫長王安帶頭,當先一步沖進了似乎是由自己同伴所構成的屍山血海中。

下完命令後蘇奕又讓人回槦城找人,特別交代讓他們要将所有的大夫都以最快的速度帶到這裏來。交代完後蘇奕将礙事的袖子一挽,也加入了尋人的隊伍中。

幾十萬的士兵,一具疊一具,每搬動一具同伴的屍體,所有人的心裏就往下沉一分,越找,大家都隐隐覺得這裏再也沒有人活着了,但所有人都沒有放棄,即使他們的身上也被同伴們的血染濕,依然執着地想從這一片地獄裏找到一個還有呼吸的人。

蘇奕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找了多久,直到他走到這片地獄的盡頭,他才終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上長期穿着的銀甲已經不知所蹤,白色的襯衣被血染成了一塊一塊的暗紅色,他的腳下倒着一排排士兵的屍體,還有一些穿着粗布麻衣的人,這一小撮形成了一個小山堆一般,非常顯眼,蘇奕遠遠就發現了。

少年手中的銀槍已經斷成了兩截,他用其中一截沒有槍頭的柄支撐着身體,淩亂的長發披散下來擋住了對方大半張臉,夕陽的餘晖灑在對方身上,襯得少年的身體特別瘦弱,但即使看起來對方像是一碰就要碎掉一般,但少年的腰板卻挺得非常直,似乎随時都會暴起向着敵人撲過去一樣。

這猶如電影中才會出現的一幕讓蘇奕的眼眶都紅了紅,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少年的身邊,輕聲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燕長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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