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女降臨02
“蘭伯特,關于卡列子爵襲擊憲兵隊的罪證我需要你盡快收集整理好。
雖然現在已經沒人會追究第弗恩皇子逃離灰塔的事了,但卡列子爵的罪行對女王以及帝國來說是一個必須根除的隐患。”
瑪爾斯站在書桌旁,井井有條地部署起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是,殿下,我現在就去準備。”蘭伯特微微點頭,退下。
“這一年注定不會平靜了,最近這段時間恐怕會多出許多戰事……”
瑪爾斯說到一半,忽然話鋒一轉,“希恩,你在聽我說話嗎?”
“是的,殿下。我在認真傾聽。”
“可我為什麽感覺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瑪爾斯擡起頭,望向身側的金發青年,“你的目光甚至不在我這裏。”
“抱歉,殿下。”希恩微禮表示歉意後,輕聲請示,“您的紅茶應該煮好了,我現在去為您取過來。”
希恩是一個做事專注的人,但今天瑪爾斯殿下沒有冤枉他,他的注意力确實不如往日集中。
這實在是難以避免的情況。
如果有人坐在離你不遠的地方,像變戲法一樣,不斷從桌上變出各式各樣誇張的食物,然後配着紅酒哼着小調細嚼慢咽,你也難免會因此分神。
“等一下……”瑪爾斯皺着眉,喊住了他,“你怎麽了?”
“我很好,殿下。”希恩喉頭滾了滾,此刻他視野中的場景和皇子殿下所看見的截然不同。
“你要嘗一塊嗎?剛烤好的。”那個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問。
赫萊爾雙手拿着銀色的刀叉優雅惬意地坐在沙發上,他面前原本放着會客果盤的木質茶幾已經成了鋪着白布的高腳餐桌,一整只被烤制加工過的脆皮小白牛伏在巨大的銀色托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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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恩皺了皺眉,因為瑪爾斯還在身邊的緣故,他無法開口,必須對所看的一切裝作視而不見。
“你過一會兒就會望向沙發,那上面是有什麽你在意的東西嗎?”
瑪爾斯邁開步子似乎要往沙發的方向走去,說話聲又将希恩拉回了現實。
啪的一聲,有人在嗤笑,銀色的刀子直直地插進了牛頭裏。
“食物是假的,餐具是真的。還有,我不喜歡和人類并排坐。”赫萊爾像是在自言自語。
餐刀在空中劃過一圈,他反手握住刀柄,熟稔地破開了小白牛身上的大塊胸肉。
“瑪爾斯殿下。”希恩不可聞地呼了口氣,上前一步恰好阻擋住皇子殿下的去路。
“你到底怎麽了?希恩……”瑪爾斯注視着面前的青年,“我覺得你可以和我說實話。”
“十分抱歉,殿下,我必須坦白,我最近确實有些心神不寧。”希恩微微垂下頭。
“心神不寧?為什麽?”瑪爾斯走近。
希恩擡起了佩戴了銀色指環的左手:“因為……那晚您給予我的恩賜。”
“它讓你感到負擔了嗎?”
“不……”希恩沒有立刻表态。
“既然覺得太過沉重,那為什麽還要佩戴在手上?”瑪爾斯的臉色有些低沉。
“因為這是您為我親自佩戴上的,而且上面刻有您的姓與名。”希恩說,“身為仆從,我不敢擅作主張。”
“我允許你随時将它摘下,這樣可以了嗎?”瑪爾斯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無論在什麽方面,他從不屑用「強取豪奪」的計量。
他自認有着足夠優秀的教養,除了皇位,其他都無所謂輸贏結果,心态上也基本能做到「努力得到,坦然放棄」。
不是沒有想過會被拒絕的可能。但眼前的青年是個例外,如果無法得到,他恐怕會心有不甘……
如果用侍從身份來威脅對方答應,這樣子會有用嗎?不過一瞬間,瑪爾斯的頭腦中竟然已經冒出了好幾個于此類似毫無風度可言的龌龊辦法了。
“我以為您希望我時刻戴着。”
“這枚指環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戴的,你也知道上面刻着我的姓名。”
瑪爾斯偏過身體,陰影遮住了大半的神情,“只有屬于我的人,才能擁有它。”
“我是您的侍從。”
“希恩,你是個聰明的人。”瑪爾斯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疲憊了,“你明白我說的「屬于」指的是什麽……血、肉、骨頭、皮膚,甚至每一根頭發都屬于彼此,從身體到靈魂,互相分享的關系。”
“您希望我成為您的情人嗎?”
