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果果

第二日,?陽光灑進樹屋,把桌案上的果子映得鮮翠欲滴,饞人得很。

一只半透明的手拿起了一個果子,?啊嗚一口,啃了小半。

方遠已經醒了,?迷迷糊糊被抱到椅子上束發。他仍是樹靈的模樣,?小小一只,?維持着孩童的外表,柔軟的黑發垂到眉眼,臉龐細膩紅潤,眼瞳水潤得驚人。

蕭情唇角微提,抽出一截青色發帶,把他的頭發仔仔細細束在了腦後。

人雖然變小了,?但養起來別有一番趣味。

蕭情從不擔心他恢複不到原本的樣子,?這是血脈覺醒的返靈期,支撐的力量不夠時便會如此。

他曾經與莫小凡分薄了天水湖的力量,?只是莫小凡血脈追溯不深,所以精進禿了毛,?他卻返了祖,退回了幼年。

而七彩雷劫時,方遠在他體內,?同樣與他分享了天道饋贈,現在從頭長起,?也在意料之中。

蕭情問道:“你可還記得我。”

他沒有期待男孩說出什麽話,但方遠在鏡子裏盯了他一會兒,忽然轉過頭,彎起眼睛笑了:“鳥鳥。”

“漂亮鳥鳥。”

他擡起手,?小心摘下肚肚旁邊的藤蔓藤上最圓潤的一顆果子,捧在手裏,遞給蕭情:“甜、甜的。”

蕭情心中驀地一軟,彎下腰,按了按他的眉眼:“給我的。”

方遠點了點頭。

蕭情便攬着他低低的笑了,慢慢吃完了這一個酸澀的果子。

竟嘗出了一絲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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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黃色的果肉散發清香,相比昨天,似乎成熟了些許。蕭情目光一動,仔細感知,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爐鼎”的味道。

現在沒了僞裝,完全顯露出真實的氣息,究其本質,比爐鼎霸烈百倍。

曾經方遠露出的味道,是爐鼎中的極品至純之體。即可以接納任何一人靈氣,也可以輸給任何一人靈氣,只要與之交合,就能提升根基。

但這只是扶桑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末枝,只要他修煉下去,生死枯榮,皆在一念之間。

小方遠一個一個吃完了所有的果子,臉頰有些羞赧的紅了,抱着盆子,推到了一邊。

蕭情輕笑:“飽了?”

方遠不說話,他下了椅子,然後小跑到窗邊,看了看窗外樹海,又看了看蕭情。

意思很明顯,他想出去玩。

蕭情卻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個古樸的棋盤,放在了方遠面前。

方遠:“?”

下一刻,棋盤放出光亮,黑白交錯的盤面上現出兩個巴掌大的小人,用靈力做成,栩栩如生,一人執劍,一人握刀。

蕭情放下一子,兩個小人便對打起來,你來我往,十分精彩。随他棋子一顆顆落下,小人演示的道訣也越來越複雜,其中精妙,讓方遠不知不覺看呆了。

“喜歡麽。”

小方遠眼睫撲閃,用手去戳了戳小人的臉。

“此物名為演天棋局,今日送予你。”

方遠珍惜的拿過棋盤,趴在花壇裏,睡着泥土玩棋子,看小人打架,忘卻了剛才想要出去的欲望。

藤蔓從寝宮的邊緣垂下,窗玖也爬滿了小花,陽光明媚,鳥鳴歡唱。這裏受結界影響,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果真如一個漂亮的樹屋一般。

蕭情唇邊含笑,捧着書卷,将外層的禁制又布下一層。

層層交疊,盡是殺機。

……

……

一連十幾日,方遠都被棋盤哄住了。

但漸漸的,看小人打架的樂趣消退,方遠趴在窗邊,安靜的看着下面的森林、泥土,還有清澈的河。

是夜,蕭情熱好了羊奶,耐心喂了方遠一大碗。

他剛洗完澡,幹淨得軟乎乎,身體已經不再會變成半透明,而是由實實在在的骨血、皮膚組成。除此之外,方遠的身形也在變高,到現在為止,已經和六歲孩童差不了多少。

擦去小孩沾上的一圈奶漬,蕭情提起唇角:“睡罷。”方遠就乖乖縮到了被子裏。

燭光熄滅,細碎螢蝶靜靜飛過,蕭情靠坐在床,原本還在翻宗卷,卻有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轉過頭,方遠窩在點星的微光裏,小聲道:“睡。”

