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催

蕭挺看着龔拂闌衰老的背影,心中不知泛出什麽滋味,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已經走了過來的鋒地,鋒地問道:“怎麽,心軟了?”

蕭挺很是詫異鋒地的敏銳眼光,否認道:“沒有,不可能。”

鋒地道:“最好如此,還挺犟。”

蕭挺問道:“你有辦法,是吧?”

鋒地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半晌沉默,他的視線落在了蕭挺的臉上,猶豫的道:“你,有辦法,操控封五翼的鬼靈嗎?”說完,他再沒作聲,小心翼翼的看着蕭挺。

蕭挺先是一驚,她的目光本來是盯着房檐處的檐角上,突然回頭,看着鋒地嚴肅的臉,嘴唇翕動,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她知道,鋒地的意思是,不似上次簡單的操控飛镖上的鬼靈,而是讓她控制封五翼的鬼靈,以此來操控封五翼已經沒有呼吸,沒有行為能力的身體。

這個法子,可是只有悟靈秘籍上記載,蕭挺警惕的看着鋒地,他是什麽意思,是試探我有沒有看過那本秘籍,頓時覺得喉頭發幹,喉嚨發緊,雙唇抖動,只說了一個字:“你!”第二個字一直沒從她喉間吐出。

鋒地聳了聳肩,坦然道:“不會,就算了。”語氣很是無奈,她終究,到現在還不相信他。

鋒地朝前走了十幾步遠,蕭挺小聲喊道:“等,等下。”鋒地的腳步沒有停,似乎沒有聽到,繼續往前走着,但是走的很慢。

蕭挺蹲下身去,雙眼還是看着鋒地似乎很是蕭索的背影,提高了些音量,道:“你等下。”

鋒地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似乎是在思考,還是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接着又擡起步子往前走去。

蕭挺起身,還是在躊躇,小小的邁了一步,又立刻收了回來,站在原地,靜默不動。

鋒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嘆了一口氣,搓了搓臉,轉過身來,遠遠的看着蕭挺,兩人已經離得很遠,看不到她的神色,看不到她的眼睛,也許這樣的距離,才能讓她有安全感,靠的太近,她會緊張。

鋒地聲音很輕,但傳的很遠,蕭挺能聽到,鋒地道:“悟靈秘籍,始終是我們之間的一道隔閡,一道阻礙嗎,你一直覺得我是和他們一樣,對其向往的人嗎?”

蕭挺聲音也很輕,也傳的很遠,鋒地能聽到,蕭挺道:“不是,但你也知道,那本書是要了我全家性命的一本書,我怕提起,我怕旁人提起,怕旁人讓我使用,對不起!”

鋒地笑着,笑容慘然,這個蕭挺沒看到,鋒地道:“沒事,你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你不想讓我知道,這很正常,但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當旁人,你這樣說,我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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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挺輕輕嗯了一聲,擡頭看他,确實看不到他的神情。

鋒地繼續道:“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因為我們是一類人,我沒有試探你,只想做我們該做的事情,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看過悟靈秘籍。”

聽到他說的最後六個字,蕭挺倏然往前走了兩步,鋒地靜靜的看着她,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最後,你都會知道,看過悟靈秘籍的,絕不只是你一人,因為,你也知道,廷家,還有人活着。”

蕭挺終于開始往前走去,來到了鋒地面前,道:“我會,有些事,我相信你!”

鋒地道:“好,有些事相信我就好,我可不要求,你現在所有事都相信我。”說完對着蕭挺眨了眨眼。

蕭挺冷冷的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想看他,道:“我們是要利用封五翼的鬼靈把龔拂闌引開是吧?”

