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旅行

雅度尼斯将特拉斐爾留在身邊,教會他識文斷字,因為他的老師和這時候的大多數法師一樣更專注于研究,沒有什麽教人識字的耐心。

學生進塔之後基本靠自學來領悟各種魔法知識,他們可以自由閱讀老師向學生們開放的那些典籍,有時老師心情好或是比較欣賞誰也會教授他們一些詳細的知識,或是帶着他們一起做研究。學習條件比外人想象中更加嚴苛,因此能夠順利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施法者的學徒才少之又少,這種教授方式直到特拉斐爾開始授徒之後才開始慢慢變革。

雅度尼斯還帶着帶着特拉斐爾四處旅行,他們一起看過了遼闊的大海,看過蒼茫的雪原,看過巍峨的高山和縱橫的峽谷,還有大大小小或繁華或荒涼的城鎮。

他們不在任何地方停留,他們像流浪一般旅行,風餐露宿卻自由快樂。

特拉斐爾從來不曾經歷過這樣快活的生活,每一天都在他的生命裏畫進絢爛又精彩的一筆,他發自心底的感激與依戀着雅度尼斯。

雅度尼斯很少說關于自己的事情,但相處久了特拉斐爾也慢慢地了解了他。他灰白的左眼已經瞎掉了,但右眼依舊清澈深邃。他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年輕,他還不到三十歲,但是他卻猶如一個通曉世間一切真理的長者。

他懂得很多,從古至今幾乎沒有他不了解的事情。他甚至能說出每一塊石頭曾經歷過的歷史,這些故事都波瀾壯闊得猶如史詩。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對特拉斐爾講述,他溫柔又淵博,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镌刻在他的眼角眉梢,特拉斐爾曾無數次地猜測這些痕跡背後的故事,卻得不到除了溫柔笑容之外的任何回應。

他們從未為衣食發過愁,雅度尼斯雖然總穿着灰撲撲的袍子,但他比看起來更有錢。他總說:“特拉斐爾,你應該在你被關進高塔之前看更多的風景,将這個世界了解得更多一點。而當你看的越多,你就會發現自己只不過是這世界上極其渺小的一個存在。大部分時候,你的喜怒哀樂甚至無法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你的一切,在這廣闊的世界裏都僅僅是極其微不足道的一個點,這一點也終将随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失。”

“你也會消失嗎?”特拉斐爾問道。

“是的,”雅度尼斯伸手拍拍他的頭說:“你,我,每一個人最終都會被遺忘,然後就會完全被歷史所湮埋,什麽都不會剩下。”

特拉斐爾握住他的手,搖搖頭說:“你說的并不是完全正确,就像你給我講過的那些故事和沿途聽到詩人們的詠唱,那些偉大的勇者聖人和國王,他們的事跡和名字就被人們所銘記,即便歷經千百年仍不曾被遺忘。”

“那畢竟只是極少數,這千百年來又有幾個人能像這樣留下自己的痕跡呢?”

“我會做到的,”特拉斐爾緊握雅度尼斯的手,看着他那只深邃到讓人顫抖的右眼,說:“總有一天我能讓我的名字随着人類歷史的前進而永遠被流傳,你也将與我同在。”

雅度尼斯抿了下嘴唇,說:“這很難。”

特拉斐爾依舊緊盯着他不放,說:“但你曾經說過,未來的命運雖然是既定的,但它的發展将超出所有人的預期,而你如今已經失去預測未來的能力,那麽也無法否認我的未來存在這種可能性不是嗎?”

“你說的對。”雅度尼斯微笑點頭:“你命運未來的線如今有誰能看見呢,也許你真的能夠做到這樣呢,不過我想我已經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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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辦法的。”特拉斐爾說。

“你是個好孩子,比我想象中還要好。”雅度尼斯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特拉斐爾的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說:“如果可能,我想帶你乘船遠渡重洋到別的大陸看看。”

“別的大陸?”特拉斐爾問。在這個世界裏大陸有好幾塊,統稱大陸,但每個大陸也有自己的名字,他們所在的大陸名為奧澤維娜大陸。不同的大陸通過航海往來,但畢竟相隔汪洋大海,不僅出航時間久,海上各種風險也很大,所以幾片大陸之間往來并不算多。但這不多的往來也足夠各個大陸上的居民們知曉其他大陸的存在了。

雅度尼斯的笑容變得憂郁,他說:“但是時間不夠,已經來不及了。”

