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紅月光下,一抹身着白衣的修長身影從主院閃過,細長的影子拉過牆壁和屋檐,最後落座在後院最不起眼的一處假山。

裴羽卿走到那假山後,撩開垂落的柳枝,按下機關,石門随之敞開,等到她人進去之後,那門很快又自動關上了,從表面根本看不出有人進出的痕跡。

這處是全院最靠近水源的地方,裘亓不喜潮濕的環境,所以很少來這,一般住在這周圍的也都是被她冷落的妃子。

但在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院子,被忘記反倒是種恩賜。

經過長長的走廊,最深處的房間裏,滿屋子的人正等着她的消息。

當裴羽卿打開門,那張精致冷淡的面孔出現在衆人眼中時,在座的幾人第一反應皆是松了口氣,眼中的悲傷減去幾分,但很快她們就意識到,如果裴羽卿活着回來了,就說明裘亓也沒死。

“裴姐姐,你可算回來了。”祖綿綿皺着眉頭,擔心地望向坐在高位的裴羽卿,“那魔頭沒把你怎麽樣吧,聽說殷慈說,前幾任侍寝的妃子夜裏叫的可慘了,聲音比殺雞的聲音還難聽,嘶——想想那畫面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組綿綿獸态為綿羊,平日裏性子同溫順的外表差不多,愛睡懶散,怕事不喜起争執,看長相就是特別好欺負的那種,不過那些因為外表而輕視惹惱她的人,下場都挺慘的。

裴羽卿走到主位坐下,右側的殷慈鼻尖一聳,低頭看見裴羽卿流血的右手,“你受傷了?”

殷慈獸态為狼,骨子裏刻着獸性,尤其對血腥與殺氣十分敏感。

裴羽卿垂下眼睫,淡淡看了眼還沒止住血的手心,不在意地點點頭,“不打緊。”

“可是……”

“計劃失敗,魔頭沒死。”裴羽卿打斷祖綿綿的話,用最節省時間的方法,将結果傳達出去。

旁邊,一只還未化成人形的灰藍山雀撲騰着翅膀飛向裴羽卿。

“啾……”它落在裴羽卿的肩膀,弱氣地沖她低喚一聲,“主人……你別抛下我。”

它本是裴羽卿的坐騎,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所有的靈力都來自于她身上,如今裴羽卿被裘亓鎖骨封印大半實力,才連累得它連人形都難以維持。

胖嘟嘟的小雀費力地挪動爪子,淚眼朦胧地用自己圓鼓鼓的腦袋蹭着裴羽卿的臉頰,“嗚……啾。”

“行了,我還沒死。”裴羽卿受不了它這幅樣子,嘆口氣伸手過去把它舉到身前,“別哭了,很醜。”

裴羽卿深知自己養大的這玩意的性子,要是自己提前告訴它計劃,它不得淚洗整個後院,到時候搞得人盡皆知她要去赴死,讓魔頭提前有了防範就功虧一篑了。

——雖然現在計劃還是照樣失敗了。

“所以,今晚都發生了什麽?”殷慈出聲,這是她們現在最好奇的事情。

裴羽卿放下手中的茶杯,“一直到我親眼看她吞下獸元珠,所有的環節都沒有出錯,唯一的可能,就是人巫的咒語沒有起作用。”

“一開始她确實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昏迷過去了。”受仆從契約的影響,裴羽卿也同樣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生命力在流逝,可某一個節點,那股壓制的力量突然消散而去,随着裘亓蘇醒的聲音她的意識也恢複清明,“不過這次魔頭醒來之後,性格同過去的……大相徑庭。”

“怎麽個徑庭法?”

裴羽卿将自己偷襲裘亓對方卻毫無察覺,以及讀心術不起作用的事情與衆人說了一番,然後成功收獲一票震驚臉表情包。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其他的,可能要你們自己親眼看了才能知道。”

光是嘴上說,估計她們也很難有畫面感。

“那會不會是那個咒語還是起了一點作用,雖然沒有殺死她,但是讓獸元珠出了問題?”

裘亓身上的這顆獸元珠,捆綁着無數冤魂,放在尋常人身上估計堅持不過三天就會爆體而亡,而原身能夠一直安然無恙,就是因為她那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之身。

如今雖然人巫的詛咒沒将她秒殺,但或許削弱了一部分力量,才導致裘亓無法完全控制獸元珠,也就間接導致她記憶和性格上的偏差。

祖綿綿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了抖,“她又變了,不會變得比上次還可怕吧?”

