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裴硯承的聲音不高不低, 帶着熟悉的沉穩與銳利。
過分強勢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姚舒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動物世界的紀錄片時,草原上危險懾人的雄獅。
在發現自己的領地有入侵者時,它會立即與入侵者對峙, 确定對自己幼崽的所有權。
他讓她過去他身邊。
确定對她的所有權。
姚舒剛挪動步子,身後便傳來沈量的聲音:“什麽情況啊?是有人欺負我們家小舒舒了嗎?”
沈量應是剛從燒烤店裏趕過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喘着粗氣說完一句話後,注意到站在一旁西裝革履的男人。
“是不是就是你欺負我們家小舒舒?”他上下打量了裴硯承一圈, “別以為你穿得人模狗樣的我就會怕你!”
聽到沈量對姚舒過分親昵的稱呼, 裴硯承不甚明顯地皺了眉。
阮小妍跑得沒沈量快,這時候才姍姍來遲。
“怎麽啦怎麽啦?”
沈量擡了擡下颌:“這個人欺負小舒舒。”
阮小妍之前和姚舒一起逛漫展的時候見過裴硯承, 這會兒也是立馬就認了出來。
她掐了一把沈量,壓低聲音說:“你胡說八道什麽啊……這是小舒的叔叔。”
“啊?叔叔?”沈量驚訝。
另一旁的沈澤添也是微微一怔。
眼前的這個男人和當時他在江老師辦公室裏看到的那個背影, 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沈量低頭問姚舒:“這是你叔叔啊?”
因為自己鬧了一出烏龍,姚舒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她把奶茶袋子遞給他們:“奶茶我已經買好了, 燒烤我不去吃了, 我叔叔來接我了, 我先跟叔叔回去了。”
“哦哦。”沈量愣愣地接過。
姚舒小步走過去,站在了裴硯承的身前:“叔叔……”
裴硯承一言未發轉身, 向車內走去。
姚舒趕緊跟了上去,低着頭走在他身後。
兩人上車後, 裴硯承稍稍側眸往窗外一瞥。
沈量不偏不倚撞上男人掃過來的目光。
像是無意識的一瞥,又像是某種刻意的警告。
沈量呼吸一滞,脊背涼了一下。
“怎麽了?”阮小妍問。
沈量收回視線,兀自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感覺小舒的叔叔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阮小妍翻他一個白眼:“你都帶着小舒作弊了, 人家叔叔能喜歡你嗎, 沒打你就不錯了。”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沈澤添忽然開口了。
“姚舒跟這個男人住在一起?”
阮小妍:“對啊,那是人家叔叔,住在一起不是挺正常的嘛。”
沈澤添:“親叔叔?”
阮小妍攤了攤手。
“這個就不清楚了,小舒沒怎麽說起過家裏的事,我只知道她來黎城讀書之後都是她叔叔在照顧她。”
沈澤添輕嗯了聲,臉上沒了往日的那份輕佻和懶怠。
目光望着遠處汽車離去的方向,遲遲沒有收回。
邁巴赫彙入車流,車內一片安靜。
今天開車的是裴硯承,姚舒跟着坐在了副駕駛。她察覺到裴硯承身上略低的氣壓,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因為她考試協助別人作弊,不學好,所以叔叔很生氣吧……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她聽到裴硯承低沉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
“剛才那個人是沈量。”
語氣很平靜,并不是疑問句,而是篤定的陳述句。
姚舒點了點頭,“是。”
裴硯承一手扶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不鹹不淡地問她:“就是因為他你才作弊?”
提到作弊這件事,羞愧感和羞恥心鋪天蓋地地湧上心頭。
她倉皇失措地低下頭,主動承認錯誤:“對不起……我、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裴硯承依舊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問:“不會怎麽樣?不會再作弊還是不會在不學好?”
姚舒咬了咬唇。
“都不會了……”
裴硯承:“那就離他遠點,以後少跟他來往。”
姚舒的聲音哽在喉嚨裏,“……為什麽?”
