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輾轉

江面碧波蕩漾,偶爾見得幾艘小船晃悠悠的飄過,撐船人手裏的竹竿挑起一路的水花,嘩啦啦的在江面劃出一條“水路”來,一圈圈的漣漪從船底蕩開,傳到江邊時已經微不可見,只看得垂着的絲線晃了晃。

兩根魚竿插在江邊的泥地裏,紋絲不動。何無漪手裏拿着本書坐在椅子上,微微時不時吹過攪動起手裏的書頁來,她都一副專注的模樣,可腮幫子鼓鼓的,分明在那嚼東西。

倚靠在她身上的何瀾生見她這番呆呆的樣子,心裏暗笑,手裏還不停的往她嘴邊送上果脯點心,見着她腮幫子越來越鼓,忍不住伸爪子戳了戳。噗……還真軟~

何無漪頭往後仰了數次還是沒躲開何瀾生的爪子,滿嘴的東西差點被她戳的噴出來,瞪了她一眼,放下書本嚼了半天才把零嘴咽下去。方要教訓何瀾生就見她乖乖的送上水袋,水袋裏的水還是溫的喝下肚去暖暖的極是舒服,何無漪便不與她計較拿起書還要看。

何瀾生也不鬧她,湊上前去一起看,手裏仍舊從紙袋中取去些零嘴往何無漪嘴裏送。何無漪被她鬧的哪裏敢再吃,偏了頭不要。何瀾生不依又伸了過去,何無漪聞着果香動了動鼻翼,又轉過臉來咬。

何瀾生笑眯了眼,就像在喂貓一樣,一逗她她就炸毛,拿了好吃的哄她她又乖乖的回來了。她望着何無漪,手心癢癢的,若不是嫌拿了零嘴不幹淨她非得上去摸摸她的腦袋,到時候無漪肯定會瞪她一眼卻還是會讓她摸的……

稍稍一想何瀾生就抿着嘴笑。她們倆倒顧忌着釣魚吵鬧不得,可過去了快一個半時辰水桶裏半條魚影子都沒有,清澈的都數的清水桶底部的紋理。如此又坐了半個時辰,江風漸涼天色也暗了下來,倆人不得已倒了水桶裏的水,一臉失望的去收魚竿。

何瀾生從泥地裏拔出魚竿,絲線就被什麽扯動着直往外拽去。她眼神一亮,魚上鈎了!高興地提起魚竿往上拉卻怎麽也拉不上來,何無漪見狀忙邁步上前抓了魚竿幹脆利落的往右側一甩,一根筷子長的黑褐色魚就在江岸撲騰來撲騰去,扁平的腦袋上長着四根胡須,撲騰幾下身上就沾了一身的泥土。

“總算釣到一條了,鲶魚燒豆腐做起來也不錯。無漪我們今天的運氣還不錯~” 何瀾生拿着水桶再去江邊裝了些水,上前卸了魚鈎。何無漪則收拾帶來的東西,笑道:“這魚也夠傻,吃了魚餌就該逃,怎麽還一動不動的。”

“興許咱倆沒吵着它?”何瀾生邊洗手邊說,還覺得有理自顧自的點了點頭。鲶魚多黏液,沾得她一手都是,在江邊洗了半天也沒洗幹淨。

何無漪見一會功夫烏雲壓頂,忙催促道:“瀾兒,要變天了,咱們快些回去。”何瀾生見天色陰沉江風也大了索性不洗了,被大雨澆一場可不好受,她提了水桶和椅子就往家跑:“無漪,要下大雨了!”水桶裏的水晃來晃去灑了一地,何瀾生那小身板也晃悠悠的在路上跑,姿勢着實不雅。何無漪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後面,笑着說:“瀾兒,跑快些,淋着了又得病了。”

一說病何瀾生臉色就泛紅,忙低了頭快步邁着步子,這一不看路就撞上了人,她大窘之下道了聲歉匆忙側身走開。“唉,姑娘……”耳邊隐約傳來聲音,好像有人叫她。然而豆大的雨點已經打了下來,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一口氣不停歇的奔回了自家屋裏。

她放下東西回頭一看,無漪居然沒回來,氣還沒喘勻忙打傘出門去尋,走到院子門口就碰上淋濕的何無漪。

“快進來,怎麽遲了?”何瀾生急急接過她的手裏的東西,半推着她進院子。何無漪看了她一眼,搖頭只是把一塊帕子塞給了何瀾生。何瀾生哪裏管的上帕子,進了屋就忙着給她找衣服換,可衣服都受了潮她手上也不幹淨,只得幹着急。“無漪,快去換身衣服,這天氣容易受涼。”

