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值盛夏,黎城的傍晚悶熱難當。

沉悶的雷陣雨前夕,雲層壓得很低,過堂的風裏裹挾着絲縷潮意。

姚舒坐在桌前,低頭做着數學題,練習冊上的解題步驟工工整整。

寫下最後一題答案,她擡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睛,望向窗外。

天色已經暗下來,裴家的中式別墅內一片燈火通明。

對她來說,這裏是陌生的。

十歲那年,她的父母因車禍去世,而她則被送到溪城汲水鎮,跟着外婆生活。外婆年紀大了,身體一直不好。

一周前,外婆因病去世。

她又被裴老爺子帶到這個城市。

外婆臨走前說,裴老爺子是她的故友,是很好很好的人。

以後要好好聽裴爺爺的話。

想到這裏,姚舒眼角微酸,沒來得及過多感傷,門外忽然響起哐當一聲巨響。

是東西摔落碎裂的聲音,同時還有岑姨的驚呼聲。

姚舒的筆尖一頓,連忙起身出門查看。

“舒小姐。”

岑姨正彎腰撿着地上的碎瓷片,見她出來了,對她笑了笑,眼角的皺紋也跟着彎了彎。

她是裴家的傭人,慈祥和善,姚舒總能在她身上看到外婆的影子。

“你看我,年紀大了動作也不利索了,一不小心就摔碎了一套白瓷茶具,是不是吓到你了?”

姚舒搖搖頭。

蹲下身,幫忙一起撿:“岑姨,我幫您。”

“哎——不用不用,我來就行,別劃傷了你的手。”

“沒事的,”姚舒聲音細細的,“我會小心一點,不會劃傷的。”

岑姨看着低頭認真撿瓷片的小姑娘,心底一陣柔軟。

這個南方來的小姑娘平時話不多,整日也都是悶在房間裏做題。

但卻是個很乖的孩子。

聽說溪城的水土養人。

這話倒真是不假。

小姑娘生的十分水靈,皮膚光潔粉白,五官帶着江南女孩的秀氣溫婉。

說話的時候也是溫聲細語的,着實有些惹人憐的味道。

岑姨笑着說:“今晚裴先生要回老宅,我就想着拿一套新茶具出來,沒想到這毛手毛腳的。”

“裴先生?”姚舒微怔。

“裴先生是裴老爺子的獨子,也是裴家創銘集團的掌權人,平時一直忙于工作很少回來。舒小姐你剛來,所以還沒見過裴先生呢。”

姚舒默了默。

未等她開口,岑姨忽然一拍大腿,邊說邊急匆匆往樓下走。

“天怕是要下雨了,差點忘了裴老爺子的花還放在外面庭院呢,我得趕緊把它拿進來,可別淋了雨。”

庭院裏放着不少精致的觀景盆栽,有大朵的野百合和芍藥,更多的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花。

都是裴老爺子的心頭愛。

姚舒幫忙把一個個盆栽放到不遠處的花房。

“舒小姐,是不是太重了?”

她的身量嬌小,抱着稍大的盆栽時,幾乎把她半個人都遮住了。

姚舒鼻尖有些發紅,淺淺笑了笑:“不重,我搬得動。”

“你還是放着吧,我去叫老劉過來幫忙搬。”

岑姨看了眼她細胳膊細腿的,有些于心不忍,最後還是進屋去叫裴爺爺的司機過來幫忙。

天邊積雨的流雲越來越多,眼看這場雨就要落下來。

姚舒抱着盆栽不自覺加快的腳步。

庭院內的鵝卵石道路有些濕漉。

黑松盆栽遮住了姚舒的視線,沒走出幾步,忽然撞到了一個人。

緊接着,她聞到了一股好聞的木質香,是淡淡的枯木屑味,猶如冬日的柏松冷冽沉靜。

“對不起……”

姚舒急忙後退一步道歉,手指緊了緊,卻沒敢擡頭。

垂眼間,她只看到燙得挺闊的衣角,往下是一雙筆直的西裝褲腿。

黑色的商務皮鞋光可鑒人,矜貴到不染一絲塵土。

“沒事。”

男人擡手輕撣了下衣服,嗓音清淡。

他沒過多停留,邁步從她身側走過。

擦身而過時,衣擺輕輕掃過她的手背。

姚舒後知後覺擡頭,卻只來得及觑間男人寬闊的背影。

望着那個背影,她稍稍恍惚了一下。

雲層深處透出幾聲悶雷,這場雨是愈發近了。姚舒收回視線,繼續埋頭搬運盆栽,沒再去想。

岑姨剛走到門口,迎面就遇到了裴硯承。

“裴先生,您回來了。”

“嗯,”裴硯承淡淡應了聲,“老爺子呢。”

“在書房,已經等您有段時間了。”

裴硯承剛想往裏走,忽然想到了什麽,腳步倏而停住。

擡起眼,視線掃過遠處正搖搖晃晃搬着盆栽的小姑娘。

“對了。”

“這是哪來的小東西?”

