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快人心
村口的大槐樹下就成了臨時法庭,審判長是顧大海和葉長明,陪審員是全體村民。
大家夥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劉青山說是被立春打了,到底是真是假?”
“不知道呢,聽聽他們咋說呗。”
“不用聽,肯定是劉青山想訛人家立春,你們不想想,立春能打得過劉青山?”
衆人正說得起勁,顧大海高聲道:“都給我安靜。”
場上的聲音小了下來。
顧大海見顧立春一家人都到齊了,就皺着眉頭,高聲說道:“劉青山,你先說,顧立春在哪裏、是怎麽打你的?”
劉青山渾身狼狽,走路一瘸一拐的,龇牙咧嘴地走到場地中間,惡狠狠地瞪着顧立春,說道:“就是他,在林子裏打的我,他下手特別狠,還逼着我罵自個兒是畜生,我可是他長輩啊,就沒見過這麽狠毒的孩子,你們要是再不管,以後還不成為村裏的禍害。”
劉青山的話音一落,顧大江就跳出來反擊:“劉青山,你他娘的是胡說八道,有誰看見他打你了?就憑你空口白牙地說他打你就打了?我還說你打我了呢。”若不是劉青山要訛他家錢,顧大江才不願意這般用力幫這個白眼狼開脫。
田三紅也附和道:“劉青山你就是在胡說,誰不知道我家立春是出了名的老實,他怎麽可能打你?你就是不忿我跟你換工,這幾天你一直想報複我們家。”
劉青山刷地一下脫掉自己的衣裳,把傷口展示給衆人看:“你們自己瞧,這都是他打的。我要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有人上前察看傷口,可只看到幾片淤青,并沒有劉青山自己說的那麽嚴重。
還有人建議他把褲子也脫下來,在場的婦女啐罵那個提議的人不正經。
顧大海嫌惡地看了顧立春一眼,冷聲問道:“立春,你怎麽說?你到底有沒有打人?”
顧立春不慌不忙地說道:“只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我跟劉青山之間的體力差距,我是得有多厲害,劉青山得有多孬才能被我打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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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夥又開始議論起來。
“就是啊。”
“完全不像嘛。”
……
顧立春接着說道,“劉青山身上還有另外兩件事,一個是偷玉米,一個是偷人,放着這麽嚴重的事不提,專門來跟我對質,他就是想轉移注意力。這是什麽?他是把村幹部和人民群衆當傻子耍,大家夥可別上他的當。”他說的是在場的所有人,誰信劉青山誰傻。
在場的村民果然被挑動起了情緒,紛紛罵劉青山。
“好你個姓劉的,想耍我們呢。”
“讓他趕緊交待偷棒子和偷人的事。”
“就是就是,我看這次還有沒有人包庇他。”
……
葉長明看情況差不多了,便搶在顧大海面前說話:“劉青山,你如實交待你偷棒子和偷情的事。”
劉青山往地上一坐,哭天搶地:“我冤枉啊,我被顧立春打暈了,醒來就在玉米地了,我啥也沒偷。”
葉長明道:“可是大家夥親眼看到你手裏有玉米,還有一塊女人的衣裳。”
“我不是,我沒有。”劉青山死活不認。
可是他不認也沒用,因為人證物證都有,他沒法抵賴。
劉青山急得滿臉通紅,額上直冒冷汗。直到今天,他才體會到被人冤枉的痛苦,以前都是他冤枉別人,沒想到今天也嘗到了這種滋味,他恨死了顧立春。
就在劉青山一籌莫展時,突然人群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爹,長明叔,我可以給劉青山做證。”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人正是顧驚蟄,他身邊還站着一個挺拔如松的英俊男人,那人正是江穆。
顧驚蟄看了老神在在的顧立春一眼,繼續說道:“我上午确實看到立春和劉青山在林子那邊。”
江穆也站了出來,微微一笑,“是的,我也看到了。當時,劉青山正在追打顧立春,顧立春往樹林裏跑。”
現場安靜片刻,又嘩地一聲熱鬧起來。
劉青山見顧驚蟄給自己做證,心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顧立春看了兩人一眼,難道偷窺他的人是這兩人?
他等人群稍靜下來,突然提問道:“那我想問顧驚蟄,你看到劉青山在追打我,而我只有十四歲,大病初愈,還是你堂弟,你當時為什麽不幫我?就算不幫我,幫我叫人也行啊,你為什麽什麽都沒做?”
