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瀾起床時差不多下午一點,想到方清嶼估計餓肚子了,他有些抱歉地跑去書房,卻見方清嶼低着頭唰唰寫字,連自己走近都沒聽見。
周瀾輕敲他桌面:“這麽認真,不餓嗎?”
方清嶼确實看書入了迷,聞言伸個懶腰,搖頭晃腦。
周瀾:“等着,我去訂外賣。”
方清嶼對外賣興趣缺缺,飯吃的很慢,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周瀾聊天。間接夾帶私貨。
“你下午不用上班了嗎?”
周瀾面帶愉悅:“前段時間太忙,今天領導給批了一周假。”
方清嶼立刻放了筷子:“早知道你不忙,我就該做飯了。”
周瀾:“怎麽?外賣很難吃?”
方清嶼眉頭緊皺:“不是,我……”說着竟然難受的捂起嘴,急惶惶地要起身。
周瀾連忙走到他面前,扶着人往浴室走。方清嶼立刻趴着洗漱臺吐的一塌糊塗。
周瀾跑出跑外,又是遞毛巾又是遞水。拍着他的後背問:“怎麽了?是腸胃出問題還是這飯不幹淨?我們去醫院看看?”
隔了好大一會,方清嶼漱完口,虛脫道:“沒事,老毛病了,一生病就不能吃外面的東西,調料太多,一吃就吐。”
周瀾第一次聽見人有這種毛病,眼見方清嶼很遭罪的樣子,歉疚道:“不如,你教我做?”
方清嶼:“啊?”
周瀾笑道:“就像早晨你做的蔥油面,看起來不難做,我也該學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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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瀾扶方清嶼出浴室,收拾完桌上的外賣盒道:“咱倆一起去超市一趟,買點蔬菜回來。”
方清嶼坐着輪椅出門,一路上飽受優待,逛超市都有人随時讓路,隊都不用排。周瀾聽從他的指揮,挑滿一個購物車的蔬菜糧食。
到家後,周瀾打開剛買的牛奶,遞一盒給方清嶼,自己拎着一大袋子的蔬菜去廚房洗。
方清嶼轉着輪椅到廚房門口,“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了。”
周瀾嗤笑:“拖油瓶不是這個用法。”
方清嶼也醒悟過來,确實不妥,尴尬地裝咳嗽。
周瀾擡眼瞄他一眼,“沒事,就當我提前練習了。”
方清嶼開玩笑:“練習當爸爸?”
周瀾一愣,搖頭笑道:“孤家寡人一個,給誰當爸去。”
方清嶼聞言故作詫異:“你……沒女朋友?”
周瀾:“沒有。”
方清嶼:“你這一表人才的,怎麽會……”
周瀾:“每天忙的不着家,哪有女孩願意跟我。”
方清嶼聽完也不知該高興還是沮喪,畢竟周瀾這話太普通了,可以引申到一百個意義,但從字面上又看不出來任何信息。他繼續試探道:“……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周瀾摘菜的手頓了一下,嘴角上揚:“好看的。”
方清嶼:“……真膚淺。”
周瀾摘菜摘的起勁,袖子挽到小手臂,骨節分明的手動作十分麻利。
方清嶼在後面看了一會,突然醒過神:“等等!”
周瀾停下動作看他:“怎麽了?”
方清嶼看了一眼垃圾桶,“你把茄子都削皮了?”
周瀾手上正拿着茄子,問道:“不對?”
方清嶼:“不用削。”
周瀾拿過一邊洗好的芹菜葉,虛心求教:“芹菜是這麽洗的嗎?”
方清嶼剛才沒看見這一籃綠油油的東西,現在看清楚了,哭笑不得:“你把菜梗都扔了?”
周瀾點頭。
方清嶼:“……”
方清嶼沒當過老師,更別說教一個從未踏入廚房的男人做飯,他身體不能動,只能靠嘴巴說,周瀾越是手忙腳亂,他越是忍不住大笑。
“肉絲加點生粉,味道會好一點。”
“加多少?”
