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人

夜已黑,蕭挺站在院牆邊,院牆外一個中年男人聲音傳來:“既然知道了,就出來吧。”

蕭挺神色漠然,平靜的直視着白色院牆,深吸了一口氣,縱身一躍,兩只手牢牢抓住了牆檐,雙手用力,如飛鳥般躍上牆頭,蹲下身,往院外看去,無人,也無聲,不假思索,輕輕往下一跳,貍貓一般,雙腳在地上輕輕一彈,打了個滾,輕巧站起,雙眼往四周一掃,依舊無人,也無聲。

她雙手沾灰,還有些細碎雜草,雙手在身上拍了拍,衣角随着微風微微擺動,那個聲音低沉的響起:“上山。”

這一次她沒有尋找聲音的來處,想着就算找了,恐怕也找不到,朱悉亞功力深厚,修為了得,非一般人不能比,但是還是四處打量一下,眯着雙眼,看到了上山的那條狹長小道,便邁步往山上走去。

今晚月色寥落,不甚明亮,蕭挺開始不太适應,時間長了也就能清晰看到四周的景色,一路上沒有左右張望,徑直走着。

她身後十幾米遠,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緊随其後,一身深藍色長衫,腰板筆直,精神矍铄,腳步铿锵有力,但悄無聲息。

就在剛才,蕭挺躍上牆頭之時,隔壁院內,廷賽威也躍上了牆頭,跳入院內,随着蕭挺躍到院外之時,他已來到院牆之下,側耳細聽,待院外二人走開後,迅速躍到院外,微眯雙眼,看清那個高大的深藍色身影,立馬跟了上去。

也是在剛才,院牆之外,朱悉亞身後不遠處,鋒地定定站立,眼神緊緊盯着朱悉亞的後背,聽着朱悉亞的第一句話,就看到一個纖細的黑色身影躍出了牆外,那個身影警覺的掃視着四周,沒有發現朱悉亞的存在,以及他的存在,然後朱悉亞說了兩個字,上山,蕭挺便乖順的上了山,朱悉亞跟在身後,他卻沒有動,等着院內的人翻出牆外。

鋒地就這麽看着廷賽威走上了山路,他也跟了上去,四人便順着這條小小的山道,走成了一條直線,一黑一深藍一黑一淺藍。

走了很久,雖是夏天,夜風微涼,山林中點點亮光,應是螢火蟲在飛來擺去。這條山道,走的人很少,一路上山石頗多,坑坑窪窪,蕭挺沒有用力,輕點路面,倒也沒覺得難走。

路途遙遙,走了許久,直上山頂,山頂上卻是另一番景象,月明星稀,朝下望去,只有黑色,蕭挺卻覺得暢快淋漓,找了一塊平坦的石頭,端坐之上,須臾,又聽到那人說道:“丫頭,別來無恙,十二年間,無甚變化。”

蕭挺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那條山路,依舊沒人,道:“朱伯,你也是。”

寒暄完畢,兩人一陣沉默,朱悉亞身形奇快,已經來到了蕭挺所坐石頭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坐下,同樣也沐浴着這如蓮月光。

廷賽威站在山路口,如蒼松一般筆直站立,無一點聲響,目光如鷹一般盯着蕭挺座下石塊,雙手緊緊捏着兩根竹子,竹子兩端已削成如針般尖銳。

鋒地也飄然而躍,躍上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修長的腿擱在樹枝上,另一條則自然垂下,身體靠在了樹幹上,身姿悠閑,一只手摘下了一片樹葉,無意的把玩着。

蕭挺的沙啞嗓音似乎不再如以前沙啞,問道:“朱伯,你找我來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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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悉亞的聲音就如來自空曠的山野,聲如洪鐘,回音陣陣,道:“我去找過你,道長說你下山了。”

蕭挺道:“是,我在兩年前就下山了。”

朱悉亞道:“你就這麽等不及要報仇?”

蕭挺道:“家仇必報,幾十條人命,難道就這樣白白死去?”

