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唯利是圖 陸先生是個商人,應該很清楚……

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在松城首場演出落幕後, 當晚國內珠寶品牌L.S放出了一條廣告。

海報上的年輕女人穿着演出時的芭蕾舞裙與足尖鞋,頭頂的王冠熠熠生輝,蹲身低頭做出了謝幕的動作。而畫面另一側的深色幕布旁站着一個男人, 他手裏拿着一個打開的戒指盒。

顯然, 這是一條為半個月後的情人節做準備的預熱宣傳。

一部分人看到這張海報的第一眼,下意識認為這肯定與最近的芭蕾巡演有關, 甚至以為圖片上的就是那位華人女首席,而另一部分人則認出這位代言人是最近一位頗具熱度的女明星。

當晚至第二天早上, L.S的官網訪問量達到了新高。

……

第二天清晨, 談聽瑟被生物鐘催促着醒來。

按照習慣, 這時候她本來應該立刻起身做一套瑜伽喚醒身體, 然後再去洗漱、吃早餐、跳舞。但或許是意識到自己久違地身處國內,又呼吸着故鄉的新鮮空氣, 她難得地裹着被子賴床五分鐘,一臉的眷戀與惬意。

雖然她現在一心撲在芭蕾上長期身在異國,但這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

談聽瑟抱着被角閉眼深呼吸, 默默在心底補上後半句話——即便在長大的過程中,成長也帶給了她很多傷痕。

意識到情緒有消沉的趨勢, 她掀開被子下床将窗簾拉開, 坐在床邊毛絨絨的地毯上開始舒展身體。

收拾好自己後, 她下樓和談捷一起吃早餐。兩人一個要去公司一個要去劇院, 早餐和出門的時間差不多重合。

“二叔, 早。”

“早啊, 小瑟。”談捷笑眯眯地放下杯子, “好些朋友都發信息跟我誇你,我也讓秘書看了,專業或非專業的人士都對你贊不絕口, 你真該看看他們是怎麽誇你的。”

談聽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是真看了,估計我就該驕傲了,有你、嚴致和葛歡轉達給我就足夠了。”

其實她并沒有去過多關注褒獎的習慣,相反,她總是去看每次演出後觀衆和業內人士的各種批評,然後一遍遍地練習和矯正所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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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多進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這的确是她緩解焦慮、将批評化為鞭策動力的一種方式。

“那有什麽。”談捷不由分說地護短,“優秀的人有驕傲的資本。”

談聽瑟又笑了笑,沒說什麽。

“對了,你之前說你幫凡頌珠寶做了代言?”談捷問。

她點點頭,“只是拍幾張海報,不會有後續活動。嚴致說凡頌今天就會把廣告放出來,但不知道大概是什麽時候。”

“好,到時候我也看看。”

談聽瑟低頭繼續認真吃早餐。

這些事她并不怎麽關心,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今晚及之後的每一場演出。至于廣告的事嚴致那邊依然會處理,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只不過一頓飯還沒吃完,嚴致就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小瑟,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嚴致開門見山,語氣有些嚴肅,“L.S珠寶昨晚發了新品廣告,跟我們的方案撞車了。”

談聽瑟一怔,“那現在該怎麽辦,重新籌備嗎?”

嚴致既然這麽說,就證明兩邊廣告撞車撞得很厲害,凡頌內部肯定也已經開會商讨過了。

“凡頌給我的解決方案是按原計劃投放,我同意了。”

“那就按照你的計劃來吧。”

“你可能不明白,廣告撞車之後肯定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媒體會拿你們做對比,也會對你有一些非芭蕾方面的關注。”

談聽瑟問:“給L.S代言的是什麽人,也是芭蕾演員嗎?”

“不,是一個女明星。”

她笑笑,“既然不是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我和她不身處于同一個行業,我也不在乎別人對我芭蕾水平以外的評價。”

聞言,嚴致嘆了口氣,“抱歉,小瑟。我會查清楚是誰把消息洩露給了L.S,也會讓公關團隊妥善處理後續。既然已經撞車,凡頌肯定越早發越好,你今天就安心排練,不要去關注網上雜七雜八的消息。”

“放心吧。”談聽瑟失笑,反過來催促他,“你的損失可比我大,還是趕快去忙吧,我也要準備去劇院排練了。”

凡頌作為嚴致手裏的産業之一,這幾年一直不溫不火,前段時間推出的系列也反響平平,這次情人節前的新品發售風格大改,算是一次試水,卻沒想到又碰上這種“意外”。

談聽瑟替嚴致嘆了口氣,正準備挂電話,冷不防又聽見電話那頭的人道:“小瑟,你知不知道L.S屬于哪個公司旗下?”

她動作一頓,心裏卻隐隐有了預感,“哪個公司?”