蕭情注視了他一會兒,嗓音低沉:“好。”

他放下宗卷,稍稍把小孩抱在懷裏,輕按他的後背,自己也阖上了眼睛。慢慢的,一股草木清香散發了出來,蕭情柔按的動作停了,呼吸也平穩起來。

方遠張開眼睛,又窩了好一會兒,才悄悄下了床。他赤腳走到窗邊,本能禦使風流,順利飄下了地。

踩到了濕潤的泥土上。

方遠彎起眼睛,心裏是純然的快樂,繞着塔走了三圈。

他不去別的地方,只想在塔附近玩一玩。

撿了一塊石頭,方遠把它放進袖子裏,然後順着小河,摸索着往前。

月光如水,灑在寂靜的森林中,草尖沙沙,到處都隐藏着細小的生機。有雪白的寒梨花在枝頭搖動、有小小的甲蟲在推舉土塊,還有漫天驚起的流螢、倏然落下的靈果。

木靈氣湧過來,彙成一條淺淺的銀河,挨着他的鼻尖。

方遠撲進了水裏,又滾進了草叢,怎麽高興怎麽來,只差在泥裏打個滾。

他不知不覺越走越遠,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在哪裏了。

高樹遮蔽,他看不見高塔。

方遠茫然的看了周圍一會兒,悄悄後退,想順着來路回去,卻在此時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刨土聲。

“嗷嗚。”

不遠處的草叢下,一捧一捧的土被刨出來,還有一條蓬松的大尾巴。

方遠好奇的走過去,他的氣息被有意收起來了,跟普普通通的一根草差不多,連蕭情都發現不了,更不要說專心挖地道的莫小凡。

莫小凡并非是半夜閑心發作,出來挖土。

事實上,已經在禁制邊仔細觀察了十幾日,只是都未曾發現破綻,只能向下突破,找到禁制的邊界,想辦法繞過去。

蕭情不讓他見師父,也不見他。

就在莫小凡壓制妖力,努力挖地道時,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尾巴,還捏了捏。

莫小凡眼神一厲,猛地轉身咬了過去,卻在看到那張臉時戛然而止,僵在了原地。

方遠咧開嘴笑了,又捏了一下尾巴。

“嗷嗚。”他學它叫。

莫小凡慢慢不動了,軟軟的叫了一聲,他已經長得有半人高,英姿勃發,凜冽兇惡,輕微一撒嬌,給人的并非可愛,而是怪異。

但方遠聽不出來,他高興的抱住莫小凡,手指輕而易舉探過了禁制,沒有引起一絲波瀾。包括将莫小凡拽過來時,禁制都未曾察覺。

“嗷嗚。”他學莫小凡學上了瘾,一邊彎着眼睛親親抱抱,一邊小聲叫着。

惡犬熱情的舔他的臉頰,尾巴繞了一圈,閑閑的點地。

“嗷嗚,嗷嗚!”

已經很久很久,他們沒有這樣親昵了。

莫小凡生來親緣淡薄,他不善言辭,思念在百年來淪為棄犬的折磨中變得沉默,永遠說不出來,只在來之不易的陪伴裏會稍稍表露。

然後平息、反複。

暖暖的體溫合着絨毛,像一個小火爐,方遠快要抱不住他,就用臉頰貼了貼,想把他抱回去。

就在這時,方遠忽然聽見了腳步聲,踩在松枝和灰石上,不緊不慢,甚至像是閑庭散步,卻莫名危險。

“啪嗒。”

莫小凡也停了撒嬌,縮在方遠懷裏,轉頭看從樹林深處走出來的人。

蕭情提着燈,深紫色的華服被映亮一角,暗紋流光,腰間仍配着扇和簫,垂落流蘇。

他唇邊仍噙着一抹笑,看向了方遠被弄髒的衣物。

方遠的小綠紗早就換掉了,每日都是蕭情為他選衣穿戴,束發梳頭。還會教他練字習文、畫畫演算,無一不溫柔,無一不體貼。

小方遠歪頭看他。

那一瞬間火光跳躍,蕭情的臉半是晦暗,但眨眼之間,又變成平靜。

只是唇邊的笑有些淡了。

他嗓音平常:“回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  老蕭會控制寄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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