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子曰無衣(入v三合一) (1)
花孔雀速度很快, 很難不讓人想象她臃腫的身軀裏藏了一個敏捷的靈魂。
齊墨還保持在吃驚的狀況下,花孔雀就已經把那攬月小姐帶上來了。
齊墨見沈懷璧給?自己找了這麽大?一個麻煩,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你你!你把個姑娘弄到我?這來幹嘛?人家可是頭牌啊!咱們有錢嗎?”
沈懷璧一臉鄙夷的看着他:“真是傻的讓人發指。我?把她弄過來, 當然是她有用啊!沒有錢, 我?們還不會跑嗎?”
齊墨:“……”
道理很好,很能讓人信服。
花孔雀推開房門, 入眼就看見沈懷璧還站在那兒跟個棒槌似的,不悅道:“小黑,你出來,不要擾了貴客雅興。”
齊墨聽到這個稱呼着實?愣了一下, 扭頭去看沈懷璧。
對方還是那種漠然的樣子,對花孔雀道:“這位貴客想讓我?留在這兒。”
花孔雀也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齊男風盛行,早已不是什麽秘密。特別?是那些達官貴人, 就喜歡在身邊養着幾個水靈的男子,以供随時亵玩。
面前這男人看着其貌不揚, 只不過是長了張英俊臉的臉而?已, 卻能被這位一看就很富貴的貴客看中, 着實?是他的福分。
花孔雀換了張笑臉,把身後的攬月小姐推了進來, 自己卻扒在門框上沒有走。
沈懷璧戳了戳齊墨的腰, 眼睛瞟了一眼他放着銀票的荷包。
齊墨會意, 淺笑着把那個繡花荷包遞給?花孔雀:“先給?花媽媽一點定金, 等過會兒我?再去把攬月小姐的酬金全部付完。”
花孔雀見他如此懂眼色,滿意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我?便不打擾公子的雅興了,奴家先行一步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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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跟着的攬月小姐帶着紅色面紗, 曼妙的身姿在薄紗裙下若隐若現?,顯得誘人極了。
她蓮步輕移,腰間系着的鈴铛叮當作響,清脆而?悅耳。
攬月走到齊墨旁邊,柔媚的嗓音像黃鹂啼啭,她對着齊墨輕輕道:“公子……”
齊墨最怕應付這些身嬌體軟的女人,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攀附到自己肩上來了,他還沒躲,一只手就撥開了攬月小姐伸出去的柔荑——
沈懷璧的那根鞭子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的手上,他像是嫌惡似的,用一方手帕仔仔細細的擦着十?根纖長勻亭的手指,冷冷的看着手足無措的攬月小姐。
“真是沒規矩,你們花月樓的媽媽沒教過你,不許亂摸別?人麽?”
齊墨啞口無言,有些疑惑。
他這是生氣了?這有什麽可生氣的……又不是火/藥桶,一點就能炸。
“把她綁起來。”沈懷璧沒看他,繼而?把手中的鞭子丢給?他,對攬月冷冷道:“我?倒有些事兒,想問?問?這位攬月小姐。”
攬月小姐輕輕“啊”了一聲,不自知地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幹什麽?我?沒見過你啊!!”
沈懷璧嗓音冷洌,像是從冰泉裏浸過一般:“我?也想知道,蘇淮秀小姐,你怎麽從青龍幫的幫主妹妹,搖身一變變成了花月樓需要賣身的頭牌花娘呢?”
攬月小姐——蘇淮秀瞪大?眼睛,驚恐的看着他,細細的聲音尖銳刺耳:“你!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啊?我?是攬月,不是什麽你嘴裏的蘇什麽秀的……”
這個男人怎麽知道的?難不成……他是青龍幫的人?
她瞬間變了臉色,走上前幾步,用手指緊緊拽住沈懷璧的衣角,從眼角滑落的淚珠弄花了她精心打扮過的妝面,把她原本秀氣異常的面孔弄得有些古怪起來。
“你是青龍幫的對不對?是我?哥哥讓你來救我?了嗎?!”方才還溫婉賢淑精通琴棋書?畫知書?達理的花月樓頭牌攬月小姐,現?在被他這話一激,竟然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女瘋子!
沈懷璧扭住蘇淮秀的手腕,怕因為她的大?聲喊叫而?惹來樓下的人們,對齊墨皺眉道:“怎麽還不把她綁起來?把樓下的人引來了,咱們都得死!”
