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裂縫
蕭挺聽到這話,愣了愣,見到伊酌溫直奔自己而來,也不知怎的,轉身就往懸崖方向跑去。
廷賽威随手撿起地上的羽箭,跑出院外,把羽箭扔在了門口。
伊酌溫邊跑邊怒喊道:“你是朱悉亞的人吧,我到底什麽時候得罪朱悉亞了。”
蕭挺心中疑窦叢生,不過腳步沒停,反而加快,轉念一想,朗聲道:“他怕你跟他搶那本秘籍。”
伊酌溫聽到這個很有辨識度的沙啞嗓音,不禁為自己那個不知道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的兒子伊成起惋惜,呵斥道:“原來你混到這裏來,是為了殺我。”
蕭挺答道:“沒錯。”
伊酌溫的住處本來就離裂縫處很近,轉眼之間兩人已經來到裂縫邊上,蕭挺站在懸崖邊,張弓搭箭對準了随後追來的伊酌溫,而廷賽威也已經到了二人身後。
伊酌溫已經被他們一前一後夾在當中,現在已是夏末,夜風已有微微涼意,被如此一驚一吓,後背沁出冷汗,涼風吹過,背脊一陣發涼,抖了起來,連說話聲都有點顫抖,道:“我知道了,郎萬繼死了,龔拂闌死了,他媽的都是朱悉亞的計謀,現在把苗頭對準我了,廷賽威,你別忘了,朱悉亞殺了你父親。”
他生怕廷賽威沒聽清楚,又強調了一便,道:“廷因澤可是被朱悉亞殺死的。”
廷賽威面帶漠然表情,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多慮了。”
伊酌溫拔劍出鞘,一會對着廷賽威,一會對着蕭挺,道:“那你為何和朱悉亞的人一起殺我?”
廷賽威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道:“目的相同而已,就像當年你們五個一樣。”
伊酌溫仍是抱着一絲僥幸,道:“你們殺不了我,我也不是你們想殺就能殺的人。”
蕭挺手中的箭尖一直對着伊酌溫的咽喉,寒聲道:“那就試試。”
話畢箭出,伊酌溫冷不防看到箭尖向着自己的咽喉撲來,呼呼的帶着尖利的破風之聲,佩劍已經來不及抵擋,身體往後一仰,羽箭擦着他的頭頂飛了過去,還沒站穩,廷賽威的右腳已經踹了過來,他只能一把拉上旁邊一棵小樹的樹幹,身體就像只陀螺一般,轉到了樹的背後。
廷賽威見一腳落空,也沒停歇,直接踹向了樹幹,小樹咔嚓一聲巨響,樹幹被生生折斷,伊酌溫立馬将樹幹往身後一甩,大半棵樹就這樣被他甩到了懸崖底下,懸崖很高,崖底離的太遠,聽不到任何樹幹掉落于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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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酌溫側頭望了望深不見底的崖底,其實也沒法看到,心裏一陣後怕,脊梁骨抽着涼氣,又回過頭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寶劍,神情稍稍緩和,瞥見了蕭挺第三支羽箭搭上了長弓。
蕭挺眼見着前面的兩支箭均已射空,一陣着急,這第三支箭也不敢再貿然射出,掌心捂着一手汗。
廷賽威在伊酌溫把樹幹扔下崖底的期間,竟神奇的握上了第二支羽箭的箭杆,可惜的是,箭杆撞上了樹幹,箭尖竟折斷了,他并不着急,對着箭杆啾啾吹了兩聲口哨,箭杆上竟飄出了數十只陰靈,圍繞着箭杆四周飄忽不定。
看着這鬼魅的場景,蕭挺驚詫了,鬼使神差的放下了長弓,神情不定的看着那些陰靈往自己這裏飄來。
伊酌溫眼球都沒法轉動了,怔怔的看了一會,随即顫聲道:“我這裏怎麽可能有陰靈,就算他們進來了,也要出差池。”
廷賽威得意的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對面光禿禿的石壁,炫耀着說道:“是有人把這羽箭從對面送來的,我們的随身佩劍是沒法帶上陰靈的,但是別的武器可以啊,再說了,哪樣兵器沒沾過血腥啊,都會帶上一排陰靈。”說完就把箭杆扔在了地上。
蕭挺這才明了,難怪這些陰靈朝着自己飛了過來,原來是同類中人,再次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羽箭,箭杆上也飄出了數只陰靈,和飄來的陰靈圍成了一圈。
廷賽威又接着道:“你以為,這三支羽箭能要了他的命?還是要靠我們的老手段。”
