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何無漪并沒着急趕路,路上大半因為何瀾生的緣故走走停停。出了秋田縣所見的不是田地村莊就是荒山野嶺,好些天了半點沒見古代繁華大都市的影子。何瀾生在忍受古代交通極度不便的同時,更頭疼的是她不清楚她們到底在中國版圖的那個角落裏,這樣下去要走到何時才能到達長安?何無漪說她們在恒州境內,而恒州這個詞何瀾生從沒聽過,說了也是白說。
而對于趕路何無漪并不着急,每到一處落腳休息夠了總會帶她出去轉轉,看病問診頻繁的如家常便飯一般。開始何瀾生對這種慢騰騰的旅行還有點焦躁,日子久了也就适應了何無漪這種節奏,甚至認為對何無漪來說這就是生活。江湖游醫?何瀾生腦子裏冒出這麽個詞,當下就肯定了。
馬車晃晃悠悠,車轱辘轉啊轉啊轉,何瀾生被放在馬車裏沒事幹無聊的數到車輪轉了多少圈,數到763圈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車前的簾子掀了上去,帶着鬥笠的何無漪進了車內:“天色不太好,怕是要下大雨。”說着她把鬥笠拿了下來,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貼着額頭,她也不顧的那麽多,拿着袖子抹了把汗:“瀾兒熱不熱,前面有幾戶人家,咱們夜裏怕是要借宿了。”
何無漪把她抱起來綁在身前,揮鞭加緊趕路。外面的天氣開始還悶熱,不多久就吹來一股股涼風,雲海翻騰烏雲纏繞,緊夾着電閃雷鳴,轟隆隆的在耳朵邊炸開。不出半個小時天色的變得如此之快,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壓下來般,在城市裏待久了的何瀾生哪裏見過這般氣勢,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心裏感嘆不已。突然耳邊一涼就聽不見太大的響聲了,何瀾生扭頭疑惑的看向何無漪,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要堵住她耳朵。
小雲發足的狂奔,馬車晃得厲害,何無漪忙着駕車眼睛一直直視着前方。她抱何瀾生出來時沒帶鬥笠,額前的頭發已經被吹幹了,确切說一頭青絲被風吹得亂的和瘋子差不多,好在還能看見那根木頭簪子別在上面束着點頭發。
何瀾生非常想伸手理理,動了動就被何無漪按住了身子,“別動。”何無漪擔憂的望了她一眼,便繼續趕路。何瀾生只好把手縮了回去,窩在何無漪小小的懷裏,眼見閃電時不時出沒在翻騰的雲海之中,雨快下來了……感覺何無漪身體往後仰了仰,小雲剎住步子停在了一農家的門外,她被抱着跑進屋剛喘口氣,鬥大的雨點就下來了。
啪嗒啪嗒,四周只剩下了這一種聲音,鋪天蓋地席卷天地間,連何無漪和主人家的話被掩去了。
主人家看起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看到何無漪在門口下了馬車就打開了門招呼她進來:“別站着快過來坐啊,小心孩子淋着雨。”老婆婆稍稍擡高了些聲調,“這個時候的雨啊就是說下就下,唉,家裏還有點蒸餅,老身給孩子拿來。”
“不用麻煩了老家人,您坐着吧。”何無漪忙拉住老人家,奈何老人家不依,“我看你外面趕路急的啊,老遠就聽到了。你倆肯定沒吃飯,不礙事老身這把老骨頭還走的動。”
“唉,老人家……”
“不礙事不礙事。三郎等會就回了,也得準備着。” 說罷擔憂的瞧了眼黑沉沉的天色,問何無漪,“姑娘是哪裏人啊?”
何無漪抱着何瀾生陪着老人家去廚房:“本地人,在外面的時候多也不常回來。”
“現在天下太平,女孩子出門也不好,還帶個孩子多不方便。”老人家從竈上的鍋裏拿了半盤餅,對何無漪招手:“還是熱的,快來。”就塞到了何無漪的手裏,她只好收下。
“是妹妹吧,真乖。三郎小時候可沒這麽乖,那時候兵荒馬亂的,一晃都這麽多年了……”
何無漪搖頭,溫柔的說:“是女兒,我的孩子。”
“啊,姑娘嫁人了?看老身這眼神,老了老了……”老人家剛說完,就聽見幾聲響聲,何無漪快步走出廚房,一男子已倒在了門前。後面走出的老人家一看驚得扔了手裏的東西,蹒跚着跑上前:“三郎三郎,兒啊,你怎麽了?你要是出事了,老身可怎麽活啊……”
何無漪放下何瀾生趕上前,見昏在地上的男子嘴唇泛紫,想掀開男子的袖口探她的脈搏卻被老人家擋下:“姑娘這是作何?”
“我是大夫。”
老人家面上一喜又有些猶豫,不過也沒阻攔何無漪的動作。這邊何瀾生被放在桌上眼尖的看見男子衣服下有什麽在動,仔細一瞧居然是翠綠的皮膚,立刻大聲叫了出來:“蛇!”