齊墨這才從方才的呆滞中反應過來,但也沒用沈懷璧的鞭子,而?是手腳麻利的從窗簾上撕下一塊布繞在她的手腕上,也算綁了個結實?。
沈懷璧對已經癡狂,細細顫抖着的蘇淮秀道:“你暫且安靜些。不管我?是不是青龍幫的人我?都能帶你逃出去,如果你現?在因為聲音太大?而?引來別?人的注意,我?和?你今日?都別?想走出這花月樓了。”
蘇淮秀也只是因為方才激動才變得有些瘋魔,因此,沈懷璧一說她便反應過來,聲音也小了許多。
她蹙着秀氣的眉,反問?道:“那為何要用繩子把我?的手綁住?”
剛把人綁住的齊墨:“……”
那還不是他怕你跑了?!
齊墨默默的把這一口碩大?的黑鍋給?自己扣在頭上,看着沈懷璧。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沈懷璧究竟要做什麽,青龍幫和?花滿山莊的淵源還沒講清楚,此時又突然冒出了個青龍幫幫主的妹妹。
蘇淮秀似乎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大?跳,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只是坐在凳子上,抽抽噎噎的暗自神傷。
因為攬月姑娘被拍走,樓下慕名而?來的賓客普遍興致缺缺,有的索性直接走了,留下來的客人也是小聲交談着,喧嘩聲也就小了許多。
齊墨掀開窗簾的一角,偷偷往下看去。
在一群醉的昏昏沉沉的客人裏,還夾雜着了幾個身材精壯的大?漢,面色微紅,毫無醉意,正?虎視眈眈的環視着四周。
齊墨心下了然,心道這應該就是花月樓安排的打手。
一些有名的勾欄瓦肆經常會請一些男子過來鎮場,以防有人故意尋釁鬧事。
但就算再過分的場面,也用不着這麽多人吧?
今日?,花月樓算是有備而?來。
不出意外,無論等會兒沈懷璧要做什麽,他們面對的敵人都是這些隐藏在暗處的,至今還不知道有多少的精壯打手。
究竟是誰在背後要害他們?從江北開始,一路窮追不舍,再到今日?的江陵花月樓。
江北的花滿山莊本就是一個碩大?的謎團,還在他們心中橫亘着沒有解開。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人竟然追着他們到江北了。
思及此,他放下簾子,折身走了過來。
“你知道我?為何要把她拍下來嗎?”沈懷璧沒去管蘇淮秀在幹什麽,自顧自的斟了一壺涼茶,端着瓷杯喝了一口,把瓷杯放在桌上。
齊墨見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蘇淮秀,還以為他有什麽重大?發現?,便問?道:“怎麽了?”
沈懷璧早就已經把頭上戴着的兜帽拿下,原本修長雪白的脖頸處有一道長長的傷口。原本是極破壞美感的東西,放在他身上卻有一種意外的毫不違和?之感。
即使是知道這些傷口是假的,齊墨仍然很在意。那條長長的傷口就橫亘在他脖子上,只要一說話,沈懷璧的喉結輕輕滾動,不知為什麽,每當這時,齊墨的眼角就輕輕跳動一下。
“你還記得我?來江陵是幹什麽的嗎?掐指算來,容叔已經在江陵被困了小半個月了,我?們的人進入這裏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信,我?拍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探子,這才挖了點真正?有用信息出來……哎!你幹什麽!”
也許是渴極了,齊墨端起桌上的盛着茶水的瓷杯就一飲而?盡。唇瓣貼在上面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沈懷璧方才喝過的地方。
齊墨一臉茫然,傻愣愣地看着他:“怎麽了?”