何無漪卻囑咐道:“帕子收好來,別再丢了。”

“你去撿這個了?”何瀾生看了看手裏弄髒了的手帕,也沒什麽特別啊。何無漪見她一頭霧水的表情不高興的捏了把她的臉蛋:“帕子被方才那公子撿了,貼身的東西都不好好收着,容易鬧出誤會來。”

“能有什麽誤會。”何瀾生好笑的說,她見何無漪的确臉色不好也認真的點頭:“我好好收着,你別惱了,快去換衣服。我去燒水給你洗洗。”何無漪才依了她的意思,她捏着手裏的帕子笑了笑,也忙去了。

何無漪換了衣服便撐傘出門還了魚竿,回來時何瀾生已經燒好了熱水,正提着桶水往浴桶裏倒。她年紀小力氣也沒多大,浴桶較高她倒水的時候還得踮起腳才夠得着,何無漪見着跑上前拖住水桶,有些氣惱道:“不是和瀾兒說了這些娘來做就好,怎麽又不聽話?”

“半桶冷水啦,剩下的熱水都無漪去提過來,我不和你搶。”何瀾生眨了眨眼睛笑着說,把手裏的木桶給她。何無漪接過見她笑的一臉得意,低頭就親了她一口。何瀾生一愣,想說的話一時竟忘了。何無漪見她傻愣愣就笑着喚她:“瀾兒,瀾兒~”

何瀾生咳了聲,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好歹是想起來想說什麽了。“無漪豆腐買了沒,我還趕着下鍋呢。”

“沒有賣。”何無漪頭都不回,徑直去了廚房提水。

“唉……賣完了啊?”那鲶魚該怎麽燒呢,放明天肯定不新鮮了。她心裏想着,進得廚房一看竈臺上分明放着幾塊豆腐,張了張嘴還沒說話,何無漪便搶先說:“那是豆腐西施送的。”

“啊…嗯嗯。”何瀾生忙不疊的點頭,心裏腹诽無漪真是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何無漪往桶裏舀着熱水,“娘好久沒和你一起沐浴了,今天燒的水夠多,”她轉過頭看了眼在忙碌的何瀾生,挑着眉說,“瀾兒,一起洗吧~”

何瀾生手一抖差點沒切到手,忙不疊的說:“你先去洗,我還忙着呢。廚房油煙重,你洗完就可以吃了。對了,我烘了一套幹淨衣服放在屋裏的凳子上,記得換了。”說罷就把魚放下了鍋裏。何無漪舀滿了一桶熱水從她身邊過,氣呼呼的哼了一句,走了過去又折了回來,照着何瀾生的小耳朵就咬了一口,才滿意的提着熱水走了。

何瀾生身子一顫,捂着耳朵滿臉羞紅。她望着何無漪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沉沉的嘆了口氣。有些事一想就是萬劫不複,她想不得的。

吃完晚飯天已經黑透了,何瀾生掌了燈簡單洗了下就蹑手蹑腳爬進了床裏。何無漪已經睡下了,她小心的掀開被子,可一動何無漪就醒了。“頭發擦幹了沒?”何無漪把她拉進了懷裏,摸了摸,說:“沒洗?”

“嗯,晚上幹的慢就沒洗。”何瀾生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便閉上眼睛,“夜了,睡吧。”

何無漪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撩起何瀾生的裏衣,往後腰摸了摸,“夜裏睡覺帶子別系這麽緊。”她雙手環過何瀾生的腰間,将帶子解開來,撫着她的背說:“睡吧。”

約麽過了三刻鐘,何無漪輕輕換了聲:“瀾兒。”何瀾生安靜的窩在她懷裏沒動,何無漪便小心的把何瀾生的手從腰間拿開,何瀾生嘟着嘴翻了個身,何無漪笑着親了親她的臉蛋,便披着衣服下床。

黑漆漆的房裏亮起了盞昏黃的燈,何無漪披着外衫坐在桌前,低着頭剪着一件布料,布料上繡着朵蓮花,待何無漪剪到角上隐約看的“谷主”二字。她眼神專注而溫柔,小心的把布料各邊都裁剪了一番,又拿手比了比尺寸,而後才滿意的拿起針線來。她拿着針線看了許久,才笨拙的紮進布料上,又穿了幾針,見着可以就笑了起來。剛笑開她眉頭就蹙了下,忙掏出手帕來包住手指,素白的手帕上透出一點鮮紅的痕跡,何無漪擦了擦,待手指不出血了,又開始縫起來。也不管歪歪扭扭好不好看,笨拙的一針一線把各邊都縫好,然後用剪子細細把角邊給清理幹淨。