片刻後,嚴致答:“陸氏。”

**

陸氏頂層格外安靜,整層樓從今早上起就籠罩着低氣壓。

馮苛走到緊閉的辦公室門前,硬着頭皮敲了三下,“陸總。”

“進來。”

他推門而入,在辦公桌前站定後遞過去一個平板,“陸總,您看看這個。”

屏幕上幾張海報并列,一張是昨晚L.S剛剛發布的廣告,而另兩張……

陸聞別目光微凝,擰眉将第二張圖片點開後越發看清了圖上女人的模樣。哪怕只是一個半閉着眼的側臉,也足夠他證實猜測。

是談聽瑟。

黑色背景的畫面上方垂落着兩根銀色鏈條,縱身大跳的芭蕾女舞者如同被鏈條牽引着向前晃蕩。她身上穿着濕漉漉的古典式舞裙,無數鑽石般的水珠随着動作飛濺在四周宛若夜幕星辰,讓她看上去像一只落水後抖動羽毛的天鵝。

構圖、光影、色彩都沉靜而瑰麗。

而第三張可以說和第一張L.S的拍攝創意格外相似。只不過第一張圖是謝幕近景,第三張圖片裏舞臺離鏡頭很遠,但有一只離鏡頭極近、拿着鑽戒的手,依靠視覺錯位的原理讓臺上謝幕的舞者如同單膝跪在鑽石上。

後兩張是凡頌的宣傳海報。

“L.S和凡頌的廣告發布時間只相隔11個小時,現在撞車的事已經上了熱搜,網上什麽說法都有。”馮苛适時解釋,“我剛才讓人問了L.S,那邊說……”

陸聞別放下平板,冷眼往後一靠,“說什麽。”

“說設計總監得到了凡頌的內部消息,所以也想借巡演的東風,為發售的新系列制造熱度。最後他們拍板改了營銷方案。”馮苛額頭冒出了細汗。

本來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拿到陸聞別面前說的,但誰讓事情關系到了那位談小姐呢?

L.S給的理由想盡了措辭,卻也改變不了惡意競争的本質。

陸聞別臉轉向窗邊,捏了捏眉心。

“輿論怎麽說。”剛問出口,他又徑自傾身拿起平板點開,俨然一副準備親自過目的架勢。

馮苛戰戰兢兢地看着他冷着臉的模樣,還是三言兩語地做了總結:“有人猜測到底是哪家在惡意競争,然後……不少營銷號把兩個代言人放在一塊兒比較。L.S買了不少水.軍和通稿,一直在控制着輿論對他們和代言人有利。”

他說完後,辦公室裏就陷入了安靜。

陸聞別垂眸一言不發地滑動着屏幕,明明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馮苛卻覺得辦公室裏的氛圍越來越壓抑,甚至他大氣都不敢喘。

大概看了幾分鐘,陸聞別扔了平板站起身,擡手取下挂着的西裝時動作又驀地一頓。

馮苛擡眼打量,卻只能看見男人背對着自己,默然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沉吟什麽。

“撤了。”

兩個字冷不防被抛出來打破寂靜,男人嗓音冷得徹底,仿佛凍住了欲來的風雨。

“陸總?”馮苛震驚,“那些水.軍和通稿要是撤了,輿論控制不住對L.S不利怎麽辦?”

“我不是指撤掉這個,”陸聞別擡手整理領帶,冷着臉走向門口,“我是指水軍、通稿、代言廣告,這些全部。”

……

排練的間隙,因為實在是有點好奇,所以談聽瑟還是點開了網上關于這事的讨論。

芭蕾愛好者的圈子到底比較小,不關注這類消息的可能只知道有一個加萊歌劇院的華人女首席,卻不知道凡頌海報上的就是她。

但在廣告撞車事件發酵、各路營銷號科普之後,大家就都知道了。

她随便翻了翻,看的眼花缭亂。

有人說L.S剛被陸氏投資財力強大,又請的是女明星代言,肯定不是惡意競争方。有人卻說這次的芭蕾巡演剛剛開始,兩家明顯都是想借機造勢,但凡頌請到的是正兒八經的女首席,肯定是一早就計劃好了的。

接着有人道出了她和嚴致的關系,給她為凡頌拍海報還有新品中引用芭蕾元素的事編造了不少粉紅泡泡,揣測他們兩人是要在情人節之前暗示彼此的關系。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女明星粉絲與營銷號的惡意攻擊與造謠,不過很快都被一一澄清。

大面積的議論中還有不少中肯評論,比如有人指出那位女藝人謝幕動作如何不标準,體态和肢體線條也和專業芭蕾舞者差別迥異,還有人說演出閉幕前閑雜人等不可能出現在幕布旁邊。

這些評論談聽瑟很贊同,對她不友好的內容她只是随意看看并沒有往心裏去,但卻不能忍受L.S打着芭蕾的噱頭把一切做得如此不專業。

網上的人吵得不可開交。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人家首席謝幕的姿勢真的像天鵝一樣漂亮,另一位真的僵硬到極點了,看着難受。】

【拜托,我家大明星根本就不是專業的芭蕾舞演員好嗎?】

【但海報裏她就是這種角色啊!違和感這麽強不如好好請個專業的。】

談聽瑟沒再看下去,神色複雜地把手機放到一邊。

這些都不是重點,她想到的是陸氏剛剛投資L.S、而L.S又發起惡意競争的事實本身。

“談。”從練功房外回來的科琳出聲叫住她,側身指了指外面,“有人找你,你出去見一見?”