沈懷璧暗自有些心虛,明明大?家都是男子,共用一個瓷杯也沒什麽不同?的……即使曾經有過肌膚之親,但也是中藥後不得已而?為之,實?在不是齊墨的過錯。
但情況危急是情況危急的做法,如今他們倆都清醒的很,如果再。任由自己不堪的肖想,那錯的,傷的,狼狽的,最終只會是自己。
這段不得已而?為之的情愫,就只能讓它自生自滅。像他們這種人,那些不安的肖想,只能被千鈞之力壓在心底,壓成一張扁平的葉子,好歹還能讓他收藏紀念起來,至少不會在将死之時還會後悔曾經有一段感情灰飛煙滅了,卻什麽都不曾留下來。
他和?對方就像飄蕩河中的兩片葉子,齊墨是岸邊的柳葉,青翠欲滴,充斥着生命的活力。
而?他,也是飄蕩的枯葉,只是繁花似錦之間的一縷過客,在天地之間短暫的相遇,而?後又分開。
沈懷璧暗暗覺得自己好笑,面上卻波瀾不驚,搖頭道:“沒什麽,我?剛才看走眼了。”
齊墨挑了挑眉,習以為常了沈懷璧時時刻刻都有些奇怪的行為,催促他道:“師哥,你繼續說。”
沈懷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裏帶了點涼意:“容大?人不是被別?的什麽人抓走了,你說巧不巧,就是這青龍幫。”
齊墨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看向還坐在一邊抽抽噎噎的蘇淮秀,還沒開口,沈懷璧就接着道:“我?之前便說了,青龍幫不是什麽團夥組織,而?是一群掮客,專門幹生死買賣的那種。容大?人被綁,他們只是經手人,可惜青龍幫向來混跡大?衆之間,我?難以知道他們的行蹤。喏,你瞧,真是好巧不巧,好在還有蘇小姐在這兒呢,正?好方便給?我?們帶路。”
齊墨勉強壓下心中翻滾的怒意,挑眉問?道:“她?”
“你不如直接問?問?蘇小姐,她是怎麽從幫主的妹妹混到這個地步來的。”
沈懷璧看出了他的憤怒,但也沒去安撫,只是淡淡的看着,當一個冷眼旁觀的事外者。
“我?……”蘇淮秀哭的眼睛都紅腫了,清秀的面龐滿是淚痕:“我?不是意外進來的,我?,我?是被我?大?哥送進來的!”
沈懷璧冷冷的插了一刀:“如果蘇小姐你說的是賣,而?不是送,恐怕會更貼切一點。”
蘇淮秀的淚水立刻跟不要錢似的,又下來了:“我?是我?哥哥半月前送進來的,那時候我?們早就已經東躲西藏了,可是哥哥做生意好像做壞了,欠了好大?一筆錢,那段時間我?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後來有人對他說:‘把你妹妹賣出去賣給?花月樓,以她的身姿,以她的容貌肯定會賣個好價錢,到時候你把它贖回?來不就得了?’
在那天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我?哥哥是幹這種生意的,殺人奪命,那不是做生意,那是走在刀尖上啊!
也許壞事做多了,真的會影響到自己的言行舉止,連自己的腦子都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就在那晚,我?哥連夜把我?送進了花月樓,我?幾次尋人替我?往外送消息,皆是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沈懷璧接了她的話:“這是因為如此,你就把他放在身邊的鑰匙給?偷走,把花月樓當做自己的庇護所?,以此為借口要挾你哥把你贖回?去?”
蘇淮秀張了張口,還要說些什麽,沈懷璧眼裏閃着寒光,沉沉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會有人來,方才的一切都是做戲罷了。我?猜,那位花孔雀……正?在召集人馬,準備把我?們二?人一網打盡吧?”
沈懷璧話音剛落,蘇淮秀的面色瞬間變了,原來是哀婉凄切,現?在則是瘋狂的惱羞成怒。
“不錯,我?就是恨他!我?和?他相依為命孤苦了十?餘年,最終卻落得被他賣入青樓,這麽一個破落下場!憑什麽?!”蘇淮秀的謊言已經被戳穿,撕開了表面的淑女假象,神色裏透着瘋狂。
“好呀,他把我?送到這兒來了,自己卻想高枕無憂?!我?要他償還!”蘇淮秀癫狂的大?笑着,精神狀态已經瀕臨崩潰:“你們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嗎?一個是鎮北将軍,另一個是十?一皇子,你看啊,出身多麽高貴啊!卻要被我?這個蝼蟻給?害死了,你說多麽可惜啊!”
齊墨沒做聲,靜靜的看着她發瘋。
“人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但如果不是花月樓的人幫我?,你看啊,我?今日?哪裏會有機會站在你們身邊呢?
和?他們相比起來,你們豈不是更虛僞嗎?說了要把我?帶出去,卻又綁住我?的手,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只要我?們一旦出去,我?的人頭就要落地了!”
