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信物

? 藥谷的夏天比起南邊還算得上好過,山裏面陰涼陰涼的。何瀾生尤其喜歡去山腳下納涼,念心也愛跟着去,拿了傘帶着一籃子針線衣物兩人就下山去。

何瀾生手裏還提了一籃子的冰鎮荔枝,從冰窖裏拿出來的冰很快化成了水,水滴沿着山路一滴滴的落下,落在石磚上太陽一照泛着亮光,樹上的鳥兒時不時落下啄兩口。山路兩旁的草木茂盛,一簇一簇的雜亂無章,何瀾生聽得路上有動靜都不去管,一個勁地往下趕。她臉上曬得一片緋紅,擦了擦汗說:“念心咱們下次出來早點。”

“瞧你熱的,拿塊冰在臉上敷敷。”念心見她後背都濕了,将傘都偏到她那邊去了。“我看不如在那搭個屋子,省得來來回回的跑。”

“無漪說夜裏陰冷我受不住。對了,蘇果進來如何了?”何瀾生問,忙了好些天最近才空出時間來,還幸好沒拖得太久不然悶在屋裏她哪裏受得了。

“她自個不肯去山下住就留在院裏了,她那邊的針法和咱們這不一樣,念思頂喜歡纏着她要學呢。”念心說着看了眼何瀾生,笑道:“我都喊了她今天也去坐坐,一聽少谷主去就吓得不敢了。”

何瀾生無語道:“念心姐姐您就別打趣我了。”一聲姐姐喊得念心心情大好,可勁的誇何瀾生嘴甜。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山下去,快到地方才發現被人占了位置。

那處山腳說是山澗也不為錯,山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清澈見底的水流彙成小溪往山下的水溝流去。彎彎繞繞的溝渠貫穿着整個山谷,還留有不少荷塘蓄水,都是靠着山上下來的水來養着這方圓的田地。

何瀾生見無漪在那剛想着上前就被念心拉住了,細看才發現還有丘沙在,兩人簡單行了個禮居然動起手來,她詫異了會想着兩人最多切磋切磋也就和念心找了個舒服地坐下來剝荔枝。

念心看着兩人打的不可開交,兵器交接的铿锵聲吓得她臉色都白了:“谷主何時學的劍,怎麽還打起來了,不會出事吧?少谷主你快去勸勸!”

“能出什麽事,丘沙知道分寸的。”何瀾生對丘沙很是放心,看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就問了句:“無漪怎麽學的輕功?”

“谷主小時候性子野就愛漫山遍野的跑,還躲着老谷主抓她回去學醫,就那麽跑出來的,哪有誰來教她。谷主打小就聰明,大家都說她是天上下來的仙人。”念心說着又沉沉嘆道,“谷主她也是不易,哪有三四歲的孩子就逼着學這學那的,大家都說谷主是建谷三百年來天資第一人,哪裏知道她小時候夜夜躲着哭。老谷主也是,連老夫人去看她都不許。谷主如今這性子,都是打小出來的。當年啊…..”念心說不下去低頭去抹眼淚,何瀾生聽着也酸了鼻子,哪裏來的谪仙人呢,還不都是小時候給逼出來的。無漪如今喝藥就吐,可見當年管的有多嚴厲。

念心緩了緩繼續道:“那時谷主才五歲就會切脈開藥方了,谷裏人沒有不誇她的,老谷主就說她心性不穩,就喊她來治了個病人。那病人我還記得姓馮,是個不錯的教書先生,治病時還和谷主談得很投機。谷主她用盡心力的治了七天,卻愣是眼睜睜看着那人去了……她就關了自個半年。”

“怎麽可以?!”何瀾生氣極地低吼,眼睛都紅了,“你們怎麽下得去手?!”

