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死之間,喚你之名
斜倚在廊柱旁, 容成姣雙臂抱胸凝望着天邊一點點破曉浮出的天色,注視着黑夜點點褪去,晨曦緩緩亮起, 終于沒忍住,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啓禀小姐。”
“講。”
容成姣沒有回頭, 只是條件反射地看了一下寸步不離自己身邊的瓦罐,确認它完好無損後才朝後方支棱起耳朵。
“所有人已經全部解決。只是我們本來想活捉一兩個, 但是他們寧死不招, 全都服毒自盡了。”
“好一群忠心耿耿的死士。”
容成姣冷笑一聲,随即轉過身,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家侍衛身上并不算十分嚴重的傷勢後, 點點頭正要說什麽,面前忽然被呈現上一張東西。
“這是……”
容成姣接過信紙,只大略掃了一眼便從不算陌生的字跡中辨認出這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怒意騰燒,手指捏住紙張的地方揉搓出道道深刻的折痕。
“我還以為我們大綏國的堂堂三殿下能有多大本事。結果誰能想,本小姐這才剛剛進入京城的地界呢,有些人就按捺不住性子,這麽迫切想動手了。”
容成姣嗤笑, 沒有立刻撕毀,正準備将它疊好收起保留下來,一種奇怪的直覺忽地油然而生。
她動作有些僵硬地取出懷中原本貼身放置的祁央的來信,随即重新将信件展開。
逐漸冰涼的指尖摩挲着薄薄的、明顯能夠感知出是相同質地的信紙,容成姣唇瓣微微哆嗦着,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毫無血色。
“小姐, 現在距離天明還有一段時日, 您看要不要先回去休……”
“備馬車!快!”
侍衛被容成姣陡然激動的反應吓了一跳。
身軀如墜冰窟,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容成姣死死咬住下唇, 直至血腥氣息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才勉強調整好顫抖的聲音。
“雲溪可能出事了。”
不日,福來客棧的大門被人匆匆推開。
“老板。”
正在專心打算盤的中年男人聽到聲音後擡起頭,警惕地瞅了瞅風塵仆仆、一臉倦容卻明顯有些緊張的女子,立刻回想起前不久發生的事情,自己也跟着不安了起來:“這位姑娘,您……”
“我向您打聽一個人。”
祁央從善如流地悄悄丢了幾塊碎銀過去,然後示意老板附耳過來。
“怎麽?有何不能說?”
祁央跋山涉水玩命般的趕來,內心早就被瘋狂啃齧的擔憂和忐忑撕扯得七零八落,這會全憑一口氣吊着。要不是233瘋狂撲棱着,祁央恨不得自己開挂上陣,從老板嘴裏撬出容成姣的全部信息。
之前在發現“天書外挂器”缺了兩頁紙後,祁央的第一反應就是它用這不知去向的紙頁模仿字跡,不知給誰傳遞了什麽錯誤訊息,繼而便想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容成姣。
西門宇自那天以後應該可以算是氣數已盡。失去了天書庇佑的憤怒癫狂加上那晚又驚又吓,他被祁央留着的那條狗命也被折磨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他就算是勉強振作後想要卷土重來,精心布局撒網準備反将一軍的西門長青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因此,祁央這回放心将最後的收尾工作交給了這個世界的土著民,自己肩負起将外挂器連根拔除的重任。
簡單向西門長青闡述了一下,祁央隐去了不朽國相關信息。順利圓了過去後,她把剩下的攤子丢給西門長青便開始和233着手定位容成姣。
接連碰壁無果,他們排除諸多錯誤選項,好不容易找到了福來客棧這個返程路上的必經點,結果古代交通不便的跋涉旅途差點沒給祁央跑斷氣。
她頭一次這麽想擁有八條腿。
大抵是祁央的視線過于冰寒冷冽,老板吞咽了幾下唾沫,像只鹌鹑一樣在對方越來越強悍的威壓下縮起腦袋。
在祁央明顯将要失去耐心之前,他最終折服于祁央的“王霸之氣”和“一看就是好人的面相”下。
他幹咳一聲,壯着膽子把那晚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悄聲講述了一遍。
肩膀好像洩了氣一般塌下去,不過想到容成姣至少平安離開了客棧,同老婆錯身而過的失落感才慢慢淡去。
“雖說我不在身邊,但她周圍還有容府的其他侍衛,應該也不會出太大岔子。”
祁央這麽安慰着自己,勉勉強強再度振奮,然後朝老板道謝,正準備離開卻又被攔下。
“姑娘且慢。”老板四下望了望然後悄聲道,“我看你與那位小姐的關系好像不一般,這才多嘴提一句。
那位小姐并沒有在我們這小店裏頭呆很久。當天晚上似乎遇到了什麽急事,也沒多做停留,給了小的不少用來修繕的銀票便即刻匆匆啓程了。哦對了,我看他們好像往那邊去了。”
被指明方向的祁央一愣,正要說話,忽然脖頸間一陣前所未有的滾燙熾熱的痛感瞬間點燃了她的神經。
糟了!