蘇淮秀踉踉跄跄,指着沈懷璧道:“這裏還藏了個更虛僞的,明明發乎情止于?理,卻偏偏藏在心裏,不敢說出來。你瞧啊,多虛僞啊……你幹什麽!”
沈懷璧本來正?在離她挺遠的地方,一開始也是靜靜的看着她說,也不知蘇淮秀到底碰到他哪偏逆鱗了,沈懷璧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用一團布把她嘴塞上,皺着眉道:“真是一派胡言!”
齊墨聽見了樓下上來的人,踩着木制的階梯時發出的嘎吱聲,他擡眼看向沈懷璧,用目光去詢問?他該怎麽辦。
“從後門翻窗出去。”沈懷璧也知道事态緊迫,當機立斷道:“你先走,我?來墊後!”
齊墨卻不依他,固執的等在他身後:“一起走,趁他們還沒來……”
他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暴力破開——
十?幾個筋肉虬結的大?漢立在門邊,兇神惡煞的看着他們。
花孔雀手裏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嘴角微微翹起,帶着一絲微諷:“就你們倆?還想從我?這花月樓逃出去,當我?們這些人是死的嗎?”
她說完,用那個木棍指着沈懷璧,皺着粗眉道:“還有你這小子,我?當初看你可憐,才把你招進來當幫工,如今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還是說你們倆本就認識,故意來我?這兒花月樓當內應來了?”
沈懷璧不答話,手中的留行鞭已經甩出。
花孔雀見狀不好,連忙用那根木棍擋住朝自己面門襲來的鞭子。
誰知那鞭子像是有活力一般,極為靈巧地纏上了那根木棍,随即,她看見那個戴着兜帽的年輕男人手腕靈巧的一翻,方才還輕巧拉住木棍的鞭子突然成了一條毒蛇,差點把那個木棍絞碎。
花孔雀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她生怕那鞭子也要把她的胳膊順帶給?絞碎了,連忙松開手。
那根粗大?的木棍就這樣落在地上,發出铿锵一聲響。
沈懷璧自知寡不敵衆,也沒戀戰,準備收了鞭子就走。
花孔雀自打花月樓建成,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她指着齊墨和?沈懷璧二?人,惱羞成怒道:“你們給?我?上,把他們倆給?我?抓住!不是說把它交給?華公子就有十?兩黃金嗎?這人都要跑了,你們還不趕緊!”
站在花孔雀後面的大?漢原本被沈懷璧這一鞭子吓得不敢輕舉妄動,最終還是沒抵擋住花孔雀嘴裏那十?兩金子的誘惑,個個摩拳擦掌地迎了上來。
沈懷璧挑眉,剛準備迎上去,就被齊墨拉住。
若是放在以前,齊墨知道他的武力值,這樣的就算再來十?個個沈懷璧也不怕半分。
但如今時局不同?,外面還不知有多少個像裏面這樣的大?漢在等着他們,如果一心戀戰于?此,沈懷璧肯定會受傷。
況且他們出發來江陵的時候,沈懷璧身上的傷口才剛剛好。他再也不想看到沈懷璧為了他受傷,身上血痕遍布的樣子。
他不舍得的。
沈懷璧被他這一拉猶豫了一下,動作也就滞了一會兒。
那些打手看見他腳步停緩,以為沈懷璧被自己這麽十?幾號人的仗勢給?吓到了,心中更是底氣大?增。
為首的那個大?漢少了一只耳朵,臉上刀疤遍布,一看就是窮兇極惡之人。
沈懷璧舒展眉梢,定定的看着持着一把尖刀,緩步往他這邊走來的缺耳大?漢。
剛才蘇淮秀說的應該大?部分都是真的,比如青龍幫裏面的成員都是些尖刀上走路的人,比如說面前這個缺耳,要讓別?人相信他沒殺人放火過幾次,還真是不讓人信服。
齊墨見他還在原地沒動,有些心焦,接着拉了拉沈懷璧的手,示意他快點和?自己一起走。
沈懷璧卻慢條斯理的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留行自他手中逶迤委地,上面還沾染着淡淡的寒霜。
“有人不想讓我?們走,不讓奉陪一場,咱們能走嗎?”