念心抹着眼淚說:“是啊,後來才知道那人患的是不治之症,連老谷主都束手無策。可老谷主卻說是她的錯,她要認真學了就能救回來了……回頭想想老谷主也是心狠,讓我如何也說不出這話的。谷主這麽些年心裏苦着呢……”沒聽見打鬥的聲了,念心抹幹淨眼淚說,“別和谷主她說我跟你說了這些,她不喜歡聽。”

何瀾生擦了擦臉上的濕意點頭,想擠出絲笑容來卻怎麽也擠不出來,難怪小時候無漪就不想她長大,事事都瞞着她護着她,她還曾怨過一兩回……何瀾生別過臉去一個勁地眨眼睛,才忍住了那要湧出來的眼淚。

她卻錯過了丘沙被何無漪逼退數步收劍認輸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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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無漪收起湛盧掬了捧水洗了臉高興的朝她走來,“瀾兒瀾兒,娘厲害不厲害?”她湊在何瀾生面前笑,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就像個不知事的孩子,何瀾生心裏一酸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裏,哽咽的說:“厲害,無漪最厲害了。”就屬你騙人最厲害,哪裏是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瀾兒怎麽了?”

“谷主的半袖還沒做好,我說了幾句少谷主就難受了……”念心頂着何無漪的壓力眼神左右飄忽,一拍大腿道:“我還忘了和夏雨商量個事,就先回去了。”說着拿了針線立馬往回走,至于丘沙,早走的沒影了。

“念心不在,想哭就哭一會。”何無漪拍着她的背,何瀾生被她一哄反倒沒了哭意,抽了抽鼻尖說:“你怎麽在?今早不是去看病了?”抱在一起身上熱,何瀾生也就松了手。

“回來的早,你總往這邊跑娘就過來看看。”說完何瀾生就剝了個荔枝遞到她嘴邊,何無漪張口吃了,要尋東西裝核何瀾生手裏放了塊帕子去接,接了放在一邊說:“冰窖你說寒氣太重,我只好往這裏來了,還是丘沙尋着的地。她前幾天還按我說的在樹上搭了個小屋子住,可惜我上不去。”說着又剝了個給她吃。

“鬼主意真多,晚一會娘帶你去看。”何無漪吃着東西含含糊糊的說,“娘還要吃。”

“嶺南送了兩箱子被你送了好多出去,沒剩幾個了。”何瀾生剝了個自己吃,何無漪就去搶,按着何瀾生的腦袋硬是從她嘴巴裏奪了去。何瀾生呆呆傻傻半天才回過神來,紅着臉就去搶,在她嘴裏掃了圈沒尋到荔枝,荔枝核倒是有一個,氣呼呼的瞪了她一眼,何無漪卻是纏了上來,玩鬧的氣氛頓時變了調,旖旎的教人透不過氣來。

那荔枝核傳來渡去,何瀾生一時沒注意給吞了下去,咕咚一聲,兩人都愣了。

何瀾生拍着胸口使勁咳了幾聲:“咳咳咳……”愣是什麽都沒有,摸了摸肚子更是沒啥感覺,一旁的何無漪已經笑倒在她身上:“傻~”那雙頰透着些暈紅,眸子裏的笑意晃得何瀾生心都不得安穩了。

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在藥谷沒了奔波又都是自己人,每天還有些時間和無漪去山裏走走,要麽去廚房做幾道喜歡的菜,何瀾生的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臉上都長了些肉,紅潤的教人想咬一口,旁人見了都說句氣色好何瀾生聽了心裏更是高興,漸漸就把元芊抛到腦後去了。如此眨眼間就過了冬天,到了貞觀十五年春。

那年開春的事,何瀾生記得清清楚楚。

三月初三的當天,她一大早就被叫醒了,将頭發洗淨後念心幫她梳得極其平整,随後就被帶出了門,散着頭發一步一步踏進了祠堂。祠堂來得都是女客,首位坐的正是無漪,念心在其一旁,夏雨作為贊禮,兩旁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婦人,見了她都笑。

