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親事
時漸入冬,天氣一天天寒了起來。南方冬天陰冷陰冷,那寒氣直直往人骨頭縫兒裏鑽,直滲的楚寧膝蓋生疼。
事情一件纏着一件,沒個頭緒。楚寧索性暫且擱下,讓青歌她們都照以前日常的來,不必加緊了防着,敞開了門等着各路神仙自己現身。
在楚寧這邊剪不斷理還亂的時候,燕府上下卻都忙活起來。原因有二:其一,燕朗的小妾宛姨娘臨盆也就在這幾天了;其二,燕老爺老爺即将回府。
——衆人忙的當然是第二件。
十一月初八這一天,燕府中門大開。燕夫人領着各房兒子媳婦迎在門口。辰時剛過,一乘四馬車駕停在門口,前面兩名家将開路,後面還跟着十來人。
有小厮忙着上前打簾,另有一個九十度躬身做踏板。燕老爺便稍整衣衫下得車來。
隔得太遠,楚寧看不真切。只見一中等身高的中年男子着緋色官府,在一堆人的簇擁下入得府來。除去燕夫人與潘氏、陳氏,其餘一衆小輩兒皆都站在院裏等候。
中正院的堂屋裏,燕老爺靜靜端坐就着青瓷浮紋茶盞喝了半盞熱茶,才開口問:“夫人,家裏一切可好?”
燕夫人讓佩蘭又給燕老爺添了些熱茶,回道:“都好。只是大媳婦走得突然。”
大兒媳孫氏病殁的時候燕老爺自也得到了家信,他那時正在泯州巡查,接到信兒時孫氏已出了殡。燕老爺對孫氏的爺爺大儒孫芒一向敬重,奈何公務在身不能回府,只得派人囑咐喪事定要辦得風光些。
燕老爺默了一瞬,看向下手站着的潘氏和陳氏,目光一掃而過後對燕夫人道:“讓孩子們都進屋吧。”
片刻,四個兒子領着各房奶奶協同三位小姐進了堂屋。一下子将屋子裏填得滿滿。燕老爺一一看過去,心中略感滿足。
燕老爺名為燕書安,今年四十有五。燕家自他父親燕泰華起便人丁不旺,他父親是一根獨苗,膝下也只有他和一個哥哥,他哥哥遺傳了母親的體弱多病,不到十歲便随才走不久的母親去了。燕老爺自小便被灌輸定要給燕家開支散葉,廣續子嗣的堅定思想。
--眼前四個兒子各個一表人才,英氣勃勃,燕老爺覺得他半生驕傲大半于此。
随後他挨個詢問了幾個兒子的工作近況,又逐一作出指示和訓導,如兒時檢查功課一般,大家長的威嚴盡顯。後面同幾個女兒說話時倒略微和藹些。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到了午飯時分。燕夫人早已命人備好,燕老爺率先起身,一行人緊随其後,浩蕩蕩的去了燕心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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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同于上次的中秋宴,壓根兒連小妾們的桌子都沒擺。席間更是無人言語。
楚寧不禁感嘆生于現代的好處:
她生在西北,冬天裏最愛吃的那自然是令萬千女性痛恨并深愛着的火鍋。幾個姐妹聚在一起,在熱騰騰的麻辣香氣中,天南海北的聊着,氣氛熱烈而親昵,豈是現在這一板一眼、食不言寝不語的壓抑氛圍可比拟的。
哎...想當初、想當初....想當初誰會知道她會穿到古代當一個低三下四的小妾啊啊!
飯畢,燕老爺一路勞頓,先行回去休息。衆人也終于可以各回各房,凍了半天也餓了半天的苦逼小妾們這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吃上了一口熱乎飯。
二更正點一過,中正院裏的奴仆們都已被遣去睡覺了,內室裏卻還點有燈火。
燕夫人給燕老爺輕輕捏着肩膀,說道:“老爺這次比原定的日期回來晚了近兩個月,可是路上有什麽事?”
燕老爺微閉着雙眸,聞言低聲道:“恩,平陽的私鹽案子耽擱了些日子。”
“可有什麽麻煩?”“無妨,都解決了”。
燕老爺依舊閉着眼,燕夫人也不再多問,繼續給他捏着肩膀。
良久,燕老爺自前面握住了燕夫人的手:“這一年,夫人辛苦了。”
燕夫人回握住他:“老爺這一年裏在外奔波才叫辛苦,我這些倒算什麽。說的再大也不過是內宅裏雜七雜八的瑣事。現今孩子們都大了,房裏的事自有自己個兒的奶奶操持着,我也操不着什麽心。”
燕老爺手上緊了緊,示意他懂作為當家主母的不易。
又過了一會兒,燕老爺慢慢坐起身,正色道:“夫人心裏有個準備,過了年,怕是要遷到京中去。”
燕夫人頓了頓,但很快反應過來:“上面旨意下來了?”
