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夜
? 何無漪彎腰從車內走出,她一身白色長裙,顯露出窈窕纖細的身段來。長裙的裙角掠過木板,那帶笑的溫柔臉龐便到了何瀾生的眼前。
“小雲為何停下了,瀾兒着急出來又見着什麽好的了?”她摸了摸何瀾生的頭,還故意把何瀾生綁頭發的緞帶扯開去。見着何瀾生散了一頭青絲的模樣,眸子裏帶着狡黠的笑意。
“無漪,拿過來。”何瀾生攏了攏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觀念弄的她頭發一直都沒剪過,現在已經快長到過肩了。
何無漪搖頭,把緞帶放進了懷裏,認真道:“瀾兒這樣比較好看啦。”
披頭散發哪裏好看了,何瀾生對她無語,想想包袱裏還有備着的,打算進車內去取,何無漪似是知道她的意思般搶先一步攬着她身子抱着她直接跳下了馬車。停在原地的小雲扭頭看了她倆一眼,對着何瀾生的背甩了甩尾巴。
何瀾生散着頭發被她抱在懷裏,整齊的衣服也被折騰的亂了,嘟着嘴巴半點沒之前老成的模樣。何無漪興致勃勃的點點頭,絲毫沒把她放下來的意思,還不忘親了親何瀾生紅潤的臉蛋。
何瀾生撇過頭,不輕不癢抗議:“無漪…”
“娘親你都不行了麽,瀾兒長大了就不親娘了。”何無漪委委屈屈地說,腦袋埋在何瀾生的發間就是不撒手。
“沒有。”何瀾生默默扔了個白眼,不敢讓何無漪看到。
何無漪頓時眉開眼笑:“那就是喜歡咯,瀾兒就喜歡口不對心~”說罷賞了她一個大大的口水印,何瀾生見她還想來撇開臉就躲,結果口水印到了下嘴唇上…
你真的不是故意吃豆腐麽?!她瞪着眼睛指控着何無漪,不過何無漪笑嘻嘻的又捏了她兩把:“瀾兒又傻傻的…”
“我沒有。”何瀾生辯白,臉通紅的發燙。偏生何無漪就像是喜歡她這樣子,抱着她笑意盎然的朝城門口去。
小雲在旁邊有一步沒一步的跟着,何瀾生偶爾飄過一眼,發現它鬥大的眼睛朝她瞪着,頓時不再多看。
往前走了點路,她們還是不得不停在半道之中,城門口往外站了不少人,都堵着不能進去,也不見出來的。
“放我下來吧,你累了。”何瀾生見還要等上一會,便要下來。何無漪放她到路上,一臉不高興,何瀾生理了下亂了的衣服,便跑上前拉了何無漪的手,牢牢的扣在手心裏。
她見何無漪臉色好轉,便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兩人跟着前面的隊伍往前挪動,後面的偶爾傳來幾聲不好聽的話,何瀾生看了看天色,太陽偏西也快落山了,再晚些關了城門她們就得在外面過一宿。雖然一路上也沒少露宿在外過,可秋夜寒涼,也不是好受的。何瀾生也不免有些着急,可她個子矮,踮起腳也夠不到何無漪的腰,只好洩了氣慢慢的等着。
“着急了?”何無漪問道,拉了拉她的手,“娘抱你起來看?”
“嗯,不是。無漪知道前面出了什麽事?”
“不知。”何無漪搖頭,“娘也看不清楚。”
又等了一會不見人動,何無漪便抱着何瀾生坐到了車上,“城門許是進不去了。”說着她指了指前面,何瀾生順着望過去,全部都是人頭。她撇了眼何無漪,就聽着吱呀吱呀的響聲,城外的人頓時哄吵起來:“怎麽回事,為何不讓我們進去!”
何無漪拉了缰繩讓小雲轉了身:“駕!”不管其他人,駕車直接離開了城門處。
“關城門了?”何瀾生靠着她坐着,回想着一路過來看見過能落腳的地沒。何無漪點頭,“已經關了,娘記得前面左轉不遠有間屋子,咱們先去看看。”
“什麽時候看見的?”何瀾生摸了摸袖子,商州地處中西部太陽一落山天氣就涼了。
“駕車自然要眼看四路耳聽八方,瀾兒不知道吧。”何無漪頗為自得的笑,何瀾生卻心裏泛酸:“嗯,不知道。”何無漪并不是善于照顧人的女子,卻為着她一路什麽都學下來…“無漪,你不必這樣。”
“娘怎麽了?”何無漪奇怪的問,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何瀾生的小手,“怎麽這麽涼,去車裏拿件衣服披着,別往風口坐。”
何瀾生起身,進去拿了件披風,替何無漪系了,抓着披風的一角繼續坐在她身邊:“不冷了。”
何無漪揉了揉她的頭,擁着她一起坐着,天邊殘陽燒紅了天空,耗盡了落日最後的餘燼。涼風卷着飄落的枯葉,時不時吹落在臉上,何瀾生舉着手想幫她擋着些,可惜夠不着反而被何無漪抓住握在了手心:“風涼,披風很暖,娘無礙的。”
“我,擔心。”何瀾生回握她的手,認真的望着何無漪,甚至能從何無漪發亮的眼睛中看到她自己小小的臉龐。
“娘知道,瀾兒最貼心的。”何無漪輕輕的說,溫柔的笑爬上眼角眉梢,暖暖的眸光猶如磁鐵般,何瀾生呆呆的黏在她的眼神裏,許久後才感覺自己被抱進了熟悉的懷裏。淡淡的藥草味溢滿鼻尖,她蹭了蹭,深深地吸進一口,然後環住了何無漪的腰。