岑姨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裴老爺子從溪城帶回來的孩子,家裏人去世了,老爺子覺得孩子還小就想幫忙照顧着。”

裴硯承沒什麽情緒地開口:“老爺子平時就喜歡養花養鳥養烏龜的,這次倒好,直接撿了個小孩養?”

岑姨微笑着解釋:“是裴老爺子故友的孩子,這孩子挺乖的,也很讨人喜歡……”

裴硯承顯然沒興趣聽其他的話。

沒再說什麽,提步上了樓。

将所有盆栽搬進花房後,姚舒臉頰微紅,鼻尖滲出了些許汗珠。

岑姨倒了杯水給她。

“舒小姐,今天可真是辛苦你了,讓你幫忙搬了這麽久盆栽,我心裏都過意不去了。”

姚舒淺淺地笑了笑,接過水杯,低頭小口喝水。

花房內溫暖宜人,白色的薔薇花攀緣着牆壁而上。

姚舒坐在藤椅上喝水,伸手撥弄鵝黃色的花蕊。

正在此時,身後的曲形木質樓梯傳來腳步聲,然後是男人不疾不徐的聲音。

“目标公司的調研評估報告細節太多,還需要一些時間,西郊酒店的開發也在穩步落實。”

“還有,最近集團裏有幾個新項目要上,這段時間我應該不會經常回老宅。”

姚舒下意識擡頭。

正巧撞上男人掃過來的視線。

是剛才庭院內的那個人嗎?

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已經脫掉了,穿着裁剪合體的黑色襯衫。

身量高挺,五官深邃。

與她在學校裏見到的同齡少年們不同,那是只屬于成熟男人才會有的棱角。

遲來的雷雨終于在此刻落下來,耳邊是沙沙的雨聲。

落地窗外,雨水分外滂沱。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錯後,裴硯承便移開了視線。

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無視。

“我年紀大了,集團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

裴老爺子走至姚舒眼前,對裴硯承介紹道:“硯承,你這幾天在華禦景都沒回老宅,這是小舒,我從溪城帶回來的孩子。”

裴硯承的視線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姚舒擡頭仰望他,跌進那雙黑沉的眼睛。

裴爺爺還在說着什麽,她卻像浸入了潮濕的雨水裏,耳邊的聲音模糊成了一片。

什麽也聽不清。

硯承?

是他的名字嗎。

直到姚舒的胳膊被輕輕推了一下。

岑姨小聲提醒:“舒小姐,快叫人呀……”

姚舒回神,下意識脫口而出:“硯承……”

話一出口,四下所有人皆是一愣。

空氣中是短暫的靜默。

“……”

意識到自己太過失禮,姚舒的臉驀地就紅透了。

耳根也燙得不行。

裴爺爺被她逗笑了,正想說話,手機鈴聲霎時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屏幕後,臉色微變,走到花房外去接聽電話。

姚舒拘謹地站在那裏,因為剛才的稱呼尴尬不已。

安靜片刻。

她跟着岑姨規規矩矩地叫了一句:“裴先生。”

“你應該叫我什麽。”他略微揚眉。

姚舒試探問:“裴伯伯?”

“伯伯?”

“不是,”她慌了下,怕他生氣,臨時又改口,“裴哥哥。”

聽着糯糯的普通話音調,裴硯承覺得有趣,生出了幾分閑心,漫不經心地逗她:“老爺子是我父親,你叫他爺爺,你說你應該叫我什麽。”

爺爺的兒子,那不就是——

爸爸?!

姚舒吓得險些扔了手裏的水杯,慌慌張張解釋,“不行不行,您誤會了!裴爺爺沒有要收養我,也沒有辦收養手續,叫爸爸……不太合适吧?”

