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送箭
三天後的傍晚,鋒地飛快的穿梭在連綿的山林之中,後背背着黑布包裹,呈長條狀,與他的一身黑色長衫融為一體,像只靈猴一般,踏着樹葉青草,輕巧而又靈活。
他回谧河已有三天,鋒金洪嚴令他不能出門,等着伊成起過來商量婚事,等了兩天,伊成起沒來,鋒金洪下午有事出門,雖這事情來的蹊跷,但是鋒金洪也未多做思量,就草草出了門。
鋒地料定鋒金洪下午必出門,在院門口看着,鋒金洪一邁出鋒宅,鋒地便立馬行事,他急忙來到鋒宅的庫房,這個庫房不是普通的庫房。
鋒宅有兩個庫房,放的都是兵器,一個庫房在明處,放的是自家的兵器,另一個庫房在暗處,就在第一個庫房的不遠處,有一個地下石室,通過一個暗道,順着臺階往下,放的都是別家收羅過來的兵器,有的是明搶,有的則是偷來的。
鋒地來到的是暗處的庫房,鋒金洪一般不允許除了自己的其他人來,包括他的兩個兒子,可是鋒添和鋒地都知道,雖不會相約一起來,但各自都會偷偷的來,或是觀賞一番,或是取了幾個玩玩。
所以這些兵器,就算出去傷了人,也沒人知道到底是誰傷的,而鋒地出于謹慎,他來拿的是那些偷來的兵器,他先前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處,有一個箭筒,裏面插着十幾根羽箭,而那個箭筒,赫然标着蜘蛛兩字,炙江朱家,縮寫為蜘蛛,同樣羽箭的箭杆上也有細小的兩個字,蜘蛛。
前幾天,包括以前他去麻濱,都會看到伊家每間房裏都會在房間的明顯之處,挂着一張弓,雖不知其意,草草問過伊成起,伊成起也草草的回答,這是伊家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所以,他才想起了送箭到伊家這個辦法,而這個箭,就用标着蜘蛛二字的羽箭,庫房裏羽箭上已經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或許鋒金洪已經記不得這箭筒裏到底有多少根羽箭,他便想冒一次險,偷出三根羽箭。
他先是站在庫房門口,掃視一圈,箭筒還在原處,羽箭也在,他蹑手蹑腳上前,箭筒周圍,包括庫房的所有靠牆處,一米見方的地方,都落滿着厚厚的灰塵,只有有人靠近,都會留下腳印,出現痕跡,他以前拿着玩玩的兵器,都是順手可以拿到的,并沒有取過藏在牆邊的兵器。
他略一思索,時間不長,因為他早有準備,已經備好一條長繩,繩索不粗,細細長長,他在長繩頂端處,打了一個小小的繩圈,打結紮好,先輕輕的揮了一揮,繩結沒有松開。
他目測了一下距離,留了一半繩索放在身後,右手捏着繩子的中端,又輕輕的揮了揮,剛剛夠到箭筒,他點了點頭,這下差不多,随即收回了繩子。
他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氣,手腕處一股暖流,他将靈力已經灌入右手掌中,揮出手中繩索,繩索如長蛇一般,輕盈的飄到了箭筒內一支斜斜靠着外側的羽箭,右手微微抖了抖,繩結從箭尖滑落到了箭杆處,他小心翼翼的拉起繩索,拽起羽箭。
那支羽箭就這麽顫顫巍巍,從箭筒裏慢慢升起,很輕很輕,當整支羽箭從箭筒裏破土而出,他手中用力,繩索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羽箭倏地朝着他飛了過來,他一手拉着繩索,一手輕輕的接住了飛來的羽箭。
一支羽箭到手,他剛剛微弱的自信心陡然增了幾分,将那支羽箭放在了地上,又甩出了繩索,飛向了箭筒,如法炮制,他得到了第二支羽箭。
他望着箭筒,第三支羽箭不大好辦,前面兩支羽箭,都是斜斜靠着外側,而其他羽箭基本攏在一起,靠着牆壁內側,唯有一支羽箭雖是靠着內側,但是單獨靠着牆壁另一側。
他皺了皺眉,他答應蕭挺是三支羽箭,因為他能自信拿到而不出纰漏的只有三支,前兩支他是确定自己能篤定拿到,而第三支确實要費點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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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繩子揮到了羽箭頂端,沒有套上,滑落了下來,迅速拉回繩子,略一思索,他從懷裏掏出一根被折斷的竹子尖端,手裏捏着,食指在尖端處摩挲了一會,旋即喀的一聲,把尖頭折了下來,往繩結處一插,甩了一甩,尖頭毛糙處堪堪卡進了繩結裏面,因此沒掉。
他長籲了口氣,又把繩結往那丢去,小小的竹尖在羽箭頂端上輕輕一勾,羽箭忽的往外一立,羽箭晃了晃,在它往內側倒去的時候,繩結往下一挂,套住,拉起,往回一收,當他接上了第三支羽箭,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鋒利一把抓起三把羽箭,往門後一躲,就在木門打開的一剎那,他将繩子在腰間迅速盤起,屏息凝神,木門往裏面一推,正巧把他擋在門後。
推門的是鋒添,他沒有走進庫房,推門朝庫房裏打量了一圈,自言自語道:“這小子去哪了,找不到,不會又溜出去了吧,唉,真不省心。”随着哐當一聲,庫房的門被重重的關上。
鋒地伸手準備去拉門把手,木門又往門裏推了一推,他猝不及防,險些撞上額頭,立刻又退回原處,筆直站立,鋒添再次推開了門,走進了庫房,左右尋思了一圈,目光也落到了陰暗角落處的箭筒上,同時念念叨叨:“這裏的箭不知是哪一家的?”一邊問一邊眯眼往箭筒上看去,順口讀道:“蜘蛛,炙江朱家的?”