裴硯承語氣冷淡:“他會帶壞你。”
姚舒錯愕地搖頭,解釋道:“不會的,叔叔。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我答應你我真的不會學壞的……”
道路兩邊的霓虹漸次亮起,黑色的車窗上倒映着裴硯承的側臉的輪廓,有倏忽光影在他臉上掠過。
短暫的沉默後,裴硯承開口。
“所以你還是想跟他來往。”
“這次幫他作弊,下次又是什麽?”
姚舒抿着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在她沉默的空檔,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裴硯承踩停了剎車,轉頭看向她。
“我讓你遠離他,這對你來說很難嗎?”
姚舒微微擡頭,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很輕:“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凝滞,誰也沒有說話。
姚舒望着窗外街邊的景色飛速後退,不知不覺中,汽車已經在格林會停下。
格林會之前姚舒來過一次,那天裴硯承和陳珂正來這裏打臺球,她也跟了過來。
到達包廂之後,姚舒才知道原來今天宋詩語在這裏組了個慶功宴。
前段時間她主演的電影票房和口碑都不錯,所以約了幾個交好的人在格林會聚一聚,特地囑咐裴硯承要把姚舒也帶過來。
此時姚舒才恍然,裴硯承今天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學校門口。
包廂內人不多,除了陳珂正和徐洋外,還有幾個姚舒不認識的人。
坐下後,陳珂正給裴硯承的杯子裏倒了半盞琥珀色的酒,裴硯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言未發。
陳珂正注意到他臉上的陰霾,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姚舒,試探地問:“怎麽了,跟你家小孩兒吵架了?”
裴硯承沒什麽表情地喝了口酒:“沒有。”
這會兒宋詩語已經在切蛋糕了,陳珂正對姚舒使了個眼色:“小舒去給你叔叔拿塊蛋糕過來。”
姚舒點點頭,拿了塊蛋糕遞給裴硯承。
雙手舉着,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叔叔……”
裴硯承并沒有接,而是直接越過她,起身去外面的露臺吸煙。
西裝的衣角掃過她的手背,姚舒看着男人挺拔料峭的背影走出包廂,直到門“咔噠”一聲合上。
包廂內嬉鬧喧嚣不絕,而她的心卻瞬間沉到了底谷。
舉在半空中的那塊蛋糕一點一點地放了下來。
陳珂正問她:“你們兩個怎麽回事?上次在山莊玩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姚舒心裏一陣難受。
“我做錯了事,惹叔叔生氣了。”
陳珂正走到露臺的時候,裴硯承正靠着欄杆抽煙,挺闊背影浸在夜色裏,沉默又威嚴。
他踱步到他的身邊,和他一同靠着欄杆望着遠處濃重的夜色。
“還在因為你閨女的事心煩呢?”
“閨女?”
裴硯承蹙眉。
“你不就是因為小舒才這麽心煩意亂的嗎,一會兒怕她早戀,一會兒又怕她不學好,這操心的樣子可不就是跟養了個閨女一樣。”
裴硯承緩緩吐出煙圈:“只是因為答應了老爺子要照顧好好照顧她。”
這個回答陳珂正覺得好笑。
漫不經心地反問:“以前我怎麽沒見你這麽聽裴老先生的話?我記得你之前做北灣那個項目的時候裴老先生那麽反對,你也是說做就做,沒有半點遲疑的。”
“現在裴老先生讓你養個小孩兒你就這麽聽他的話?”
裴硯承沒說話,吸了口手裏的煙,半張臉朦胧在缭繞的煙霧。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承哥你還是個女兒奴。”
“閉嘴。”
“好好好,我不說了。”陳珂正說,“事情小舒都跟我說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誤了,也保證不會再作弊了,搞不懂你還抓着這件事不放做什麽。”
“剛才在包廂我看她眼睛紅紅的,好像都快要哭了。”
裴硯承稍怔,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聲音裏也帶了些不自然。
“我又沒罵她。”
“哭什麽。”
想到她眼睛通紅,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裏哭,裴硯承的心底無端地升騰起燥意。
連指間的煙燙到了手指,他也渾然不覺。
他稍顯煩躁地掐滅了煙,提步往裏走。
陳珂正叫住他。
“你去哪兒啊?”
“去看看她。”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陳珂正當然不敢說姚舒哭了其實是騙他的。
于是不動聲色地拉着他往外走,“你進去了跟她說什麽?你都把人家惹哭了,不得買點小禮物過去哄哄嗎?”
