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延延,我的心尖尖
黑暗寂靜的夜裏,破舊門上的“拆”字顏色殷紅得宛如血液,在朦胧的月色下顯出了一股瘆人的陰冷。
透着幽暗燈光的窗戶內,男人緊皺着眉,冷汗不受控制地從他的雙鬓滑落,看着像是在做一個令人難受的噩夢。
須臾,他像是掙紮着想要醒過來,粗糙的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老樹一般的手指用力地攥着廉價的床單。
他劇烈地喘息着,終于,他像是達到了某個臨界點,猛地睜開了眼睛,彈坐了起來。
男人雙眼空洞地盯着虛空,許久之後,他才像是劫後逢生一般,長而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摸出了枕頭下面已經用了好久年的二手手機,按亮了屏幕。
才淩晨四點。
他像是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癱軟在了床上。
這張床也是擁有了二三十年高齡的“老床”了,承受不起他的折騰,發出的“吱呀——”的聲音像是老人毫無生機的呻/吟。
睡在他身邊的嬰兒被這尖銳的聲音吵醒,便毫不遲疑地發出了比這更為尖銳的哭聲:“嗚哇——!!”
男人被她這聲音吓了好大一跳,連忙起身低聲哄着她,又給她沖泡了一瓶廉價奶粉之後,小嬰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止住了哭聲。
男人熟練地哄着她,小嬰兒不怎麽餓,只吃了兩口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男人松了口氣,重新如同一堆死肉一樣癱在了床上。
他是半夜一點過才睡的覺,明明已經很累了,精神卻極度地亢奮。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剛才夢到的內容。
——那是警局陰冷昏暗的審訊室。
Advertisement
頭頂的白熾燈搖搖晃晃,他的雙手被冰冷的手铐铐在一起,他坐在逼仄的椅子上,只低着頭盯着幹淨的桌面看。
明明看不到,但他卻無比清晰地知道,這裏不止是他一個人。
果不其然,青年刑警隊長疲倦而有力的聲音響了起來:“交代吧陳元基,你要知道你們做的這件事是在犯罪。”
他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你們動的那人不過也就是才二十多歲,出了這事兒你又要人家怎麽活呢?”
“要是我沒記錯,你家裏應該還有個幾歲的女兒吧,你要是一下子進去好幾年,你女兒怎麽辦?”
不知道為什麽,陳元基腦海裏瞬間回想起了一個女人的話:“我知道你家裏困難,這次你要是進去了,我會照顧你的女兒。”
女人氣定神閑,仿佛知道他一定會答應:“你應該知道我能提供給你女兒的生活條件遠比你優越得多,我相信你一定會同意的。”
緊接着他就聽到了自己沙啞低沉的聲音:“是我。”
刑警隊長挑了挑眉:“什麽?”
陳元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是我,是我組織的這件事。”
刑警隊長曲着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動機?”
他笑了笑,擡頭的時候特意帶了點市井的痞氣:“見色起意。”
“警官,你不是看到了嗎,那個男的長的跟個娘們兒一樣,細皮嫩肉的,而且還是個瞎子,這不是老天爺給我們哥幾個爽爽的機會?”
年輕的刑警隊長暴怒:“你他媽的——!”
他笑着繼續說:“要怪啊,就只能怪您們這幾年掃黃打非弄得太好,我們找不到地方嫖……”
畫面再一轉,他似乎是已經出獄了,看着像是正準備去學校接女兒的樣子。
可是剛走到轉角,他的身體就猛地僵住了。
他的寶貝女兒,他巴不得捧在心肝兒上的女兒,被幾個男生堵在牆角,想要掀她的裙子。
她哭着搖頭:“不要……我爸爸是個英雄,他很厲害的,你們……”
那幾個男生肆意地笑着,他甚至看到有人伸出了肮髒的手去摸他女兒的臉:“別吹了,什麽英雄啊。”
幾個男生笑得停不下來:“誰不知道你爸爸就是個強/奸/犯,而且強/奸的還是個男的!”
強/奸?
他的腦海裏一陣鈍痛,痛得他蜷縮起了身體:“不……”
他沒有、沒有碰那個瞎了眼睛的男人。
……
把沈延帶回家之後,他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等着陸野把他收拾幹淨了,把他放在了床上輕輕地抱住了他,他才像是才意識到已經回了家一樣,微微擡眸看着陸野。
那雙澄澈的柳葉眼裏滿是令人心驚的空洞,讓人很輕易就能想到雨後空明的青山。
陸野心髒鈍痛,表面上卻半點都看不出來,甚至他還故意帶了點兒輕松地笑了笑:“崽兒,還沒回過神來呢?”
小孩兒的眼尾慢慢地泛起了紅,他下意識地往陸野的懷裏拱了拱。
陸野配合着他把他抱緊,倒是沒再說話了。
就這樣在這寂靜的空間裏,他感覺到懷裏少年淺淺的呼吸聲,真的就像是只小兔子,委屈了難過了也不說話,讓人看着巴不得把他捧在心尖尖上。
可不就是他的心尖尖嗎?