燈光溫煦,将她的身影印在窗戶上,纖細單薄卻暖人心扉。何瀾生眼眶發熱的看着,她不該醒的不該看的,胸口的湧動着說不清的情緒,久久不能平複。她不敢過去,害怕一眼就将心裏所思所想徹底的暴露在何無漪的眼中,更害怕控制不住去做出什麽來。心裏交織着的兩種感情就像最美味的□□,教她愛得又愛不得。可何無漪愛她寵她如此,她又怎麽能說出那份不該有感情來……她當愛她如母!何瀾生咬着嘴唇想要忘掉那份感覺,越想忘偏生記得越清楚,她為她心動的感覺,她親她時唇上的觸感,她偷偷與她十指相扣時的心跳……好多好多,她偷偷的愛着她那麽多年,如何忘得掉!

突然聽得聲音,何瀾生見何無漪已經收了東西要過來,慌忙閉了眼睛假裝睡覺。何無漪幾步到了床邊,見她還在睡溫柔的親了親她,然後掀開被子把那件改了半天的抹胸在她身前比了比,看着合适就笑的越發開心了。她猶豫了下,拿着抹胸在臉上試了試觸感,才小心的拉開何瀾生的裏衣帶子,見她手臂上起了細小的疙瘩又停了下來,給她蓋上被子回去吹滅了燈,才上了床來。

何瀾生暗暗松了口氣,無漪真要給她換衣服她還裝不下去了。何無漪在被子裏躺了許久,手裏還捏着給何瀾生改的抹胸,複而又抱上了何瀾生的腰,何瀾生這會真的睡了。也沒什麽意識就滾到了何無漪的懷裏,何無漪笑了聲,小心的給她把衣服脫了下來,手裏的肌膚細滑,何無漪摸着很是舒服,給她換了抹胸後困得不行,蹭了蹭何瀾生的臉蛋就抱着她睡了。

一夜好夢,外面風雨大作也沒影響到屋裏的倆人,一覺醒來見屋裏昏暗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何無漪醒的比較早,她抱着何瀾生覺得相當舒服便舍不得動,沒事就戳着她的臉蛋玩。把她鬧醒了也絲毫不覺得心虛,還大大的親了口她,笑着說:“瀾兒醒了啊~”

何瀾生被她這麽一鬧徹底醒了,醒了才覺得現在她這會是個什麽樣子,差不多光着上半身被何無漪抱在懷裏!何瀾生的臉頓時火燒火燎的,想着就要掙開來穿衣服。

“別動,娘抱着舒服。”

“我……我衣服呢?”何瀾生在被子裏摸了摸半天沒見到裏衣,何無漪還抱着她不撒手,紅着臉不斷在心裏說服自己這其實沒什麽。沒什麽沒什麽,無漪只是抱着好玩,哎……

“外面下雨呢,咱們再躺一會。”何無漪玩着她的頭發悠哉的說。被窩裏的确暖和,何瀾生微微放松的窩在她懷裏,說:“什麽時辰了,你餓不餓?”

“巳時吧,怎麽總想着吃,瀾兒身上倒是香香的,教人想咬一口。”何無漪輕笑着說。何瀾生面上一紅,她不是就問了一句,無漪又在打趣她。她身上能有什麽味,天天和她膩在一起也不就是藥味。

“嗯,又是惱了?娘在誇你呢,瀾兒身上香香的。”

“那說說是什麽香味?”

何無漪眨了眨眼睛笑着說:“雞肉味。”

“……”何瀾生滿臉黑線,忍不住又甩了一個眼刀過去,何無漪還真的低頭咬了她肩膀。下口不重也不輕,軟軟的唇瓣貼在肌膚上像是要燒起來,何瀾生捂着肩膀就躲,紅着臉羞惱的說:“你,你還真咬!”