沈懷璧輕笑,對齊墨語了聲“退後”,也不打一聲預告,手中鞭子便直直的劈向缺耳面門。
缺耳駭然,面前這個羸弱男子方才還是一副要逃跑的樣子,現?今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竟然甩起鞭子就往這邊逼過。
缺耳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方才花孔雀被那根鞭子卷的手中木棒都沒了,看起來着實?是很厲害。可花孔雀只是一個羸弱夫人,做不成什麽大?事。
但自己就不一樣了,他缺耳小三郎在青龍幫裏可是響當當的名堂!這次來花月樓抓人,首領也是特意派了他跟過來。
更不用說那個委托的華先生還注明了要給?每人十?兩黃金,以他的本領,定能将此二?人擒住,才不管……
缺耳在心裏把算盤打的啪啪響,一時分了心神,沈懷璧的鞭子正?好打在他面門上,缺耳堪堪躲了過去,可鞭尾卻勾住了他的頭發,硬生生拔下一撮來。
沈懷璧面有譏色的冷笑道:“原來是缺耳朵,現?在連半邊毛也沒有了。拔了毛的鳳凰還不如雞呢,你看看你,你是什麽品種的雞?”
缺耳平生最忌人戳他痛處——也就是他從出生來就沒有的一只耳朵。如若不是這個缺陷,他今日?又怎會在這裏,幹些背地裏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怒極,氣的青白的唇輕輕顫抖,手中的尖刀也亂了章法。
原本直指沈懷璧咽喉的刀鋒也偏離軌道,于?是被沈懷璧輕巧躲過,連頭發也沒傷到一根。
留行抓住空檔,靈巧地纏上他的腳腕。
習武之人最注重下盤穩定,可如今的缺耳而?正?是怒極攻心,根本顧不着下面。
沈懷璧手腕一翻一折,一股極大?的力量從手臂中迸發出來,握住木頭柄的手猛地往外一抽——
缺耳明顯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手中的刀卻沒停下來。
他在賭,賭面前這個白淨瘦弱的男子根本拉不動他。
可是,缺耳錯了。
等到他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缺耳把身體往後仰去,企圖避開沈懷璧的鞭子。可他動作越是急,跌倒得就越快。
“撲通”一聲,缺耳面朝地的摔了下去。
沈懷璧:“哦喲,可真是慘了。我?不陪你們玩兒了,自己玩兒去吧!”
齊墨:……
在他打鬥的期間,齊墨就已經把外面的路都探明了。看來這個華先生還是不太願意抛頭露面,也不願意把它放在明面上來。
二?樓雅座的隔音極好,外面似乎還是沒有注意到裏面的動靜,人們還是紙醉金迷,醉倒在溫柔鄉。
花孔雀見他們要走,笑了一聲:“哎喲喲,這就要走了呀?兩位二?大?爺,把我?這花月樓打了一通,什麽責任也不負,就想走了?咱們好戲還沒出場呢!”
齊墨皺着眉,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但心裏有一種淡淡的危機感。
花孔雀說罷,斥退後面沒上場的大?漢,從袖子間摸出藥粉來,往空中一撒,雪白的粉末如雪一樣,飛舞在空中——
“我?花孔雀雖兇名在外,但也是個講義氣的人。我?說了,你們二?位今日?來我?這兒也是有緣,我?還挺不忍心傷害那位小哥的。我?也不管什麽華先生不華先生了,只要你們中了我?的醉夢散還能走出去,我?便不管你們了。青龍幫的事兒是青龍幫的事兒,與我?們化雪樓沒什麽關?系。”
那些青龍幫的人見她這麽說,不由有些心急:“花掌櫃的!做人要講信用的,你已經同?青龍幫簽訂了合約了,你不能……”
“哦。”花孔雀捂嘴一笑:“不就是三千兩嗎?我?花月樓倒也沒窮到那個地步,連這點錢也拿不出來。至于?你,你來和?我?談條件?老娘開花樓的時候,你小子還沒出世呢!”
