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房間中驟然安靜下來,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好像只要他的回答不符合顧瑾的心意,下一秒便能被滔天的暴雨吞噬。

他将雙手交握,餘光中瞥見了顧瑾手腕上的紅痕,那是被束縛帶捆過後留下的痕跡。

他的動作不着痕跡地頓了一下,“解決完了一些事,剛回國,正好過來看看你。”

他将身體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複又睜開,“不管關系好壞,我和你之間怎麽着也是好幾年的交情。”

他指尖摩挲,一邊觀察着顧瑾的神情,一邊道:“以及,我聽說了顧緣的事情,節……”哀。

哀字還沒來得及說完,他擡手,接住了對方突然揮過來的拳頭。

手心中的拳頭還在顫抖,面前的人呼吸急促,瞳孔劇烈收縮着,與剛才宛如行屍走肉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他手上用了些勁,将拳頭壓了回去,聲音也比剛剛強硬了些,“顧瑾,你大哥曾經拜托我,看在兩家合作夥伴的份上,照顧你一些。”

在原主的記憶中,顧緣曾經确實這麽拜托過。

顧瑾仍将手握成拳,手指用力到發白,嘴唇數次開合想說什麽,整個人像是處在暴風眼的中心,周身的氣息暴躁壓抑。

由于太陽的移動,房間中的陰影範圍擴大,這一次,顧瑾大半個身子都像是要被吞噬進去了一般。

但僵持片刻後,對方并不如他所想一般徹底爆發,而是甩開了他的手,沉默着不再說話。

仿佛剛剛的發作只是一場人為制造的幻覺。

對方像是一只刺猬,将自己蜷縮起來,拒絕着外面的一切,好意也好,惡意也罷,都無法穿透這層堅固的防護。

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陷入凝滞,他的視線從顧瑾高挺的鼻梁,劃到鋒利的下颌。

視線一路往下,來到對方的手腕。

因為剛剛的動作,顧瑾手腕的衣服被撩了起來。露出的皮膚上紅痕加重,隐約透着青紫。

足以想象被捆時掙紮的力度。

刺猬會把自己紮傷嗎?

他看着天花板,腦海裏冒出這個問題。

幾分鐘後,他起身離開了病房。

門開啓又關上的聲音響起,顧瑾眼中晃過不知道是嘲弄還是什麽的情緒,将因為剛剛的動作弄亂的衣服整理好,看到手腕上的痕跡後頓了頓。

他注意到了剛剛葉辰數次晃過這裏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想着對方心中會有哪些想法。

對昔日競争對手淪落到此種地步的爽快?

對他的憐憫?

亦或只是純粹的疑惑,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身上會存在這樣的傷痕,沒準還會以為他有什麽特殊的興趣。

想到他們曾跟楚景澄胡搞過的幾次,忍不住嗤笑一聲。

他任由腦海中的想法發散着,除了發病時,上一次情緒産生波動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了想沒想起來,索性就不再嘗試。

對于記憶似乎受到了藥物的影響這件事,比起去在意,選擇視而不見更能讓現在的他感到放松。

要是事事都去在意的話,他會瘋掉的。

他的視線投向窗外。

那并不是在看什麽,只是躺下也睡不着,也不想看手機,他對于外界的事情似乎喪失了興趣,也或許只是暫時不想接觸。

反正住院以來,大部分時候他都是靠這樣打發時間。

已經習慣了。

剛剛還在病房內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向着醫院外走去。

顧瑾放在床單上的手緊了緊,心中有些自嘲,幾秒後這種情緒消失。他站起身,去給自己接了杯水。

拿起時手卻突然一抖,玻璃杯砸落在地,玻璃碎裂的清脆聲刺耳地響在房間中。

殘留在指尖的水流順着皮膚往下滴落,成為此時唯一的聲響。

這是第幾個摔碎的杯子?

他思考着這個問題,大腦卻像是生鏽的發條,遲遲不肯運作。

他看着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像是透過它們在看着其他的什麽。

掃帚和簸箕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身體卻從內而外地滋生出一種疲憊。

累。

不想動。

不知多久後,他垂下眼,蹲下/身,想用手将玻璃碎片撿起來。

耳邊響起開門聲,随即視野中出現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別撿,會把手劃傷的。”

他看見對方将手裏提着的東西放下,随即去拿了打掃工具,将地板收拾幹淨。

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不是葉辰又回來了,而是這種幫忙打掃的舉動他貌似也就見葉辰為楚景澄幹過。

哦,好像也為杜珩幹過。

葉辰和杜珩的關系在他們幾人中還算不錯。

明明兩個人是競争對手。

那葉辰現在也能為他幹這種事,是不是說他跟杜珩的關系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

或者,葉辰這人只是喜歡做表面功夫罷了。

只不過,現在是對他這樣做而已。

是真的因為大哥的囑托,還是只是想借顧家的勢?

聽說葉氏這次被攻擊得很慘。

他腦海中不泛惡意地想着這些事。

“要吃嗎?”

思維一頓,想法還停留在腦海,導致他看着葉辰的眼神中帶着些似笑非笑,語氣中更是帶着不加掩飾的惡意揣測,“你現在這算是在幹什麽?可憐我?還是真像你所說的,是因為顧緣?”

提到顧緣的時候,心髒像被針紮了一下,帶着熟悉的痛苦。

但他像是察覺不到,又或者是想借此麻痹自己,再次提起大哥,“你跟顧緣的關系有好到這種地步嗎?”

——我對你太失望了,顧瑾。

——你就這麽自甘堕落嗎?

——你想過父母的感受沒有?

——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

——你真的把我當大哥嗎?

記憶中屬于大哥的聲音響在耳畔。

他眼神暗了下來,一瞬間腦海中的想法全部清空,只留細細麻麻的,宛如針紮般的疼痛。

葉辰将手中拿着的粥放下,看着陷入恍惚的人,低低地笑了一聲。

小刺猬防備心挺重。

但他這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起碼話比一開始多了不是嗎?

等面前人回神的間歇,他去外面找人拿了些一次性紙杯過來,替換掉了會摔碎的玻璃杯。

在顧瑾回神後,他将粥和買的一些小菜擺到桌上,平和道:“畢竟被拜托過。況且,我跟顧緣的關系,應該比你想的要更好一些。”

他這話确實沒說錯,雖然原身對顧瑾的态度不好,但是跟顧緣的關系還算不錯,畢竟兩家是世交,生意上也有許多需要合作的地方。

沒等到人回複,葉辰沒有在意,等把手中的東西收拾完了,又接了一句。

“我沒必要在這點上騙你,”他盯着顧瑾,一字一句道:“你不知道,可能只是你不願意主動去了解顧緣罷了。”

窗外忽然狂風大作,拍打在緊閉的窗戶上,讓房間中的氣氛陡然變得緊繃。

安靜站着的人突然發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刺猬飼養日記》

x月x日:

小刺猬戒備心很重,飼養需要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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