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演出圓滿結束,首長我行我素,站起來卻往人群後面走,徑直來到了喬筍面前,淡綠的軍裝,閃耀的金星,“小喬,你來了?”

一句小喬,可有周瑜當年的心境?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

“來了!”喬筍笑,指了一下正在合影的臺上演員,“我是‘緣鳶’藝術團的,今天,沒有上臺。”

段霜晖看了她一會兒,微笑,“可惜了。”

喬筍又臉紅了,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

她唱曲兒,他聽曲兒,這等“惺惺相惜”,怪不得喬筍見了他就臉紅。女人,要愛,也要理解,要共鳴,這份“惺惺相惜”,正切合了喬筍的心肝哦。

段霜晖知道自己過于引人注目,也沒有多聊,走回原位,跟部隊幾個師長和政委随意聊了一下,再把目光移到喬筍站的那個位置的時候,發現那傻丫頭還站在原地,看着他,以為他還會走回去麽?

他還真走回去了,站在喬筍面前,卻不說話。

“你在這裏逗留幾天?”喬筍還是你你你的,忒沒禮貌,誰見了段霜晖不是先立正敬禮,先來個“首長好”哇?

“五天。”

巧了,他們藝術團也要呆五天。不知這五天裏,還有沒有機會上臺。喬筍無賴,卻又實在,總覺得這一次沒讓她上臺,後面一場演出應該還有機會,哪裏知道,闫副其實是鐵了心不讓她登臺唱曲兒。

段霜晖兩次走到觀衆席後面跟同一個姑娘說話的情景終于讓人注意起來,他倆,一高一矮,一個微微低着頭,一個仰着臉,說話時眼睛就這麽對視着,一刻不離。

不能問,也最好不要多看。大家裝着沒事人似的,該幹什麽幹什麽。不一會兒,首長就回來了,照常跟戰士們聊天,問問戰士們日常的工作和生活,再由省軍區司令的集團軍軍長陪同,去參觀部隊基礎設施和演習照片。

慰問演出大致和段霜晖的視察一致,第二場慰問,深入的是空八軍基地,唱的還是《玉簪記》,可是,還是沒有喬筍。段霜晖往後臺準備區看了一眼,那個丫頭有些落寞,眼兒巴巴的,看着臺上,還咬着下唇。她是多想上臺哦,不然,來幹嘛呢!

這個角度,剛好可以讓段霜晖把她的表情捕捉得一清二楚。天熱咩,她穿了字母圖案的白T恤和牛仔短褲,普通的布鞋,前半段,她呆呆地偏頭看臺上,後半段,她愣愣地出神,目光盯着一個點,卻沒有什麽神采。

癡癡的,又有點哀怨,仿佛就是溫庭筠旖旎幽怨詩中走出的女子。

露凝荷卷珠淨圓,紫菱刺短浮根纏。小姑歸晚紅妝殘,鏡裏芙蓉照水鮮。知道無郎卻有情,長教月照相思柳。

段霜晖遙想起獨自在銀川的歲月,跟着妻子一同出國的女兒段久久時不時還會給自己打個電話,漸漸,流利的中文夾雜了英語,最後,徹底變成了純正的美式英語,他并非聽不懂,只是深感文化的涼薄,似乎只有在昆曲熟悉的曲調裏,才得見傳統文化一縷芳魂。

她兩三年前扮演杜麗娘時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不經意的驚鴻一瞥,似乎都清晰起來。誰能想到那時坐在臺下的段霜晖見着這“杜麗娘”,居然也有柳夢梅再見夢中人的熟悉感?那時的喬筍,有的不是多麽了不得的唱功,多麽貼近教科書的唱腔,而恰恰就是有段霜晖所說的那種“人氣兒”,那種“韻”。大氣精狠如段霜晖,見了喬筍這模樣,也硬是動了些許恻隐之心。

首長就這麽站了起來,徑直走到準備區,“小喬。”

喬筍知道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自己不能與他說太多話,應了一聲就默默避開,到一個僻靜地,段霜晖找到了,見她那個氣啊,委屈啊,正要說什麽,她紅着眼睛朝他撲過來,抓着他的肩章,猴子一樣,沖着他的唇狠狠一咬,松口之後好像疼的人是她,依舊委屈的模樣,嘴也翹起來。

恨啊,他一句話,她就可以上臺,可是,他偏偏最不能說這句話。

可是,他說她唱得好不是?難得!就想再唱給他聽聽,可惜,可惜了!這場演出完了之後,他就要回北京,而她還要繼續往廣東走。

因為你委屈,你焦心,就能如此輕薄首長麽?無法無天了還。

首長卻取下肩章,能拆掉的都拆掉,解開風紀扣,你,跟我走。

然後大家都發現了,首長自剛才離開座位之後,演出結束後都不見人影。

是啊,這場演出,不看也罷。段霜晖打了個電話給曲澈,交待了一下,不用找,我出去一下。去哪裏,誰也不敢問,沒帶秘書,跟誰去的,更是無人敢猜。曲澈倒是明白幾分,因為他剛剛看見喬筍了,首長和她算是“認識的”。但,再往深了想,曲澈是個聰明的,有點像康熙統治期間的大臣明珠,但比明珠好一些,他沒有聰明過頭,就此打住。

卻不知,他們的首長帶着別別扭扭的喬筍,大晚上的,找夜宵呢。

“會喝酒嗎?”這話是喬筍問的。這倒黴姑娘,部隊出來的,那種身份,能不會喝麽?

首長這回倒是謙虛,“會一點。”

會一點!這話說的!

