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城中

那一聲轟響就像一個信號,特拉斐爾迅速從房子後面走了出來,高舉着他那支不常用的,光禿禿的法杖,低聲念起了咒語。

這時聖騎士們還在方才惡魔全力一擊所帶來的震驚之中未回過神,直到特拉斐爾手中法杖頂端開始發出不甚刺眼,卻在黑夜之中足夠顯眼與具有邪惡感的紅光時,才有人注意到他。

“在那邊!”最先發現特拉斐爾的聖騎士對他的同伴們喊了一句,其餘的聖騎士們才轉過頭看向街道的方向。

隊長模樣的聖騎士當機立斷,将手中長劍向着法師的方向一揮,甩着缰繩夾住馬腹,率先向法師的方向沖了過去。其他的聖騎士們立即跟上,舉起長劍,展開了包抄的陣型向着不遠處的法師奔去。

特拉斐爾高舉着的法杖頂端依然源源不斷地冒着紅光,這些紅光從法杖上冒了出來,像是霧氣一樣連成一片不斷地向四周擴散。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沒什麽用的标記法術,但看起來卻足夠詭異與邪惡。對于不懂法術的普通人,很有唬弄效果,這也是法師選這麽一個法術的原因。

聖騎士們騎着馬速度很快,越來越近。法師早就将揣在懷中的傳送魔法卷軸掏了出來拿在手裏,卻遲遲沒有發動。

他還在等待,等着那陣擋住他看向城門視線的灰塵變得稀薄。

馬蹄聲轟隆隆地耳邊響起,就像從遠方的天際滾來的雷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法師捏着卷軸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聖騎士防線之中的空隙。

灰塵在無風的空中收到重力的作用,慢慢地沉澱了下來,城門在深夜裏是一座龐然的黑色巨峰。它的輪廓依舊完好,城門上沒有懸着燈籠,特拉斐爾只能借着黯淡的月光努力分辨着城門是否有着哪怕一點的損壞。

聖騎士們銀亮盔甲的細節甚至都已經清晰可見,他們高舉着的長劍在月光下反射着神聖的白光,就像真的帶着神威一般。

但不論是盔甲還是長劍都沒有照進法師的眼裏,他看着城門——快了,就快要看清了。

最終,塵埃落定。

一道比城門那深沉濃郁的黑色略清透一些的黑色豎條紋顯現在法師的視線裏,那是城外天空的顏色。

惡魔一定逃出去了,即便幾次依舊危機四伏,法師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在聖騎士奔至他眼前之時,他猛地抖開手中的卷軸,瞬發的傳送法術将他送離了這裏,聖騎士的長劍揮在了空氣當中。

在發動法術的一瞬間,法師看着全身裝備反射着月光,來勢洶洶的聖騎士們,忍不住升起一種譏諷的想法——被月神所眷顧着的,可是法師啊。

法師所選擇的傳送定位點是在離旅館不遠處,一棟民居的屋頂。在這裏出現不會驚動任何人,而且視野還算開闊。他當然可以直接傳送回房間裏,但如果那些在街上盤查的聖騎士與施法者小隊剛好查到他們的旅館,就會立刻發現他是傳送回來的,這樣他就露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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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在這裏被發現,他就能扮演着他所僞裝的“黑袍法師”,來和這些聖職者們周旋,直到完全将他們甩開。

幸運的是當他出現在屋頂的時候,沒有感受到任何施法者的氣息。于是他很快将身上的鬥篷與黑袍換掉,就像擺脫什麽帶着瘟疫病菌的不祥之物。雖然他很想就這樣将這些裝備直接銷毀掉,但是想到接下來說不定還會用到它,他就只能忍着發自內心的惡心感,将這些東西好好地收了起來。

當他重新換上他常穿的那套帶着柔順光澤的絲質深藍色長袍和顏色更深一些的厚實鬥篷之後,他用一個短途傳送術将自己送到了房頂下面的道路上。

這裏距離他和學徒們下榻的旅館不行不過5分鐘,他走到旅館旁,确定附近沒有施法者之後便使用傳送術回到了房間當中。

他脫下鬥篷挂在衣帽架上,坐在房間的桌邊思考明天要怎麽向其他人解釋墨菲消失了這件事。

這是霍爾特卡最好的旅館之一,但也只是面向普通人的旅館,因此房間裏并未設置需要用法力才能點亮的魔法燈具,而是靠蠟燭、油燈以及鑲嵌在牆上的白晝石——一種價格不菲卻不是非常稀有的石頭,能夠吸收白天的陽光,在太陽西沉之後再發出微弱的光芒——來照明,因此房間裏光線遠沒有法師塔中明亮。

桌上的蠟燭随着燃燒發出噼啪的響聲,窗外寂靜的街道上傳來細微的嗒嗒聲。

特拉斐爾對于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不久前他還為這聲音緊張不已。聲音由遠及近,他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看去,果然,一支穿着閃亮铠甲的聖騎士小隊簇擁着一位穿着白袍的牧師向旅館的方向走來。

這八位聖職者騎着馬在街道上小跑着,當經過旅館時,那位牧師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猛地扭過頭向旅館看來,扯住缰繩讓馬停了下來。聖騎士們跟着他的動作一起停了下來,在旅館前翻身下馬,在牧師的帶領下走進了旅館。

