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大半夜的,本小姐的院子裏是真的熱鬧
“雪荷……”
低柔的喚聲略帶顫抖地從輕紗幔帳中傳來, 攪亂了一方夜色,剛剛吹滅蠟燭正要躬身退出的丫鬟聽到聲音,連忙又轉了回來。
“雪荷, 那種感覺又來了……我害怕……”
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聽起來脆弱得很, 無論是誰聽完後都會忍不住升騰起強烈的保護欲。
“小姐,奴婢方才已經仔仔細細地查看過了, 小姐的閨房裏沒有別人, 屋外屋頂亦是。小姐還請安心地睡吧,這裏有奴婢守着呢。”
握住女孩略顯冰涼的手指,雪荷如是寬慰。或許是被她的話語聲減緩了心中的不安, 也或許是想起了什麽,總而言之,女孩沒再說話,安穩閉上眼睛,乖乖将手縮進了被窩中——
畢竟天漸漸涼了,被窩外頭冷還是真的冷啊!
确保自己聽到了小姐逐漸變得平穩悠長的呼吸聲,雪荷這才将腳步特意放輕離開。然而沒過多久, 黑暗中,一雙原本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
原本團在被子裏的女孩伸長脖子,轉了轉眼珠,清亮的眸子裏哪裏還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害怕。她四下看了看,随即動作利落地翻身披衣坐起、頭發随便一挽、兩腳往地上的長靴裏一踩,不過瞬息之間, 便悄無聲息地裝備完畢, 俨然一副要幹大事的模樣。
“啊——哈啾!”
結果帥不過一秒,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瞬間将這幹練形象破壞了一大半。女孩吓了一大跳, 連忙捂住嘴,側耳聽了很久,确保無人被自己動靜驚醒後才緩緩放下手松了口氣,随即小心避開房間裏的物什往外走。
在此期間,她的左手一直沒有離開過脖頸間,好像掌心緊緊按壓住的地方能給予她什麽莫名力量。
當然,要說到這種古怪行為的起因其實也很簡單——
堂堂丞相府第一大小姐容成姣覺得自己最近好像被什麽怪人盯上了。
準确來說,她甚至不能将其判斷确定為真的是一個人的生物。
因為那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容成姣很肯定自己曾經從未經歷過,這種奇怪的第六感是從最近幾天才突然降臨至身邊的。
不見其人,不聞其聲,但是就能如芒在背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死死跟随着自己,監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睡覺、出行、用膳……甚至是沐浴一類,她總能感受到有道滾燙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貼在自己的後背上,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也甩不掉。
可無論容成姣怎樣仔細尋找,她也根本找不到對方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幾乎不能不讓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同樣奇怪的是,這種本應令人不悅的被暗中偷窺的感覺,容成姣似乎潛意識中并不十分排斥。
這就很矛盾了。
按理說,任誰被這般“監視”都或多或少會産生不悅吧?
只是無論何種情況,她都并未打算就此作罷——倘若是哪位登徒子也就算了,揪出來打一頓便丢出去;但若是前不久才在府中興風作浪的某些人惡意欺負上門……
當她裝柔弱裝着玩玩的容成姣還真是不折不扣的軟兔子啊?
對此,容成姣想了很久,終于做出了一個自認為是十六年來最偉大最正确的決定——
趁今夜異常感覺最明顯、最強烈的時候,她要憑借自己“超乎常人”的敏銳直覺親自去探尋一番!
為此,她不斷用掌心摩挲着脖子上那條,從自己滿月佩戴上後就再也未摘下過的“通靈珠串”,暗中感謝這條此次給予自己莫名動力的寶貝,以及上面越發滾燙起來的那只通體雪白的異鳥。
容成姣深吸口氣。
大羅神仙在上,保佑她今夜一定要将那個不管是鬼是人的家夥揪出來!
乍一出門,溫度登時又是下降了不少,高懸的明月皎如銀盤,月色清冷如水,屋外樹影斑駁,支棱開一地寒霜。
容成姣緊了緊最外面的長袍,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指朝袖口裏又縮進了些。她仰頭長長呼出一口白氣,随即把手指伸進領口下面,裝模作樣地閉眼沉神感受,然而強行凹出來的潇灑帥氣一秒鐘就被手指的寒意所打破。
容成姣狠狠打了個寒顫,摸到珠串的時候忽然又是一激靈。
“就在我附近?!”
緊繃的心弦又是一震,容成姣說不上自己現在究竟是緊張還是激動興奮居多,也說不上這種玄而又玄的直覺究竟從何而來。她無意深入探尋,而是直接尋着第一反應——
直直看向了不遠處的一顆挺拔高大的、足足三人合抱粗的大樹。
小看我?!
容成姣走到樹下,仰頭打量了幾番,估算下樹幹大概的攀爬難度,用自己這麽多年跟随大哥學習的無(花)敵(拳)功(繡)夫(腿)自我安慰,然後摩拳擦掌。
然後,她兩腿一蹬,一把抱住樹幹。
“嚯!這樹皮有點煩人啊!”