“找我?”談聽瑟回過神,疑惑地起身,“是男是女?”

“是個男人,個子很高,看上去很帥。”

嚴致嗎?她快步走到門外,看清幾米外那道身影時腳步卻驀然停住,腳不自覺地往後收了收。

聽見動靜,男人回過頭來,對視片刻,他神色複雜地慢慢走近,鞋底叩擊着大理石地面發出悶響。

“你怎麽在這裏。”談聽瑟蹙眉,神色有些戒備。

陸聞別垂眸看着她的表情,一時無言。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進去了,一會兒還要接着排練。”

見她要走,陸聞別想也不想就俯.身握住她手臂。

“你幹什麽!”

談聽瑟重心不穩後退兩步,雖然及時停住,卻不可避免地和身後的男人拉近距離。

她今天不像晚宴那天踩着高跟鞋,足尖鞋底薄得如同光着腳,硬生生把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拉到極限。明明她個子并不矮,現在目光所及卻只到他鎖骨的位置。

“放手!”

“好,我放,”他沉聲道,“但你聽我把話說完。”

談聽瑟緊抿着唇保持沉默,算是默認了。

收攏圈住她手臂的五指一點點松開,陸聞別後退的動作很慢,最終在離她半臂遠的地方站定。見狀她又後退一步,徹底拉開距離。

若有似無的風從兩人間穿過,讓氣氛再度平靜至冷淡。

她側着對他,沒留意他眸光比剛才又晦暗幾分。

談聽瑟深呼吸,面無表情,“你要說什麽?”

“L.S代言的事,”陸聞別停頓數秒,才又開口道,“不是我的意思。”

兩個短句,他說得有些艱澀,出口時卻又掩飾成雲淡風輕的語氣——他很少解釋什麽,一時沖動趕來這裏也已經讓他無所适從。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談聽瑟面無波瀾,“我知道了。”

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無論如何,我不可能用這種手段。”

“所以,你承認是L.S剽竊了凡頌的創意,故意惡性競争了?”她輕笑,雖然有意克制但聲音卻依舊不可避免地拔高,眼裏都是諷意與憤怒。

“我承認,L.S的設計總監從凡頌的員工手裏拿到了策劃,這一點無可狡辯。如果我事先知情,絕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

陸聞別咬字清晰,面色坦然平靜。

“好,”談聽瑟點點頭,眉眼間的譏諷卻并沒有褪去,“那現在你準備怎麽處理?”

這一刻,她才清楚自己并不是全然不在意這件事與陸聞別的關系。L.S屬于陸氏旗下是事實,更何況陸氏剛剛投入大筆資金,L.S的風吹草動都牽扯着陸氏的利益。

就算他之前因不知情而勉強算置身事外,那現在呢?

“網上對你不利的言論我都會讓人撤掉,L.S的廣告也會下架。”

“下架的理由呢?會聲明是剽竊創意嗎?”

陸聞別定定地看着她,并沒有立刻回答。

談聽瑟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盯着他,“所以凡頌就因為抓不到L.S剽竊策劃的證據而白白陷入風波?L.S就可以若無其事地抽身了,對嗎?這對陸先生來說,的确是一個将損失降低到最低的好方法。”

陸聞別眸色沉沉,緊繃的下颌線忽然僵硬地松了松,眼底浮現出一抹自嘲。

他笑了笑,“你覺得我會這麽做?”

無力,煩躁,澀痛。

如果是別人有這種懷疑他根本不會在意,又談何多費口舌地解釋,更不會被這些尖銳的字句牽扯着千絲萬縷的情緒。

“你不會嗎?”她盯着他,明明是反問的語氣,卻仿佛篤定他要選擇唯利是圖,“這種程度的‘借鑒’本就很難在法律上判別,L.S更是可以獲得遠超廣告本身的關注。陸先生是個商人,應該很清楚該怎麽選才對。”

她說的越多,他胸口的窒悶感就越發明顯。

等話音落下,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黑眸如同背光山脊下的陰影,寂然無聲。

談聽瑟別開眼。

陸聞別極緩地勾唇笑笑,漠然轉身,背影在走廊上漸遠,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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