她記得那時是摸不着頭腦的,十五歲及笄沒錯,但笄禮只有許了人家的十五歲時才會辦,未許人家的要等到二十。

她進了屋就有人拖了水盆過來,何瀾生洗了手,看着念心的手勢跪坐了紅毯上面,腦子裏還沒想明白,只好用心的照旁人的做。她那麽一分心都沒注意無漪說了些什麽,只是聽着樂器響了起來。何瀾生呆呆的看着何無漪越走越近,連旁邊的何時站了人都沒發現。禮樂停了下來,何瀾生垂着眼睑只聽無漪朗聲道:“吉月令日,使加元服……”說的都是些祝賀的詞,何瀾生沒怎麽聽,唯獨最後一句她聽了,“兒今長成,娘心悅之。”

何瀾生輕輕應了一聲。就看着何無漪也跪了下來,手指在她發間穿梭,然後給她戴上了什麽,她只是看到念心突然臉色發白的站了起來,不對勁的搖着頭。

不該,還是不能?何瀾生突然想回頭看看,何無漪卻抓着她的手輕聲道:“禮成。”禮樂再響,何無漪便拉了她起來給周圍賓客行李道謝,大家都高興的說:“少谷主眨眼就大了,是能主事了。”

何瀾生笑着點頭,夏雨看了她幾眼才引着賓客去大廳,何瀾生回頭去找念心才發現她不見了。滿心疑惑的看着何無漪問道:“今天這麽突然也不事先告知我一聲,怎麽想着辦笄禮了?”她以為最多過幾天她誕辰的時候慶賀一番,只是十五未許嫁行笄禮而且又不循古法,辦的隆重又簡單也算是世上頭一遭了。

“娘昨天想着了。”何無漪圍着她轉了一圈道,“瀾兒帶這簪子真好看。”

何瀾生伸手在腦後摸了摸,以前用發帶綁的如今還真有些不習慣,問道:“會掉下來麽?”

“不會。往後都帶着,簪子就只有一只,再多娘就不給了。”

何瀾生生生忍住把簪子收起來的沖動,嗔了她一眼道:“小氣。”

無漪這般看重叫何瀾生心裏癢癢,夜裏洗澡時拔下簪子在燈下仔細看了一回,簪子是柏木做的,透着清淡的檀香味,雖然保存的很好還是看得出用了好些年了,而且雕刻的花紋也算不得精致,花紋是…樹枝相合葉葉相交……!

何瀾生手裏一抖差點把簪子摔了,居然是連理枝!無漪她是什麽意思?何瀾生心裏狂跳起來,顧不得披頭散發就推了門出去。

可她找了一圈都沒尋到何無漪,反倒是碰着了夏雨,拿着簪子想問夏雨沒料到她先說有事就告退了,何瀾生喊都喊不住人只好悶悶的回去了。洗完澡出來路過念心的房間正想去問她呢,何瀾生就聽到念心和夏雨在吵架。

“夏雨你為什麽不阻止谷主!”

“我當着大家的面如何能說,谷主也是太過草率了!”夏雨氣道。

“胡扯,那是能兒戲的麽?!那可是老谷主送給老夫人的定情信物!”念心一句話震得何瀾生退後數步,将簪子仔細的護在胸口笑着去了房間,無漪今天親手給她戴上也是定情麽?何瀾生抱着簪子在床上滾了兩圈,臉上紅的能滴出血來。

“你說怎麽辦,怎麽辦是好?旁人認出來了那還得了?”念心憂心道,夏雨還算淡定的說:“咱們之前都沒管,現在還能管什麽?谷主都給少谷主行了笄禮了,心思就沒差直接說出來。”

“……我也是想少谷主大了,哪想那麽多。哎喲喂,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谷主就不能讓咱省省心麽。”

“少谷主都是大人了,也不要咱操心的,早些去睡吧。”夏雨打了個哈欠打算回房,念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好半天還是讓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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