特拉斐爾擔憂地看着他,他有時會說這樣的話。特拉斐爾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但隐隐能感覺到他在等待着什麽。但這具體又是什麽,特拉斐爾一無所知也毫無頭緒。

盡管不能去航海,特拉斐爾也被帶領着看過了許多他只在故事中聽說過的事物。

他們在遠處偷看過獸人打獵,經歷過樹人的遷徙,參觀過矮人的地下堡壘,遭遇過地精搶劫與偷竊,還在森林深處的精靈之都外徘徊,看着那些美麗高潔的智慧生物帶着一臉高傲從他們面前走過。

就這樣,特拉斐爾跟在雅度尼斯身邊過了三年,當初瘦弱的少年已經變成英俊的青年。三年來特拉斐爾不愁吃喝營養充足,之前似乎是被壓制成長的身體迅速抽條,原本不到雅度尼斯胸口的身高此時也快要趕上雅度尼斯。只是似乎當初是被餓的狠了,即使他身高變得高挑,體型依然消瘦。

他們此時正坐在前往阿蒂隆的馬車上,那是雅度尼斯曾經求學過的法師塔,以法師塔主人水系法師喬納多·阿蒂隆的姓氏命名。

三年過去,雅度尼斯終于停止了帶着特拉斐爾旅行的腳步,決定把他送進法師塔,讓他開始正式學習魔法知識。

對于這個早就決定好的提議,特拉斐爾突然開始抗拒起來:“為什麽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邊呢?你懂得那麽多,難道不能當我的老師嗎?”

“我當然不行,我沒有資格授徒,也不能教導你什麽。你跟在我身邊,永遠無法成為一名真正的施法者。”雅度尼斯依舊溫和,只把特拉斐爾的抗拒當做遲來的青春期的任性。

面對即将到來的分離,特拉斐爾心裏是真的難受,他早就把雅度尼斯當做自己最親密的人,他不僅救了他,更是給予了他那些幾乎從來沒在親人身上體會過的溫暖。雖然不對親人抱有任何懷念或是希望,但他仍不止一次的幻想過雅度尼斯是他的兄長或是父親,這些由血液相聯系的羁絆,即使分離也無法斬斷。

“只要有了交集就有了羁絆,即便沒有血緣關系我們依舊如此親密,不是嗎?”對于特拉斐爾的煩惱雅度尼斯如是說:“分離總會到來,兩條緊緊纏繞的絲線也會因為長度不同而在某一點分離,何況是無常的命運呢。”

“離別或是相遇,都是兩條命運軌跡的相交,都是這世界的饋贈。”雅度尼斯溫柔地安慰道。

安慰的話語也無法讓特拉斐爾坦然變面對近在咫尺的分離,一路上他都悶悶不樂。看着窗外,特拉斐爾突然問道:“我們還會見面嗎?”

雅度尼斯扭頭看着他後腦上剛好到脖子的黑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微笑着開口:“也許吧。”

車內再度安靜下來,沉默的憂郁蔓延在每一個角落。特拉斐爾知道自己應該再多看雅度尼斯幾眼,多說幾句話。但他不敢回頭,他怕一看到那只湛藍的眼睛就忍不住落下淚來。他不敢開口,他怕一發出聲音就是傷心的哽咽。

“你是個大男孩了,”雅度尼斯先開了口,他撫摸着特拉斐爾的頭頂說:“我最後再給你講一個故事。”

特拉斐爾不解地回頭,雅度尼斯卻沒有馬上開始講述,而是輕敲車前窗讓車夫勒停馬車,然後拉着特拉斐爾下了車。

一路上車所行至之地一片荒涼,他們停下來的地方卻有一座城,一座猶如死亡一般的城。歷經風霜的城牆依舊完好,不見炮火攻城痕跡,仿佛馬上就會有士兵出來站在城牆上放哨。寬闊的城牆一眼望不到邊,可以想象它曾經的繁華。但此時它就是一片死寂,城牆周圍一米內寸草不生,牆上畫着古怪的圖案彼此相連,緊緊圍繞着城牆,就像一個套在城牆上的大環。

只要看一眼,就讓特拉斐爾背後寒毛直豎。他倒退兩步不敢離城牆太近,他問:“這是什麽?”。

“這是死亡之城。”雅度尼斯說,越過特拉斐爾向城牆走去,仿佛感覺不到那股陰森氣息一般伸手碰觸城牆上的圖案:“這就是我要給你講的最後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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