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夜
柳舟洲昨日只略略看了幾眼東宮的格局,實則并不認路,東宮平日住的人少,這會又都熄了燈,黑燈瞎火的情況下她竟一直在謝淮的寝殿周圍打轉。
謝淮剛從惜錄閣出來,看見殿前一個黑影,他常年習武,五感比一般人靈敏的多,從腳步聲就聽出了可疑,再細看,只見一雙大眼睛仿佛浸滿了月光,不是昨日剛被自己委以重任的柳女史又是誰。
“你怎麽在這?”謝淮蹙眉。
柳舟洲駭了一跳,剛想開口,倏的眼前一黑,竟朝前面栽去,謝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摟住,懷裏的人軟若無骨,幾近昏迷。
謝淮瞳孔驟縮,使勁搖她,“柳女史!”
“別搖了——”柳舟洲氣若游絲,“殿下有糖麽?”
糖,他一個大男人身上哪來的糖,“我看你是病了,需要藥,不需要糖。”
這人還真是喜歡自作主張,柳舟洲現在沒有力氣和他争辯,她緩了兩口氣,續了點力氣才開口,“你殿裏有糖麽,甜食也行。”
她一天沒吃飯,體力不支,本就繃着一根弦,又讓謝淮一吓,人就倒了,吃口甜食恢複的快。
說話間謝淮已經抱她進入內殿,先将她輕輕放到軟塌上,又轉身取了一盤蜜餞。
兩顆甜棗下肚,柳舟洲恢複了一些精氣神,臉上也有了血色,她沖謝淮微微一笑,“謝殿下。”
謝淮沉沉的看着她,眉頭緊鎖,“到底怎麽回事?”
柳舟洲簡單的講了事情的經過,話剛說完,卻見謝淮徑直走了出去,對着門外值夜小監吩咐了幾句,又回到室內。
“做不完就明日再去,何必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他話音裏有明顯的惱意。
柳舟洲低頭,喃喃道:“我只是不願意二次踏進柳府。”
謝淮若有所思,眼底慢慢氲出一絲不忍,“難為你了。”他輕輕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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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難得見這位主子說句軟話,柳舟洲以為自己聽錯了,倏然轉頭,擡睫看他,他心頭一皺,仿佛被什麽東西撓過。
這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又有杯盤碰撞的聲音,“殿下,膳食已備好。”門外宮人傳話。
“進來扶柳女史用膳。”謝淮吩咐道。
一個宮女低着頭進來,扶起榻上的柳舟洲來到外間,一桌子清粥小菜,一如練功那日的早膳,倒是很适合晚上食用。
這一餐吃完,柳舟洲徹底恢複了體力,她站在寝室的槅扇外,輕聲跟謝淮辭行,卻聽他在裏面下令:“進來。”
剛才軟綿綿的躺在裏面不覺得什麽,這會進去她竟感覺心驚肉跳,小心翼翼的撩開沙帷,輕手輕腳的踏入內殿,只見謝淮正坐在書桌後面批閱奏疏,“磨墨。”他頭也不擡的命令道。
柳舟洲心頭一驚,這大半夜的磨墨做什麽。
她慢吞吞的走到桌前,拿起一根墨錠放入祥雲端硯內,全神貫注的用力碾壓。
她的突然出現,擾亂了謝淮的作息,左右沒了瞌睡,他索性批閱今日遞上來的折子,他正看得入神,忽覺桌角動靜有點大,擡眼看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眼前的人,左手按住硯臺,右手攥着墨錠,費勁的上下左右推碾,力氣倒是使得挺大,可惜墨汁還未暈開,反倒是臉上蹭了不少墨跡,像個小花貓似的。
“你不會磨墨?”他不敢相信,讀過書的女子不會磨墨,這可太奇怪了。
柳舟洲垂頭喪氣,委屈道:“回殿下,微臣不會磨墨,字也寫的不好,從來沒人教過我。”
聯想到她在柳府的地位,謝淮心裏了然,“我記得進宮第一日你說,自小和母親住在鄉下莊子裏?”
“嗯。”柳舟洲點點頭,“鄉下沒人讀書,連個學堂都沒有,後來父親不忍我山間地頭的野下去,偶爾來的時候給我帶幾本書,我自己翻着認了一些字,但不會寫,墨臺更是見都沒見過。”
謝淮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從她手中接過墨錠,垂直的在硯臺裏打圈,并耐心解釋:“磨墨要重按輕磨,墨錠垂直慢慢畫圈,像這樣。最好用左手,這樣不妨礙右手寫字。”
柳舟洲認真看他的動作,墨汁在他均勻的推動下,漸漸起了亮色,“成了。”她驚喜道。
謝淮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把墨錠遞到她面前,“你再試試。”
“嗯。”她笑着從他手裏接過墨錠低頭研磨,臉上的幾抹墨汁更顯她皮膚白的欺霜賽雪。
有人教就是不一樣,她迅速掌握了要領,一盒墨很快變得清亮滑潤,濕度均勻,她忍不住要炫耀,仰着一張花貓臉,歡快的喊,“殿下你看。”
謝淮點了點頭,起身離開座椅,對她說,“你來坐。”
柳舟洲微怔,疑惑的看着他,他沖她點頭,“過來。”
她忐忑的坐到他的椅子上,面前已經鋪了一張空白的宣紙,他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紫狼毫遞過去,“把今天文萃閣沒找到的書名全部寫下來,這應該難不倒你吧?”
她顫顫巍巍的接過筆,面露怯色,“寫出來倒是沒問題,但是我字醜的很。”說到最後,聲若蚊吶。
謝淮拎了一本書走到軟榻前,斜靠着翻書,“你只管寫,反正不是給我看。”
......不看也不用跑那麽遠吧。
待柳舟洲寫完,小福子适時的走進來,收起她寫的那張紙,妥善安置好,又眯着眼笑,“柳女史,外面辇車已備好,奴才送您回元寧宮。”
她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不坐辇車,不能壞了規矩。”
謝淮仍看手裏的書,目不斜視,“現在是子夜,宮裏宵禁,沒有東宮辇車不得在皇城游走。”
她還在遲疑,太子瞥她一眼,“還是你今晚想歇在東宮?”
聞言,她花容失色,逃也似的跑出了殿門,小福子晚一步跟出來,他晃晃腦袋覺得自己見了鬼,恍惚間他似乎看見殿下在笑,這可太稀罕了。
翌日清晨,當柳舟洲還在補覺的時候,柳府迎到了它的第二封太子手谕:限府裏的家眷在一日之內找齊單子上所列全部書目,不得假他人之手。
“全...全部書卷!”府裏的兩個女眷已經腿軟。
柳玉衡打開手谕,不由的皺起了眉頭,“這誰寫的,字太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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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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