朱悉亞微微笑了笑,就連這笑聲,也帶着些許寒氣,道:“你不光只是為了報仇吧,還有東西你要去放。”

蕭挺道:“你怎麽都知道。”

鋒地正在把玩樹葉的手一滞,果真,悟靈秘籍一直在蕭挺手上,但不知朱悉亞如何得知,只聽朱悉亞道:“當時我在路上遇到你,就猜悟靈秘籍在你手上,但是我也知道,悟靈秘籍認主,一旦入人身,除非那人自願交出,不然對另外的人有強大的殺傷力。”

蕭挺道:“所以,當時你沒敢搶。”

朱悉亞也不否認,坦然道:“沒錯,所以給你指了一座山,讓你去學藝,也好把你困在山上。”

蕭挺道:“但是你也一直沒來。”

廷賽威将竹尖插入泥土,手指輕輕撫摸着竹身,光滑,就如他現在的內心,悟靈秘籍,他早就看過了。

朱悉亞道:“這方面,我失策了,道長自從接你上山,沒按我交代的事情去做,一直未去取那本書,讓我很是失望。”

蕭挺道:“師父有德,強過你百倍,他對悟靈秘籍無感,雖不阻我修煉,也不想你得到。”

朱悉亞道:“強或不強,不是誰說了算的,小丫頭,你沒覺得這些年有什麽不适嗎?”

蕭挺一愣,沉默了,她想起了一次次頭疼欲裂,一次次渾身抽搐,他說的是這些嗎。

鋒地也想起了她上次在烏磚,渾身發抖,冷汗淋漓,直至昏迷,他原本捏着樹葉的手憤然一揮,樹葉霎時碎成了粉末,洋洋灑灑,落入泥土,了無痕跡。

廷賽威不知這些,不過還是心尖一顫,不知這惡棍為何說了這些話,是存心試探,還是知道什麽內情,真有此事。

三人均是一言不發,沉默看着那塊石頭上正襟危坐的朱悉亞,深藍的顏色在月光的投射下,如此的黑夜裏很是紮眼。

朱悉亞等了一會,沒聽到蕭挺說話,了然一笑,道:“果真如此,那根線還真是有用?”

蕭挺倏然從石頭上站起,脫口問道:“什麽線?”

朱悉亞此時的聲音帶着陰森的寒氣,這時正值夏日,但還是讓這三人感到冷嗖嗖的涼氣迎面撲來,他寒聲道:“丫頭,你腦子裏的線啊,你不是會感到頭疼,身體會感到難受嗎?嗯,呵,估計是那根線起的作用。”

廷賽威已經架不住腦子裏的怒氣上湧,神志瘋狂,用力拔起一根竹子,朝着那個高大的黑影瞄準,但他沒有揮去,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鋒地又想起了他見過蕭挺的不适,不止一次,有兩次,她一個人的時候應該有很多次,将垂着的那條腿收了起來,一手搭着身後的樹幹,如猿猴一般,做好随時攻擊的姿态。

蕭挺在石頭上轉了個圈,在找那個身影,看到了不遠處坐着的黑色人影,揚聲道:“你想如何?你有什麽目的嗎?直說吧,朱悉亞。”

這是她第一次對這位對她關愛有加,友善親切的朱伯,這麽直呼其名,沒有親近,沒有憤恨,只有平靜,她平靜的看着朱悉亞,等着他的回應。

朱悉亞聲音依舊寒冷,道:“悟靈秘籍,丫頭,把它給我了,我幫你抽出這根線,你也不要想着找你師父,沒用,他不會解,這世上只有我。”

蕭挺看到了大石頭上有一塊小石頭,她現在只看到了小石頭上的棱角,猶如尖利的刺芒紮向了自己的腦子,突然一陣眩暈,身體有些搖晃,凝神站了一會才沒讓自己倒下。

廷賽威覺得自己聽完了,一下揮出了手中的竹子,呼嘯着飛向朱悉亞的後背,很快,速度真的很快,應是眨眼之間就到了他的身後,又很慢,對于朱悉亞來說,真的很慢,他已經悠閑的站起,轉身,接着了那根竹子,竹尖離自己的心口只有一寸的距離。

他捏着竹子,竹子還在震顫,他用力一握,竹子咔吧一聲,一折兩段,直接兩根竹子,竹尖對着竹子的來處,只要他輕輕一揮,會比竹子來的速度還快,廷賽威或許躲不開,就算躲得開,勢必要暴露自己。