到了那荒野中的屋子時,不遠就聽到有男的高聲交談,不過說的多是些粗野話,何瀾生拉住了何無漪想下車去看看的心思,她們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外出多不安全,還是能不冒險就不冒險。何無漪依了她駕車走開。馬車在路上随意的晃蕩着,走了挺遠,何無漪便停在了一大樹下。
“餓了沒,車裏還有吃的。”何無漪擁着何瀾生說,“咱們晚上在車裏睡一會,明天一早看能否進城,若是不能就換條路走。”她從包袱裏拿出一厚些的小被子,在車裏攤開,車內的空間挺大,到坐的地方也最多夠何瀾生的小身子躺平了。何瀾生脫了鞋子跪在被子上把被角鋪平,她整理起來有模有樣,架勢可比何無漪好多了。她低着頭忙,五歲的小胳膊做起事來還是有點力不從心,也就不知道何無漪只顧着看她,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
何瀾生鋪整齊了才直起腰來,“再拿一條被子來。”
“哦。”何無漪扯了床被子出來,何瀾生鋪好,便坐在了上面,額頭上出了層汗。何無漪掏出手帕給她擦汗,何瀾生仰着小臉,雖然早就習慣了還是頗為不自然。
晚飯是幹糧湊着水吃的,雖然何無漪備了些奶制品,可她這幾年喝羊奶早就喝厭了。
“瀾兒,”何無漪見她咬了幾口就不吃了,忍不住敲着她的腦袋,“多吃一點,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不餓。”
“乖啦,剛剛還說瀾兒最貼心的。”何無漪哄她,“再吃一點,把餅吃完去~”
何瀾生小口啃完,用幹淨的帕子浸濕擦了擦臉,坐在馬車裏面去了。何無漪見她耍小脾氣,笑了笑也不管她,吃完收拾妥帖,也坐了過去。
“小貪吃鬼又生氣了?”何無漪靠在車門上,把何瀾生抱進了懷裏,疑惑的問,“瀾兒怎如此好吃呢?”
“沒有,無漪你胡說。”她還算不得正宗吃貨,再說之前一直只能喝羊奶,粥,面一類的東西,不是吃貨也受不了繼續吃又冷又硬的幹糧…何瀾生暗暗為自己辯解。
“是是是,為了吃食連娘都不要了。”何無漪打趣她,把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冷麽,要不要再蓋一層?”
何瀾生搖頭,知道她要守一會夜的,“不冷,你現在睡會吧,我看着。”
“娘不累,瀾兒睡不着?”
“嗯。”車廂內很昏暗也看不清外面如何,不過何瀾生估摸着大概天已經黑了,她拉了拉何無漪的袖子:“無漪,你睡了沒?”
“沒呢,哈…”聽得何無漪打了個哈欠,何瀾生便不說話了。
“瀾兒最近書讀的怎樣,娘來考考你?”何無漪把下巴放在她的腦袋上,聲音中有點上揚的意味。
何瀾生聽到考書就頭疼,何無漪豈止是大夫簡直就是個醫癡,啓蒙不看些通俗易懂的書,盡拿些中醫藥的古書,哪怕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也比半點基礎都沒的醫書藥理好點。
好在何無漪從小教她,一句一話什麽意思講的細致入微,平時說起來哪本書的哪篇哪章哪頁都信手拈來,甚至何時何地救治何人症狀如何都記得清楚,過目不忘的本事讓何瀾生佩服的不行。
她又不得感嘆一句何無漪簡直是個天才,可惜學醫學癡了。
癡癡傻傻的,平日裏除了看病采藥讀醫書,也不管其他事情。何瀾生有好奇她從小的經歷,不過問出來又覺得不妥。
“瀾兒,想到娘要考你什麽了沒?”何無漪抓着她的手玩,漫不經心有随意的樣子可不會讓何瀾生覺得她這個夫子好糊弄,何無漪對待這些簡直變态的嚴苛,用她的話說是攸關生死豈能兒戲!
何瀾生抗議也無效,她自知作為現代人的思維框束着她,也沒小說裏女主的金手指,過目不忘智力超群簡直是胡扯,她還是以前的思維方式反應能力,靈魂換了個身體并不是把腦子一起換了,說直接點就是醫學天分真的不怎麽樣。或許随便找個古代人家的小孩,從小培養都會比她好點,畢竟中醫那種混合着玄學陰陽的思想,對他們而言是共通的。
可何無漪就像是認定了何瀾生就該學醫一般,她也不嫌慢,一點一點的教,兩三年就算是朽木大概也能雕成型了,何瀾生再是差也不至于一竅不通。
“前些天念了《本草經》,無漪應會問藥草方面的問題。”何瀾生說的淡定,實際上腦袋空空,記不得多少,可她三十好幾還真厚不了臉皮說什麽都不會。
“瀾兒看來是有準備喲~”何無漪輕笑道,說的何瀾生心裏更是忐忑了幾分。
“恩,不錯。《內經》有雲:氣味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湧洩為陰,那瀾兒知道《本草經》裏面可有例證?”
“嗯...那個...”何瀾生囧在原地,恨不得抓耳撓腮。這時外面突然傳出幾聲凄厲的慘叫,何無漪捂着何瀾生的耳朵,等了一會才起身要下車去。
慶幸躲過一劫的何瀾生還沒松口氣,皺着眉頭也站了起來:“無漪,外面?”
“噓......”何無漪示意噤聲,拉開簾子往外看去,卻是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