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纖細的手腕被他捏在手裏,裴硯承只覺得掌下出乎意料的滑膩。燈光照射下,手上紅腫的一片一覽無餘。

“怎麽回事。”

他語氣裏明顯帶了幾分不悅。

姚舒動彈不得,小聲咕哝:“我不小心弄的。”

裴硯承靜默片刻,岑姨的話反複在他耳邊盤旋:

前些天我看新聞中有個小姑娘就是在學校被欺負,家長發現孩子身上的傷,問她也不說,只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後來您猜這麽着,那小姑娘跳樓了!

某些畫面忽然跳進裴硯承的腦海。

——姚舒站在學校的天臺上,哭得眼睛紅紅的,一個縱身躍下。

想到這裏,裴硯承微微阖眼,氣息有些不穩。

“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受欺負了第一時間要跟誰說?”

“要跟叔叔說,我知道的,”姚舒說,“但真的沒有人欺負我。”

“接二連三地帶着傷回來,你覺得我會信麽。”

姚舒覺得裴硯承似乎認定了她被校園欺淩。

而且……他好像有點生氣。

她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只得反複重複剛才的話,沒有人欺負她。

“行了。”裴硯承松開她的手腕,“你去睡覺,明天我會去學校問老師。”

“去學校??!”

姚舒被驚到了。

裴硯承将她猶豫的情緒盡數收斂,沒再說什麽,轉身進了卧室。

心裏一直想着這件事的姚舒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滿腦子都是“裴硯承明天要去學校找老師”這一個念頭。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睛裏還帶着血絲。

上車之後,姚舒一直沉默着。

隔着黑色車窗,外面的天空是濃稠的灰藍色。

姚舒時不時瞄一眼坐在旁邊的裴硯承。

男人坐在皮質座椅上,規整的西裝袖口處,露出銀灰色的鉑金腕表,幹淨修長的手指搭在膝蓋上。

看起來十足的清冷矜貴。

一路無言。

車子很快到達三中,在校門口停下。

姚舒坐在車裏沒動。

都多大人了還因為這種莫須有的事情去找老師。

就跟小學生在學校受了委屈讓家長出面一樣。

這也太丢臉了。

姚舒猶豫了會兒:“叔叔……”

裴硯承沒什麽閑工夫了解她的內心活動,下一秒手已經放在了車門拉手上,準備開門下車。

姚舒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

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的手臂。

力道并不小。

裴硯承果然停住了開門的動作,回頭。

目光掃過她抱住自己的手臂,最後落在了姚舒的臉上。

“做什麽。”

三秒後,姚舒臉一熱,倏地松開他的手。

她揪緊了校服袖子,“叔叔別去找老師,求你了。”

裴硯承斂目:“那就說清楚,手到底怎麽回事。”

姚舒詳細地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且那個人也已經跟我道歉了,也不是故意的。”

“叔叔你看,過了一天手上差不多都消下去了,”姚舒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也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這點小傷真的沒什麽。”

裴硯承眉眼間的情緒很淡。

“老爺子把你交給我,我自然會盡我所能照顧你。”

“在我這裏,你就有嬌生慣養的資格。”

校園欺淩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裴硯承也沒再提起。

時間流逝,很快就到了開學考。

學校很重視這次的開學摸底考試,考試結束後,短短三天成績就出來了,并在全年級進行了排名。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姚舒”這個名字空降全校百名榜,赫然出現在榜單前十。

晚自習結束,有一部分人在班級裏小聲議論着。

“這個南方來的轉學生平時看着話不多,沒想到成績那麽好啊。”

“我也沒想到,居然考得比班長蔣嬈嬈還好,是全班第一了吧。”

“對啊,而且比蔣嬈嬈高出不少分呢。”

“說實話,我覺得這個新同學長得也比蔣嬈嬈好看,我比較喜歡這種類型的哈哈。”

……

姚舒把成績單放進書包,收拾好東西準備離校。

“姚舒同學,你等一下。。”

一個柔柔的女聲響起,姚舒回頭,見是班長蔣嬈嬈。

她走過來,笑容淺淺的:“恭喜你呀,你這次考試考得真好。”

“謝謝。”姚舒回以一笑。

“對了,”蔣嬈嬈把試卷遞過來,“數學最後一題的第三問你解出來了麽?我這裏失分比較嚴重。”

姚舒接過試卷,詳細地解釋了一下解題的方法。蔣嬈嬈恍然道:“原來是這樣,你這樣說我就清楚多了。”

“謝謝你啊,姚舒同學。”

姚舒笑了笑。

蔣嬈嬈道謝之後便離開了,阮小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近,拍了下她的肩膀,手裏還抱着幾本書。

“小同桌,班長剛才找你幹什麽呢。”

姚舒:“有一道題目她沒解出來,所以來問我解題方法。”