鋒地點頭,嗯了一聲,又道:“我這裏負責等醒來的龔林樂。”

蕭挺道:“好。”說着就繞過了正堂,往堂後走去。

龔家這兩天接連遭禍,府內靜悄悄的,鮮少有人行走,多數人都在另一處院內,靈堂裏也沒有人,只有龔拂闌站在棺木前,另一側的棺木裏躺着封五翼的屍體,棺蓋就這樣随意蓋着,他也沒有去好好蓋上。

他站在一邊默默等着,四周只有燭臺上的火光缭繞,他把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就怕睡着的龔林樂又有什麽差池,他現在一個孤家寡人,終究還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個以前被龔家不怎麽待見的兒子身上。

身後的棺木,突然發出了木板移動的摩擦聲,他以為是龔林樂有什麽反應,趕緊扒着棺木往裏探去,龔林樂依舊安靜的躺着,一動不動,剛想松一口氣,啪的一聲巨響,木板掉落在地,迅速回頭一看,封五翼所在的棺木,棺蓋仰天倒地。

令他膽寒的是,封五翼那張已經被勒的紫紅的臉,赫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龔拂闌猛地往後退了幾步,剛靠到了身後的棺木,又立馬停了腳步,整個人失去重心,腳步不穩,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伸手扶住了棺木,才穩住了重心,心神還是激蕩,驚慌的看着封五翼此時已經坐起的身體。

封五翼坐了起來,表情漠然,就像沒看見龔拂闌,雙手撐在了棺木上,竟站了起來,接着就是半晌沒有動,龔拂闌只能結結巴巴的問道:“五翼,你醒啦?”

封五翼一腳跨了出來,龔拂闌立馬擋在了棺木前,生怕封五翼一下撲過來,擾了龔林樂,慌張道:“五翼,你這是要做什麽?”

封五翼已經從棺木裏走了出來,依舊面無表情,站在了龔拂闌的面前,突然,幽幽的哨聲響起,鬼哨,龔拂闌心中大驚,聲音都有點顫抖,眼睛往四下打量,沒有飛镖。

他剛松了一口氣,嘩啦一聲寶劍出鞘,他詫異的看着封五翼從他的腰間拔出了佩劍,劍尖沒有對着他,而是對着棺木裏的龔林樂,龔拂闌立刻念出劍訣,佩劍沒有聽從他的命令,還是被死死的握在了封五翼的右手之中。

他不知,佩劍如果捏在一個活人的手裏,或者捏在一個無人操控的死人手裏,劍訣确實有用,而現在他的佩劍是操控在一個鬼靈之下,那就沒有半點掙紮的能力。

劍尖雖然在不停的顫動,似乎是想掙脫出來,看着即将劈下來的劍芒,龔拂闌只能伸出雙臂,用劍鞘用力一挑,一道斜着劃過棺木的白光,劍尖被挑到一邊,險險避過龔林樂的身體。

堂後坐着蕭挺,靠着白牆,她的身體背對着靈堂,她緊閉着雙眼,卻能清楚的看到靈堂中發生的一切,時間太緊,她急促的催動着鬼靈,鬼哨發出的聲音凄厲可怖,慘淡陰森。

靈堂中,封五翼在飛快的變幻着襲擊龔林樂的動作,劈砍刺削,招招皆是殺招,都是靠着龔拂闌用着劍鞘抵擋,勉強支撐,不多時,龔拂闌已經氣喘籲籲,心想,這娘們,死了還不放過龔林樂,肯定是她毒死龔林樂的。

封五翼不知何時,變換了目标,直直的刺向龔拂闌,龔拂闌又是倉皇失措的抵擋一陣,沒過多久,被她逼到了堂外。

一人一鬼,打鬥正酣,已經到了離靈堂很遠的距離,龔拂闌眼見越逼越遠,心中着急,兩個時辰快到,龔林樂估計也快醒了,他暗中禱告,要不等一會醒,要不醒了就立馬出來,一起來解決眼前這個麻煩。

靈堂內,沒有龔拂闌希望的那樣美妙,鋒地穩穩的把步子踱到門口,遠遠看着堂外遠處,龔拂闌被封五翼纏的毫無招架之力,節節敗退,越離越遠。

鋒地挑了挑眉,心底暗暗豎起拇指,蕭挺确實功力非凡,只可惜她還是不願外露,對他還有提防之心。他走到棺木之前,定定的看着龔林樂按時醒了過來。

龔林樂睜開了眼,立馬爬了起來,看了一會也在看着他的鋒地,頓時清醒過來,氣惱道:“娘的,老子明明沒中毒,反而最後落了個昏迷。”話音剛落,他自覺失言,立即掃視了下四周,聽到了詭異哨音,發覺龔拂闌不在,又驚異道:“父親去哪了,他也不在這裏等着我重見天日。”

鋒地搖頭道:“我不知,他好像跟你大娘打起來了。”

龔林樂差點又躺倒在棺木裏,驚吓的問道:“封五翼沒死?”