隐約感覺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往地面滑落,容成姣連忙又努力往上竄了竄。
自我感覺已經手腳并用爬了很久,容成姣仰頭一看,差點沒被那遙遠的距離吓得直接反向鑽進地裏。
“話說這個珠串是不是突然抽風了呀,為什麽冥冥中在指引讓我爬上這棵樹?是要讓我站得高看得遠嗎?不對……好像聽一個珠串的想法的我也挺抽風的……”
這麽胡思亂想着,容成姣仗着自己身輕體軟、身手靈活、以及不争饅頭争口氣的那股子倔勁,硬是往上又挪了不少距離。眼看着已然爬了一大半,容成姣忽然一僵。
“剛才……”
她的瞳孔縮至一點,模樣驚愕。在她的感覺中,方才似乎有什麽人正正從樹冠頂端飛躍而過,輕盈地落向了自己的屋頂。
可是,都說眼見為實……但是容成姣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沒有看到什麽實打實的黑影,所有一切不過都是憑着直覺感受而來。再者,此時已是隆冬時節,樹木枝葉稀疏,枝桠盤虬卧龍般纏繞,若是有人早早躲在樹上,那即使是黑夜也定然是能被一眼識見的。
掌心逐漸遍布起汗水,小時候娘親給自己講的一些異聞怪志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湧上腦海。容成姣感覺暈乎乎的,好像快抓不住樹幹了一樣。屋漏偏逢連夜雨,珠串上的那只白鳥好像又不安分起來,攪得她心神不寧。
容成姣牙關緊咬,盡力摒除掉腦海裏雜亂的思緒,鉚足力氣往上爬,終于,不算很羸弱的身子骨勉強讓她站上了第一處、也是最矮的那段枝條上。
顫巍巍地站定,容成姣抹了把額頭沁出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望向之前疑心的方向。
然而在熟悉的磚瓦之上,哪裏有什麽黑影,放眼是空空蕩蕩,只堪堪接住了皎月的漫天清光。
人呢?
不對,應該是……
有人嗎?
挽起的青絲不知何時已然松落,披散下來的略顯淩亂的長發遮住大半張小臉。容成姣眯縫起眼,忽然覺得屋脊的一長串瓦片處有點不太對。
可還不等她細看,一連串的窸窣聲響忽然從院邊牆頭處響起,仔細聽上去像是衣料摩擦磚瓦的動靜。
好家夥,今晚本小姐的院子有那麽熱鬧嗎?
容成姣算準了晚間府邸中家丁們巡邏的時辰,但也擔心遲則生變,便暫時沒管牆頭處的異常,只趕緊想要趁着月色把對面屋頂上潛伏的家夥揪出來。
誰知,站得好好的她腳腕卻猛然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
“哇啊!”
劇痛襲來,容成姣下意識叫了聲,膝蓋不由地軟倒,腳下一滑,整個人直接身子一歪,頭朝下猛地栽去。
耳畔風聲呼嘯而過,容成姣死死閉上雙眼,慘白着嘴唇,大腦裏胡亂飛速想着臨死前的還沒有再見爹爹娘親一面,還沒有再吃一次芙蓉樓的水晶鴨,還沒有……
急速的風聲戛然而止,混亂的思緒還沒來及理清,容成姣只感到自己落入了一個不算寬厚,但足夠結實有力的臂彎中。
嗯?這個懷抱還挺香?
容成姣顫抖着,慢慢将雙眼睜開一條小縫,卻堪堪只來得及看了眼那人流暢優美的下颌線,腦袋就被按進了一團柔軟中。
視線再度陷入徹底的黑暗。
“小姐,別出聲。抱緊我。”
咦?是個女子?這聲音還甚是好聽!
不确定自己為何會從對方刻意壓低的聲線裏讀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容成姣還是乖乖點頭,聽話地摟住對方纖細的腰肢,臉也是一點也不客氣地埋在她的胸口處,不知有意無意地還蹭了蹭。
方才,容成姣的那一嗓子威力顯然很足,這邊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巡邏的家丁,一個個提着燈籠飛速趕來查看異常,腳步聲越發清晰可辨。
眼見着那星點橘火越來越近,那人一點也不見外。
“小姐,冒犯了。”
容成姣:“?”
還沒來及問出口,身軀便再度騰空而起。從未體會過輕功的感覺,容成姣心下一驚,趕緊把能抱住的所有東西抱得死緊,連兩腿也毫不猶豫地像水蛇一樣緊跟着纏到她的腰上。
她聽到女子好像發出了一句像是被勒斷氣的“噗”聲。
由于什麽也看不見,容成姣只能模糊感到自己被抱着飛了起來。然後耳邊一聲撞開窗棂的輕響,一陣天旋地轉後,她便一個接連翻滾穩穩落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哦,還跟着裹過來了一團東西……啊不是,一只人。
“幫我。”
其實不要女子提醒,容成姣也很從善如流地迅速扯過被子蓋在了兩人身上,順便驚訝了下女子進來的瞬間腳就已經勾過去把窗扉關牢了。
當真好身手。
只是這腦袋怎麽老是在自己胸膛上動來動去的?
容成姣單手把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往下推到自己肚皮上,果不其然,不亂動了。
沒多久,雪荷焦急的聲音便自門外響起:
“小姐?”
容成姣根本不需要醞釀,開口就是一副剛從睡夢中驚醒的迷糊感:“何事?”
聽到雪荷講到院中似乎有歹人闖入,容成姣立馬換上一副害怕惶恐的軟糯口氣。
“至于我這裏一切安好。”容成姣清清嗓子,在拒絕雪荷掌燈進自己屋裏這點上很是堅定,“本小姐累了,明兒還和三殿下、思雨他們約着賞梅呢,若是沒什麽要事不要進來打擾我。”
等屋外再度歸于寂靜,容成姣正要把被窩裏的家夥揪出來,還沒行動,自己的下巴倒是被人一把捏住了。
那力道并不大,但是莫名讓容成姣心虛了一下。
“我說,您口中的三殿下,是我想的那個三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