廷賽威揮出竹子的一剎那,鋒地也如竹子般飛出,但沒有飛向同樣的目标,而是輕輕躍到了廷賽威的身邊,一把搶過他另一只手中的竹子,一腳踹開了廷賽威。

廷賽威沒有防備,被他踹到了旁邊一棵樹上,但沒有發出聲音,廷賽威手輕輕在樹幹上一搭,剛剛站住,鋒地冷聲且小聲說道:“快滾,不要壞事。”

廷賽威被他這麽一說,神情愣了愣,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也許,他剛剛正是做了件不該做的事情,這人,或許還不能殺,不過,他現在也知道,就算他想殺,也沒有能力殺。

破風之聲又來了,呼嘯兩聲,鋒地将手中竹子一橫,兩根竹尖生生的穿過竹子,青色竹子已經裂成兩半,鋒地随即一甩,手中的兩根竹子,不管是豎着折斷的,還是橫着裂開的,都已經從山頂上飛了出去,遁入黑夜之中。

朱悉亞已經知道,對方那人沒有傷到半分,不禁贊道:“丫頭,原來你能從郎龔兩家安然退出,又報了家仇,是有人在幫你啊,小子,你是誰啊?”

鋒地轉頭狠狠瞥了一眼廷賽威,輕咳了一聲,聲音不似平常,是故意變了下音調,但他沒敢說話。

朱悉亞從石頭上走了下來,道:“原本我以為你們是兩人呢,其實就一人啊,丫頭,你在哪惹的這桃花運啊?”

蕭挺沒料到附近還有人,陡然吓得一身冷汗,卻不知道是誰,道:“那本書,現在不在我手上。”

朱悉亞慢悠悠的朝着蕭挺走了過來,一步一步,不遠處的兩人神色警惕,盯着前方兩人,朱悉亞雙手始終背于身後,閑庭信步,就似走在自己花園般悠悠然,走近蕭挺,他身材高大,竟然比站在石頭上的蕭挺還高出幾分,他伸手摸了摸蕭挺的頭,愛撫的看着她。

鋒地捏緊拳頭,暗罵,她這頭發是你這老東西随便亂摸的,見蕭挺沒有躲避,心中恨恨然,心底竟冒出了濃濃的酸意。

朱悉亞放下了手,道:“沒事,不着急,我等着,等你把事情都辦完了再來找我,你放心,下來你要辦的事情,我不會幹預。”說完轉身,朝着鋒廷兩人的方向看着,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誰,好好保住她這條命,因為現在就她知道秘籍在哪。”

蕭挺道:“這和他無關,不要把他摻和在一起,這是我們倆的事。”

朱悉亞揶揄道:“無關,我看他挺想有關的,不然會在這黑夜裏出現。”

話音一落,他便擲地有聲的走了過來,腳步聲,樹葉聲,唰唰作響,鋒地往後退去,順手将廷賽威推到了樹後,廷賽威怒道:“你幹什麽?”

鋒地一手抓起他的衣領,惡狠狠的小聲道:“她現在就你一個親人,你別想自己有事。”說完松開了衣領,把廷賽威擋在了身後。

片刻後,朱悉亞走過,卻沒走近,鋒地和廷賽武躲在了陰暗處,無聲的看着朱悉亞路過,腳步未停,卻聽到了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二人看着朱悉亞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松了口氣,廷賽威這時看着鋒地的目光有了幾分柔和,鋒地偏頭注意到了,倏地站起身,道:“你別這麽看着我,我看着害怕,以後只需要你不要對我有敵意就行。”

蕭挺也從山頂上走了下來,看到他們兩人,身體一僵,她沒想到,附近站着兩人,問道:“你們倆為何在這?”

兩人異口同聲的道:“怕你有事!”

蕭挺無奈搖頭,道:“他不會對我不利,我手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鋒地脫口道:“他摸你頭了,還說不會對你不利。”

蕭挺一愣,廷賽威也愣住了,鋒地這才覺得不妥,尴尬的往山下走去,神色陰晴不定。

廷賽威神色複雜的看了蕭挺一眼,也往山下走去。

蕭挺愣怔了好一會,只是廷賽威擋住了鋒地修長的身形,她看不到他英挺的背影。

悠悠下山路,兩邊樹枝沙沙作響,鋒地信步往下走去,此時他的心裏五味雜陳,亂糟糟的,他揉着郁悶的胸口,片刻後似乎揉散了一些,長呼了口氣。

正在呼氣之時,路邊樹後閃出一人,他被吓了一跳,正打算往黑暗處躲去,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了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瞧,是朱悉亞。

這人真賊,他想着,聽到朱悉亞眉峰一簇,道:“我就知道是你,果然是你。”

鋒地待看清他,也不害怕,原本他就沒有想過能瞞住他,道:“朱宗主。”招呼完便沒了下詞,準備繞過他繼續下山去。

朱悉亞伸腳一擋,鋒地擡腳正好踢到,皺了皺眉,道:“大晚上的,朱宗主找我有事?”