曾經失控的原身,有過屠殺半個院子的獸人來助興的瘋狂行為,理由單純是那天的天氣不好。

“暫時還看不透。”

“那刺殺計劃……”

裴羽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現在這幅孱弱的身體,即便只是從前彈指就能施展的小法術,也會消耗她如此多的氣力,真是好笑。

“刺殺計劃,照舊。”

……

裘亓的睡相一向不怎麽樣,出租屋裏一米五的大床,她睡下時人在床頭,醒來時人在地板,這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今早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正摟着人家的腰嘩啦啦流口水的時候,一點都不驚訝。

——主要是丢臉。

擔心身旁的人什麽時候突然蹦起來給自己一掌,裴羽卿其實一宿沒睡,結果卻是她回來之後的三個時辰裏,什麽事都沒發生。

要說有點什麽,就是原本睡在床邊邊的裘亓,越睡距離她越近。

裘亓身上的衣服原本就穿的寬松,單純憑着腰上的系帶拴着才沒散開,不過再結實的衣服也經不住她這麽一炷香十個睡眠姿勢的折騰,沒一會兒,衣擺就被她自己撩到了大腿根,距離走光就差那麽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裴羽卿垂下眼,目光在裘亓裸露的光滑大腿上掃了一眼,淡定地出手,幫她把衣擺扯下來重新遮住身體,全程眼神鎮定毫無情/欲/色彩。

“唔……熱……”睡夢中的人呢喃一聲,手在脖子上胡亂抓了一把,又去扯衣擺。

寬大的領口散開,瘦削白淨的肩頭暴露在空氣裏,上面還有幾道新鮮的來自身體主人自己貢獻的抓痕。

裴羽卿斂下目光,不動聲色又幫忙把衣服扯回去。

“熱……”

“會着涼的,大人。”

“可是真的好熱……”原身喜涼怕熱,體質問題,裘亓習慣不了。

兩人一來一回,等到裴羽卿第八回 拉衣服的時候,擅長睡懶覺的裘亓終于舍得醒來。

她睜開眼,第一反應是去摸枕頭底下的手機,結果手伸出去,沒摸到記憶中冰涼的方塊物體,反而抓了滿手的溫熱柔軟。

聽到頭頂隐忍的悶哼,裘亓愣怔一下,昨晚的記憶如潮水湧入。

對哦,她穿越了,現在是坐擁一後宮情(殺)人(手)的獸神大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話第一次說可能還有點可信度,可裘亓這都第幾回了,估計這揩油大王的名號早在裴羽卿心裏坐實。

這一掌正好按在被玄冰環扣住的肩頭上,裴羽卿當然默認裘亓是故意的,她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語氣生冷,“是,大人。”

裘亓收回手,看見指腹上猩紅的血跡,才真正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

“我看看。”裘亓皺着眉,去掀裴羽卿的衣領。

昨晚她只是從身後草草看過一眼,現在近距離觀察,那鐵環傳過血肉之軀的震撼感更加強烈,裘亓抿抿唇,眼底滿是不忍與心疼。

裴羽卿低頭,看見肩頭洇出衣裳的一抹紅,看來剛才那下,對方完全沒收力,就奔着折磨她來的。

這玄冰環,不受傷時倒好些,但只要有一道傷口,就算只有頭發絲的粗細,混合上那千年的寒氣入體循環,也能讓畏寒的她生不如死。

有一剎那,裴羽卿慶幸過裘亓也許有可能真的失憶了,但現在看來,是自己不長記性。

裘亓沒錯過裴羽卿一秒變得慘白的臉,也很快從原身那堆雜亂的記憶裏整理出來原因。

“對不起,我發誓絕對不是故意的。”

裴羽卿閉閉眼,灰白的羽睫為眸子蒙上一層冰冷的溫度,蝕骨的寒氣随着傷口處的血液一寸寸侵蝕肉骨,仿佛有無數蟻蟲在身體裏四處叮咬,痛楚不是忍過一陣就萬事大吉,而是綿延不絕地啃噬她緊繃的神經。

這樣的情況下,再對上這張自己恨之入骨的臉,裴羽卿說不出也演不出什麽好語氣來,“你到底想怎樣,要殺要剮來個幹脆,婆婆媽媽也不像是你的辦事風格。”

裘亓對上裴羽卿冷漠銳利的目光,心下一咯噔,知道自己這下是真惹禍了。

昨晚上剛虎口逃生,還沒來得及為自己僥幸保全的性命開心一下呢,今早一巴掌下去就前功盡棄,這誤會不解除,她敢保證,今晚,就今晚!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某某禁漫畫畫手将會就此隕落!

