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世 傅晚韞和你是天賜
“為而不矜,作而不恃,以真誠待王爺,區區三月足夠了。”
說得輕巧。
抛開傅晚韞那種和正常人不在一個模式的瘋子思維不說,單就區區兩次相處不是挖眼就是割喉,你覺得一顆真心真能改天換命嗎?
沒給許意棠出聲反駁的機會,女子淡笑着又補充,“元昭二十年元夕遠離故土和舊人,從臨安前往長安,你只需在這之前讓王爺娶你,便完成了逆天改命的第一步。”
許意棠知曉“元昭”正是楚帝的年號,如今又是元昭二十年十一月,等同于還剩兩個半月就要去長安了。
……說好的三個月改天換命呢?
還有,她理解的逆天改命難道不是躲過傅雲澤的算計,更甚者終有一日讓傅雲澤血債血償……為什麽又變成讓傅晚韞答應娶她了?
原先她覺得躲過傅雲澤的魔爪已經是死亡難度,結果女子一臉輕松說想辦法讓傅晚韞娶她,現在這兩者一對比,後者才配得上地獄模式。
她一沒權沒勢,二沒主角光環,好不容易有了運氣交換的金手指還如此雞肋,完全幫不上她搞定傅晚韞的忙。
……別說逆天了,她連命都換不了,不如等傅家的瘋子和變态自我毀滅得了。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許意棠仍抱着一絲僥幸心理,聽她輕輕應了聲,與女子對視間,盡量無視仿佛在照鏡子的詭異感,“你既是前世的楚端靜,為什麽不親自來手刃仇敵?”
其實許意棠更想直接問你有沒有法子送她回現代,這樣就能把軀留下,讓楚端靜親自來。
想報仇就報仇,想贖罪就贖罪,正好還能順勢回去過她安安穩穩的小日子。
“因為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女子的耐心一直很足,但這并不妨礙許意棠抓狂。
你都說你是我我是你,那為什麽你不親自來?
“再者……”女子看出她面色寫滿了不服,輕嘆一聲解釋,“我再是你,終究只是前世的你,為了喚回身為遺散三縷異界的魄,我在世間游走太多,已無緣于己身重活這一世。”
未曾自刎前,她也不信世間竟真有重生之法,或許她怨念太重,又丢了三魄無法步入輪回,上天實在不忍見她就此慘死,才給了她尋回三魄重來一次的機會。
意識飄散間,她曾聽聞重生者看似前世今生,實則兩世保持有某種微妙的平行。
只是她丢了三魄,本就與一般亡靈不同,且怨念太強沖破兩世在她身上所注的隔閡,陰差陽錯致使她可以穿梭兩世。
然而世間之事互相皆有制衡,一般可重生的亡靈,都是兩世魂魄存于一身,她可以穿梭兩世,等同于兩世都有完整的魂魄,論本質則與自然法則相悖。
且獲得優勝于旁人的能力,相應便要付出一定代價。
比如……她不能用前世之身與今生相融合。
好在她竭盡全力,終于使遺散的三魄歸于今生之身,并把完整記憶和三魄遺散換來的運氣相交告知許意棠。
而代價,便是她這縷前世的魂靈徹底煙消雲散。
不過許意棠能代前世的她手刃傅雲澤,替枉死的兄長和王爺報仇便夠了。
再者,她在煙消雲散前,給許意棠求了三次争取生機的提示。
此三次,不限何時何地,只要她感知或是許意棠有需要,她可在危急時刻入夢給予窺探天機的提示,替她在生死之際争取一線生機。
此次她入夢便是第一次,想告知許意棠這三個月內定要改天換命,以免步入前世歧路。
大概是她說出最無可奈何的事實,許意棠只覺眼前一陣迷蒙,等再反應過來時,識海多出來的訊息讓她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女子自然知道許意棠的表情為什麽寫滿了複雜。
考慮到所剩時辰不多,只好長話短說道,“別怕,因你只是那無意丢失的三魄,在異界依附于許氏女生存,即便你回歸本體,于她本身是并無傷害的。”
也就是說,她以為自己是許意棠,其實只是與許意棠相通的三縷魄,如今重歸楚端靜這個本體,二十一世紀的許意棠依舊有血有肉。
“你以許意棠的視角看的原著,實則是你殘缺的記憶,”女子蹙了蹙眉,強壓下識海的不适,“只有激起曾經經歷的怨恨,哪怕零星半點,足矣讓你魂歸故裏了。”
許意棠:“……”
聽見是聽見了,可惜找不到合适的詞語來抒發心間滿滿當當的郁結難解。
以為自己穿書人,結果整半天是個僞重生的,靈魂游蕩了十幾年才回到本體,就算方才識海裏多出女子傳來有關兩世的彎彎繞繞,許意棠還是覺得猶如夢幻。
……再往她的識海裏放入記憶,借“許意棠”三個字長大的所見所聞,讓她很難把自己代入真正的身份當中。
啊為什麽她就想考完試好好看個綠江小說,都能整這麽難以置信卻真實發生的一出?
