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子身邊就玉桑一人,沐浴的事自然只能她伺候。
房門緊閉,屏風圍繞,滿滿一桶熱水,将房中氲出一片朦胧之色。
太子站在澡桶邊,冷着臉脫了衣裳。
他自小得山參海味喂養,多年來刻苦習武,掌中磨出繭子的同時,也練出一副好身材。
玉桑不可避免想起了昔日的耳鬓厮磨。
她禮貌的別開了目光。
一只冰涼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轉開的目光又給轉回來。
太子戲谑道:“就算是處子,那種地方長大,沒看過男人身子,不知是什麽樣兒?”
玉桑被迫看着他,心情不大是滋味。
她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
從前的太子守禮溫雅,便是最情濃時,貼着她的耳朵呢喃的話都不沾半分惡俗。
而今,恰似天之驕子跌落俗世凡塵滾了一圈,也用粗鄙惡言傷人。
倘若昔日的太子是這樣,玉桑會毫不猶豫給他安排的滿滿當當,讓他死的透透的!
見她抿唇不語,太子只覺無趣,松開她入了水:“過來伺候。”
看着坐在水中擡起雙臂搭在桶邊的男人,玉桑又犯了難。
她一個自己穿衣裳都穿不利索的廢嬌嬌,哪裏會伺候人沐浴?
Advertisement
太子看過來,眼神是無聲的催促,她暗嘆一聲,拿起澡巾胡亂搓洗起來。
她是真的不會,動作不老練,力道不得勁,反反複複搓得太子肩頸位置都紅了。
這哪像是從專學伺候人的青樓裏出來的女子,驿站刷馬的都比她強!
太子冷冷的想,這是為什麽呢?
答案很顯然。
她這副廢嬌嬌的樣兒,一半是江家照顧出來的,一半是他自己寵出來的!
玉桑頂着太子漠然的目光,瞧着他發紅的皮膚,硬着頭皮道:“那個……”
太子冷漠不語的看着她。
玉桑伸出一根指頭,指着太子白玉般的身子,指尖輕輕一揚,是個動作提示:“勞煩郎君起身。”
沒辦法,從前清純慣了,還沒說過這樣恥辱的話,她嗫嚅道:“下面,夠、夠不着……”
太子眼角輕輕抽了一下,繼而眼神深邃。
別的男人有何怪癖姑且不論,他并不喜被人随意觸碰,更遑論清洗私隐。
即便擢人伺候,也多是擦背推拿以除一日疲憊,舒展筋骨。
上一世,她總是副單純清雅,不打擾不胡鬧的乖巧姿态,卻又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死板迂腐,會在不經意間露出些動人心魄的媚态,叫他屢屢不能自持,泥足深陷。
如今再看,所謂“妖媚不自知”恐怕也是假的,全是刻意勾引。
而此刻,她似乎想故技重施,故作天真,撩撥挑逗。
可他不會再為這等拙劣的伎倆動容了。
太子面露譏諷,往桶壁上一靠,“你聽過哪個伺候人的,得讓被伺候的來配合的?”繼而下巴一擡,冷聲勒令:“夠不着,就進來擦。”
進來……進來!?
面前這桶水瞬間成了黑暗深淵。
玉桑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身板,低聲道:“郎君忘了,奴身上不好看。”
太子的眼神果然在她身上刮了一遍,淡淡道:“叫你伺候擦洗,你在想什麽?”
玉桑在想,同床共枕都不知多少次,這會兒嬌羞推拒委實做作。
躺在床上坦誠相對和泡在水裏坦誠相對,有什麽區別嗎?
當務之急,是早日脫身,何必與他沖撞?
更何況,他若想做什麽早就做了,眼下分明是毫無興趣的。
在心中寬慰完自己,玉桑柔聲稱是,背過身褪去衣裙鞋襪,只留诃子小衣與輕薄亵褲入了水。
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胸口還有點痕,乍眼看去怪吓人的。
太子記得她從前總拿顏面說事,還十分愛美,如今落了疤痕,竟像是不在意。
思及此,他的手自水中擡起,撩起一道水痕,手掌握住了她纖細的胳膊,将人往面前帶。
玉桑沒事人一般,任由他輕拎膀子打量自己,專注的給他擦洗胸腹。
“膚若凝脂,欺霜賽雪,遇上疤痕便格外吃虧。你這鬼樣子,哪個男人都不敢下嘴啊。”
玉桑面不改色,心想,男人不是吹了燈誰都一樣?你也不曾點燈做過那種事呀。
他松開靠回去,冷嘲加碼:“真是惡心啊。”
玉桑不為所動,想着面前搓得差不多看了,便捏着澡巾一鼓作氣搓到底。
咕叽。
太子臉色巨變,忍着劇痛捉住她的胳膊從水裏提起來,倒抽冷氣——
“滾出去!”