她施施然退在門邊,揮舞着手絹道:“二?位小哥,可好自為之啊!小女子,不奉陪了。”
門關?上,沈懷璧只覺着渾身酸軟,頭部暈沉。他勉強保持着一絲清明,看到了靠在窗邊的齊墨。
對方似乎藥症也中得不輕,像是發熱一樣,臉燒的通紅。
沈懷璧用冰涼的手貼着他的臉,問?道:“十?一,你覺得怎麽樣?還能動嗎?能動我?們就趕緊走!此地不宜久留。”
齊墨伸出手,握住沈懷璧搭在自己臉上的手,涼涼的觸感像一塊玉,讓他感覺像是在烈火中得到了甘露。
他實?在太熱了,便把那只貼在自己臉上的手摁的緊了些。
“師哥,我?好熱啊……”
不知道是不是全身熱的原因,齊墨感覺到此時更是口幹舌燥,喉嚨裏像是要冒出一團火。
倏然間,兩片冰涼的薄唇貼上了他的。
沈懷璧貼着他,輕輕道:“這樣好點了嗎……”
沈懷璧向來都是把活做絕,不會給?對方留下什麽後手。
就算花月樓的花孔雀網開一面,讓他們自生自滅,沈懷璧卻沒和?他們客氣,帶着齊墨走之前把桌上燃着的油燈撂倒。
燈火四處蔓延,燃着了床帳,滾燙的火舌貪婪地舔舐着木質的桌椅板凳,從一樓看過去,二?樓的那間雅座已是火光融融一片。
也許花孔雀給?他們下藥的藥效因人而?異,齊墨感覺很熱,可沈懷璧卻通體冰涼,整個人如墜冰窟。
好在沈懷璧背上背着的齊墨身體很熱,剛好給?他做了暖手的湯婆子。
可是很快,沈懷璧便發現?這些藥帶給?他的不只是冷,還有沉沉的下墜感。
沈懷璧帶着他翻出雕花窗戶,躲進了花月樓院子中的馬廄裏。
他還想往前走時,也不知是背着的東西太重,還是藥效帶給?他的酸軟無力一起發作了,沈懷璧膝蓋一彎,竟直直的跪坐下去。
齊墨從他背上翻倒在地,被這不小的動靜弄得皺了皺眉,像是在昏迷中還被火海炙烤着。
沈懷璧看了他一眼,齊墨的臉還是通紅一片,不時有細汗從他額上沁出,他的睫毛簌簌顫抖着,像是一只欲要高飛的蝴蝶振動的翼。
齊墨很難受,他需要大?夫。
沈懷璧咬咬牙,扶着馬廄裏粗糙的土牆,想要站起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那藥效帶給?他的後勁實?在太強了,沈懷璧還未站起,又重重跌了下去。
沈懷璧皺眉,一道深深的褶皺疊在他眉間,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所?以說花月樓是放過了他們,可青龍幫的人還在後面虎視眈眈的等着呢。
自己這個狀況,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更何況還帶着個人。
他心念一動,一抖袖子,一把寸長的小刀就從他袖中滑出來。刀鋒磕到草堆裏,發出悶悶的響聲。
沈懷璧不再遲疑,右手撿起那把小刀,往自己胳膊上狠狠劃了一刀——
鮮血猝然迸射而?出,突如其來的猛烈痛感把那種渾渾噩噩的昏沉感一掃而?空。
淡淡的血腥氣味和?幹草的香氣混在一起,聞起來煞是刺鼻。
沈懷璧的心神剎那間清明起來,他強忍手臂的痛感爬起,用沒受傷的另外一只手攔住齊墨,把他搭在自己肩上。
他要出去,他要救齊墨!
好在齊墨一開始是裝大?款來的,他的馬。便順理成章地被花月樓的小厮牽到了後面的馬廄裏,好吃好喝的照料起來。
這匹馬本來就是沈懷璧的,它也通人性,一看見原來的主人,就興奮得直打響鼻。
沈懷璧沒說話,打了個手勢讓它安靜下來。
花月樓現?在真是一團糟,這還得多虧他沈懷璧出門前放的一把火,現?在花月樓的人和?青龍幫的人互相推诿責任,誰也不讓誰。又是火災突發,誰也沒料到這種情況,樓裏的幫工都去別?的地方打水來救火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沈懷璧把外袍撕下一根長長的布條,把齊墨半綁在馬上。而?他戴起兜帽,寬大?的帽檐遮去了他大?半容顏,只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
“小花,無論發生什麽事,你一定要記得把他送到東大?營裏面去,你和?他一路過來,應該記得路的……”
小花不知道沈懷璧要幹什麽,乖順的蹭着他的手心,像是在詢問?他的去留。
沈懷璧明顯感知到了,笑裏帶着一絲淡淡的苦澀:“你帶他走就好了,一定要安全到達,無論出什麽事兒。至于?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小花被他帶到一方犄角旮旯的院子,指着後門道:“你們先走,我?随後到。”
小花打着響鼻,明顯是有一百個不樂意。
沈懷璧推了推馬頭,催促道:“不想走的話,想和?我?一起死在這兒嗎?”