她現在萬分後悔,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一定不找抽點開那本古早狗血虐戀小說。
大概她的精神力過度集中于糾結沒有“早知道”,并未注意到女子四周逐漸飄起的星星點點。
不到一個呼吸,就連她那道原本完整的纖細也逐漸變得透明。
等她終于靈光一閃,想起驗證先前猜測傅晚韞是否也是重生人的時候,耳畔卻只剩下越來越缥缈的女子囑咐——
“千萬記得與你所言,三個月……王爺與你天賜……只有讓他……娶你……方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王爺與你天賜?
即便許意棠覺得把傅晚韞和“良人”實在聯系不起來,她還是能頓悟女子想表達的意思。
前世看走眼,錯把傅雲澤愛得死去活來,等到了大唐見到真正的良緣傅晚韞,早已被傅雲澤預謀已久的毒針控制。
根本分不清這位命中注定有多好。
結果剛穿來這一世,對前世這些彎彎繞繞一無所知的她開局就得罪了傅晚韞。
別說讓傅晚韞娶她,許意棠都不敢想傅晚韞對她和顏悅色是什麽樣。
太恐怖了。
這種十八層地獄模式,就算多了三次、啊不對,只剩兩次的求生過關buff加持,許意棠還是覺得很死亡。
……身為一條老鹹魚,她只想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這樣就不用面對生活的摧殘了。
可惜不管活在什麽時候,待在什麽地方,現實永遠都是很殘酷的。
“公主……公主……”迷蒙間,一陣又一陣不間歇的輕喚,把她從昏昏沉沉的虛境中拉回現實。
于是乎,她扯了扯僵硬的眉心,濃密的睫羽輕顫,視野便正對上神色由焦急瞬間變為驚喜的汀蘭。
“公主,您終于醒啦。”
汀蘭胡亂擦了擦雙手,忙行了一禮,眼眶都一片通紅,就連鼻尖都帶了一層緋色的水霧。
沒等許意棠發問,她像終于找到了情緒宣洩口道,“皇後娘娘派人請您前往鳳賢宮說有要事,甄姑姑已經來過兩次了,奴婢別無他法只能喚您起來……”
話落,意識到自己僭了越,又可憐巴巴跪地就要請罪。
“無妨無妨,”許意棠頭疼擺擺手,“你喚我起來又何須自責?快起來吧。”
“多謝公主。”汀蘭委屈吸了吸鼻子,又福身鄭重拜了拜才起身。
“甄姑姑還在外等候,奴婢這就服侍您洗漱,以免誤了時辰。”
說着,她手腳并用為許意棠找來衣衫,又急匆匆将盥洗盆捧來。
“……好。”許意棠不動聲色挑眉,沒再糾正汀蘭認為柳皇後所有的言行舉止都是無私為她着想的潛意識。
再說,能讓心高氣傲到出了鳳賢宮就把自己當半個主子的甄娴久等,許意棠也很好奇所謂的“要事”是什麽。
大楚所設接待外賓的鴻胪寺,居于皇宮以北的方位,毗鄰護城河畔,可将水流引入寺中。
加上随處可見的青磚黛瓦,以及九曲環繞的小橋流水和水榭歌臺,為寺內整體意境情韻都添了幾分詩情畫意。
恰逢臨安冬月,雖居淮南河水不曾冰封地段,覆了一層薄薄的雪倒也一時不化。
寺內一處最著名的淺溪便是如此,溪邊栽種一株又一株樹幹粗壯的梅花,竟是罕見的粉瓣,被一片又一片雪花墜壓,全然不負梅的孤傲品性,從不曾彎腰。
倒也出奇的和諧。
這份不染纖塵的場景,本該有喜好風花雪月的君子尋一處涼亭,燒一爐碳火,順勢吟詩作畫,再不濟也能飲酒煮茶。
奈何此番适合風雅的天時地利,獨獨人和不配合。
從天際飄飄交相而落的簌簌粉色梅瓣與晶白雪花,在接近河畔一股陰煞的氣息時驟然飛落,一片片落于被逼步步後退的黑衣男子身上。
“主子……屬下技不如人,求王爺饒手下留情……”
餘恒實在被傅晚韞一把連鞘都沒出的彎刀逼得無路可退了,表面喪着臉不斷求饒命的同時,內心震驚到只想罵人。
才來臨安幾天,主子的內功怎麽又精進這麽多了?!