祁央咬緊牙關,無視掉身後老板和其他客人驚呆的目光,調動起全身的力量,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般剎那間消失無蹤。
容成姣是被後腦勺傳來的一陣劇痛感喚醒的。
她費力地撬開眼皮,勉強支撐起身子,結果雙腿一軟差點又重新栽倒。
容成姣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天旋地轉間,幾乎要炸裂的肺部和胸口被牽扯出的刺痛,終于讓神智稍微有所清醒。目力所及處的景物還有些重影,手肘處、臉上、膝蓋小腿邊等等地方無一不是傳來陣陣酸麻和疼痛。與此同時,暈倒前破碎的記憶終于逐漸拼湊起來。
“青.天.白.日還有強盜,真是猖獗。”
容成姣勉強記得自己和雪荷他們被迫分開,自己匆忙逃跑間不慎從山坡上滾落。她看了眼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随手摸了一把後腦勺。
重新将掌心翻回到面前,在發現沒有任何殷紅的血跡後,容成姣勉強穩定了一下情緒。像是想起了什麽,她趕緊仔細查看身邊物品。
“呼——”
在發現小瓦罐依舊生命力頑強地屹立着的時候,容成姣把耳朵貼上去聽了一會兒,這才大大地松了口氣。
心道“不枉自己滾落前還将它牢牢護在懷裏”,容成姣豎起耳朵準備辨認一下周邊的動靜。
這次比不得福來客棧,容成姣對這場襲擊完全沒有任何預料。
因而也正是如此,事件前後發生的突然性和巧合性讓她隐約覺得似乎哪裏不對,但卻沒有任何頭緒。
容成姣屏住呼吸聽了一會兒,周遭詭異的安靜令她略微有些心慌,她沒有貿然喊出聲,準備尋個方向小心探查。
由于過于專心,容成姣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一個小東西就這麽無知無覺地悄悄從她懷中好似長了兩條小腿兒一般溜了出來。
當然,也許是它本來就是打算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動靜也未可知。
直至輕飄飄落在地上,容成姣也沒有發現自己原本貼身收好的紙張就這麽莫名其妙少了一頁。至于那片薄薄的信,像是随着不知從何處刮來的一陣微風,偷偷地打了幾個滾,啪叽一聲貼進了灌木叢生的雜草堆裏。
而後下一秒鐘,幹燥的空氣中就這麽反常理地、毫無征兆地迸出來點點火星。如果此刻有旁人仔細看過去便不難發現,并不是任何外力在作祟,沒有任何油漬也不挨着打火石的白紙就這麽詭異地自燃了起來。
對此毫無知覺的容成姣勉強積蓄了一些力氣朝前挪動了幾步時,耳朵微微一動。
“哪裏來的噼啪聲……”
四下張望了一番,電光火石間,她鼻翼翕動,瞳孔猛然縮起。
容成姣豁然扭頭!
此刻,被發覺的火焰好像再也懶得做無謂的掩蓋。猶如嚣張挑釁的困獸一般,原本零星的火光驟然洶湧騰燒,沖天而起的火勢借助枯枝草木的力量,頃刻間就蔓延成了一片洶湧火海。
容成姣心頭重重一跳,雖然完全不明白這莫名其妙就燃燒起來的山火從何而起,但身體本能地連忙抱緊瓦罐想要沖出。
“呼!”
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火海好像擁有自己的神智一般,一下子準确攔住了容成姣的去路。沖天而起的灼熱火光很快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将纖弱的少女圍在中間,怪笑着逐漸收縮範圍。
“咳咳咳!”
灼熱的溫度和令人難耐的熱浪撲面襲來,再加上暑天來臨後原本就幹燥的空氣,容成姣的裙擺好像隐約有被火星波及燃燒的趨勢。
本就有傷在身的容成姣被濃煙熏得直咳嗽,但還是冷靜果斷地快速撲滅掉小火苗,避免情況再度惡化。
容成姣眯縫起雙眼,絕望地發現所有能逃出的路口已經被徹底封死。她努力扯開喉嚨呼喚了幾聲,可除去火焰的燃燒聲,再無其他任何回應。
“唔!”
詭異的風向一轉再轉,容成姣踉跄着躲避,終于退無可退。
身軀無力地半跪在地上,容成姣嗆咳着,被刺得火辣辣的雙眼逐漸渙散起來。
“爹爹……娘親……”
視線開始模糊,思緒也慢慢變得混亂,父母的幻象好像漸行漸遠……
昏沉間,她的腦海中驀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不管何時何地,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
只要我喊出了你的名字——
你就會立刻出現在我的身邊——
沖動的情感與求生的欲.望在此刻變得比任何時刻都要強烈。
容成姣仿佛篤定了什麽一般,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出聲:
“雲溪姐姐!”
下一秒,經久不息的風聲與灼燒的火焰宛如齊齊被定住了剎那。
在這時間恍若靜止的片刻,那道激動的、清晰的、響亮的回應跨越重重危難,無比準确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屬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