而蠕動的蛇一聽到聲音受驚頃刻如閃電般蹿出,向最近的何無漪咬去,何無漪匆忙退後幾步,蛇一擊不成就蹿進了旁邊的草叢中。蛇是三角頭細頸全身呈翠綠色,看的何瀾生頭皮發麻。
何無漪沒去追捕蛇,反而鎮定的對吓的不清的老人家說:“老人家,快把他翻過來,要快點找到傷口。”
老人家扶着胸口,臉色發白的應了,也生怕兒子出事不敢耽擱,最後在左腿小腿肚上找到兩個牙印,傷口已經紅腫,滲出不少血。何無漪見狀立刻撕了衣擺綁住他的腿,而老人家已經俯身一口一口幫他吸出毒血。
何無漪見她如此也沒勸止,檢查了下他頭部的磕傷。何瀾生小心的警示着四周,生怕又蹿出一條綠油油的蛇來。何無漪只是簡單查了下頭部傷口便和老人家扶着人進了屋子,看來男子不出意外是被蛇咬後嗑在門檻上導致短暫的昏迷,并沒什麽大礙,何瀾生心裏也松了口氣。死人她是不想見到的,可是在路上遇到的已經不是一次了.......
“老人家,竹葉青的蛇毒并不致命。令郎嗑在門檻上一時暈過去了,你且給他換身幹淨衣服省得受寒,我去拿藥來,啊欠!”何無漪打了個噴嚏,擺手說不要緊後在門口吹了聲口哨,小雲就噠噠的拉着馬車小跑過來。老人家的房子并沒有馬棚,何無漪下了車就沒管它,小雲渾身濕透,雨水在它身上澆了一層又一層,像在身上覆着一層水膜,光滑的很。
何無漪冒着雨去車裏拿了兩個包袱出來,放在桌子上時何瀾生聽到一串瓷器碰撞的清脆聲。何瀾生知道,包裹裏可是何無漪的寶貝,一堆瓶瓶罐罐都是藥粉藥膏之類,而且她被嚴令禁止觸碰那些的。想起何無漪如嚴肅先生般板着臉告誡她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不已。
何無漪挑了兩瓶出來,然後包好包袱又小心放回了馬車裏,順帶解了小雲的缰繩,放它自由活動。回來時何無漪衣服都濕了大半,頭發滴滴嗒嗒的滴着水,何瀾生小皺頭就皺起來了:“濕了,換衣服。”這些天她說話已經漸漸熟練,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不過她反倒覺得這麽小說話太流利不太好,除了何無漪很少在別人面前多說什麽。
“好,等交代老人家給換上藥了就聽瀾兒的。”何無漪捏了捏她的臉,露出個疲憊的笑容來。
“快點。”何瀾生見她手指冰涼更是催促,老人家忙完出來見了她也勸,“受涼了可使不得,老身找了身幹淨衣服,快去換了。”
“先把藥給上了,這瓶是治蛇毒的,他頭上有磕傷,傷口拿溫水洗幹淨了用傷藥膏抹上,記得每天換藥一次。”
“好好,姑娘快去。”
何無漪接了衣服去換,出來時一身洗的發白的窄袖粗布麻衣,發濕半幹全散着披在肩上,何瀾生一眼撇過去差點沒認出來。衣服應該是老人家自己的衣服,适合勞作洗的也幹淨,何無漪穿在身上看着很素淨,簡單又素淨,像她那個人一樣。
老人家端着一盆血水出來澆在了門側的草地上,見了何無漪忙道謝:“多虧姑娘了,不然可是要出大事了。謝天謝地,老天保佑我兒。”
這類話何瀾生聽了不少,一時沒忍住大翻白眼,何無漪看到了捏了把她的小臉,何瀾生嘟了嘟嘴巴抗議。
“這個時節蛇多出沒,門前最好插幾株艾草驅蛇避蟲。”何無漪柔聲說,“治病救人是應該的,老人家換我聲何大夫就好。”
“唉,何大夫說的好,趕明三郎醒了就去摘幾株在門口插上。那蛇還真吓死老身了。對了對了,當真越老越糊塗了,何大夫還餓着呢。”
何無漪不好意思的道: “麻煩了。”許是聲音不大,老人家并未回話,徑直去了廚房。何無漪沒去幫忙反而抱着她坐在廳堂的椅子上,何瀾生不用猜也知道她手下一定是黑暗料理。
廳堂不大,何瀾生估摸着10平米不到,各個房間簡單的連在一起。廳堂最大的物件也就一張桌子,牆上挂着幾塊毛皮,看來那人倒在地上的男人是個獵戶,其他真的沒什麽夠她好奇的,普通的山間人家,她眼睛轉了幾圈索性不張望了。耳邊的雨聲小了些,何無漪許是折騰了半天累了,抱着她呆呆的看着門口。
“無漪?”
