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綿裏藏針
梁科微微詫異一下, 幹笑道:“王幹事,你們黨委可真關心員工啊,年後第一天上工就來做思想工作。”
王有成一臉嚴肅地道:“貫徹黨的方針政策, 做好思想政治工作是我們黨委的責任。”
梁科員哈哈笑了兩聲,“對對, 是這樣。”
王有成扯扯嘴角敷衍地回應了一下。
顧立春察覺出兩人之間氣氛微妙。
梁科員看看顧立春道:“小顧,你進去吧, 王幹事是咱們的領導, 你好好聽他的指示。”
顧立春點頭:“我會的。”
王有成進了辦公室,動作極慢地倒水,泡茶,一句話也不說, 他似乎想用這種長時間的沉默給顧立春造成壓力。
顧立春:“就這?”有種你一直別說話。
他不說話,顧立春也不說。五分鐘過後,王有成覺得差不多, 順便也給顧立春倒了一杯茶,他指指對面的椅子, 慢吞吞地說道:“你坐, 我只是跟你随便聊聊, 不要緊張。”
顧立春心裏好笑,臉上卻很配合的流露出一副“我假裝自己不緊張”的神情,王有成對自己表現出的威壓還算滿意,這小子到底還是嫩了些。
王有成接着又做出一副親切的模樣, 面上帶了一絲笑容:“五場的老員工我比較了解, 對你這個新來的不太了解,今天叫你過來,就是随便問幾句, 我們做領導的就是要關心員工的思想和生活嘛。”
王有成像拉家常似地随口問道:“我聽說,你姑父在市農墾局工作?”
顧立春實話實說:“是的,他跟王有才王叔是同事。”王有才也是王小的叔叔。
王有成很矜持地點下頭:“那真是巧了。”
顧立春不等王有成發問,直接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其實不是我姑父介結來的,我姑父這人性子嚴肅,原則性極強。我怕他,有事也不敢找他。我是陸大爺介紹的。當時,我來農場是給李廣田李叔送東西,一看咱們農場這氛圍就喜歡上了,鬥膽問陸大爺招不招臨時工,我運氣好趕上了。我進農場之後,我姑父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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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成本來想敲打顧立春走後門的事,結果對方搶先一步說了。計劃被打亂,王有成心頭略為不爽,便斂起臉上的笑容,嚴肅地說道:“顧立春同志,我不得不提醒你,領導跟你談話時,未經允許,最好不要主動插話,這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表現。”
顧立春一臉驚詫:“王幹事剛才不是說,要跟我随便聊聊,不要我緊張嗎?随便聊聊不就是你一句我一句才不冷場嗎?如果不是這樣,那請問王幹事跟別人聊天是如何聊的?要不你給我打個樣式,我好深入學習一下。”我就是用你自己的話打你的臉。
王有成:“……”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顧立春一眼,清清嗓子,接着說道:“半小時前,我跟朱主任視察豬場時,剛好聽到了你的演講。”
顧立春一臉平靜,連緊張都懶得裝了。
王有成慢聲說道:“你要為社會主義畜牧業做貢獻,這種精神值得表揚。當時朱主任都稱贊你有覺悟有志氣有幹勁。”
王有成正說着話,顧立春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有人來了。黨委辦公室目前只有兩人,那麽來人極有可能就是朱主任,他表演的時刻到了。
顧立春稍一醞釀,一臉懇切地說道:“謝謝朱主任的誇獎和鼓勵。其實我今天來黨委辦公室,我是懷着一顆忐忑之心的。我怕因為你侄子王小的事,你會對我有看法。
可今天一見,我才發現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國家幹部,經受過多年的紅色熏陶,像你這樣覺悟高,思境高的前輩,怎麽可能因為一點私事就為難晚輩?你怎麽可能是那種公報私仇的人?在此,我向朱主任和你,深刻地反省、檢讨,我的思想覺悟太低了,眼光太狹隘了,想事情太片面化了。”
王有成臉色鐵青:“……”
他知道顧立春這些話是故意說給朱主任聽的,一旦他将來有為難顧立春的意思,朱主任難免會懷疑他的動機。這家夥把他架得高高的,還把兩人的恩怨擺到臺面上,這手段有點高啊,難怪王小鬥不過他。
王有成嘴角扯起一絲僵硬的笑容,盡量心平氣和地道:“哦,你說那件事啊,我早忘了。你們之間是産生了一點誤會,王小也受到了懲罰,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不用總惦記着這事。我是國家幹部,有自己的原則,別說是我堂侄,就是我兒子犯了錯也得受懲罰。”
門外的朱主任朗聲說道:“小王,你有這種覺悟非常好,說得沒錯,誰犯了錯都得受罰,這是原則問題。”
他一面說話一面大步走進來。
顧立春連忙略帶慌張地站起來:“朱主任好。”
朱主任親切地說道:“顧立春是吧,不要這麽緊張,坐下說話。”
顧立春誠惶誠恐地重新坐下來。
王有成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抽,這貨真的不是文工團的?他抽抽完趕緊起來給朱主任倒水。
朱主任溫和地對顧立春說道:“小顧,我聽說你的一些事了,你在豬場幹得很好,打了個翻身仗。過些天,新的一批豬仔又來了,你有沒有信心?”
