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父慈子孝
整個大帳裏只有姒縱與白起父子二人,白起起身攙扶了姒縱自榻上坐起,又親自俯下了身将姒縱足靴捧起,侍奉姒縱穿上,整個過程中,姒縱只低斂着眼簾,燭光映襯下,那雙銳利鷹眸到底因上了年紀而稍顯渾濁,卻依舊清醒而獨斷,審視着這個他越發看不穿看不透兒子。
白起起了身,姒縱也緩緩地收回了目光:“如今部族上下,不少人都等着看你我父子間笑話。”
白起淡淡笑道:“父親大人說得極是,只是兒臣手下那名小奴隸,充其量也只是個不怎麽聽話孩子,只怕是遭別有用心人利用了,此事待兒臣徹查,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這“別有用心”四字倒是滿含深意,三言兩語,白起便将意圖謀反髒水從自己身上撇得一幹二淨,事實上,他說這句話時候,從來不曾試圖取得姒縱信任,無半分辯解之意,從他口吻之中,一切都顯得不以為然,好似這事本就與他沒有絲毫關系一般。
呵,別有用心?誰知這“別有用心”人,是否恰恰說就是他自己呢?
姒縱緩緩垂眸,遮住陰翳雙眼,隐約透出寒冷。
白起這樣人,太過危險了,他舉手擡足之間分明處處風度翩翩,就連态度都讓人找不出半點傲慢之意,可他那讓人不敢逼視鋒芒凜凜與王者風範,卻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狼養大了,總有一天會威脅到主人。
“這事既然過去了,也沒有必要再大動幹戈。”姒縱白起攙扶下,緩緩起身,慢慢踱步着,躺了太久,骨頭難免懶散了些:“只是你既然知道此事是別有居心人有意針對你,你就應該知道,身邊多多少少沾染了些不大幹淨東西,還是及早清理好。”
“是,多謝父親大人教導。”白起似有若無地勾起唇角,神态淡漠而慵懶,顯得十分漫不經心,卻又不失恭敬。
“你大概也聽說了,近來我有意多鍛煉鍛煉伯益那小子,那小子是個人才,想必你也看到了,同齡人中,這孩子除卻性子不大沉穩,倒不失為一個可塑之材,若是伯益能多鍛煉鍛煉,大概也能有幾分你本事。”姒縱說得随意,就好像與白起談論再微不足道小事一般。
白起半眯起眼睛,嘴角牽起一抹笑,不緊不慢道:“父親大人意思是?”
姒縱看了白起一眼,眼光突然凝聚成一股可怕寒冷,但也只是一閃而逝:“冬季即将到來了,你知道,每年那漫長寒冬總是給我們夏後氏帶來不小災難,各部族難免趁亂起了異心,你是我姒縱長子,你弟弟們年紀也尚小,撫慰各部族,防範冬災事,交由你來辦,是再好不過事了,至于與其他氏族聯盟一事……”頓了頓,姒縱意味深長道:“我看,就交給伯益去辦吧,日後無論是輔佐你還是輔佐你那些弟弟們,都需要這樣人才。”
白起心中豈能不知姒縱打什麽主意?姒縱本就沒有想過,白起竟果真能說動彤城氏那些老匹夫與夏後氏聯盟,尊夏後氏為聯盟首領,可如今白起不僅做到了,甚至還安然回歸,眼見着白起勢力一天天膨脹,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接着游說過程,暗地裏博得了不少外族勢力支持。那日地圖一事,姒總雖嘴上不說,可心中早已對白起起了戒心,如今是開始防範起白起會與彤城氏那些老匹夫狼狽為奸勾結一起,心懷不軌。
冬季到來确不是一件小事,将處理可能到來冬災一事交給白起,一來也算以一些微不足道小事搪塞了白起,二來……分明是變相地,要向白起施壓,讓他将其聯盟體中權力通通交了出來,削其左右翼,扼其日漸膨脹勢力。
姒縱有意要他交出手中權力,白起又豈能讓自己父親大人失望呢?
