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漸漸深了,山裏寒氣重,周沉不讓我再看星星,好說歹說把我攆進了帳篷。

“星星一直在天上,明天再看。”他說。

“明天還是我的嗎?”我問。

“永遠是你的。”

睡覺之前,我想今天大概可以躲過吃藥了,卻見周沉鋪開一張單人折疊床,然後從床邊的箱子裏拿出一個方形小藥盒,假裝沒看見我的沮喪表情,把藥片都倒在手心裏,攤在我面前。

“醫生……”我試圖讨饒。

他鐵面無私:“不可以哦。”

“哦。”

剛喝完一杯水,我實在吃不下藥,就盤腿坐在地毯上,從他手心裏一粒一粒挑着吃,試圖麻痹自己這是糖。

沒想到吃着吃着,在某一粒進入嘴巴裏的時候,舌尖上突然化開酸酸甜甜的草莓味——我不記得自己有這個味道的藥。

為了确認,我又仔細舔了舔,才确定這是一粒真的糖。

擡頭想問周沉,只見他諱莫如深地微笑了一下,說:“我想裏面加幾粒糖的話,會不會讓你覺得吃藥這件事可愛一點。”

我內心深以為然,但不好意思承認。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是,明天醒來,你就二十三歲了。”

話是這麽說,但他的語氣總讓我覺得他真正想說的是“你就是三歲”。

終于吃完了藥,周沉讓我上床睡覺。我看着面前一張普通尺寸的單人床,陷入猶疑,“那你呢……”

“我有睡袋。”他理所應當地說。

我觀察了一下,這裏确實放不下第二張床,但是我睡床讓他睡地上是不是不太好……

“我也可以睡睡袋……”

“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覺,聽話。”他拒絕了我。

“或者你上來擠一擠……”

說完這句話,我覺得自己的腦袋才是被擠了。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周沉面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随後恢複了平靜,說:“也可以。”

說完不給我反悔的機會,躺下拍拍身邊的位置:“來。”

我騎虎難下,最後經過一番心理鬥争,還是慢騰騰地爬了上去。

床是單人床,被子卻是雙人的,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下一秒,還沒等我想明白,周沉就把我撈進懷裏蓋好,“睡覺了。”

這麽小的床,翻個身都有可能掉下去,我一動不敢動,埋在他胸前強裝鎮定。

希望他不要聽到我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本以為這樣的姿勢很難入眠,最後還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甚至睡得香甜,一夜無夢。

清晨醒來,最先入眼的是周沉的喉結和下巴,我臉紅了一下,聽到他說:“早,小嶼。生日快樂。”

“早……謝謝。”

外面空氣涼,周沉不容分說地把我裹在一張薄毯裏才放我出去,他平時很好說話,在這些事情上卻非常說一不二。

凰山海拔不高,山梯也修得平緩,下山時比上山容易得多。我走在前面,他在後面說我像一只撲閃撲閃的蝴蝶。

“那我先撲你。”我轉頭張開雙臂飛向他。

他輕而易舉地接住我,像舉小孩那樣架着我的腰把我舉起來,往肩上一扛,說:“樓梯危險,別鬧。”

“你放我,你放我下來……”

我不明白,我好歹是一個成年人,他擺弄我怎麽總像擺弄一個沒有重量的布娃娃。

我們兩個就這樣邊走邊鬧地下了山。回去發現整座房子都換了布置,到處是鮮花彩帶和氣球。看來周沉帶我出去玩,大家留在家裏一晚上都沒有閑着。

一進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生日快樂”,我和周沉被噴了滿頭亮閃閃的絲帶。

第一次有這麽多人給我過生日,我又開心又有點不知所措。

更沒想到的是,溫言和許行澤也來了。

“蕭蕭,生日快樂。”

溫言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周沉又看了看我,露出一個神秘而欣慰的笑容。

“小嶼!”許行澤也撲過來。

我已經做好被他撞個踉跄的準備,他卻剎住了車,只輕輕抱了我一下,說:“生日快樂!”