“找你問題目?!”阮小妍驚訝道,“蔣嬈嬈居然找你問題目?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位班長雖然平時看着很溫柔也挺熱心的,但是她這個人比較高傲,從來沒見她主動找人問過題目。”

姚舒默了默。

“說到考試,可以啊小舒,真是深藏不露考那麽好。”

阮小妍把一個粉色信封放進她的書包裏,“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

“漫展的門票,時間就在這周日,一起去呀。”

“周日……”

姚舒略有猶豫。

阮小妍攬着她的肩膀一邊說一邊往校門口走:“你可別跟我說你要學習,考試都考完了,當然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其實,她更多的是怕裴硯承不同意。

他看起來那麽沉悶嚴肅的一個人,會讓她去嗎?

說不定還會覺得她麻煩,不好好學習。

正想着,一道揶揄的聲音自後方響起。

是沈澤添和沈量。

沈澤添:“喲,阮小妍,今天穿的是背帶褲和長筒靴啊,這是打算去哪撈魚啊。”

“沈澤添你找死啊!”

阮小妍把手裏的書往姚舒懷裏一塞,沖過去打他。

“沈澤添我今天不把你打得鼻歪眼斜手腳抽搐重度帕金森,我就不叫阮小妍!”

兩人越跑越遠。

姚舒抱着書在後面喊:“同桌,你的書——”

阮小妍遠遠地喊:“先放你那裏,我明天來拿——還有漫展的事不要忘記咯!”

回到華禦景都後,姚舒換上那雙粉色的拖鞋。

站在原地盯着鞋子看了一會兒,唇畔漾起淡淡的笑意。

今天裴硯承有應酬,估計又會很晚。

姚舒走進卧室,放下書包,坐在桌前做題。

夜色愈漸深濃,她看了眼窗外,目光又落到旁邊那個信封。

裴叔叔會不會同意她去漫展玩呢。

姚舒糾結了許久,最後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裴硯承回家的時候,第一眼便看到了姚舒房間的門開着,裏面透出暖黃的燈光。

遠遠望去,小姑娘趴在書桌前,似乎還在寫作業。

裴硯承皺了皺眉。

之前跟她說過做題的時候坐姿要端正。

沒保持幾天又這樣了。

他解開西裝的一顆紐扣,走進她的卧室準備提醒她。

幾步走近了些,他才發覺小姑娘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不由放輕了腳步。

小臺燈亮着,柔和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頭枕着手臂,睫毛輕輕顫動,呼吸清淺而綿長。

目光偏移,裴硯承看到她白淨的後頸上,有一粒小小的紅痣藏在發間。

姚舒的頭發不長也不短,剛到脖頸處,平時都是散着頭發。

并不會看見這粒小紅痣。

裴硯承稍稍恍惚了幾秒。

他收斂神色,移開目光,下一秒便看到了桌上那個粉色的信封。

“情書”這個詞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

裴硯承下意識擰眉。

信封被壓在姚舒的手臂下,裴硯承伸手輕輕一扯,姚舒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姚舒意識還有些模糊,直愣愣盯着他看了幾秒。

“……叔叔?”

裴硯承的手還停在半空中。

姚舒低頭瞥見桌上的信封,随手翻開一本書,不動聲色地把門票壓在了書本下面。

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逝。

裴硯承将她細微的表情看在眼裏,幾乎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這是什麽。”裴硯承問。

“書本。”

姚舒裝傻。

這書還是阮小妍放學前放她這裏的。

裴硯承微微俯身,看着書本念,聲音清冷而低沉。

“端木冷把蘇櫻雪按在牆上親,勾唇邪魅一笑說,你這該死的女人,總讓我忘不掉你!蘇櫻雪被親得嘴唇發麻……”

姚舒:“……”

啊啊啊我認識字!不需要你念出來啊!

裴硯承沒再往下讀,只粗粗瞥見了下文“雪白”“嘤.咛”“自己動”這些詞。

他垂眸看向她。

“姚舒,你看的什麽?”

當時阮小妍把書塞進她懷裏的時候,她并沒有仔細看是什麽書。

是言情小說書也就算了,關鍵是她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這麽勁爆的一頁。

令人窒息。

姚舒低頭保持沉默。

不知道該說什麽,恨不得原地去世。

裴硯承看着這露骨的描寫,又想到剛才的粉色信封。

眉骨突突跳了兩下。

他端起長輩作态,沉下聲音:“知不知道你已經高三了,不要做與學習無關的事情。”

更不能早戀。

剩下的半句話他沒說。

姚舒耳根緋紅,低着頭宛如一只鴕鳥,甕聲甕氣地說:“……知道。”

裴硯承:“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作者有話說:

謝謝斯皮爾伯格·嬌+1、謝謝一碗飯+16灌溉的營養液~啊又被包.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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