玉桑當即爬出澡桶,拾起衣裳退到屏風另一側:“郎君恕罪,奴無心的。”
太子憋了半天,還是那句:“滾!”
玉桑才不滾,她動作輕盈的找來幹淨澡巾擦身,又翻出換洗衣裳。
屏風那側,隐隐有壓抑疼痛的籲氣聲傳來。
這頭,玉桑慢吞吞套好衣裳,想起那圓滑的手感,木然的将手在褲腿兒上擦了擦。
真是惡心啊。
……
太子出浴後,對玉桑全無好臉色。
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江古道親自來請他入宴,要為他接風洗塵。
玉桑這才被叫過來替他整裝。
末了,太子揚聲喚人,飛鷹走了進來,手裏還捧着一套女裝。
“換上。”
玉桑一看那衣裳,腦中當即劈過一道雷,臉色都變了。
“這……”
自從進了江家門,玉桑與江慈幾乎是朝夕相處。
規矩儀态是江慈一個一個糾正的,詩詞歌賦是江慈一字一句字教的。
十二歲的她與江慈可謂天壤之別。
是以,她時常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無一不精的姐姐,她身上任何細小之處都有留意,且記憶深刻。
這個,分明是姐姐穿過的衣裳!
……
“母親說什麽?你将我的衣裳給了一個婢子!?”江慈自妝臺前轉過身來,滿臉不解的盯着母親,語氣不善。
江夫人連忙握住她的手:“我就怕你稍後瞧出來,失禮于殿下,才早早同你說。”
“是,那是你的衣裳,可都是兩年前的舊衣裳。瞧瞧你櫃子滿滿當當的新樣式,別說是旁人,就是你自己都未必記得那些舊樣式。”
江慈輕輕揚首,冷聲道:“我的東西,該怎麽處理只有我說了算,何況那些還是貼身的衣物!我就是燒了,剪了,也輪不到一個奴婢來穿!事關女兒名聲,母親處事怎麽這般糊塗!”
江夫人也是無奈:“殿下差人來要,一時半刻,我上哪裏弄套合身的成衣呢?”
“那小娘子生的瘦弱,我尋思着你早幾年的舊衣剛好合适,便送了過去。”
江慈氣笑了:“府裏這麽多婢子,就找不到與她身形相同的,定要糟踐女兒的東西?況且她身為太子的人,卻着女兒的服飾,若是讓三殿下知道此事,女兒在他面前要如何自處!”
江夫人吓了一跳,走到門口環視左右,确定無人後緊閉門窗,沉了臉色。
“你父親常說你心浮氣躁感情用事,當真是說對了!若叫他聽你動辄将三殿下挂在嘴上,定要罰你!”
見寶貝女兒委屈不悅,江夫人語氣也軟了。
“起先我也以為那只是殿下随手安置的婢子,可你想想,殿下不知禮數嗎?若真是尋常婢子,他犯得着親自派人來讨一套體面的衣裳,只為讓那女子随他入席?”
“今朝是婢子,來日或許就是娘娘,再生個一兒半女,今朝也不算折辱你。”
“卑微之人眼界低心眼小,萬一因咱們怠慢惹她記恨,又何必呢?”
江慈心裏還是不舒坦:“母親也說這種人眼界低心眼小,怎知她能攀龍附鳳?”
江夫人被她反駁的頭都疼了,照着小臉一拍:“都說了,那都是你不穿了的舊衣裳,為娘還專程挑了不惹眼的顏色和樣式!”
想了想,又道:“若你實在過不去,待到明日,為娘去給她訂幾身合身的新衣裳,盡快趕制出來,就說今日送的太舊,只能臨時頂一頂,給你換回來,好不好?
江慈只是脾氣急,并不是不懂道理。
太子忽然登門,對待身邊那女子的态度又過于在意,母親自然不敢輕易拿捏。
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應了一聲,末了強調道:“快點給我換回來啊!”
江夫人忍俊不禁,又故作嚴肅:“那你今晚可得給我忍住,不許鬧脾氣。”
江慈眉眼一挑,狡猾道:“那……也順便給我制一套新春裝。”
江夫人看一眼她飽脹的衣櫃,扭頭就走。
江慈笑嘻嘻追上去:“一套嘛,就一套……”
“別做夢了!”
……
“怎麽,不喜歡?”太子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玉桑,明知故問。
玉桑的心都在顫抖。
她至今記得,姐姐曾教導過她一些衣着上的學問。
女子之間,以衣衫相撞最為忌諱,以共穿一衣最為惡毒!
稍有不慎,輕則打擊心情,重則污毀名譽!
玉桑緩緩擡眼望向眼前的男人,自心底發出控訴。
惡毒!太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