他看着念着,但沒有再往前,更沒有動手去拿,鋒地探出上半張臉,看着鋒添以為他對羽箭感了興趣,忽然又想起嫁禍于人的主意,看他沒有拿,很是失望。
鋒添繼續看了一會,待他轉過身,鋒地迅速的縮回了腦袋,鋒添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只箭筒,最後邁出了門檻,把門給關上了。
鋒地很是疑慮鋒添的這一連貫的動作,為何今天單單對這只箭筒感興趣,難道發現了什麽嗎,外面腳步匆匆,随即消失,他拉開門把,走了出去,七拐八轉走到了一扇小門處,偷偷溜了出去。
鋒地沒有停步,操起早就藏在路邊的彎弓,一路出了鋒府,出了谧河,直到麻濱的濱山,鑽進山林之中,方才緩了一下。
現在已是傍晚,彎弓下掉着一只布袋,他解開了布袋,從裏面掏出饅頭慢慢啃着,大口吃着,似乎被嗆到,幹咳了幾下,好不容易咽下口中食物,擡頭無意看見,一棵小樹上挂着一只紅色的水囊,在滿眼綠色的樹叢中,很是顯眼。
他微微笑着,起身拿下,打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頓覺神情氣爽,拿弓背箭,提着水囊和布袋,緩緩上山,等到走近石壁附近,坐下休息,等待天黑。
他閉上雙眼,耳邊都是蟲鳴鳥叫,樹葉唰唰,微風習習,一派靜谧安寧的景象。
過了很久,黑色已經爬滿夜空,今晚沒有月光,也無星光,他站在石壁之前,舉目遠眺,對面山腰漆黑一片,一處一只紅燈籠搖啊晃啊,須臾,一個紅衣女子立于廊下,鮮豔的紅光,映在女子明媚的臉上,分外美好,但是女子神色漠然,面無表情,眼神卻亮的耀眼,就似夜色中另一抹月光,可是太遠,他除了燈光,和那身鮮豔的紅色,什麽都看不到。
鋒地将弓箭都背在身後,将身體貼上了光滑的石壁,後背熱的冒汗,胸口卻涼的怡人,往上爬去,沒多久,後背覺得涼爽,暗贊自己選的可真是個好地方。
他手腳并沒借力,只是将手掌貼着石壁,如履平地,緩緩向上。蕭挺今晚見天色不好,夜空無月無星,為了讓對面的人看清,便在廊下挂上了一盞紅色燈籠,自己也去換了紅衣,在廊下靜站良久,瞧着對面石壁,光禿禿的灰色一片,并無人影。
她也并不着急,鋒地此人是個極守信用之人,和他一起很是安心,她深信鋒地定會信守承諾,将約定好的三支羽箭送到。
半晌之後,鋒地來到山壁凹陷處,凹陷處僅供一人坐着,他倒是悠哉,撐着那處,手一用力,将身體撐起,坐在了小小的石臺上,取下長弓,搭上一支羽箭,直指對面紅色燈籠。
他在山林處折了兩根小樹枝,插在腰間,他眯起一眼,瞄了又瞄,然後取下羽箭,将樹枝搭上長弓,瞄準燈籠旁邊,嗖的一聲,破空飛出。
這時,明月出現,照在蕭挺光潔的臉龐上,随着遠處的嗡鳴聲越來越近,她的耳廓微微抖動,旋即站定,看向幽深的夜空,和遠處光滑的石壁上小小的黑色人影,以及剎那間已經來到眼前的小樹枝。
蕭挺擡肘,伸出食指和中指,兩指微微分開,呼嘯而來的樹枝,待她看清,沒有亮光,她突然失聲笑了,樹枝穿過兩指之間的縫隙,啪的一聲撞到了牆上,斷成幾節,掉落在地。
她回頭,看着地上的幾根更小的樹枝,笑意更濃,轉身看向黑色人影,黑衣人正在熱情的朝她揮着手。兩人誰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到對方的心情和自己一樣,頗為不錯。
鋒地揮完了手,心情更加舒朗,這時就搭上第一支箭,瞄向了紅衣女子,蕭挺繼續擡肘,等着羽箭的到來,片刻,羽箭伴着呼嘯之聲,近在眼前,雙指分開,箭尖穿過兩指縫隙,她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兩指一并,緊緊夾住,嗡鳴之聲戛然而止,箭身猶自震顫不已,而夾住箭柄的兩指巋然不動,穩穩的得到了這支羽箭。
隔壁院中,廷賽威推開了房門,看着破風而來的羽箭插着牆檐飛進了院牆,随着破風之聲停止,他帶着一種塵埃落定的神情,臉上浮起了滿意的微笑。
第二支,第三支,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姿勢,同樣的順利得到,沒有意外,蕭挺拿着三支羽箭,跳上了院子中央那棵大槐樹,從懷中掏出一根極細的絲線,将羽箭綁在了一根樹枝之上,在樹葉的遮擋之下,竟也看不出來。
蕭挺做好這一切,跳下了樹,正想出門與遠處的鋒地做個手勢,意外出現了,
伊成起在院門口高聲叫道:“蕭姑娘。”
蕭挺一怔,随即恢複平靜,道:“有事?”