于是,在求生欲促使下,裘亓嘴巴一癟,泛紅的眼眶漫起水汪汪的淚意,楚楚可憐四個字寫滿了整張臉,她顫着嗓子,“夫人,原來你還在懷疑我……”

裴羽卿望着她濕潤的眼,有短暫一刻的愣神。

想到自己有可能擁有的一百零一種悲慘的死狀,裘亓演得更起勁了,眼睛一眨,豆大的淚珠劃過臉頰落下。

“我知道你過去受了許多委屈,所以真心實意地想要補償你,我這麽喜歡你,想要将你捧在手心地好好珍惜,這份感情我敢拿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來發誓,絕對的真真切切,這樣的我又怎麽會想殺你呢。”

幾顆落下的眼淚砸到裴羽卿的手背,溫度有些燙手,她低頭掃了眼皮膚上的晶瑩,不可否認,這玩意确實打亂了她原先鎮定的節奏。

如果說要找出一件事能夠讓這魔頭笑的,她立馬就能說出十件來,可……哭?

從未有人聽聞,當今獸神在任何事上落淚。

先不論這眼淚的真假,就少見程度來說,堪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般的稀奇。

裴羽卿也是沒想到,這人一睡一醒,能一下變出這麽多從前沒有過的花樣來。

“好,我知道,口說無憑。”裘亓擡起手臂,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我這就去找出解開這環的辦法,讓你看看我的真心。”

裴羽卿心裏覺得古怪,摸不透對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但目前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

“靜候佳音。”

這環如果裴羽卿知道拆開的法子,早自己解決了,可難就難在,這東西它上環容易解環難。

首先,玄冰環已經埋在身體裏多年,早就和肉長連在一起,在取下時免不了一番痛苦的折磨,但如果只是這樣,裴羽卿當然能忍,她顧忌的是第二點。

如若要使用強硬的手段将環扯下,皮肉拉扯,肯定會制造出大面積的傷口,以她現在虛弱的身體,面臨大面積的出血加上寒毒入體,怕是撐不過一晚。

以及最後,這玄冰環的材質稀有,熔點高耐高溫,極為堅固,除了配套的鑰匙,很難借用外力強行斷開,而這鑰匙,只有裘亓本人知道放在何處。

裘亓現在沒想那麽多,她只想先把裴羽卿身上的血止住。

她起身從房間的櫃子裏掏出一瓶金瘡藥來,原身受傷用的都是這種藥,應該特別好使。

“夫人,你忍忍,我先幫你止血。”

裴羽卿點頭,輕輕閉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裘亓低頭,對上她肩頭處的傷口,目光接觸到那抹血紅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顫抖了一下,心口的獸元珠開始蠢蠢欲動。

裘亓咬着唇,用盡全力平息身體裏潮湧翻動的氣力,她知道這是嗜血成性的獸元珠對血液貪婪的證明,身體的本能在促使她變身野獸撲上去啃噬眼前瘦弱無辜的美人。

裴羽卿等了好些時候,沒等到想象中尖銳的刺痛,反而是傷口處被人沾着棉簽,力道極其輕柔地碰了碰,然後是一陣微涼的風。

“呼……”裘亓抹好藥輕輕吹了吹,才擡起眼皮看着裴羽卿小聲問,“血止得差不多了,還疼嗎?”

裴羽卿視線落在裘亓臉上,沒錯過她下唇略深的齒印和眼底沒來得及消下去的暗紅。

前面說過,原身能夠與獸元珠長時間共生就已經十分不容易,所以從未嘗試去壓抑過獸元珠,而現在,她不止做到了,還能繼續面不改色地與自己說着話。

“是不是還疼?”裘亓眼睛眨了眨,又低下頭去撅着嘴巴吹氣,“呼呼……痛痛飛痛痛飛。”

微涼的風劃過細嫩的肌膚,帶起一陣難以言說的酥癢,似乎要将她築起的堅硬屏障瓦解,裴羽卿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随後十分幹脆利落地擡起手,一把捂住裘亓的嘴巴,無情斬斷那點異樣的感覺,“別吹了,越吹越疼。”

“……哦。”

裘亓:枉我忍着渾身雞皮疙瘩說這些肉麻話,原來全TM是白費:)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白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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