不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沈懷璧不再遲疑,也不想再和?小花做太多的蠻纏,留行鞭毫不留情的打在它身上。
小花驚叫一聲,也不再留戀沈懷璧,揚起蹄子載着齊墨,一人一騎走了。
沈懷璧持鞭而?立,身上血跡蜿蜒到了他的衣擺上,像是開着一朵繁複絢麗的花。
那股熟悉的冰冷感和?下墜感又朝他襲來,沈懷璧看着轉角處已經露出身影的青龍幫的人,唇角卻彎出了一個淺之又淺的笑。
從他知道青龍幫和?花月樓的人纏在一起,沈懷璧就沒想過要平安走出去。
如果說他一個人還好辦些,可這傻小子卻一個人千裏迢迢跑來找他,也不知道害怕。
好在齊墨出去了,小花是他的良駒,自然是信得過的。
他這一生孤家寡人,痛苦流亡的時候久了,周身也沒什麽挂礙,唯一一個在意的齊墨也有了着落。
只是那瓣唇,他可能再也親吻不到了。
多可惜啊。
·
黎明方破曉,正?是天色熹微的時候。
絢麗的朝霞從雲層破裂之處而?入,層層疊疊地染出金黃的底色,說不出的精妙。
徐毅看着軟榻上躺着還在昏迷的沈懷璧,重重嘆了口氣。
沈懷璧是昨天半夜回?來的,是那匹原本給?了十?一殿下的馬把他給?載來的。
但想來也奇怪,那匹馬是早就給?了十?一殿下的,前幾日?齊墨跑出去時,那馬也随着他一起出去了。
可馬不會說話,另外兩個不讓人省心的玩意兒都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地沉沉昏睡着。
齊墨回?來的比沈懷璧早得多,整個人都像一尾燒紅的蝦子,微微躬着身子,額上細汗密布,臉頰邊有兩朵不健康的紅。
徐毅不知道他到底怎麽回?事,前日?他從東大?營的車隊裏一聲不吭地跑了出去,還害他惴惴不安地擔憂了好幾日?。
齊墨是去找他們家将軍的,這點無疑。
可将軍他在江陵啊!人人都對孤身獨入一座不受自己管轄的城池避之不及。若不是沈懷璧要去救容大?人,他一定也不會去冒這個險,以身飼虎獨自進入江陵。
原本他們打算好了,東大?營照常前行,等待沈懷璧歸來便一切都相安無事了。
可誰知道半路冒出個“程咬金”來,被齊墨半路截了胡。
徐毅想到這兒,還有些憤懑不平——這做事向來沒着沒落的十?一皇子,早就是坑害他們将軍的“大?患”,料是如他,也不能不對齊墨産生應有的懷疑。
他的将軍那樣好,卻被那小子拖累的一次又一次受傷……
徐毅捏緊拳頭,盯着天花板的眼睛像是要把它盯出個窟窿來。
還沒等他再些做什麽,外面有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帶着一絲雀躍的輕聲道:“徐都統!十?一殿下方才醒了!現?在正?嚷嚷着要來見将軍呢!”
徐毅一皺眉頭,問?道:“大?夫不是說他中了那什麽迷藥嗎?少說也要睡個十?天半月的,怎會如此早就醒來了?将軍那麽強的身體素質,到現?在也還沒醒呢。”
那跑進來的人輕輕搖頭,誠實?回?答道:“我?也不知……十?一殿下好大?的力氣!若不是他才剛剛蘇醒,怕是連我?們幾個人也按不住他一人的!”
徐毅點了點頭,步子往外踏了一步,忽而?回?頭道:“你把咱們将軍看好了,別?讓其他任何人進來。我?去看看十?一殿下,他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齊墨雖然沒有誇張到能把那小厮口中的“攔不住”做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但也是有精神得很。
若不是他太擔心沈懷璧的情況,齊墨又怎會如此呢?
他當時自己昏昏沉沉的,已經是人事不知了,但齊墨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還在東大?營的隊伍裏。
毫無疑問?,沈懷璧把他送回?來了。
那他呢?
他怎麽樣?
他也回?來了嗎?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