燕老爺搖頭:“暫時還沒有。但我此次入京述職,上面是露了這個意思的。快的話估計明年開春,也總遲不過明年秋天去。”
燕夫人點點頭,她出身将門非是不問外事的小姐,因此雖然剛剛有些遲鈍,但思路很快就跟了上來。況且,在她心裏,實際是隐隐有這個模糊準備的。一個正四品的都禦使,又是實差,入京也是早晚的事。
眼下燕老爺如此跟她說自是有些許顧慮的。
凡事有利有弊:這個事情要說好那自是見好事,官居要職,入得京師,怎麽說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況且一招有幸還可能成為天子近臣。
可要說不好,那也卻有着大大的敝處。
——燕家在通州可以用一句廣告詞來形容:我的地盤我做主。
天高皇帝遠的,雖說燕家并非什麽貪官污吏、地主惡霸,但總是自己的地盤好辦事。可入了京,京中水深非常。燕家以前在通州可以橫着走,那到京城卻就的夾着尾巴小心翼翼的跟在人後。
現代中有一句話說的好:不到魔都不知道你錢少,不到帝都不知道你官小。京中關系錯綜複雜,外官很難打入其中。
燕夫人下地給燕老爺到了杯茶,先撿最關心的問:“那幾個兒子倒要怎樣安排?”
燕老爺啖了口茶道:“孩子也要跟着走,他們如今各有不同職位,到了京中一家人耳目也靈便些。老大和老三的都是閑職,倒是好辦,跟着進京就是,我已托了朋友給他倆覓下國子監助教和太常寺主簿的職位。雖不是什麽要職,卻也非他們如今的閑職可比。至于希兒和瑾兒,卻要留一個在通州。”
燕老爺說罷看了燕夫人一眼,續道:“我這次去京中,見了京營的袁大人。他對老六老七俱有耳聞,也有愛才之意,調一個過去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燕夫人心裏一動,略一計較後開口:“通州有老爺的舊僚朋友,我燕家這些年的關系也盡在于此,确實要留個穩妥的人在。希兒與瑾兒又都在軍中任職,留下來不失為一份保障,再好不過。老爺心裏倒是如何計較的?”
在燕夫人心裏,她既希望兒子能跟在自己身邊入京,卻又不想他在通州軍營裏多年的關系有所擱淺。兩相之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索性直接問燕老爺想法。
燕老爺也知她心中所想,對他來說兩個兒子都是自己的,雖地位上有嫡庶之分,但在感情上還是差不多的。
他嘆了口氣:“此事也不是我們能做主的,還要看袁大人如何抉擇。我今日将此事說于你,便是要你心中有個數。”
燕夫人心下也明白,便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轉移話題道:“兒子們是要闖一闖的,倒不妨事。眼下這幾個丫頭卻眼見大了,過了年,敏兒和婧兒都要及竿了。四丫頭....”。
燕夫人說到這裏适時停住,對于燕盈這個敏感話題燕老爺也有些頭疼。不過今天卻主動道:“盈丫頭過了年也十九了吧?”
燕夫人點頭,她自己對這個女兒也是又忌諱又心疼。十九歲,在古代已經是大齡剩女了,何況還是個有着克夫名聲的剩女,這讓燕夫人覺得她這個女兒的命運将十分坎坷。
燕老爺想了想道:“我這次到泯州是倒是覺得泯州知州穆青的長子還不錯。只是他亦是清苦舉人出身家境略略差些了些。他聽我提及倒是極樂意的。想是兩地相隔甚遠,并不知盈兒...。我只與他說夫人心疼女兒,不舍得嫁的太早,一來二去反給耽誤到現在。”
燕夫人思度一晌:“知州,從五品。盈兒這可是下嫁了呀。況且泯州也遠了些,以後想見一面怕是都難。”
燕老爺嘆口氣:“這些我何嘗不知,可四丫頭的狀況…也是沒奈何的事。”
燕夫人又蹙眉想了一會兒:“家境雖貧寒些也罷了,好在盈兒的性子不是個矯情的,我倒不擔心這個。只是那男孩如何,老爺可見了?也不知房裏還有人沒有,既然家境上差些,其他的可就不能再将就了。”
燕老爺将手中茶盞往眼前的烏木小幾上一放,起身道:“那孩子我也見了,端的是一身英氣,傲骨難掩。我也是看上了他人,否則哪裏如此好說?”
燕夫人一笑:“看老爺說的,倒似比自家兒子還強了去。難不成我們盈兒還撿到寶了?他若有傲氣,倒願意與比他強的人家攀親?”
燕老爺擺擺手語氣不容質疑:“自古親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他置喙。那孩子出類拔萃,若有人稍加提拔,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燕夫人嘴上雖如此說,但也知這是無奈之舉,便說:“老爺識人無數,你看着好的定也錯不了。只是另外兩個的也要放在心上,尤其婧兒,性子不弱敏兒溫柔知禮,一般人家她往後嫁過去怕是要吃虧。”
她這話雖然誇的是燕敏,重視的卻是燕婧。
燕老爺也自明白其中彎彎繞,就他自己來說,對待兒子雖感情偏頗不大,但女兒中還是對燕婧心重些。他過來一扶燕夫人肩膀:“夫人放心,我自心中有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