陸野嘆了口氣。
懷裏的小孩兒在他懷裏蹭了蹭,陸野垂眸看下去只能看到他衣領上面露出來的一截白得似雪的後頸。
他微微彎了彎腰在上面輕輕地吻了吻,小孩兒的身體猛地顫了顫,然後才聲音悶悶地開口:“陸野。”
陸野耐心十足地低聲應:“嗯?”
少年小聲說:“我讨厭他。”
至于這個“他”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陸野哄着他:“嗯,那我們就不理他。”
沈延悶悶地回:“我不想回沈家。”
陸野輕笑了一聲:“我們延延是我陸家的人了,說什麽回?跟他沈家又有什麽關系?”
“……嗯。”小孩兒輕聲應,他又在陸野的懷裏蹭了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聲地喊陸野:“老公,你抱抱我。”
這句話一說完,他就像是害羞一樣,往陸野的懷裏又拱了拱,耳朵後面卻漸漸染上了一層漂亮的薄紅。
陸野勾了勾唇,抱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
這個時候,他感覺到懷裏少年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他才微微松了口氣。
他媳婦兒是真的就跟個小孩兒一樣,這會兒難受得不行,卻是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陸野感覺着懷裏的人呼吸聲平穩了,才慢慢地讓他躺在床上,自己跟着躺了下來。
床頭的燈他沒有關,他照顧沈延的時間不算短了,每次沈延像這樣情緒激動之後睡着了,一般夜裏都會醒很多次。
他以前是不知道的,直到一次半夜裏醒來看見他家小孩兒一個人蜷縮在他懷裏,明明滿臉都是淚了卻還咬着一只手的手背努力地不發出聲來怕吵醒他,之後他就再也不敢在夜裏睡沉了。
小孩兒緊緊地挨着他,像極了在尋找着依靠的幼鳥。
陸野伸手摸了摸他背上的蝴蝶骨,清瘦是清瘦,但怎麽說都比上一世好了許多。
現在沈延身上起碼還能摸到點兒肉了,上輩子才真的是,渾身好像瘦得都只剩了骨頭。
那時候陸氏事情太多了,他為了把陸氏撐起來恨不得一個人拿做兩個人用,所以也沒辦法每次吃飯都壓着沈延。
而且沈延這人,說是蠢兔子是真的蠢,但是耍小聰明也是真的能耍,他吃不下去東西,又怕他擔心,那一手瞞天過海玩兒得不能再熟悉,明明什麽都沒吃,等着他問的時候,這人連吃了幾顆米都能給你編出來。
他再一次無比地覺得幸運。
要是重生在他進入陸氏之後,他不見得能像現在這樣有大把的時間陪着沈延,沈延的狀态也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好這麽多。
想到這兒,他的唇角才微微向上浮了幾分,垂眸看沈延的時候眼睛裏滿是暖意。
果然,他沒有猜錯,夜裏沈延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角,看着像是怕他走了。
他睡得極其沒有安全感,隔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看他還在不在,陸野耐心地哄着他,直到天都要亮了他才勉強睡得沉了些。
陸野松了一口氣,這才跟着睡下。
這就導致了第二天他上午十點半了才醒過來。
一睜開眼他就感覺到了腦袋裏一陣一陣的疼,他打着哈欠下意識地往自己身邊摸,沒摸到人,而且感覺到身邊的被子都涼了,睡意瞬間就散了。
“……!!!”
他一下子翻身起來,找了一圈兒,确實沒看到他媳婦兒,心髒一下就涼了半截。
他轉身就往外面跑,路過書房的時候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坐在書桌邊上,定睛看了兩眼,才勉強放下了心。
沈延聽見了他的動靜,擡起了頭微微歪了歪看着他:“陸野?”
陸野的呼吸都還沒完全平靜下來,這會兒聽到他的稱呼又覺得啼笑皆非。
這小孩兒。
害怕的時候就叫老公,覺得他沒用了就叫就陸野。
他也沒急着走過去,就倚着書房的門框看着裏面的小孩兒做作業。
看了一會兒,又問:“吃早餐了嗎?”
小孩兒這次頭都不擡了:“吃了,叫的外面,桌上的給你留了。”
就冷漠。
拔diao無情的典型啊。
陸野失笑,曲指敲了敲門框:“沒自己進廚房吧?”
他話裏面的戲谑着實明顯,沈延擡起了頭瞪他。
過了一會兒才兇巴巴地回:“沒有。”
陸野勾着唇笑,狀似無意地開口:“沈哥,想回家看看咱媽嗎?”
就沈延這個狀态,現在看着沒什麽,但是昨天晚上不敢睡沉都是真的,他缺乏安全感,可能帶他去和趙識華住一陣子還好一點兒。
可出乎他預料的,沈延搖了搖頭:“我給媽打了電話,她最近挺累的。”
陸野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中午想吃什麽?”
小孩兒手裏還拿着筆,思考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把筆帽那一頭往嘴裏塞。
陸野看得皺了皺眉,沈延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又默默地放下了筆,“糖醋排骨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5-14 20:08:54~2021-05-15 17:11: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蘇顏.、馄饨一口一個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蘇顏.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