誰說非得到五星級酒店優雅地喝法國紅酒吃澳洲雪花牛排當夜宵,才叫高富帥?這樣炎熱的夏天,大排檔點幾個下酒菜,一箱冰啤酒,就能爽死你。這是老百姓都懂的“常識”,首長也懂。

今天江濱大排檔的爺們哪裏知道,又怎麽會想到,走過來的一個穿着不怎麽規範軍裝的男人,是總參一部的部長。見他還帶着個蠻漂亮水靈的姑娘,以為那是普通一當兵的溜出來泡妞,可那氣質實在不想偷偷摸摸的人,沉穩從容,俊帥無俦,真不像一般人物。

喬筍很喜歡吃蛤蜊。

這一點恐怕段勍沒機會發現,他愛帶喬筍去的那些個地方,吃得都是極其精致的,蛤蜊這種尋常玩意兒,倒是不怎麽入得了段公子泡妞的手段。不過,好東西,喬筍也愛吃,也樂于段勍的安排。

點菜的姑娘問,二位吃點什麽。喬筍就點了幾個菜,蛤蜊湯,蛤蜊蒸蛋,紅燒蛤蜊。全是蛤蜊哎!

段霜晖思量着她愛吃蛤蜊,也就由着她。又叫炒了盤釘螺、田螺,烤了一條魚,最後叫了一箱奧古特,冰的常溫的各半。你看看,這首長這時也平民得很,跟咱哥幾個出去吃路邊攤一樣的習慣。

“蛤蜊是個好吃又好看的東西。”喬筍洗了手,吃了幾個蛤蜊,心情大好了,喝了杯啤酒,把蛤蜊殼一個個排在桌面上,用筷子指着,“花紋每個都不一樣,不信你看。”

她的興趣就在于看蛤蜊殼不同的花紋,就好像在吃一盒雜果味道糖,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吃到的是什麽口味,你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下一只蛤蜊是什麽花紋。她數蛤蜊殼的樣子很孩子氣,還問他,“我可以下手嗎?”

首長向來率先垂範,捏起一只蛤蜊,伸到她面前。

成大事者,向來不拘小節。段霜晖能在部隊裏一步步走上去,除了祖輩在軍中的地位外,還來自于他的個人魅力。不涉及原則的,放手去做,就好像這樣,坐在大排檔露天的桌子邊,用手捏着蛤蜊,就着啤酒。

“敢不敢吹瓶?”段霜晖又開了罐啤酒給她。

喬筍豪氣,“敢!”

“幹杯。”段霜晖自己也開了一罐。

二人均是仰頭,一罐啤酒,就這麽灌了進去。喝罷,喬筍還流氓兮兮把罐子捏扁,往旁邊一扔,幾大氣嘞。段霜晖笑着,看着她。

她可以坐在梅韻閣裏,慢條斯理品一碗蓮子百合粥,也可以在異鄉大排檔裏,唆着螺蛳幹着啤酒。他也一樣,可以在國宴上和政敵笑談風聲,也可以在露天排擋裏,數着蛤蜊殼和人吹瓶。

這兩人喝酒不是沖着不醉不歸去的,一箱啤酒12瓶喝完也就罷了,沒有再叫。喬筍喝了5瓶,直嚷着要醉了,可是也還不至于像她自己叫嚣的那樣嚴重,段霜晖本來酒量就挺好,專擅白酒,但其餘啤酒喝完也沒什麽事。這兩個人有個特點,喝酒臉都是不紅的,按理說,酒量不比那些愛臉紅的,可喝完酒卻比臉紅得要體面清楚很多。

啤酒喝多了酒愛跑廁所,回來的路上,沿路居然找不到一個廁所,可把小姨奶奶憋壞了,最後苦着臉跟段霜晖說,“再沒廁所我就要尿褲子了……”

段霜晖左右看看,下巴指了一下路邊草叢,“我幫你守着。”

老天!

喬筍思想鬥争了很久,溜過去了。段霜晖往路邊一站,站崗似的,那軍姿标準的。部隊出身的人,身上就有這麽一股子規範氣,走路有走路的模樣,坐也有坐的模樣,更別說站。兩腿一并,手往兩側褲縫上一貼,那哪是幫身後蹲着噓噓的人“守門”啊,那簡直就是守衛祖國邊疆。

再說偷偷摸摸随地噓噓的喬筍,得了首長的首肯,一點也不覺得不文明。沒辦法,人有三急,急到點兒上,這人可就不管什麽三綱五常,蹲着尿呗。這待遇夠好,說出去沒人信,你讓一部長給你守,自己蹲後頭尿。這丫頭不是尋常人,自己尿完,好了,起來,“你要不要?我幫你守!”

這真是江湖義氣麽?

更不尋常的是,首長他還同意了!

她在馬路邊,守就守着呗,問題是你若以為她這麽盡職盡責,就低估她了。站了一下下,就轉身,猛地抱住人家腰,叫喚着“我看看!我看看!”大姑娘家,竟然要看這個!

首長這褲子拉鏈已經拉開了,這個死丫頭就探着頭看哇,嘴裏還催,“快點快點,不然有人過來了!”

“小壞蛋。”

這一句哦,首長你膩死人啦。

大大方方,就讓她看。怎麽滴,我們的段将軍,也不是一般人兒。

“你去過海底撈沒有?”喬筍邊看,還問。

“沒有。”

“聽說那裏服務可好了,沒個服務生還配把鑷子,完事了能幫你夾着抖幹淨。”

首長明知道她胡說,可還是笑了,空着的一只手,伸過去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喬筍樂了,笑得可歡。

作者有話要說: 抽打霸王,霸王的都長三個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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