方清嶼歪着頭,“一勺就夠了。”
肉絲滑進油鍋時,噼裏啪啦的濺油聲,周瀾被燙的甩手。方清嶼忍俊不禁:“肉絲水分太多,應該再控幹點。”
周瀾嚴陣以待,一盤芹菜肉絲炒好,後背都已濕透。擦着額頭道:“果然不是個容易的活。”
方清嶼笑:“多練練就行了,這就是個熟能生巧的東西。”
周瀾走到另一邊攪拌粥,“你以前怎麽有興趣自己學?”
方清嶼:“爸媽太忙,我放假在家沒事,就學着做做,還能讓他們吃的好一點。”
周瀾笑:“你從小就知道心疼父母。”
方清嶼眉目舒展:“你還記得小時候?”
周瀾微笑:“當然,我比你大,記的也比你多。”
方清嶼心道,小時候的事确實記不清了,幾年前的事卻記得一清二楚。偶爾心灰意冷之際,他倒寧願自己記起小時候,反将幾年前兩人短暫的重逢忘得一幹二淨。
方清嶼腿腳不便,昨天只簡單擦洗了身體,今天出門一趟流了不少汗,輪椅轉到浴室門口,哀愁地嘆氣。對于如今的他,洗澡可是個大工程,沒有一兩小時下不來。
方清嶼扭頭叫周瀾:“周瀾你先洗吧,我可能要很久。”
周瀾有輕微的酒瘾,每天夜晚都要喝一杯紅酒才好入眠。此刻他端着酒杯踱到方清嶼面前,低頭看他:“一起吧,你該洗頭了。”
方清嶼:“……”
周瀾喝過酒,神色略憊懶:“你瘸着腿,怎麽洗頭?”
方清嶼舔唇:“……用淋浴。”
周瀾抱臂靠在牆上:“見水感染了,受罪的可是你。”
方清嶼心中默念,是你自己送上來的,不是我不君子。
方清嶼在周瀾的攙扶下站起身,攀着洗漱臺準備往上爬。動作蹒跚,他都能聽到周瀾在後邊憋笑的聲音。
周瀾看夠了洋相,伸手攬住方清嶼腋下,将他打橫抱起放上洗漱臺。拿下淋浴噴頭,調整水溫,嘴裏命令:“仰面躺下。”
方清嶼仰面躺在洗漱臺上,頭伸到洗漱池,小腿懸在半空,眼珠随着周瀾的手轉來轉去,偶爾目光落到周瀾臉上,能清晰地看到他挺拔的鼻尖。
“閉眼。”
“哦。”方清嶼遺憾地閉上眼。
這種被人伺候着洗頭的感覺,方清嶼只偶爾在理發店感受過,服務小妹手指又軟又輕,揉的人昏昏欲睡。然而此時他別說睡覺,幾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周瀾力度把握地适中,指節觸到頭皮,微微堅硬的觸感反倒比小姑娘的按捏更讓人舒服。
“眼珠子都快轉出來了,不怕水迷眼的話,就睜開吧。”周瀾看着那雙睫毛抖動不止的眼睛,忍不住道。
方清嶼笑的燦爛:“這種太上皇的感覺真是不賴啊。”
周瀾揉他滿頭的泡沫,“小時候我也沒少照顧你,都忘了?”
周瀾幫他沖幹淨頭發,将人抱下來,準備給他脫衣服洗澡時,感受到方清嶼不自在的抵抗,笑道:“你小時候光着身子換尿布我都看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方清嶼:“……”
周瀾見方清嶼臉憋的通紅,終于開口放過他:“開玩笑的,我搬個椅子進來,你坐着自己洗吧,洗完叫我。”
方清嶼長舒一口氣。
周瀾很周到,可是越是周到越是證明他坦蕩。方清嶼自己心有雜念,才會對脫個衣服都這麽抵觸。這種既痛苦又讓人不舍的折磨,唯有方清嶼後背的汗跡能證明。
——
欄倚清山:我今天才發現z是個廚藝白癡。
蹲在被窩:想退貨?
欄倚清山:并不,突然覺得自己離他更近了,更激動了哈哈哈哈哈哈……
蹲在被窩:……
欄倚清山:經打探,他沒有女朋友。噢耶。
蹲在被窩:有男朋友嗎?
欄倚清山:……
方清嶼掀開薄被蒙頭睡覺。輾轉半晌睡不着,打開QQ看誰在線,見田陽的頭像亮着,發過去一條信息:“三兒,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誠實的回答我,不能有一絲欺騙。”
田陽:“愛過。”
“……”方清嶼一個字一個字的輸入:“我長得帥不?”