瑪爾斯的肩膀微微一顫。
“很直白的說法。”瑪爾斯從未有過怯場的經歷,他幾歲的時候就能在一大群人面前侃侃而談,可現在他有些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但是你說得對,沒有錯。”
希恩會同意嗎?他的心髒清晰地跳動,沒有一點把握。
“殿下,我不曾和其他人有過這樣的關系。”希恩完全忽視了背後傳出的冷哼聲。
瑪爾斯的眼簾微微垂下,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被拒絕了。
“所以,我擔心自己能不能成為一位合格的情人。”希恩輕聲說。
瑪爾斯怔住了,等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後,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下,接着很快又收斂住自己外露的情緒。
“你無需為這種事擔心。”瑪爾斯重新轉向青年,擡起自己的右手,“也不用為此感到拘謹或故意讨好我,是我看重你在先。”
“你可以當作我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能夠合理表達我想對你比現在更好一點的意願。”
高明的話術。雖然一言一行都強勢地把握着主動權,但意外地會照顧另一方的感受。希恩的心裏略有感慨。
“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能看見的地方。”瑪爾斯的神色溫柔。
互為情人也有必要的禮儀。希恩牽過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俯下身子輕吻了對方的手背。
“我會陪伴您左右,與您一起注視相同的方向。”希恩輕聲說完,緩緩直起了身體。
赫萊爾握着銀光閃閃的餐具站在了瑪爾斯殿下的身後,精致的面龐像是結了一層寒霜,面無表情且神聖不可侵犯。
希恩怔住了,難得瞧見赫萊爾做出這種莊嚴高傲的神情。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從沙發走到這個位置的。
“可以先擁抱一下嗎?”瑪爾斯的聲音溫和,“只是擁抱。”
“當然,聽從您的吩咐。”兩人逐漸靠近像親密的朋友擁抱着彼此,而在這個過程中,希恩不得不緊盯着瑪爾斯身後的人影。
“你要做什麽?”希恩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他知道赫萊爾能看得明白自己的意思。
赫萊爾擡起了握着餐刀的右手,餐刀的頂端插着褐色的牛肉塊。
“放心,不會打擾你們。”赫萊爾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把它吃了。”
希恩注視着那雙玫瑰色的瞳孔,見對方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最後還是張開了口。
極其刺人的酸味在他的口中蔓延開來,希恩瞳孔微微收縮,太陽穴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這就是「神明」報複人類的手段嗎?真是有夠低等級的。
“以後在你沒有課的時候,我會把你接到皇宮。”瑪爾斯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眉毛微挑“你的表情怎麽怪怪的?”