顧立春坐直身體,“報告主任,我有信心幹好。以前是強撐着裝作有信心,如今五場來了黨委給我們指引方向,幫我們把關,我更有底氣更有信心。”
王幹事暗自咬牙,這馬屁精。
朱主任微微笑道:“小夥子年紀不大,挺能說會道的嘛。”
顧立春一臉誠懇:“我這些話全部發自肺腑,我家是三代貧農,我又只讀過初中,養豬也好,工作也好,全憑着一點實踐經驗在支撐。但我深知,沒有系統的理論指導,我是走不遠的。”
朱主任贊同道:“不錯,理論要聯系實際,實踐也需要理論指導。小小年紀就有這種認識,以後有前途。”
顧立春不好意思地笑笑。
朱主任接着又緩聲說道:“五場辦好豬場我是贊同的,不但能滿足農場職工的豬肉供給,還能為省裏和市裏提供商品豬,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但是呢,”
朱主任接着話鋒一轉,“路要一步步地走,事情要一步步地做,不能太冒進。”
顧立春一副受教的模樣:“朱主任說得對。”
他聽朱主任話裏有話,難道是和鄧長有分歧?領導班子意見不統一可是個大問題,耽誤生産,影響效率自不必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是內鬥嚴重,他還得站隊,到時更麻煩。顧立春非常不希望事情演變到如此地步。
他對朱主任了解不深,暫時來看,他跟王有成應該不是同一類人。這人當過兵,性格強勢,原則性強,還有些保守頑固。不過,這種人并非不能争取。
顧立春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朱主任,畢竟第一次見面,留給對方的初始印象很重要,若是第一印象不好,後面得付出很大代價來改變。
朱主任抿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聽說你年前把自己的筆記拿給鄧場看,鄧場根據筆記內容讓大家制定生産計劃,有沒有這回事?”
王有成意味深長地道:“這事五場早傳遍了,鄧場長對小顧同志很看重啊。”
顧立春沖兩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什麽看重不看重,鄧場長跟朱主任一樣,都比較關心我們新進後輩。說到生産計劃,鄧場考察了北方幾省和疆省的國營農場,累積了不少專業知識,他胸中自有丘壑,又有那麽多經驗豐富的老同志集思廣益,哪裏輪到我這個新人?”
