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荒誕劇

韓曦的案子,為這個城市的人們增添了無數茶餘飯後的談資。無權無勢的小市民一向寂寞,任何作料都可以被他們咀嚼出許多滋味。更何況這一次的料本就五味雜陳,有趣得很。

人們除了重新認識了一位見錢眼開荒淫無道的禽獸醫生,感嘆當今社會世風日下,醫者不仁外,還知道了兩個大公司的名字,知道了這兩個大公司聯合推出的新産品的名字。你說怪不怪?這整個事件似乎只是扳倒了一個黑心醫生。而新産品的推出又如此的恰逢其時!

沒有人記得,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美麗姑娘死在了她的新婚之夜。沒有人記得,一個俊朗少年罹患重度抑郁症,在他的新婚之夜親手殺了他的新娘。

梁宇笑的很苦,很澀。事實如此血腥,而緣由又如此微不足道的不可理喻。

江霖的商業帝國不斷擴大,蠶食吞并著周邊小國,橫掃市場。身居高處者,倍享榮光,也終将有一天高處不勝寒。而梁宇正是在等那一個點。

“梁宇!你還想在這裏待多久?”傅遙的臉上現出很明顯的怒不可遏,梁宇只是笑著,搖搖腦袋自嘲,

“不知道啊!我一個黑心醫生,我如此的道德敗壞......”

“哈,你老人家什麽時候看得這麽清了?”

“傅遙,你該帶把刮胡刀來,我的胡子都快把我的臉淹沒了。”梁宇摸了摸紮手的下巴,傅遙冷哼了一聲,氣的大罵,

“你還要什麽臉皮啊?”

“我當然要,沒有這副皮囊,怎麽罩得住裏面的黑心!”

“那江大老板幹脆把這看守所買下來好了,你倆夜夜笙簫,還怕他堵不住外人的嘴?”

江霖頻繁出入看守所,梁宇遲遲得不到判決,這實在是很能說明一些問題。梁宇皺著眉頭,苦臉道,“他堵不住。我也不想和他夜夜笙簫。”

“梁宇,你到底在想什麽?”傅遙抓狂的胡亂撓了一把腦袋,小短毛就簌簌的往下落。梁宇伸出手掌接住,用兩根手指頭撥弄著一根一根的數,

“想你!”

傅遙驚悚的看了梁宇一眼,梁宇擡頭,笑著又道,“想你為什麽總是在想我想什麽?”

“好好,你們他媽的這都是在玩弄人命啊!你知不知道韓曦死了?”

“我知道。”

“我就知道你知道!你們都不是一般人,賤民都該被你們踐踏!”

“哦?”

“我可以預見到你們的下場,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知道。”

“已經有如此多的人為你趟下這攤渾水,你是不是很滿足?”

“不滿足。”

傅遙摔門走了出去。梁宇怔怔的望著還在搖晃顫抖的門板,拉不回視線。他的面容已經憔悴不堪。錯究竟在哪裏?

如果說韓曦的錯在父母那裏,在白玉那裏,父母的錯在錢權那裏,在江霖那裏。那麽白玉的錯在他這裏,江霖的錯也在他這裏,他的錯又在誰那裏呢?

他的錯在愛那裏。

傅遙說的沒錯。他們不會有好下場,不會有好結果。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這是一個死循環。

“喂!有你的電話!”

梁宇一怔,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顫抖的的門板被打開了,現在又開始顫抖。一個警衛探進了身子來。梁宇微微颔首,跟著走了出去。

是那種家庭式的有線電話,聽筒靜靜地仰躺在辦公桌上,一根卷曲回旋的線鏈接著聽筒與主機。梁宇愣愣的站在門口望著,警衛一臉莫名其妙左右看看,趕忙催促道,

“喂,快點過去吧!”

“哦,謝謝!”

梁宇緩慢的走了過去,坐到桌子前的一張木制椅子上,椅子有些硬。他一手拿起聽筒放到耳邊,一手細細的摩挲著下巴,他覺得他還是該刮刮胡子。

聽筒的那一頭沒有任何的聲音,是長時間如一的沈默。梁宇的眉頭皺了起來,皺的很緊。但是巨大的壓抑感又把他的眉毛壓得又直又板,又僵又硬。

兩個小時的沈默足以壓垮任何一個人,看守所的人都在有意識地躲避,或者是無意識的忘記了提醒,喂,你打電話打太久了!

一聲沙啞而艱澀的聲音劃破了死寂,你很難相信這是喉嚨裏發出來的,它類似於野獸胸腔中發出的悲鳴。

梁宇還記得他上一次聽到這種聲音的時候,是在醫院。白玉絲毫不珍惜他救回來的那一條命,撕扯著左手腕的繃帶,血蜿蜒流過小臂 ,在地板上濺起紅色的小花。梁宇生氣了,說了很難聽的話。他走出病房,再一次回來的時候,白玉抱著他發出的就是這種嘶鳴。

所以,梁宇把嘴唇貼上聽筒,柔柔的說,“寶貝,不哭!”

初雪的第七夜,月朗星稀,冷極了。

看守所外,江霖邁著沈重的步子,來來回回的走著,路上的雪被踩成了黑色。他聽說了雪下的很大,很多地方的房子都被壓塌了。

當然,看守所的房子不會塌。江霖突然站住了腳,從看守所門衛室的玻璃窗上細細的審視自己的樣子。他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的羊絨線衫,下身是一條熒光綠的運動褲,赤著腳。很明顯褲子不是他的,他随意抓了一件就穿出來了,樣子滑稽的好笑極了。

江霖的腳動起來已經有些困難,他裸露的腳踝還是淡淡的粉色,腳面是一片烏紫,結著細小的褐色冰渣。

門衛室裏,一個人正杠悠著椅子在打瞌睡,迷迷糊糊的睜眼吓得跌了個底兒朝天,爬起來再細看,沖出這小屋子一路小跑兒,站到了江霖面前點頭哈腰,渾身騰騰冒著白色的熱乎氣。 江霖禮貌性的笑了笑,不著痕跡的擡了擡腳,向看守所裏面走去 。

凍住的地面扯掉了一層凍爛的肉皮,江霖笑的更親切了,優雅的都不會讓人注意到他的兩只沒有穿鞋子的腳。

梁宇看見這個讨人厭的家夥,在他房間裏踩下一串血糊糊的腳印的時候,皺了皺眉頭。

“江霖,你腳真髒!”

江霖愣了一下,擡腳在褲腿上蹭了蹭,“我就待一會兒,天一亮我就走。”

據說人死後第七夜是頭七還魂夜,死人要回家探望一下的。這一天剛好是韓曦的頭七,家裏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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