特拉斐爾站在窗前看着牧師的動作,在心裏默默評估着——要距離這麽近才能感受到施法者的氣息,而且還無法準确的定位他的位置,這位牧師需要走的路還很長。如果霍爾特卡的神殿裏都是這種程度的施法者,那麽把惡魔送出城這件事倒顯得沒有那麽必要了——如果那個準确預言了惡魔來訪的盲眼祭司不會親自出動的話。

惡魔已經出城,他的身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黑魔法氣息,因此特拉斐爾對于即将到訪的聖職者們毫不在意,他不緊不迫地回到了桌邊坐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來。

這裏的茶也沒有法師塔裏的好,雖然特拉斐爾本身對此不太在意,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象埃爾維斯會有多麽嫌棄這個旅館。想到埃爾維斯向自己抱怨的模樣,特拉斐爾心中便不由自主地變得松快了起來。

預想中的敲門聲很快就響了起來,特拉斐爾放下茶杯,拿起靠在桌上的法杖施施然地走到門邊将門打開。

門外站着那位牧師,離得近了,法師才看清他的模樣。他看上去大約四十歲的年紀,不算年輕了。又一個止步于天賦的可憐的家夥,特拉斐爾在心裏評價道。

七名聖騎士在他身後站了一排,充滿戒備地盯着特拉斐爾,好像他一擡起法杖他們就會沖上來給他一劍。

“您好,”帶着倦容的牧師開口說道,“我知道這很失禮,但是在霍爾特卡中來了一名非常危險的法師,所以……”

“您好,來自神殿牧師先生。”特拉斐爾開口鎮定地說道,他的視線掃過聖騎士們按在腰側長劍上的手,最後回到這位牧師的臉上,“我名為特拉斐爾·斯特林,您也許聽說過我的名字。”

“哦,當然,尊敬的*師閣下,大陸上每個人都知道您。”牧師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惶又有些赧然的神情,但還是堅持着說道:“但是很抱歉,我希望您還是能配合我一下。”

“請便。”特拉斐爾說道。

牧師對特拉斐爾欠了欠身之後便往後略微退了一步,閉上眼,舉起雙手像是在進行什麽儀式。

特拉斐爾知道他是在分辨空氣中魔法波動的頻率。并不是所有的施法者都像特拉斐爾那樣輕易地就能察覺到、辨識出其他施法者的魔法波動與頻率——也就是魔法氣息,不同氣息的頻率也不同,但同種魔法氣息的波動卻是客觀恒定的。由于實力的限制,大部分施法者必須要很用力,甚至是通過其他的法術輔助才能分辨或是察覺這些波動與頻率,就像這個牧師一樣。

想到這裏特拉斐爾不禁有些自豪,從他的法師塔中走出的每一個學生,即便最終沒能成為法師,但至少全部都能輕易地做到察覺并分辨魔法氣息。

過了一會,牧師才慢慢地将手放下,臉上疲憊的神色又多了幾分,看樣子他今晚已經做了不少這種事了。

“怎麽樣,這很明顯,不是嗎?”特拉斐爾微笑地開口說道。

“哦,的确……非常抱歉打擾您。”牧師羞愧地開口說道,“那麽我們就告辭了。”

特拉斐爾站在房間門口,看着那些聖職者匆匆離去,心中再沒有一點憂慮。只要等到明早出城,一切就能結束了。

他回到房間裏将長袍和靴子脫下,準備休息時,卷進窗戶的夜風帶來了一陣不同尋常的氣息。

那是非常非常強烈、不加掩飾的邪惡氣息,和墨菲的氣息非常相似,但特拉斐爾能夠察覺到兩者之間明顯的差異。

他從床上跳下來,顧不得穿鞋便赤着腳跑到窗戶邊上,探出身子向外看去。

這種魔法氣息非常奇怪,比起像是什麽生物自身所散發的,更像是某種魔法産物。

很快,就有一隊聖騎士小隊從樓下的街道上跑過,看上去目标十分明确。在特拉斐爾無法看見的地方,全城在外巡邏的聖騎士都向着城中那個散發着邪惡氣息的方向奔去。他們本身的确是無法察覺這種魔法波動,但就在剛才,他們接到女祭司萊拉的谕令,被告知了“惡魔在城中出現”的具體的方位。

特拉斐爾無論如何都不能對這種氣息視若無睹,最終他決定只去看一眼,如果不是墨菲便迅速離開。他僅僅穿上了靴子,連袍子都沒有穿便施法隐身,然後使用傳送術到達了那股邪惡氣息的放射中心。

他再次出現在一棟房屋的樓頂,向下看去。

只看了一眼,特拉斐爾就确定那個散發着濃烈邪惡氣息的東西,不是墨菲。不僅僅是氣息不同,形态也完全不像一個智慧生物。

那是一團像黑霧一樣的東西,沒有固定的形态,面積也不太大,大約只比一個成年人大一圈。特拉斐爾不知道應該稱呼那東西為什麽,但不論是什麽,它都絕不是自然産物。

一些聖騎士已經到達了現場,正在攻擊那個古怪的邪惡産物。那片黑霧在聖騎士的長劍下不斷扭曲着,慢慢消散,卻沒有任何攻擊的舉動,被聖騎士打散也只是時間問題。

特拉斐爾直起身子向遠處看去,更多的聖騎士騎着馬趕過來。雖然沒有看見,但特拉斐爾不确定那些施法者會不會也跟着一起過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果斷地施法回到了房間當中。

法師伸手将窗戶關上,将神殿的一切活動都關在房間之外。

只要等到天亮,就不會再有事了。

但當特拉斐爾躺回床上,卻想起了另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究竟要怎麽對其他學徒解釋墨菲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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