“我猜測,我的筆記有可能跟大家的工作記錄一樣,是做為制定生産計劃的諸多參考數據之一。畢竟制定計劃的同志們都非常認真負責,任何一項微不足道的數據都要認真研究、比對。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你們知道的,話一傳開,就變了味道,傳到最後竟成了你們所聽到的版本。”
朱主任沉默半晌,緩緩颔首,他對這個解釋還算是滿意,大致上符合他的認知。
接下來的問話,顧立春回答得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王有成心中不忿,還想再挖幾個陷阱讓顧立春跳下去,可惜對方太狡猾,每次都輕輕躲過,甚至還能反過來再坑他一把。
王有成的異常已經引起了朱主任的警惕,他想起來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兩條粗眉不由得一皺。
王有成暗叫不好,趕緊收斂自己的敵意,再不敢在朱主任面前耍小花招。
王有成暫時老實了,顧立春也是見好就收,沒有乘勝追擊。以他現在的實力,不适合跟王有成硬剛,畢竟,他才轉正,又才認識朱主任,而王有成是黨委的人,又是朱主任的手下。不過,來日方長嘛。
從黨委辦公室出來後,顧立春就見白大姐還沒回來,便去跟梁科員打聲招呼,推着自行車準備回豬場。梁科員本想問問顧立春談話情況,但一轉臉就看到王有成從辦公室陰沉着臉出來了,梁科員和顧立春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立春跟梁科員告辭,騎上自行車準備回豬場。騎到半路,剛好碰到白大姐。
顧立春熱情地向白大姐問好,白大姐笑着說道:“我正想找你呢,走,咱們邊走邊說。”
顧立春推着自行車,跟着白大姐拐上一條人跡稀少的小路。
白大姐先是問顧立年過得怎麽樣,家裏怎麽樣,顧立春認真回答,兩人寒暄幾句,白大姐便開始進入正題:“你轉正的事是鄧場讓催的,屬于急事急辦。要不然,依着市農墾局的效率,得拖到四五月份。鄧場之所以這麽急,一是惜才,二是咱們五場人才少,每個人都是身兼數職,他想在年後給你加擔子。小顧,你有信心承擔這副擔子嗎?”
顧立春聽得出來,這是想用他,當然重用應該談不上。畢竟,他年紀小也沒資歷。
白大姐應該是代表鄧場來問話的,這個時候就得表态了,他一臉認真地答道:“我服從組織安排,願做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兒搬。”
白大姐很滿意地點下頭:“好,我簡單說下我們今年的生産計劃,別的計劃我就不說了,跟你關系不大。我單說跟你有關系的畜牧科生産計劃。鄧場對于種植苜蓿比較感興趣,他讓你寫一份詳細的計劃交上來。過幾天咱們要開一個會,場辦和黨委都在場,有人可能會就你的計劃提出各種問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顧立春心說,這是要開辯論會嗎?
白大姐又說道:“鄧場長還說,讓你不要有太大思想壓力,他相信你的口才。那個詞叫什麽來者?正常發揮。”
正常發揮?顧立春總覺得這個詞哪裏怪怪的。
跟白大姐說完話後,顧立春騎着車子回豬場。
趙高和吳胖等得脖子都長了。
顧立春這才想起,自己光顧着說話,連午飯都沒吃。
食堂是開夥了,不過,他們已經錯過了飯點。好在顧立春從家裏帶來了很多吃的,什麽酥肉丸子撒子都有,顧立春做了個簡單的菜,用酥肉煮撒子和白菜吃,主食是從家裏帶來的饅頭。
吃完午飯,顧立春便開始提着東西給各家的拜年送年禮,顧立春提前打聽到鄧場長這幾天不在家,他決定按兵不動。先去了趙高家,接着是白大姐和齊科、梁科員他們,白大姐不在家,禮物是她閨女收的,齊科倒是在家,但由于兩人不熟,寒暄幾句,顧立春就很有眼色的告辭了。梁科也不在家。這幾家拜訪後,最後是李廣田家和陶姨家。
不巧的是李廣田夫妻倆都不在家,只有李樹在家,李樹見到顧立春十分高興,拉着他說了很多話。
顧立春發現不過是半個月而已,李樹竟然看上去比以前開朗不少,連眼神都變明亮了。雖然,李樹才十六歲,可是這年代的人早熟,他感覺有情況。
顧立春難得八卦一回:“李樹,你這麽容光煥發,是處對象了?”
李樹臉憋得通紅:“……”
好半晌,他才指着自己的臉問道:“你難道沒發現我臉上的痘痘變少了?”
顧立春仔細一看才發現他臉上的痘痘是消停了不少,原來如此。
李樹道:“說起來還得感謝你?”
顧立春一臉疑惑,李樹接着說:“我覺得我是吃了你的豆豉,痘痘才變少的。”
顧立春:“……豆豉又辣又油膩,會長更多的痘痘。”
李樹篤定地道:“不,我偷偷試驗過幾次,确實是真的。有沒有可能是以毒攻毒?”
顧立春突然想起,他每次送禮都是豆豉和蘋果搭配着送,是不是這家夥同時吃了蘋果和豆豉,結果把功勞記到豆豉上面了?