朱悉亞道:“我來麻濱之前,去過谧河,鋒金洪說你這階段一直沒有回家,讓我如果看到你後,把你帶回去。”

鋒地确實很久沒回家,應該說沒有從大門回過家,前面從烏磚回去,是深夜□□回家,拿了一瓶藥丸就出門了。

鋒地沒有反駁,也沒有答應,左顧右盼的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林,無意中轉身看了看身後,見蕭挺和廷賽威沒有靠近,才微微松了口氣。

朱悉亞也不在意,繼續道:“你是看上了廷家三姑娘,這麽不着家。”

鋒地立馬反駁,道:“不是。”

朱悉亞呵呵一笑,道:“不是,不是你跟的這麽緊,連家都不回,我就找那丫頭說兩句話,你就這麽不放心。”

鋒地漠然的看着他,道:“我和她的事情,好像和朱宗主沒有關系。”

身後不遠處站着兩人,廷賽威偏頭看了看蕭挺,蕭挺神色平靜,可是眼神卻有點捉摸不定。

朱悉亞道:“那我不得不想到別的事情了。”

鋒地嘴角翹了翹,道:“那你覺得是何事?”

朱悉亞的目光一直盯着鋒地,冷冷的道:“你是不是也想從她那裏,得到悟靈秘籍?”

鋒地的視線也落在了朱悉亞的臉上,點頭,譏诮道:“是又如何?你們都這麽想得到,我也想得到。”

朱悉亞了然一笑,道:“我知道了,不是你吧,是鋒金洪吧,帶着她到處報仇,為何不帶去你家?”

不遠處,廷賽威看着蕭挺的神色很是複雜,蕭挺古怪的回看着他,問道:“大哥為何這麽看我?”

廷賽威道:“你現在知道了吧。”

蕭挺嗫嚅道:“知道什麽?”

廷賽威道:“知道為何他不告訴你真實身份。”

蕭挺嘴唇顫了顫,她不能告訴廷賽威,鋒地原是廷家人,況且她現在只知道這僅存的一點,連他是廷家哪位都不知道,就算告訴廷賽威,廷賽威也會說,其他沒有告訴你,他或許是騙你的吧,最終目的還是要那本秘籍,就算他是廷家人,那也排除不了他也是沖着秘籍而來。

鋒地眼裏出現了一絲戾氣,不耐煩道:“朱宗主,這麽得閑來管我,你怎麽不去問問我那父親,他是不是一直想着那本秘籍,你剛剛不是說在蕭挺腦中植了一根線,我又沒在她腦中植什麽線,就算我想,她也未必會給我。”

廷賽威意有所指的看着蕭挺,眼神裏含着騰騰的殺氣,剛才才有的一點對鋒地的好感,這時已經煙消雲散。

朱悉亞道:“我只在她腦中植了一根線,我猜你大概要在她心中植上一根情絲。”然後朝着山上喊道:“丫頭,你聽到了吧,不要輕易上當哦。”

鋒地心中騰起一股怒氣,他現在能深刻體會到剛才廷賽威為何會甩出那根竹子,他現在真的很想一劍捅了這個王八蛋,真想開口,蕭挺的聲音傳來:“朱宗主,我和他沒什麽事,你放心,衆所周知,鋒地和伊姑娘好得很,我何必摻和在裏面呢。”

鋒地心跳停了一拍,這丫頭,什麽意思,我不是跟她說過我不喜歡伊成洛的嗎,他現在真想拉着蕭挺好好問問。

蕭挺說完,就從山上走了下來,朝着鋒地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寧靜,鋒地怔怔的看着她,她卻迅速轉過了頭,看向朱悉亞,道:“朱宗主,事情很簡單,你為何要把它搞複雜,十二年前的事,就是你搞複雜的吧。”然後她冷冷的瞥了兩人一眼,大步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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