陳珂正拉着裴硯承随便進了家格林會附近的飾品店。
觸目所及是琳琅滿目的少女飾品。
鋪天蓋地的粉色讓裴硯承稍感不适。
“看看你家小姑娘喜歡什麽,給她買個回去。”
陳珂正拿起一個草莓發圈,“這個怎麽樣,看起來很可愛。”
裴硯承面無表情:“她頭發短,紮不起來。”
陳珂正又拿起一個櫻桃裝飾的發箍,“那這個呢?”
“難看。”
裴硯承轉身就走,冷淡地扔下一句話:“這裏粉成這個樣子,看得我胸悶氣短。”
陳珂正無奈擡手看了下腕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到時候承哥回去包廂也可以說是姚舒已經哭完了。
“行吧,行吧,既然你不喜歡這裏,那我們現在就走吧。”陳珂正邊說邊扒拉了幾下飾品架上的東西,擡頭的時候卻發現不見裴硯承的身影。
“承哥?”
他往前走了幾步。
下一秒就看到一身深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一排飾品架前,專心致志地挑選着。
不時還拿起兩個比對一下。
那認真的模樣不亞于研究股市的大盤走勢。
陳珂正:“……”
說好的胸悶氣短呢。
慶功宴結束已經是深夜。
邁巴赫在黎江的高架橋上飛馳,車內一如既往得一片安靜。
回去的路上,天空開始下起綿綿的細雨,車窗上水痕蜿蜒。姚舒和裴硯承并排坐在後座,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心裏有些難受。
安靜了許久後,裴硯承忽然開口。
“在看窗戶上的雨滴賽跑?”
姚舒倏而回神,坐直身體,搖了搖頭。
“怎麽不說話。”
“我怕叔叔不高興。”
裴硯承微微側眸,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還知道我會不高興。”
姚舒正好在這個時候轉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不經意慌亂了一瞬後,姚舒細聲說:“叔叔,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不會再這樣了,我保證下次考試我一定好好考,科科拿第一。”
“嗯。”裴硯承語氣很淡,“語文第一,數學第一,惹我生氣也第一。”
“我沒有……”
男人不動聲色地靠在座椅上。
深灰色西裝端正妥帖。
內斂而深沉,仿佛有着與生俱來的威嚴。
姚舒咬了下唇,主動示好。
“叔叔。”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小姑娘給在南方溪城生活了這麽多年,養出了江南女孩兒的靈秀溫婉,再配上那副細聲細氣的溫柔嗓,整個人都顯得過于嬌氣了些。
裴硯承的情緒不受控制地軟下來。
心底的那股煩郁莫名就散了。
他忽然想起剛才在飾品店挑的東西還沒來得及給她。
“姚舒,靠過來。”
“嗯?”
“離我近點。”
邁巴赫後座兩個座位之間有一個扶手箱,姚舒以為他要跟她說什麽話,于是把頭湊了過去:“什麽?”
她看到裴硯承擡起手。
離她的臉越來越近。
有什麽東西夾在了她耳側的頭發上。
姚舒下意識去摸,摸到了一個發卡。
“發夾?”她愣了下,擡頭,“叔叔送我的嗎?”
男人的個子太高,哪怕在坐着,也比她高出了不少。
姚舒只能微微仰起臉看他。
小姑娘乖順的短發別在耳後,露出一張幹幹淨淨的臉。耳朵和她的人一樣小巧,有着淡淡的粉色。
一雙漂亮的眼睛裏有細細的光線閃動。
望着她的眼睛,裴硯承的喉嚨微微癢了一下。
他從鼻息間逸出一個淡淡的音:“嗯。”
接着,擡手上移,大掌蓋在她的頭頂。
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姚舒微微愣了一下。
“糯糯。”
“嗯……”她聲音很輕地應他。
那麽近的距離,她聞到了一股清淡的柏松氣息。
混合着成熟男性的煙草味。
慢慢将她整個人包圍。
伴随着窗外沙沙的雨聲,姚舒聽到頭頂傳來男人微不可聞的嘆息,嗓音裏還帶了點低啞。
“糯糯,別氣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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