伊成起道:“我明天去谧河,帶你去啊?”
果真如鋒地所料,伊成起要去谧河了,但她還是冷冷的道:“不去了,沒有興趣。”
伊成起輕輕的哦了一聲,沒有走開,卻推開了門,走進了院內。
鋒地等了一會,見蕭挺走進屋子,須臾走出,卻沒朝他揮手,片刻後有人走了進來,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是伊成起,暗罵,這小子,怎麽大晚上的找蕭挺,你不是喜歡男人嗎,我都借機跟你提了蕭挺是個姑娘,為何還糾纏不休。
那晚他被朱悉亞揪着來到山頂,朱悉亞的住處,路上無意中瞥見伊成起的房間還亮着燈,心念一轉,高聲道:“蕭挺這個男人。”
朱悉亞腳步頓了一頓,神色疑惑的看着他,道:“蕭挺是個丫頭,什麽時候是個男人了。”
鋒地看到伊成起從房中走了出來,腳步似是有點踉跄,但很快站定,心中笑道,我可告訴你了,你找錯目标了,想着頓時心中舒緩,雖晚上住在朱悉亞的小院內,但心情就是好的出奇。
卻沒想到,伊成起知道了蕭挺是個姑娘,還如此這樣,難道你現在改變目标了?
他憤恨的看着對面小院二人,真想揍上伊成起一頓,感到胸前一緊,腰間還有一根樹枝插着,冷哼一聲,搭弓射樹枝,瞄準了伊成起的後背,手中發了十成十的力道,砰的一聲,樹枝從弓弦中飛出,弓弦還在震顫,樹枝已經到了伊成起的後背。
伊成起似乎感到後背被大力一幢,随即回頭,樹枝卻沒落地,而是在他後背上重重一彈,而後轉圈似的繞着伊成起的頭頂,盤旋不止,伊成起不知所以然,詫異的擡頭看着頭頂上方。
蕭挺開始被吓了一跳,以為還有第四支羽箭,想着可別把伊成起給射死了,後來的事情就不好辦了,可是一看竟是一根樹枝,還在耀武揚威的轉圈示威,她抿了抿雙唇,忍住了笑,伸手一摘,把樹枝從伊成起頭頂上方摘下,又不易察覺的朝伊成起的身後揮了揮。
伊成起看清只是根樹枝,氣急道:“怎麽回事,樹枝現在都成精了。”
蕭挺裝作驚奇,半晌懵懂道:“不知,或許有可能,所以,伊公子現在還是回去的好。”
伊成起見客人逐了主人,無奈退出了小院,随着木門嘎吱一聲關上,蕭挺心中那根緊繃着的弦才松了下來,望向對面的山壁,石壁上那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鋒地射出了那根樹枝,見時間不早了,便緩緩的蹭下了石壁,背着長弓,彎腰撿起水囊和布袋,掏出布袋裏僅剩的最後一只饅頭,沒滋沒味的一路啃着,走出了密林。
伊成起去了谧河,他還得回去,去接收那個不屬于他本人的定親,不過他覺得鋒地又不是他,他又不是鋒地,只是在幫一個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接了一門親而已。
蕭挺轉身正欲進屋,廷賽威這才推開了院門,走了進來,蕭挺訝異道:“哥,你沒睡啊?”
廷賽威随便掃視了一下院子,沒有發現任何羽箭的端倪,心想,她明明沒進屋,這羽箭藏哪裏去了,心雖這樣想,話沒說出來,只是随口道:“剛剛伊成起來找你了,把我吵醒了。”
蕭挺看着穿戴整齊的廷賽威,并不像被吵醒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但也沒有拆穿他,道:“嗯,他沒事,估計只是路過。”
路過,廷賽威心想,大晚上的還會路過這裏,但是他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想着就算問了羽箭的事情,估計蕭挺也不會說,還會打亂下面計劃的節奏,再次打量了了一下院子,無法,只能道:“沒事就好,我去睡了。”
蕭挺點頭應着,目送着廷賽威回到了自己的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