這話是說給蕭挺的,而他說的老手段應該指的是在棠湖郎家,郞千章使得陰謀詭計,蕭挺無法,只能苦笑,這幾大世家的宗主,修為太高,一對一,就算二對一也很難勝的了他們,當時他們來廷家,五個宗主帶着自己的兒子,還是靠人多勢衆才算滅了青石廷家。
伊酌溫脫口而出一句他覺得是廢話的話:“是誰送來的?”說完他就想起來了,肯定是朱家的人,朱悉亞派來的人。
這些陰靈,加起來應該有二十只了,在廷賽威哨音的召喚之下,伴随着來自地獄深處的鬼魅狂笑之聲,齊齊撲向了伊酌溫,緊緊貼上了他的身體,饒是伊酌溫用力掙脫也無濟于事,瘙癢無力之感蔓延至了全身。
蕭挺邁步,走至近前,剛想靠近,冰冷之意襲上心頭,急忙後退,轉頭看向廷賽威,廷賽威食指豎在唇間,作噤聲狀,作了個射箭的手勢。
蕭挺本也不想說話,她這時只感到手中發涼,擡手去看,只見弓箭處缭繞着一團黑慘慘的霧氣,陰靈越來越多,可見死在這支羽箭上的冤魂不計其數。
蕭挺立即擡弓射箭,羽箭帶着陰森的寒意直擊伊酌溫的咽喉,此時的伊酌溫已經全身無力,僵硬的走到了懸崖邊上,再走一步就是懸崖深處,深不可測的崖底,就算他現在腦袋再清醒,也駕馭不了已經渾渾噩噩的身體,一步步往前走去。
那支羽箭射進了伊酌溫的咽喉,血花四濺,血光淋淋,都來不及喊這最後一聲,他的身體走出了最後一步,大踏步跨進了懸崖深處,整個人倒栽蔥似的翻了進去。
蕭挺右手手中一空,看着羽箭在伊酌溫的咽喉處深深的紮了一個窟窿,然後她自己的身體,也突然一空,手中的長弓已經松手,不知道掉落在哪裏了,右手抓向崖邊的綠草,雖然抓了一下,還是抓到了,卻感覺身體很是沉重,綠草被拽了下來,整個人失重似的往下墜去。
廷賽威已經飛向了懸崖邊,伸着右手往前探去,大聲喊着:“賽立,禦劍!”
蕭挺身體往後仰躺着,雙目失神的望着越來越遠的黑色人影,視線越來越模糊,她摸向了身體右側,空空如也,佩劍掉了,不知掉落何處,正想着,後背不知被什麽猛地推了一下,整個身體一翻,向前卧倒,一匹白馬飛了過來,快要接住了她往下墜落的身體,後背又不知被誰往上微微提了一下,得到了很大的緩沖,蕭挺趴在了白馬的背上,往前飛馳而去。
白馬感受到了背上的重量極重,更是帶着森森的寒氣,似乎意識到了極度的危險,飛也似的往山谷深處奔去。
一個修長的黑衣人,剛才用了全身力氣把蕭挺向上提了一下,心下駭然,這丫頭有這麽重嗎,也算在龔家抱過,那時沒這麽重啊,突然想到,剛才明顯感受到了蕭挺後背上的冰涼徹骨的寒意,定是有很多陰靈在身。
他都沒顧得上往一邊伊酌溫摔成散架的屍體看去,迅速往前看去,白馬飛跑的很快,這時望去已經是一個小小的白影,急忙伸手往身體右側探了探,佩劍沒了,擡頭望空中看去,山谷上方懸浮着兩把佩劍,這裏有鬼,鋒地心中大驚,已經來不及去取劍了,恐怕也取不了。
他眯眼看着已然消失不見的白馬,急速往前追去,每一步都帶着刺骨的涼意,就像赤腳踩在冰塊上面,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現在,就算他跑的再快,也趕不上四蹄急奔的駿馬,這匹馬是他從家中牽出來的,不知為何,他今晚就覺得心底無來由的慌張,準備偷偷出門,來看下伊家的情況,臨出門前瞄到了馬廄裏的這匹白馬,便牽了出來。
卻不料,他這一瞄一牽,竟然是老天安排好的,沒有這匹馬,蕭挺肯定會摔成重傷,只是沒料到她身體裏竟然有陰靈,但是這馬,跑的也太快了吧。
他無奈的想着,使出全身力氣,只恨自己不是飛鳥,沒有雙翼,這條山谷也太長,總也跑不到盡頭,跑了許久,快到盡頭處,才看到白馬正在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
鋒地稍稍松了口氣,雙手撐着膝蓋呼呼喘着粗氣,片刻後,疾步往前跑去,來到近前,馬背上已無人,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涼意,掃視了一圈,一個陰暗的角落處蜷縮着一個小小的身影,走至身邊,蹲下身去,如此之近,竟然看不清楚蕭挺的容貌,整個人都被一團濃重的黑氣籠罩。
鋒地伸手扶起蕭挺,把她靠在了石壁上,蕭挺這才無力的睜開了雙眼,問道:“這是哪裏,你怎麽來了?”
鋒地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黑灰無神,就連唇色都紫的可怕,問道:“你怎麽摔下來了,身體裏怎麽有陰靈?”
蕭挺笑了笑,道:“你送來的羽箭,上面有陰靈。”
鋒地一愣,道:“這我知道,不過在伊家可不能召陰靈,是你召來的?”