鋒地一把把他從棺木裏拽了出來,龔林樂被他強拉着走到門口,指着遠處打鬥的兩人,道:“你看。”

龔林樂跌跌撞撞的來到門口,舉目望去,似乎是有兩人在打鬥,他剛醒來,眼神還沒恢複,只能從身形上判斷出一人肯定是龔拂闌,而他對封五翼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封五翼現在又不是活的封五翼,只是一具屍體,一些動作和生前完全兩樣,似乎還夾雜着一點蕭挺的動作。

鋒地在旁,解釋道:“封五翼現在是一具屍體,這樣打鬥下去,時間長了,龔宗主一旦被她傷到,屍毒肯定會到龔宗主身上,這樣就糟了,要不我們去幫他?”

龔林樂一手扶着門框,一只手瘋狂的擺着,道:“不,不去,我不去,再說就算中了屍毒也不要緊。”

鋒地疑惑道:“不要緊?你有法子解?”

龔林樂伸手平攤道:“把我給你的那顆藥丸,還給我,對了,你剛剛怎麽找不到了,難道你見我家靈藥好,藏起來了?這個可不給。”

鋒地伸手入懷,繼續掏了半天,道:“剛剛漏到小錢袋裏了,我在別的地方找了半天,幸好龔宗主也有,回去拿了。”

龔林樂突然想起來龔拂闌喂他吃藥之前,說這藥單獨放無效,接過鋒地遞過來的藥丸,仔細觀察,龔家的藥丸有獨特的幽暗光澤,別家仿制不來,所以一看這顆絕對是自己給鋒地的那一顆,才放下心來,揣入懷中,心中納悶,要和那些糖丸似的藥放一起才有效,四下尋找,看到那一堆糖丸還端端正正的放在棺木外的一個角落裏,立馬将這顆藥丸放了進去。

他素不知,這顆藥已經脫離糖丸很長時間了,毒性越來越強,現在放進去,不但毒性不減,反而會蔓延至那些糖丸中,之間相互影響,反而越來越毒,可惜這些話語是在他酣睡之時,龔拂闌跑出靈堂跟鋒地單獨說的,而鋒地就眼睜睜的看着他,木然不語。

那邊,封五翼已經揮起寶劍,重重的劈向龔拂闌,龔拂闌還是舉起劍鞘抵擋,這時封五翼去改變了前面的套路,劍尖擦着劍鞘,突然轉了方向,直直的砍向龔拂闌的肩頭。

龔拂闌一下躲避不及,生生的挨了一劍,一劍未完,傷口處剛溢出了鮮血,封五翼突然扔掉了佩劍,龔拂闌立馬去撿,封五翼趁此檔口,右手手掌彎曲,在龔拂闌肩頭狠狠抓了一把,龔拂闌一聲慘叫,栽倒在地,肩頭被生生的抓了五個血手指印,與剛剛佩劍劃過的傷口相互重疊,交相輝映,同時,封五翼體內的屍毒從她的手指尖進入了龔拂闌的傷口處。

龔拂闌慘叫一聲,栽倒在地,聲音劃破了夜空,生生的傳到了龔林樂耳中,龔林樂忙轉頭看向堂外,又看向了那顆放在花花綠綠藥丸中的黑色藥丸,心想,時間差不多了吧,起碼放過,多少有點功效,立刻走近,狠狠的一跺腳,拿着黑色藥丸就往外跑去。

堂外,龔拂闌還在苦苦抵擋,身上衣服被劃破,露出長長的數十條傷口,腥紅中泛着隐隐黑色,不知何時,他已經撿到了劍,就在龔林樂跑向他的那一剎那,他用盡所有力氣,刺向了封五翼的心口。