“嗯?”何無漪摸了摸她的臉龐,手指已暖了很多。
“放我…下來。”何瀾生掙了掙捆着她的襁褓,卻被何無漪抱緊了,“娘不累,瀾兒餓了麽?”她拿出之前老人家塞給她的餅,看到已經冷硬了,又收了回去,“等等啊,咱們別太麻煩老人家。”
“不餓。”
“嗯,瀾兒最乖了。”她解了外面的襁褓,把她放在腿上,“下次遇到蛇可別叫的那麽大聲,它們通常是不會主動咬人的,知道麽?幸好竹葉青毒性不大,不然可難辦了。”
“竹葉青?”何瀾生想這不是酒麽。
“嗯,山澗旁常看見的,以前爹還抓過呢,成年的有這麽長。”何無漪比劃了下,看到何瀾生吓得不清的臉色就笑,“以後采藥的時候什麽蛇會見到的,瀾兒這麽怕可是不行喲。”
“不怕。”只是城市裏沒見過而已,她在心裏解釋。
“那條蛇可能還在門口呢,去看看?”
“好啊。”何瀾生當然不信。
“瀾兒笨死了,”何無漪嫌棄的哼道,“一點都不好玩。”
何瀾生哭笑不得,是不是該去哄哄?何無漪這小孩子。
男子不久就醒了,何無漪診了脈說并無大事,老人家又是一陣道謝,用了飯還特意忙着燒了一桶熱水給何無漪洗澡,何無漪推辭倒是引來老人家的不快,便不太好意思的取了水。
住的是間廢棄很久的房間,老人家抱了兩床被子過來,嘆了口氣就給她鋪上了,何無漪杵在一邊也沒說話,許久老人家才顫顫巍巍的說:“是我二郎的屋子,當年蓋好不久就去了,來不及啊……也盼他下輩子生在富貴人家,省的跟着我受了一輩子罪。 ”
“老人家……”
“何大夫也別勸老身了,我們母子是緣分盡了,強求不得,強求不得了……”老人家鋪好了床被囑咐了幾句就佝偻着背走了,何無漪摸了着何瀾生的頭輕輕的嘆:“我與瀾兒的緣分有多長呢,瀾兒長大了就該嫁人了......”
緣分?何瀾生是不信的,只是何無漪言語中為何會如此不舍與難過呢,她不懂。
浴桶放在房間中間,冒着的熱氣跑得滿屋子都是霧蒙蒙的,洗幹淨的何瀾生坐在床上見何無漪舒服的泡澡也想去泡泡,可惜只能想想就算說出來何無漪也不會同意的。她怨念的抓着被單,看着何無漪把長長的頭發撩起來洗,心下又羨慕不已。現代她也有一頭保養的很好的黑長發,現在…算了。
何瀾生郁悶的在床上滾了兩圈,睜着眼睛出神,啪嗒…啪嗒…雨聲又起來了,房間裏除了嘩啦的水聲,安靜的出奇。
何無漪出聲叫道:“瀾兒,瀾兒睡了?”她從浴桶中站了起來,拿過搭在一邊的幹布擦起來。
“沒。”何瀾生回頭,看見何無漪光潔的身子又移開了,一年多來何無漪的身材她看了不下上百次,說實話剛開始她也被驚豔了一把,何無漪的皮膚白皙,骨肉勻稱,線條清晰,瘦卻并不是幹瘦,完全不像生完孩子的。放現代絕對是可以秒殺一堆模特的身材,标準的衣服架子,不過換成唐朝,那就是有點發育不良加瘦弱了,說難聽點就是不好看。
何瀾生不免惡趣味的笑了幾聲。
“瀾兒想什麽開心的事情?”何無漪這時已經穿好了中衣,坐在床邊擦着滴水的頭發。何瀾生心虛的搖頭,不過被何無漪抓着手臂,“快點說,不然……”何無漪戳了戳她的胳肢窩,何瀾生縮了縮身子笑出了聲。這實在不能怪她,這副身體就是怕癢的,憋都憋不住。
“是不是笑話娘來着,膽子越來越大了是不是,讓你笑。”何無漪說着就撓上了,把何瀾生逗的笑的喘不上氣。不過臉上的水是怎麽回事?
啪嗒……又是一滴滴在左臉上,何瀾生擡頭,額頭上又滴了一滴。漏雨了?!!這回她不淡定了。
摸了把臉上的水後她顫抖帶着點不可置信神色的指了指屋頂,何無漪瞧着她怯生生的小樣噗的笑了出來。
美人悠悠,笑容晃得何瀾生都有點花了眼。不過她更在意的是怎麽睡的問題,這麽晚了也不好去打擾老人家,幸而屋子裏留了個打水的木桶能盛盛水,只是單人床中央放個木桶要怎麽睡?
何瀾生還頭疼的時候,何無漪已經下床推床了,額……把床移開漏雨的那塊不就是麽,何瀾生拍了拍腦袋,唉唉,果然腦子好久不用生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