“沒什麽,我只是感到受寵若驚。”希恩擡起手遮掩,喉嚨将口中的東西用力吞咽,他用餘光掃了下已經恢複正常的會客茶幾。
赫萊爾給他吃的不是什麽牛肉,而是盛放在果盤裏供人開胃用的野葡萄。
聖維亞皇宮,帝國大殿。
會議結束之後,所有的參會者都陸續離開。很快偌大的殿堂中,就只剩下了卡瑞娜女王、伍德騎士以及從頭至尾沒有表過任何态度的奧斯卡公爵。
“伍德,你先出去吧。”女王陛下說。
“殿下……”伍德騎士望向還坐着的男人。
“退下,我要和公爵大人單獨說兩句話。”卡瑞娜女王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是……”伍德騎士退下,将金色大門緊緊閉合。
“從北方領地回來這段時間,您在都城住得還習慣嗎?”卡瑞娜先開口,與旁人在時不同,她對男人用了「您」這個敬稱。
“因為陛下的關心,沒有什麽不習慣的。這裏的天氣很好,沒有冰雪霜凍,就連花草樹木都能活得更好些。”奧斯卡公爵回答。
“我記得您從以前就很喜歡各種植物,這次以後就永久留在都城吧。”
卡瑞娜女王說,“北方的盡頭是放逐之地,以後那裏恐怕更不适合養育花草了。”
“花的盛開不取決于環境,而是出于自己的意願。即使嚴寒的冬日,也有願意綻放的花,長青的樹。”
“您認為今天會議讨論的結果是正确的嗎?”卡瑞娜女王繼續說。
“陛下。舉手表決的時候,我是贊成的。”奧斯卡淡淡地說。
“但是,會議上您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卡瑞娜女王态度堅持,“我想聽聽您真實的想法。”
“陛下,您是聖維亞的最高統領,不是曾經茫然懵懂的貴女王後。從您将提西豐公主召回都城,整個帝國都能感應到您迫切的心願。”
奧斯卡公爵說,“我相信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麽您已經想清楚了。”
“大概是過去養成的習慣,如果您認可這個決定,我會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
卡瑞娜女王靠在椅背上,“開戰不是一件小事,這是我的丈夫薩爾菲德三世都沒有勇氣去做的事。現在我的一句話會影響這個世界千千萬萬人的命運。”
“只要開戰就會有人喪命。”奧斯卡公爵停頓了一下,“犧牲有沒有意義取決于戰争的目的。”
“您知道的,我在弗恩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雖然我一直盡力想對所有孩子都公平,但他終究是有些特殊的。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卡瑞娜女王微微阖上眼睛,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第一次懷孕的時候我才十六歲,還是一個根本在皇宮站不穩的貴女皇後。
我需要在所有貴族的鑒證進行分娩,在忍痛受辱的同時還要拼命祈禱自己生出來的是一個健康安全的孩子,而且最好還是男孩。”
卡瑞娜女王幽幽地嘆了口氣,“這關系我身為王後的尊嚴。當時國王身邊已經有至少三位情婦了,她們都在旁邊盯着我生産,哦。對了,我忘了,您當時似乎也在現場。”
“是的,您表現得很勇敢,甚至沒發出任何聲響。”
“因為那時我把自己的嘴唇咬爛了。身為王後,我必須永遠優雅從容,連生孩子也不能例外。”
“以前您是合格的王後……”奧斯卡說,“現在您是偉大的陛下。”
“我能成為聖維亞偉大的女王陛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初您無私的幫助。
在那些傲慢的男人們叫嚣着我無知,污蔑我沒讀過一本書,字都不認識的時候,只有您堅定地站在我這一邊,為我證明清白,為我盡心盡力。”
卡瑞娜女王望向奧斯卡公爵,“這份珍貴的情誼我一直銘記在心裏。”
“我只是按照國王的遺願用心輔佐您加冕為王。”奧斯卡微微俯身。
“所以,我很信任您。同時也很想回報您這份恩情。”卡瑞娜女王聲音放低,“我真心地希望聖維亞皇室和弗雷德裏克家族之間關系能更加緊密一點,做好能成為相互交付後背的家人。”
奧斯卡擡起了眼眸。
“您的妻子已經去世很久了,我想您應該為弗雷德裏克堡和北方領地重新找一位女主人了。”卡瑞娜女王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
“您的意思是——”奧斯卡問。
“提西豐是個很好的孩子。她的興趣、性格也和您相投。”
卡瑞娜女王說出了自己的提議,“我想你們絕對是極其相配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