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大家夥一想也是啊,這個驚蟄怎麽能做出這事?
顧驚蟄先是一怔,強自鎮定道:“我沒看到你們打架,以為你們只是鬧着玩。”
顧立春冷笑:“劉青山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不是三歲的小孩,他會跟我鬧着玩?顧驚蟄,你不是村裏最聰明的男孩子嗎?到底是你的聰明有假,還是你的話有假?”
衆人用懷疑的目光看着顧驚蟄。
顧驚蟄當衆被擠兌得下不了臺,顧大海剛要說什麽,江穆那清淡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驚蟄當時要幫你,是我制止了。”
他看着顧立春,語調緩慢有力:“你頂撞顧大伯,還陷害他們一家,請問這樣的人,值得驚蟄幫你嗎?他想以德報怨,但我不讓。”
顧立春掃了這江穆一眼,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氣勢淩人,不愧是主角的男人。但這關他什麽事,該怼的一定不會客氣。
顧立春輕輕嗤笑一聲:“呵,還以德報怨?顧驚蟄要真想幫我,喊一嗓子就是,還需要征求你的意見?他無非是既想豎立自己的好形象,又希望你出來阻攔,你們倆可真配呀,一個心機深沉耍心眼,一個沒腦子地盲信,一個敢裝一個敢信,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說完顧立春還嘆息一聲:“以為腦子多好使呢,就這?”
江穆:“……”
顧驚蟄面色微白。
衆人則是面面相觑。
顧大海一直沉着臉,他故意用力咳了兩聲,提醒大家自己要開口說話。
顧立春根本不給他機會,他表演的時刻來了。
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顧驚蟄:“驚蟄,從小到大,村裏人一直誇你,每每都把你捧上天,說你聰明、懂事、善良;而我呢,我膽怯、陰暗、木讷。我暗地裏一直把你當成榜樣,可是現在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難道這麽多年你一直戴着面具嗎?這簡直太可怕了。”
說完,他又把炮火對向劉青山:“劉青山,你既偷人又偷集體財産,你別妄圖通過轉移視線,來躲過人民群衆的審查,現在是新社會新國家,人民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領導的腦子是清醒的,他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要想訛我家,我告訴你,沒門,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說完,他一口氣沒倒過來,往田三紅身上倒,成功地暈了過去。現場亂成一團。
田三紅不知所措地大喊道:“我的兒啊,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顧立夏和顧立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看大哥被氣昏過去,兩個孩子就像兩只小牛犢似的,直往劉青山身上撞去。
劉青山被撞得趔趄好幾步,他又有傷在身,疼得慘叫出聲。
他一邊後退一邊怒罵:“兩個鼈孫兒,你們想撞死我。”
顧立冬瞪着他:“就撞死你個不要臉的。”
顧立夏說道:“你欺負我大哥還倒打一耙。”
兩人說着還要動手,顧大江也上前去打劉青山,衆人趕緊把雙方拉開。
小滿和小雨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
小滿一邊哭一邊喊:“你們都欺負我們家。”
顧二奶奶也在人群中,她用力地擠過人牆,去看顧立春,趕緊對田三紅說道:“立春娘,你還愣着幹啥?趕緊把人背回家,灌點水。可別像上回似的。”
大家夥顧不上看熱鬧了,七手八腳地把人給擡了回去。
臨走時,顧立冬還不忘啐了一口劉青山:“小偷,不要臉。”
顧立夏正準備走人,突然想起什麽,大聲說道:“大隊早有規定,偷集體財産要關村委倉庫,還要全村通報批評。劉青山是不是也得這樣?不這樣,就是姑息縱容。”
喊完話,他趕緊回家去了。
顧立春被擡回家,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折騰了一溜十三招,田三紅見人還不醒,又想着自己手頭有錢,便對立夏說道:“立夏,你去衛生所請醫生來,趕緊的。”
顧立春聽得分明,可不能請醫生,費錢不說,還有可能被拆穿,他覺得是時候清醒了。
于是,他“悠悠醒轉”,衆人一看他醒了過來,終于松了口氣。
田三紅趕緊問道:“你覺着咋樣了?”