我被他們的熱情搞得有點懵,稀裏糊塗地進去,又稀裏糊塗地被簇擁到沙發上坐下拆禮物。

大家鬧哄哄的,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廚房裏忙忙碌碌,不時有人進出,我被這種節日般的氛圍感染,也漸漸喜悅起來。

周沉去廚房看午餐準備得怎麽樣,許行澤拉着我,喋喋不休地說他最近準備第一場個展有多忙多累。

等許行澤說完,我發現溫言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在了,擡眼找了一圈,見他好像在院子裏打電話。

我出去找溫言,他剛好挂了電話準備回去,從他的表情,我似乎猜到了那邊是誰。

他尴尬地笑了笑:“祁殊讓我幫忙帶一句生日快樂,我想你可能不需要。”

我不置可否,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學長,你們現在……不準備重新開始嗎?”

“我和祁殊?”溫言微微睜大了眼睛,“怎麽可能?”

“他那種人,喜歡他倒黴,被他喜歡更倒黴,也就你這麽傻。”

“但是我知道他這幾年心裏一直有你……”

“那又怎麽樣,”溫言笑了,“他只是習慣去懷念已經失去的東西罷了。”

“別想太多。”他摸摸我的頭發,“我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是一路人,走到這一步和你沒有關系。”

他今天紮起了頭發,顯得年輕又潇灑。

“對我來說,自由勝過一切,我可以離開任何人生活,但不可以失去自由。”他說。

我聽懂了溫言的意思。

和祁殊在一起沒有自由可言。

又想想自己,大概會把愛放在自由前面吧。

哪怕為了這個字吃盡苦頭,還是願意保留對它的向往和憧憬。

“蕭蕭,你和我也不一樣。”溫言又說,“你值得被喜歡,被珍惜,被愛。所以去過你的新生活吧,別再回頭了。”

這麽多年過去,他仍像當初那個鄰家大哥哥模樣的學長,在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後對我說“你這麽好,會有人很愛很愛你的”。

我和溫言一起進屋,碰到周沉從廚房出來,看見我們随口問了句:“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說你那時候怎麽不自己去給蕭蕭補課。”溫言搶先笑着回答,“你要是去了,可能就沒有中間這幾年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見周沉的臉色突然一陣紅一陣白,開口竟然有點磕絆:“你,你告訴他了?”

“你沒告訴他?!”溫言也很驚訝。

“告訴什麽?”我更加摸不着頭腦。

三個人面面相觑,最後溫言的表情在周沉的目光中越來越垮,大約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試探着問我:“蕭蕭,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跟前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

我當時做題做得頭昏腦脹,完全沒注意到。

我的表情替我回答了溫言的問題,他嘆了口氣:“那天我和沉哥一起去的,是他先注意到你做題做不出來,讓我去幫幫你,後來也是他叮囑我給你補課。我原本以為你們認識,結果他說不認識,還不讓我提他的名字……”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轉向周沉:“我是不是多嘴了?”

周沉面色不定,“你已經說完了。”

我愣在原地,有點消化不了這幾句話。

我和周沉六年前就見過面?

他甚至間接地幫了我?

為什麽又不告訴我?

……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目光在他們兩個臉上換來換去。

“沒怎麽回事。”周沉攬過我的肩,“只是看你學習辛苦,剛好溫言很閑,就順便助人為樂了。”

扭頭看見溫言一臉“你在開什麽玩笑”的表情,但似乎出于某種原因不敢反駁。

“走,去看看你的蛋糕。”

周沉不讓我再看他,強行把我從客廳帶走。

我還想問什麽,廚娘姐姐已經把蛋糕推了出來。

“先生……”我拉住周沉的衣服。

他停下腳步,彎腰與我對視:“改天慢慢告訴你。好嗎?”

他的目光像一片溫柔深海,我輕易被蠱惑。

“好……”

作者有話說:

今日歌單:《歲月如歌》

[當世事再沒完美,可遠在歲月如歌中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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