顧立春告訴李樹自己的推測,李樹想了想,說道:“那也有可能,反正你每次拿來東西,我吃幾天後,臉上就會好很多。”
顧立春笑道:“這好辦,以後我多送你一些。你放松心情,別把它放在心上,多吃水果,沒準過個半年幾個月,痘痘自己就下去了。”
李樹聞言,覺得心病下去了一半,心情愈發放松,終于恢複了一點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
李樹要留顧立春吃晚飯,顧立春委婉拒絕,說自己還要回去寫計劃。李樹知道此事很重要,也沒再留他。
顧立春回豬場後,匆匆吃完晚飯,就開始挑燈夜戰。
他論證豬場前面的那片荒原種植苜蓿的可行性,以及農場種植苜蓿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洋洋灑灑地寫了兩千多字。檢查一下錯別字,調整一下個別語句,再謄抄一遍,一切弄好後,已經是晚上10點,吳胖那貨已經開始打呼嚕了。
豬場裏面有一張現成的大炕,只不過多年沒用,炕角塌了,坑洞也堵塞了。好在這幾天不太冷,蓋床厚子就行。
顧立春抱着自己的被子,找個角落睡去。
次日清晨,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東升,竟然睡過頭了。吳胖還在呼呼大睡,他那個破鐵皮鬧鐘也沒響,這玩意兒還是從家裏拿來的,該淘汰了。顧立春決定換個新鬧鐘,再弄個二手的手表。
顧立春把計劃書交上去,回來繼續忙碌豬場的事。小豬仔們快來了,豬圈得提前打掃幹淨,鋪好幹草,飼料也要準備起來。
顧立春和小康抽空還得學習獸醫知識,平常豬有個小病小災,他們也能應付一下。他一邊忙碌一邊等着場部開會的事。
在這期間,顧立春轉正的正式通知也下來了,白大姐通知他來場部辦手續 ,還去了總場場辦一趟。
對于顧立春轉正,大家毫不意外,但接下來的一則通知,讓大家多少有些心情複雜。通知中說,顧立春歸農牧科管,職務是農牧科幹事。其實顧立春對于農場的職位稱呼感覺一直很謎,又是科員又是幹事的,還有各種科,也不知道誰管誰。他問過趙高才大致明白,他這個幹事跟科員差不多,都是辦公室職員,非領導職位崗位,齊科是他的直屬上司。不過,科員貌似管的事多些,幹事一般是指專門負責某一類事。
對于顧立春的迅速蹿升,趙高沒有嫉妒,只有羨慕。反正他自己不可能升職,與與其看着別人往上升,還不如自己人高升呢,說不定還能拉自己一把。
吳胖關心的是工資多少,當聽說跟正式工一樣時,他替顧立春打抱不平:“既動手又動腦,拿錢還是一樣,不劃算。”
趙高不想跟這個蠢貨解釋,他不知道農場裏有削尖了腦袋往辦公室裏調嗎?