以往他拼盡全力還能接住主子的一招半式,但這次別說接住,完全是單方面被吊打。
容顏絕豔的少年,如雪的層疊白衣被微風與黑發一齊帶起,站如端松的身姿颀長而挺拔,宛如像随時乘風而去的九天仙人。
“本王的下屬沒有廢物。”然而他說的話卻涼薄得很,“想死,本王全了你。”
完全沒給他走神的機會,不同于理智被吞時候的血腥,此時他的眼尾微微眯起,瞳孔卻是正常偏黑的。
他懶懶扯了扯唇角,冷白的膚色就跟常年活在地下沒見過光的鬼一樣,有種奪命的驚美。
他擡手,看似随意至極的掌風,卻帶着鋪天蓋地的森冷朝餘恒襲去。
餘恒:“……”
只能咬咬牙,拼了勁又抵住自家擁有變态內功主子的進一步攻勢。
單獨拎出餘恒讓他以一敵十的确沒問題,甚至以一敵百也可以一試,可惜打架對象是傅晚韞。
這個年僅十七就上了九州高手榜第二位置的少年。
不僅武學天賦極高,就連內功都是凡人難以企及的強悍。
人比人得死,很明顯,單方面被吊打的餘恒就是“得死”的那一個。
上天有好生之德,好在在他快被虐得體無完膚之際,一道熟悉的清亮聲線由遠及近很快傳來。
剎那間,餘恒認出這是他所帶的手下。
……就算救了他的命,他還是想說一句真沒求生欲,完全不知“怕死”為何物。
敢驚擾主子練武,是有幾條小命玩完啊?
就在他心頭怦怦跳,做好一命換一命心理準備拯救手下時,果真見白衣少年淡淡瞥了眼,“誰允你進來的?”
要完!
聲線淡得聽不出喜怒,跟随他多年的餘恒敏銳感知到危險。
正要開口間,被無波無瀾卻泛了血的視線盯着,小少年條件反射雙腿打顫,哆哆嗦嗦撲通跪地。
想到所肩負的傳話任務,他咬了口舌尖,勉強保持清醒道,“回、回禀攝政王,是楚國公主來訪。”
“知規矩麽?”傅晚韞淡淡冷哼,殷紅的唇角勾起,怎麽看怎麽詭異。
黑發紅唇白膚,除了诠釋美人兒的基本特色……
有的時候也指專喝人血吃人肉的惡鬼。
見傅晚韞唇角又是熟悉的弧度,電光火石間餘恒反應過來。
他與主子一起長大,主子雖然經常發瘋,卻從沒因為任何一個不相熟的女子出手。
賞梅宴一事,主子看似跟瘋子一樣毀了院中簇簇盛開的梅樹,除了毀了一場宴會,氣暈楚國永樂長公主以外,換種角度看,這種過分偏激的方式,實則像是為楚國端靜公主開解。
餘恒搞不懂主子為什麽特殊對待端靜公主,可強大的求生欲,讓他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争取一線生機的法子。
“話都不說明白,到底是何人來訪,所謂何事?”搶在傅晚韞出手前,他先一步擋住自家主子的傷害線厲聲道。
小少年被吓得又是一個哆嗦,但餘恒這張臉比傅晚韞的實在和善多了。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道,“回餘大人,是楚國端靜公主造訪,所為給王爺遞請帖一事。”
話落,他把頭埋得更低了,肩頭卻忍不住顫抖。
“……下去罷。”傅晚韞心念微動,斂了眼底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