“父親大人考慮十分周到,能夠讓伯益此中鍛煉鍛煉也好。”白起唇畔含笑,那弧度性感,那聲線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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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縱目光微斂,那雙看向白起鷹眸,仿佛瞬間有無數道銳利寒光迸射而出,他冷淡地看着白起,并不相信白起竟然會這樣爽地順從自己安排,姒縱生性多疑,尤其是對着白起這樣讓人捉摸不透又野心勃勃年輕人,只怕白起來此之前,就已料到了會有這樣事情發生,若不是如此,他便只能感到自己這個兒子有多可怕,他甚至,已能把情緒藏得比他這個做父親,還要深了。
然而此刻,白起卻是似笑非笑地緩緩道:“但此事,還請父親大人給白起一點時間仔細想想,畢竟前一陣子關于結盟一事游說過程中,我那些部下都是冒着生命危險随我出生入死,這樣事,還是等兒臣與部下們商量過後,再給父親大人答複。”
“你說也有道理,也好,你回去想清楚吧,”對于白起這個回複,姒縱雖不悅,但心情卻反而放松了下來,轉移了話題道:“我聽說,這兩日你已經準備啓程回禹康了。”
白起平靜地回答道:“是,秋祭一事已畢,冬天眼見着就要到來了,封地裏,還有不少事情需要我回去處理,明日一早便要啓程了,今日前來,也恰好是要向父親大人告辭。”
“嗯,你近來忙于四處奔波,确是荒廢了禹康政事。”
正談話間,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白起神色淡然,淡薄唇畔隐隐向上勾起一道輕狂冷漠弧度,諱莫如深幽眸泛起了一道危險笑意,并不說話。
“是誰外面吵鬧。”姒縱皺起了眉,低聲喝道。
姒縱話音剛落,外頭簾子便被掀開了,守外面親兵得到首領大人訓斥惶恐地跪下請罪,吵鬧着要進入這裏正是前些日子獵場上向白起挑戰傲慢少年伯益,姒縱見了,不禁沉下臉來:“伯益,這麽晚了,你來這裏為了什麽事。”
見到白起此,伯益也是一愣,白起給他那一箭之羞辱,他恐怕畢生難忘,但此時此刻,姒縱面前,伯益仍是不得不收斂了幾分:“首領大人……聽說您身體不适,伯益特意來探望您,不想卻見到……”
礙于白起場,還好好地與姒縱談着話,伯益顯得有些猶豫,也知道是自己太過沖動了,此刻是不好将話說得太明了,他豈能這時候告訴姒縱,自己是看到不遠處有白起心腹守帳子周圍,姒縱帳外又多了這麽多侍衛戒備,再加之前些日子地圖一事,他是擔心白起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軟禁抑或挾持了姒縱大人,這才沖動地趕了過來嗎?
伯益雖不好明說,可姒縱似乎也猜到了一二分,只訓斥了一句便讓伯益起身了:“你這沖動個性再不改,遲早要出大事。罷了,你起來吧。”
“多謝首領大人。”伯益臉上顏色精彩,既尴尬,又惱怒,得到姒縱寬恕,這才忙謝恩起了身。
伯益雖然沖動,但畢竟是為了自己安危才如此放肆地欲闖進來,很顯然,姒縱臉色緩和了不少,讓伯益過來扶他坐下。
從頭到尾,白起皆不言一語,他顯得悠然而從容,神情似乎笑,多,卻又是淩厲與莫測,比起他和父親大人,伯益和姒縱反而像一對父子,真是好一幅父慈子孝畫面。
“父親大人,夜已深了,兒臣就先行告退了。”頓了頓,白起補充了句:“您先前對兒臣說,兒臣定會仔細考慮。”
姒縱目光一凝,也有些倦了,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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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