兩人當然不會放過顧立春,嚷着要他請客,只是顧立春還沒來及得籌備請客的事,梁科員便提來一箱子資料和書,說這是鄧場交給他的,讓他好好做功課。
顧立春一翻才知道,這些資料一多半是鄧場長前些日子搜集的資料,關于黑省和疆鄉的大型國營農場和建設兵團的先進得理經驗和事例,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資料。
顧立春一頭鑽進去,看資料,做筆記,完善自己的計劃。
趙高和吳胖見他這麽用功,主動提出能開完會後再請客。
一個星期後,顧立春像往常一樣早起看資料,場辦的廣播響了起來,通知五分場各科室職工前去場辦會議室開會,顧立春還被特意點名提醒,估計是怕他這個新員工沒進入狀态。
吳胖聽到顧立春的名字覺得很光榮,他笑嘻嘻地說道:“嘿嘿,以前我跟趙高也在廣播裏出現過。”
趙高黑着臉:“能不能別提了?咱倆那是點名批評。”
趙高接着對顧立春說道:“顧哥,這是今年第一場大會,人肯定多,我估摸着你是裏面年紀最小,資歷最低的。我勸你一定是多聽少說,要發言也要小心些。”
顧立春點頭,表示明白。吳胖載着他去場辦會議室。
顧立春先前以為五場的人很少,可今天一看,這烏泱泱的一堆也不算少,只是平常各忙各的,農場又太大,很難聚集在一起而已。
來開會的除了各科室的幹部和員工,還有下面幾個生産隊的大隊長。
五場下面管轄着五個生産隊,每個隊上百人到幾十人不等,他們是五場的主要勞動力。
這五個大隊長以前沒怎麽見過顧立春,對他多少有些好奇。
顧立春打量着這幾人,五人年紀都不算大,有三個是三十來歲,兩個四十歲左右,身材普遍健壯,說話嗓門也大,估計都是平常工作練出來的。
其中有個方臉高個大哥,主動前來跟顧立春搭話:“你是豬場的小顧同志是吧?我叫胡大華,我吃過你們的肉。”
顧立春:“……”
大家一臉震驚。
胡大華連忙改口:“錯了錯了,我是說我吃過你們養的豬肉,哈哈。”
他自己先笑起來,大家夥也跟着笑。
顧立春笑着回應:“胡同志你好,幸會幸會。”
這個胡大華心子粗犷,不拘小節,聊起天倒是有點意思。
除了胡大華還有一個葉愛農,跟胡大華相比,葉愛農略帶些文氣,顧立春一問才知道,葉愛農是六十年代就來農場插隊的老知青。
相比胡大華的純聊天,葉愛農帶了點打探消息的意思:“顧同志,我聽說你提議要在咱們五場開墾的荒地上種草?”
顧立春謹慎地道:“我提議過種苜蓿,苜蓿是一種高品質飼料。不過,這最後要由領導拍板決定。”
這時,另外三人用不善的目光看着顧立春,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哼了一聲,粗聲粗氣地嚷道:“我管他什麽須不須的,反正就是種草。小年輕就是小年輕,認得幾個字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可以在我們這些老莊稼人面前指手畫腳了。”
顧立春不慌不忙地說道:“這位同志,今天開會應該會讨論到這個問題,你要有意見,大可以在會上提出,對着我狂噴沒用。”
絡腮胡子還想再說什麽,被胡大華攔住了:“老杜,你有什麽話一會兒在會上發言就行,大家各抒己見。你私下裏為難人家小顧幹什麽?”
葉愛農也出來勸,顧立春也知道了這個絡腮胡子是叫杜松。
杜松不滿地瞅了葉愛農和胡大華一眼,沒再吭聲,對顧立春一直沒好臉,當然,顧立春對他也沒好臉色。
五個生産隊長,胡大華對他有善意,葉愛農意圖不明,杜松明顯有意見,至于其他兩位是還在觀望。
至于其他人多半是在看戲,他們是科室的幹部,對于顧立春一個剛轉正的新員工不太放在心上。
大家等了一會兒,白大姐梁科員齊科長他們陸續到了,會議室的門也開了,大家進去開始收拾桌子、燒開水、泡茶。
梁科員經過顧立春身邊時,低聲說道:“小顧啊,一會兒你發言時不用害怕,該怎麽說就怎麽說。”
白大姐也過來鼓勵他幾句,顧立春兩人一笑,讓他們放心。
大家進了會議室找位置坐下,顧立春的位置被安排在梁科員身邊。他打開紅色的筆記本,做出一副要認真記錄的模樣。
八點半,與會人員到齊,身着軍大衣的鄧場長和朱主任一起出現,會議正式開始。
會議的前半段跟顧立春關系不大,主要是生産科、計勞科、供銷科等幾大科室的幹部和員工們發言,他們先是總結報告去年的情況,再展望展望未來。一個個說得慷慨激昂,大家反應熱烈,顧立春記下少部分有用的幹貨,跟着大家一起鼓鼓掌,叫叫好,該沉思時沉思,該激動時激動。
梁科員默默地觀察着顧立春,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厲害,初入職場竟然沒有青澀之感,熟練得跟那些老油條一樣。
會議進行到下半場,幾大科室領導先後被點名發言,然後讨論。最後才輪到農牧科,齊科長先發言,說了一通似是而非、又大又空的套話後,把任務直接交給了顧立春:“相關資料我已交給我們科的小顧整理,下面,由他來給他大家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