裴硯承稍頓,終于輕笑出聲。

笑聲悶悶的,讓姚舒更覺得窘迫,低着頭沒吭聲。

低垂的視線裏,姚舒看到男人邁步離開。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大掌輕輕拍了下她的發頂。

成熟低醇的聲音從上方落下來——

“小孩兒,叫叔叔。”

那天之後,姚舒沒有再見過那個男人。

本以為自此兩人不會再有什麽交集,卻沒想到三天後,她會提着行李箱,被送去華禦景都。

那個男人的住所。

岑姨坐在車裏昏昏欲睡,而姚舒卻無半點睡意,望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怔怔出神。

那天,裴爺爺接完那通電話後臉色就一直不是很好,她經過花房的時候,依稀能聽見裏面傳來争吵聲。

後來,姚舒才知道那是裴奶奶的電話。

裴奶奶心髒不好,一直在瑞士療養。

這次打電話來,卻是來談離婚的事的。

裴爺爺生了很大的氣,動身去了瑞士。因此将姚舒送去裴硯承那裏,讓他幫助照顧一段時間。

傍晚時分,黎城CBD中心霓虹閃爍,車流如織。

拔地而起的高樓聳入雲端,到處都充斥着金錢和利益的味道。

華禦景都內,裴硯承坐在沙發裏,看着低頭站在行李箱旁的小姑娘。

須臾的靜默後,他打開煙盒點了只煙,猩紅的火光在指尖明滅。

“什麽意思。”

他緩緩吐出煙圈,冷聲質問:“老爺子讓我養這個小東西?”

岑姨猶豫道:“這是裴老爺子的意思,他出國前應該跟您提過這事……”

“我覺得我當時已經跟老爺子說得很清楚了。”

裴硯承目光再次停在姚舒身上,毫不掩飾地擰眉。

“我沒時間替他照顧小孩。”

“當我很閑?”

岑姨:“可是舒小姐她……”

正當氣氛陷入凝固,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裴硯承摁滅煙頭接聽電話。

他談的是工作上的事情,姚舒聽不懂,站在原地保持安靜。

思緒也在這時有些飄遠,想起前幾天在別墅庭院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的場景。

他站在叢叢簇簇的矮薔薇下,看起來謙和溫潤,并沒有像現在這樣冷漠。

可是現在……

岑姨見她心神恍惚,在她耳邊小聲安慰。

“舒小姐,裴先生的話…你別忘心裏去,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待會兒說幾句好聽的,裴先生會松口的。”

“你自己說,平城這個項目拖了幾個月了!”

裴硯承毫無預兆地加重了語氣。

“為了讓出幾個點的交易額,就一直無限期地這麽拖下去,所以你們項目部讓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辦事效率?”

姚舒吓了一跳。

悄悄擡起眼看他。

男人靠在沙發裏,聲音不大,卻侵略感十足。

“報告去重做,如果拿給我的還是那堆垃圾,就收拾好東西,所有人都給我滾去新員工培訓重新學習!”

收了電話,裴硯承瞥見小姑娘的眼神。

像是有點被吓到。

他手裏撚着金屬打火機,擡眸審度她。

姚舒記着岑姨方才的囑咐,雖然有些怕他,但仍走過去,鼓起勇氣小心讨好:“裴、裴叔叔……”

她對上他的眼睛:“裴叔叔,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等學校開學了我——”

“不用說了,我沒空養你。”

裴硯承沒有給她說完話的機會,冷漠起身,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送她回去。”

“我不喜歡小孩,更不會養小孩。”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先挨個兒親親~

是個甜文~男主很愛女主的哈~

本章評論都發紅包啦~~~求收藏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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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檔文《困于溫柔》,求收藏~

先婚後愛/男主瘋批,深情又病态,極極極愛女主

偏執瘋批大佬×美豔失憶女主

【1】

姜曼失憶了,記憶停留在三年前。

醒來後,她被告知已經結婚兩年,老公還是淮城的商界大佬祁知誠。

一絲不茍的襯衫,細框金絲眼鏡,斯文又溫柔。

外人都說,他們夫妻恩愛,她愛祁知誠愛得死去活來。

可姜曼不信。

每每祁知誠靠近,她都本能地害怕,想要遠離。

後來,在一次争吵後,姜曼提出了離婚。

她故意說氣話:“你太溫柔了,尤其是晚上,溫柔得讓我毫無感覺。”

祁知誠眸色很深,柔聲問:“曼曼不喜歡溫柔?”

姜曼直截了當:“我最厭惡溫柔。”

靜默片刻後,祁知誠忽然陰郁地笑起來,猶如地獄中的鬼魅。

他摘下眼鏡,單手扯掉領帶,像是撕開了僞裝的斯文面具。

“裝了那麽久,我早就裝膩了。”

男人将她禁锢在懷裏,貪婪地咬上她的耳垂:“曼曼,我想念以前你在我懷裏害怕地縮成一團,哭着求饒的樣子了。”

【2】

姜曼會嫁給祁知誠,他不否認自己使了一點手段。

婚後,她始終冷眼看他,祁知誠毫不在意。

只要懷裏的溫軟是真的,那就夠了。

哭,也得呆在他的懷裏哭。

後來,她失憶了。

正好,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喜歡溫柔?

好,那就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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