顧立春緩緩地搖頭:“娘,我沒事了。就是有點暈。”
顧二奶奶回家給他沖了一碗紅糖雞蛋茶,端過來讓他喝。
她對田三紅說道:“立春這孩子,從小就體弱,上了一下午的工,又被劉青山氣着了,才一口氣沒喘上來暈倒,大家都散開些,讓他好好透透氣。”
顧立春覺得這個解釋很完美,便感激地朝二奶奶笑道:“謝謝二奶奶,又讓你老破費了。”
顧二奶奶慈祥地笑了笑,說道:“跟我客氣啥,趕緊把蛋茶喝了,以後可別氣性那麽大了,那種人不值得。”
顧立春喝完蛋茶繼續躺床上歇息。
田三紅用粗糧跟人換了點白面,給顧立春做了個面片湯,可把其他四個孩子饞壞了,但四人都很懂事,誰也沒想着要嘗一口。
顧立春只吃了半碗,剩下半碗被他們四個分着吃了。
等他們都離開後,顧立春鎖上門,從農場上拿出肉幹和零食好好補了一頓。他也不想偷吃,可也沒辦法,憑空拿出這些東西根本沒法解釋。
等秋收後,他一定要想辦法給自己弄個工作,哪怕當臨時工也行,反正得有明面上的收入來源。
第二天,劉青山的處罰就下來了。關村委倉庫五天,罰款十斤玉米,還要寫檢讨,全村通報批評,加挑糞半個月。
劉青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被人打了,還被誣陷偷東西偷人,他冤死了。
可是憑他怎麽喊冤叫屈,也沒人信他。
村民們笑話他,唾罵他。還有閑人問他跟誰偷情,感覺咋樣。
劉青山氣得脫掉臭鞋砸人。
他老婆王春燕也覺得丢臉,天天在家罵人。
現在,顧家村的村民開始思索兩個大問題:那就是劉青山到底是和誰偷情,又到底是被誰打的?
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至于顧驚蟄,人們看他的目光也不像以前那樣了。再有父母拿顧驚蟄打擊自家孩子,那孩子就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想讓我學顧驚蟄?那行,趕明我弟弟被人打,我也裝看不見。”
父母被怼得直瞪眼,這幾天顧家村的孩子們集體出了口惡氣,從小到大一直被別人壓着比,換誰誰樂意?以前顧驚蟄沒暴露,自個兒又确實不如人家,也沒啥好說的。如今都那樣了,還拿來比。
他們連帶着看顧立春兄妹幾個也順眼許多,還有人來找立夏和顧冬玩,讓兩人多少有些受寵若驚。
在種種猜測和議論中,秋收開始了。
于是學生們剛開學又放秋忙假。
秋收任務是重中之重,任何事都得為它讓路。
兩個隊長和會計全天下場監督村民幹活,就怕他們有人偷懶。
顧家村的村民們全體上陣,壯勞力裝車、拉車、砍玉米杆,婦女們負責掰棒子、割高粱、收黃豆,小孩和老人負責去撿糧食。
顧立春先是跟着掰棒子,沒兩天,臉上胳膊上全是紅印子,關鍵是玉米地裏還不透風,他差點暈倒;後面幾天他去割豆子,這活也不好幹,在火辣辣的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還得一直彎着腰,腰都要斷了。
知青們也跟鄉親們一起幹活,他們來了一段時間了,大部分适應得還行。
顧立春趁休息的空隙打量了幾眼這些知青,一共有十來個人,八個男知青,四個女知青。而江穆顯然是知青裏的頭頭,大家都叫他穆哥,還有兩個女知青時不時地用愛慕的眼神瞥江穆。這貨倒是挺受歡迎的。
本來,江穆這人跟原主是沒有瓜葛的,但因此顧驚蟄,對方也跟他有仇了。有就有了,顧立春也不怎麽在乎。
顧立春在打量這幫知青,這些人也悄悄打量着他。從顧驚蟄和江穆的口中,他們都知道顧立春這人狡猾奸詐,心機深沉,因此他們都默契地跟他保持距離。
顧立春看着覺得好笑,還保持距離,說得好像他想靠近他們似的。
他要的結果就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江穆趁着喝水休息時,跟顧驚蟄說話:“你那個堂弟有點問題,你以後注意點。”
顧驚蟄一臉歉意:“因為我,他把你也恨上了,你也要注意點。”
江穆不屑地冷笑:“就憑他奈何不了我,他最好別再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