就在寶劍捅入了封五翼的體內,鋒地輕輕的朝着堂後吹了一聲口哨,蕭挺放下了鬼哨,鬼哨的哨音随即停止,她疲憊的靠着院牆,一陣頭痛欲裂。

封五翼的身體帶着那把亮閃閃的寶劍頹然倒地,再無動作,龔拂闌這才長舒了口氣,躺在了封五翼的身邊,卻一點都不想看這位昔日的妻子,他痛苦的捂着傷口,滿懷期待的看着跑過來的龔林樂。

待他看清龔林樂手中拿着一顆泛着幽暗光澤的黑色藥丸,心中一凜,強撐着手臂,微微擡起身體,準備細看,龔林樂已經跑到了他的面前,高興的道:“父親,你的靈藥,我這有一顆,你趕緊吃了。”

龔拂闌看清黑色藥丸正是他自己煉制并丢失的那顆,心中大驚,慌忙開口道:“不,這不能。”話沒說完,龔林樂已經順理成章的在他開口之時,将手中的黑色藥丸塞進了他的口中,對着他的胸口輕輕一拍,藥丸在龔拂闌還沒想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已經從他的舌尖經過了喉管,最後滑落到了他的腹內。

藥丸的毒性還沒發作,他已知道大事不好,今天,現在,就是他的大限之日,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死裏逃生的兒子,還沒跟他說上一句完整的話,就要了他的命,而他一直引以為傲,奮戰了多年辛苦煉制的獨門解毒藥丸,竟然是他的催命藥丸。

他眼白一翻,藥丸在所經過之處,已經開始潰爛,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龔林樂見他神色不對,臉色陡然發白,緊張的問道:“父親,你這是怎麽了,這個不是解毒的藥嗎,你剛剛還給我解了毒,你怎麽現在像是中毒的樣子?”

龔拂闌心想,我的兒啊,我就是中毒啊,還沒想完,他眼白已經翻不上了,雙眼一閉,瞬間絕氣而亡。

龔林樂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命嗚呼的龔拂闌,腦中全是空白,全是茫然,事情不該如此,雖然父親不讓他進家門,有時也不怎麽待見他,可是他從來沒想過父親會再自己剛進家門沒幾天就如此,他望着空蕩蕩的龔府,難道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他沒發現剛剛還躺着的封五翼的屍體,突然站了起來,他聽到了笨重的腳步聲,才慌忙回頭,滿臉驚愕的看着封五翼,沒來得及站起,就手忙腳亂的往後挪着身體,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封五翼沒有如他所想,對他進行襲擊,而是往府外門口走去,一步一步,腳步沉重,向外邁去,像是聽了什麽號令,線路筆直,目标明确,龔林樂這才發現府外傳來的詭異哨音,他突然想起,自己剛醒來,堂後也是一陣詭異哨音,但是他能确定,先前的哨音并未移動,這時的哨音是另外一處傳出。

龔林樂已經顧不上了,如此的封五翼,她要往哪裏去,随她去吧,只是心中悵然,這幾天龔家的事,或因為自己,或因為別的,走向了沒落。

鋒地等了許久,蕭挺沒從堂後走出,心下着急,也顧不上看堂外的場景如何,繞過靈堂,來到堂後,遠遠的看見,一處陰暗角落裏,一個瘦小的身影,緊緊蜷縮,似乎是在發抖,疾步跑了上去,待看清楚蕭挺那張煞白的臉,頓時心驚,眉尖隐隐抽動,問道:“你怎麽了,是操控鬼靈造成的?”

蕭挺頭疼的厲害,沒有精力顧及,只是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腦袋,冷汗從發絲中滲出,順着額頭流向臉頰,一張不算白皙的臉龐,此時蒼白的可怕。

鋒地現在不知是什麽心情,蹲下身去,一把帶着她的肩頭,将她的臉埋入了自己的胸口,蕭挺似乎是要掙紮,但已經沒有力氣擺脫他摁在她肩頭的雙手,只能任由他緊緊抱着。

似乎是感到一陣溫暖,蕭挺的頭疼慢慢減弱,直到症狀消失,她就像大病一場過後,整個身體放松了下來,肩膀靠着鋒地的手臂,昏睡了過去。鋒地沒有松手,将她的肩膀靠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搭上她的脈門,細細的暖流流遍了她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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