蕭挺搖頭,道:“不是我,是大哥,我不知道箭杆上面有這種東西,也不知道伊家不能召陰靈,怕是大哥也不知道。”
鋒地輕輕哼了一聲,道:“這主意,是你大哥想起來的?”
蕭挺往後挪了挪身體,以便讓自己躺的舒服一點,這才開口說道:“不知,好像伊酌溫死了,是嗎?”
鋒地這才想起,蕭挺從上方掉下來之時,自己确實看到了邊上有一具屍體,這時想起來從身材相貌上看,應該是伊酌溫,随即點頭道:“我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死了,不過他身上的陰靈更多,黑氣更重。”
蕭挺長長舒了口氣,道:“那就好。”
鋒地臉色變了變,沉聲問道:“你哥怎麽知道,我給你送箭來的?”
蕭挺全身的黑氣有所減淡,正在慢慢往四周散去,疲倦之色浮上了面容,沒有答話,無力的閉上了雙眼,睡了過去。
鋒地見她睡着,嘆了一口氣,在周圍轉了一圈,撿了不少樹枝,聚在一起,升起了一堆篝火,火苗忽上忽下的蹿着,在黑暗的山谷之中,忽明忽亮的照着鋒地陰晴不定的臉色,火焰也驅趕了僅剩的一些陰靈,四周才恢複成了清明一片。
似乎很久之後,有人走近,鋒地就着淡淡的火光望去,中等身高,腰板挺得筆直,手中拿着兩把佩劍,正是他現在極不想見到的廷賽威。
他仍舊坐在篝火一邊,沒有去看走近的廷賽威一眼,漠然的看着簇簇火苗,廷賽威走近蕭挺,關切的問道:“她沒事吧?”
鋒地見他走近,倏然站起,擋在了廷賽威的面前,挑着眉道:“沒事,你還知道關心。”
廷賽威頹然坐在了地上,語氣裏帶着些許懊惱,道:“我不知道,懸崖下面竟然如此陰氣深重,也不知道為何你們的佩劍都沒法用上。”
鋒地冷冷的問道:“兩把劍,都在空中,你是如何得到?”
廷賽威詫異道:“在空中?我到山谷之時,兩把劍都掉落在了地上,我就知道你也在,所以撿起後趕了過來。”說完準備遞過來一把鋒地的劍。
鋒地卻一把搶過了兩把劍,連帶着蕭挺的劍也拿了過來,又問道:“這計謀是你想出來的?”
廷賽威擡頭看着鋒地,神色不解,問道:“是,也不是,不知有何不妥?”
鋒地俯身,逼人的眼神看着他,道:“不妥,你看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不妥,伊家這懸崖,這地界,是不能召喚陰靈的。”
廷賽威迅速起身,怔然問道:“為何不能?”
鋒地看着他緊張的神色,不似作假,旋即答道:“懸崖底下,在很久之前,是一個殺戮場,其實,也不算很久,就在十年前,對,你估計不知道去哪了,蕭挺那時還小,又還在山中學藝,自然不知。至于殺了多少人,為何會殺,這就要問伊酌溫了。”
廷賽威顫聲道:“所以,伊酌溫,他篤定這裏是不能有陰靈,也不能召喚外面的陰靈。”
鋒地點頭道:“對,在這裏召喚陰靈,傷人傷己,誰動手,誰就會可能一起死。”
廷賽威雙手緊握成拳,用力捶打着石壁,又聽到身後鋒地正色問道:“郞千章這麽多年沒有告訴過你這件事,還是跟你共同制定計謀的時候沒有提起?”
廷賽威動作一滞,回頭看他,神色肅然,否定道:“他雖沒有提起,但我想他并非故意不提,而是,”他頓了一頓,道:“而是,他應該也不知道。”
鋒地笑了起來,肩頭不停的抖動,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才停住了笑,道:“你是單純,還是傻,年紀不小了吧,比我大上好幾歲,你是不是覺得這個計謀幫你報了仇,你怎麽不想想。”他指着還在昏睡着的蕭挺,接着道:“你現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的親妹妹,險些為此喪命!”
廷賽威默然不語,還在沉思,鋒地悠悠的走開,彎腰看着蕭挺的臉,溫言道:“是報仇重要,還是親人重要,報仇的事可以從長計議,親人的命,沒法再來,你說,對嗎?”
廷賽威用手掌心使勁搓了搓臉,神色悵然,小聲喃喃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鋒地道:“你好好想想,我見識過他的手段,不太認同此人,但他跟你交好,說不定在你面前藏匿了不少,不過當務之急,我們三人都要趕緊走,這地不宜久留,這樣,我帶你們去個地方。”他說着便牽過了那匹白馬。
此時的白馬一直在尋找着鮮嫩的綠草,只可惜山谷裏荒涼無比,只有沙石,沒有一點植被,正在焦慮之時,鋒地牽住了它的僵繩,它倒是有點高興,高興自己快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它順從的來到蕭挺身邊,鋒地沒跟廷賽威商量,一把抱起了蕭挺,放在了馬背之上,沒等廷賽威的怒聲喝來,就已經牽着馬走在了前面,淡然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