“瀾兒說要咬的啊。”何無漪笑着回道,見何瀾生躲開時身前的抹胸都皺了,伸手給她理了理,綁上帶子後問,“穿起來怎麽樣,哪裏有咯着的地方,不舒服娘再給你改改。”

何瀾生知道她從來沒摸過針線,能做到這般實屬不易,窘着臉點頭說:“挺好的。”

何無漪頓時眉開眼笑道:“那就好。”何瀾生看着,見她臉上的高興勁要拽到天下去了,還真是孩子氣十足。

倆人閑閑的聊着天,忽聽得外面有人拍門:“何大夫,何大夫在家沒?”何無漪答了聲稍等便穿了衣服起來。何瀾生随後也起了,到了廳堂見何無漪打了傘就要出門,出門站着一做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有些熟悉,一想她前日派人去陸家的時候正好在陸家門口遇到過。陸家是這一縣的地頭蛇,管着半邊的水道,藥鋪要往這邊運藥材還必須去走關系。不過何瀾生從不自己出面,她不過十三歲的女子在哪裏都會被看輕,二來她陪着何無漪也管不了那麽多雜事。這幾年下來手下人辦事能力也練出來了,她就順路挑個鋪子平時看看賬簿。是以沒人知道“一家藥鋪”的主人是個十三歲的姑娘。

“是去陸家?我也陪你去。”何瀾生回道,所謂的大戶人家小妾一堆就愛勾心鬥角,她是聽說陸家二公子是被他爹打的,還不知道是哪房小妾吹得枕邊風之類的說法不一,都能寫出一大堆的宅鬥文了。

“外面雨大,瀾兒在家做飯,娘去去就回來。”何無漪笑着揉着她的腦袋,見她不放心就親了親她,哄道:“乖,等娘回來吃飯。”

何瀾生只得依她,望着她出了門,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的吹了聲口哨,回屋裏寫了張紙條:陸家看病,前往照看。不一會窗外就停了只鴿子,何瀾生把紙條放進綁着的信筒裏,把它放飛去。

拜托的是一路跟着她們過來負責調運藥材的丘沙。何瀾生早先請跑路的貨商托運藥材,可還是被人劫了幾次,後來收買了不少會武功的人來押運,丘沙便是其中高手,尤其擅長隐匿和暗殺。同時藥谷弟子的課程中加了功夫一門。她那副身子沒練武倒是把其他人折騰的夠慘。當然也不是她不想練,八歲時纏了何無漪好久,何無漪非常遺憾的告訴她不是練輕功的料,何瀾生摔了幾次只得郁悶的作罷。這事想來現在也不舒服,同是過來人為何元芊就能練,她卻不能。

何瀾生放了心,在屋裏轉了轉洗了衣服又去做飯,忙了半天雨勢沒停無漪也沒回來,何瀾生坐不住,把菜放進鍋裏熱着,便關了門撐傘出去尋。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雨滴啪嗒啪嗒的打傘上,又急又密,何瀾生提着衣擺走了幾步鞋子就進水了。待她走到陸府門口時,褲腳全部濕透,幸好上半身護得還好。她敲了敲門:“請問何無漪何大夫還在麽?”

“還沒回去,這雨這麽大姑娘你怎麽尋來了,進門裏來。”看門的老頭見何瀾生面貌就認出是何無漪家裏人,開了門讓她進來。

“見她還沒回家就來看看,老人家我能去找她麽?”何瀾生在長安待過,皇親國戚規矩多,這些大戶也講究。

“何大夫在給二公子看病呢,姑娘去不得,還是在這等等。”老人家說的隐晦,何瀾生想着這府裏是非多的很,不知道又是些什麽溝溝道道,硬闖也不可能只得耐下心來等着了。她這一等就是好半個時辰,手腳冰涼才見得何無漪過來,身邊還跟着一個長相俊秀的男子。何瀾生看都沒看一眼,臉上一片冰寒,扭頭就走。

“瀾兒……”何無漪見她的身影忙過去追她,何瀾生腳程再快也快不過何無漪,路上就被她拉住了手。“等了多久,手怎麽這麽冷?”

何瀾生見陸府那男子還要過來,不悅的皺了皺眉,也不和何無漪置氣了,靠着她說:“無漪,我冷。”

“先回去再說。”何無漪擔憂的探了探的脈搏,護着她回去。何瀾生瞥了眼停住腳步的男子,低頭微微勾起嘴角。何無漪見她還在笑就敲了敲她的腦袋,“瀾兒總是犯傻,以後乖乖在家等着。”

她又不是乖巧小媳婦還在家等着,以前她還有想過和無漪一起仗劍江湖,逍遙天下。當然只能想想,她們一個大夫一個商人,最多騎騎馬趕路,現實骨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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