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澄心飾演女四身旁的一個心腹丫鬟。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 都有她的戲份。她還是常常來找以辛。有時候是因為有對手戲,有時則只靜靜待在一旁。在她原先的那幫同伴中流言蜚語暗自流淌,有人見怪不怪, 也有人冷嘲熱諷。以辛知道她現在處境難過, 就吩咐小楚他們,無論何時她來, 都不要趕她走。
澄心從未對以辛說過什麽,只沉靜了許多。外面她曾熱衷的一些聚會活動也不再去參加, 而将更多時間都花在了背臺詞上。或許是她的努力起了效用, 每次拍攝倒真不曾出過什麽差錯。副導還有其他人都誇她演技不賴, 她便又慢慢的開心起來。
只可惜好景不長。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那天拍攝前,以辛來的早,一來就遠遠看見黃舒端坐在那張他專屬的藤椅上, 手上端着一只紫陽煙鼻壺,另一只手則慢條斯理搖晃一把蒲扇。乍一看,倒挺像古代的閑散富貴老爺。
老爺擡擡眼皮,對面前站着的女孩一攤手, 女孩一聽,頗為激動,沖他嚷了一句什麽。此時他身邊還無其他人影, 他的臉色便微微一變,然後嘴唇一動,隔得太遠,聽不見內容, 但他的眼神還有神色,都将其中意味昭然若揭。他說完了就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似暇的看着女孩。
只看的女孩臉色由白轉紅,憤憤然雙睫顫抖,爾後低下頭,啜泣起來。他眯眼看着她哭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慢悠悠對她說着話。說道最後,伸手仿佛憐惜的拍拍她的手臂,臉上也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片刻後,女孩便垮了肩膀,低着頭離開他,慢慢往這邊走來。
以辛忙低了頭喝水,假裝看劇本。她卻一直走到她身邊,抽了抽鼻子,開口道:“以辛姐,今天我就要死了。”
以辛也是昨天才拿到改後的劇本,她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她。
澄心卻自己道:“黃導說是劇情需要。”她自嘲道:“哎,我還以為可以多撐一陣呢,沒想到現在就要咽這一口氣了 。不過我看過了,現在死去也在情理之中。以辛姐,你說呢。”
以辛只好嗯了一聲。
澄心勉強一笑:“這最後一場我一定要演好。”
她說道做到,果然所有戲份都一次性通過。結束後她原本就可以離開了,卻一直等到以辛收工。她來跟以辛告別,“以辛姐,認識你挺開心的,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
以辛真的不舍,拉着她道:“我也很開心。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澄心點點頭,她低頭看着以辛的手,一會兒擡頭沖她一笑:“他答應我下一部戲會給我一個好角色。說不定以後你還能看見我呢。到時你可別假裝不認識我。”
以辛一怔,過了好一陣才回道:“怎麽會。我不會忘記你,你也別忘了我。”
澄心笑道:“以後你更紅了,我高攀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忘記你。”
以辛一搖她手臂:“別這樣說。”
澄心依舊笑着,雙眼看着以辛,“我能像你一樣就好了。”接着又道:“以後能得到你現在的成就我就心滿意足了。”
以辛看着她雙眼,說:“一定會的。會更好的。”
澄心一笑:“但願吧。”
她走後,以辛便一個人呆呆坐在椅子上。她只覺心裏悶的慌,卻不知該如何宣洩。這類事情她不是初次聽聞,但道聽途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尤其當事者還是自己認識和親近之人。小楚和安安剛剛已經被她打發出去了,此時偌大的房間裏只有她一人,她便重重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怎麽能這樣呢?”
卻突然吱呀一聲,一旁的小裏間門打開,走出一個人來。能用這間休息室的當然都不是無名之輩,以辛上一場剛跟她對過戲,她在劇中飾演反派之一,與以辛水火不相容,戲外兩人倒是和平相處。不過她有點冷淡,除了第一次見面時自我介紹叫應虹外,與以辛之後的交談僅限于工作上的交流。
應虹看見以辛驚訝的眼神,便開口道:“抱歉,不是故意偷聽——我在裏面睡着了,沒想到你們會進來。”
她睡眼惺忪,聲音微啞,一看便是剛從熟睡中醒來。
以辛驚疑不定,不知道她聽到多少。別的倒沒有什麽,最重要的那幾句若是被傳播,終究對澄心不好。
她仿佛看破以辛的擔憂,伸了個懶腰,睨着她道:“我沒有散布是非的習性。”
以辛臉一熱,忙道:“對不起。”
應虹似乎無所謂,卻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過你該不會認為這件事還是秘密吧——還有誰不知道呢。從她突然上位開始,大家早就心照不宣。”
以辛微微垂眸,輕聲道:“我曉得。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供別人取笑閑談又是一回事。況且她現在已經離組了,就更不希望還有不好的言論。”
應虹一頓,瞧了她一眼,“你對她倒是真好。”
以辛輕聲道:“我們是朋友。她對我也很好。”
應虹一時沒有再說話。
以辛想着也該走了,就站起來,卻聽她突然道:“你相信嗎?”
以辛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聽應虹道:“她得到的那個承諾,你相信會踐行嗎?”
以辛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被她一問,不由一呆。她并不願意背後與任何人讨論澄心,但應虹問的似乎随意,卻犀利。她的腦中不自覺思索起來,“不會嗎?”
應虹微微一笑:“你不知道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若能算數,母豬也能上樹嗎?”這話粗俗,她卻很認同:“男人事後翻臉無情的例子數不勝數。像他這種男人,翻臉不認人更是家常便飯。要不了多久,他恐怕連她姓什麽都記不得了,哪裏還會有下一部戲——如果她稍稍有名氣一點,說不定還可以期待一下他的承諾。只可惜不會有人記得無名之人。”
以辛怔住,“他怎麽能這樣——怎麽能什麽都不給她?”
應虹卻搖頭道:“也不是什麽都沒給——這個角色原本不屬于她。但以後大概就不用再指望他了。如果他還眷戀她,這次的劇本改動,他就不會讓她就這麽死去。”
她分析的在理,只叫以辛無言以對。
應虹頓了一頓,接着道:“未來再美好的承諾都抵不過眼下能真正握在手中的東西實在。反正都睡過了,一開始她就應該提高交易籌碼。她是閱歷太淺,錯過了最佳交易時機。”
她看以辛詫異的看過來,便楊楊眉,又聳聳肩,反倒是以辛不好意思,先移開了目光。
突然有人敲門,一人伸頭進來,她說道:“應虹,導演找你。”
應虹問:“什麽事?”
那人回道:“不知道,他在看今天的回放,叫你趕緊過去。”
應虹便跟着他一同出去了。她身高一米七,體形勻稱,兩條修長潔白的玉腿裹在一條窄裙裏,邁步時娉娉婷婷,搖曳生姿。
這一晚以辛很晚才入睡。第二日便起的晚了些。氣色倒不差,只是精神不濟。到了片場,現場準備還未妥當,她便靜坐一旁神游。
錦成今天有動作戲,正與武術導演在一處比劃。她的目光掠過他,微微一轉,就看見黃舒坐在太師椅上,身旁圍繞幾個女孩子,正與她們談笑風生。他姿态閑适,臉帶笑意,仿佛十分慈愛無害。這樣一個人或許已将一個女孩的一生都改變了,他卻置身事外,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股無法言說的惱怒突然從心底竄起,使得以辛騰的一下站起來,就要邁步往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