田陽:“……六啊,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方清嶼怒道:“滾蛋,說正經的。”
田陽發來一個惡心到吐的表情。
方清嶼傷心欲絕。
田陽很快又發來一條信息:“誰說你不帥,那就是打我們金融系的臉。上去揍丫!”
方清嶼心滿意足地睡覺。
周瀾是個學東西極認真的人。一大早就起來研究怎麽煲骨頭湯。方清嶼在看書,他自己下了個愛廚房app,翻半天菜譜,也沒找到簡單易上手的,倒是各種程序看起來蠻複雜。餘光瞅到方清嶼出來倒水喝,周瀾立刻求教:“小嶼,煲骨頭湯有簡單的方法嗎?”
“煲湯最簡單了啊。”方清嶼轉着輪椅到廚房門外:“你先把排骨過水煮開,撈出來後加姜片蔥梗,放鍋裏稍微炒一下,然後就倒進湯罐裏,加水炖上一小時,差不多就好了。”
方清嶼這程序和APP裏比起來簡直太容易了,周瀾給排骨過水的檔,才想起問方清嶼:“你要上北京哪所學校?”
方清嶼都快忘了自己随口編的北京,這會被問起,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編:“清華?”
周瀾揶揄:“怎麽這個語氣?沒信心?不應該啊,要知道北京比咱們學校好的大學,也沒幾所。”
“不用放鹽——”方清嶼連忙叫住周瀾的動作,“湯快好的前五分鐘加鹽就可以了。”
方清嶼轉移話題:“你當初是保研的吧?”
“嗯。”周瀾疑惑:“金融系每年的保研名額有幾十個,你怎麽沒争取到機會?”
方清嶼嘆氣:“大二期末考的時候,我們老大有急事,我去幫忙沒來得及參加考試,相當于挂科了。就沒有保研資格咯。”
周瀾本想問他什麽事重要到連考試都要放棄,卻聽到身後的咕咚聲,于是回過身關小火。“別太大壓力,就算去不了北京,留在本校也不錯,咱們學校可不差。”
方清嶼受着這安慰,心裏頗有幾分愧疚,他的目标就是本校,只要他正常參加考試,可以說是十拿九穩,如今複習這麽認真,只是因為閑着沒事做罷了。
“那年你回老家,不是說想去國外讀書嗎?怎麽沒去?”方清嶼随口問。
周瀾偏轉了視線:“大四畢業時導師一直留我,就沒出去。”
“噢——”方清嶼一副了然于心的笑,“我忘了你是個好學生,沒有老師不搶着要你。就連我前幾天住院,護士都認得你。”
“噢?”
“說你是金融系的風雲人物。”
周瀾面色如常:“年輕的時候愛鬧騰罷了。”
方清嶼啧啧:“你現在很老嗎?”
周瀾噙笑:“跟你比當然老。”
兩人正說笑,周瀾的電話響,他接起來,對面稚嫩的童音十分悅耳:“哥哥,你什麽時候回家看我呀?我的暑假已經過去十天了。”
周瀾臉上帶了笑:“炎炎乖,等我忙完這一陣,就回家看你。”
方清嶼看他逗弟弟,打手勢告訴他自己先回房間。
方清嶼沒記錯的話,周瀾的弟弟現在才上幼兒園,從前只是聽自己媽提過周家又添了個小兒子,他倒從未見過那小孩。不過不管是幾年前的周瀾,還是這幾天的周瀾,都是沉穩平靜的,卻沒想到面對這麽小的弟弟,竟然如此溫柔。
方清嶼在房間裏掃到紅樓夢的封皮,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天像是黛玉附身,腦子裏愁腸百結,就差去外面摘朵花,撕着花瓣聽天決定到底是追還是不追。
他在重逢周瀾之前對感情沒開過竅,周瀾走後更是從此陷入空白,怎麽追人,他毫無經驗。
更何況,與是否擁有比起來,他更在乎周瀾如何看他,倘若當他是妖怪,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方清嶼覺得,眼下比複習功課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周瀾的性取向,即便他是直的,那也得分是钛合金的,還是紙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