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燈與水
沒用多久,周密就單方面宣布搬家完畢了。
有很多新買的東西都沒拆包,周密說對面有用的就行,還有很多東西雖然沒了包裝但看着也很新,周密說它們都是房東留下的。
陳朔看着這沒怎麽見空的房子,感覺有點怪。除去那張被搬走的床墊,這屋裏剩下這麽多東西,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主人不再住了的打算。
眼看大功告成,周密提議大家一起出去吃頓開火飯。
“又不是新房溫居,再說開火飯哪有出去吃的,在家湊合兩口得了,”曲執還在寫郵件,頭也沒擡,“對了陳朔,下午去不去學校自習,一塊兒準備模拟法庭的選拔。”
“我就不去了,有朋友約了我下午打球,”陳朔說話間已經換好了衣服,拿上球具就要出門,“吃飯也不大來得及了,晚上見吧。”
周密瞅着陳朔的行頭,問曲執道:“他這是打什麽球去了?”
曲執擡頭看了眼陳朔的背影,“高爾夫呗。”
周密十分震驚,心想以前沒看出來啊,“他這什麽來路?這才來了幾天,就在香港認識能打高爾夫的人了?”
曲執搖搖頭,“你想他這房子都能給你白住,來頭能小?”
“也是,”周密轉了轉眼珠,看陳朔已經走了,“你就別賣關子了,他到底啥背景,家裏也是做生意的?”
“沒有,他爸是軍隊的,聽說是個将官,”話一出口,曲執覺得自己說的是不是有點多了,于是合上電腦,打量起周密,“你打聽這個幹嘛?”
“咳,沒什麽,”周密倒還算坦蕩,笑道:“就是覺得,以前沒發現,你這身邊的朋友還都挺卧虎藏龍的。”
“那您可真是擡舉我了,”曲執一看周密應該不是有意刺探,也就放下了心理防線,“我周圍也就這一條卧龍,還是因為他自己低調,我跟那些倚仗錢權眼高于頂的人,往往相看兩厭。”
“你這話,聽起來有故事呀。”周密心想,以前沒看出來這家夥還有仇富心理啊,那自己可得藏好了。
曲執仿佛回想起了什麽,搖頭淺笑,“算不上什麽故事,就是陳朔大學時,有意介紹過幾個家裏都是世交的同輩人給我認識,都是可能會對職業發展有幫助的人。我能理解他的好意,但我實在是融不進他們的圈子,後來也就不想勉強了,反正我靠自己也可以。”
聽着曲執的話,周密不自覺地把自己代入了陳朔的角色,他覺得自己圈子裏的朋友,像萬梓迎,還有其他的人,都沒有曲執說的那麽趾高氣昂脫離群衆,也是腳踏實地真有實力的。曲執無意識地拒絕資源占優者提供的助力,堅持自己就可以,這種要強,會不會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自卑與無力呢?
曲執把手拿到若有所思的周密眼前晃了晃,“你想什麽呢?”
周密回過神來,“呃,沒什麽,你餓了吧,我去做點吃的。”
“還是我來吧,”曲執說着起身,“你那一屋子東西剛搬來,快收拾去吧。”
周密心想不管怎樣,曲執還是很體貼自己的,頓時喜笑顏開,“行,那我抓緊收拾完,下午咱倆一塊兒去學校自習。”
曲執一愣,心想要是跟你一塊兒,我還出去幹嗎,在家學不就得了。
周密敏銳地捕捉到曲執臉上的表情,“怎麽,你不想和我一起麽?”
曲執目光游移,撇了撇嘴,約等于默認,“你——有點兒吵。”
周密最終沒有跟去學校,而曲執一直自習到了圖書館轟人才離開,回家時已是深夜。即使愛熬夜如香港人,也基本上都休息了,頭頂原本的萬家燈火,現在只剩下了點點星光。
不過,打開大門,家裏卻還亮着一盞懸在客廳到曲執卧室之間的廊燈。曲執以為是誰忘關了,沒有多想,正想蹑手蹑腳地回屋,周密卻從卧室裏走了出來。
“你還沒睡呢?”曲執壓低聲音問道。
“你回來了,”周密揉了揉眼睛,向着餐桌的方向走去,“晚上吃鹹了,渴醒了。”
“早點睡吧,”曲執的臉龐在燈光的邊緣若隐若現,聲音卻無孔不入,“很晚了。”
周密把水杯舉到嘴邊,看見曲執的半邊側臉散發着絨絨的光,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被他的聲音充盈。
周密克制地清了清嗓子,“嗯,你也是,以後別學到這麽晚了。”
從這天起,曲執每天不是在按着幾乎全部排滿的課表去上課和完成作業,就是在圖書館裏備戰模拟法庭的隊員選拔,日日學到深夜。到了最後,圖書館值夜班的管理員都認識了他,知道這裏每天都會有一個男生,和自己一起下班。
周密過得同樣算不上輕松,由于對賭協議約定的最終上市日期就在那,白紙黑字沒有任何彈性可言,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打出任何可能出現的問題會導致的拖延的時間量,周密努力在每一個環節上擠出哪怕一天兩天的提前,不斷推進工作步驟。好在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十分順利,會計師的審計,律師的盡職調查,還有保薦人的分析文件,都已經準備妥當,上市重組的工作也已經鋪開。周密覺得,是時候回北京,向公司彙報一下當前的情況了。
距離模拟法庭的隊員選拔只剩一天時,曲執接到了劉潔同事的電話,說劉護士長不小心染上了流感,現在住院了。
曲執一聽,立馬就想飛回北京去看他媽。感冒這事兒可大可小,既然都住院了,會不會已經發展成肺炎了?為什麽她會在在這整個流感季就快過去的時候中招?是不是其實早就病了,但媽媽不想告訴自己,直到現在一看情況沒見好轉,其他同事這才做主通知的家屬?
曲執被自己一連串的設想吓着了,連忙給他媽回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起,“喂?”
曲執聽見劉潔還算比較有氣力的聲音,這才放心了一點,“媽,您住院了怎麽也不告訴我?”
劉潔在電話那頭“啧”了一聲,顯然并不知道同事已經通知了兒子的事情,“這幫小年輕的,怎麽給你打電話了,一驚一乍的。”
“不是,”曲執急到,“您還想一直瞞着我是怎麽着?到底怎麽回事兒?”
劉潔聽出來兒子是真着急了,這才正色道:“咳,沒多大事兒,可能是最近病人少了,我意識上放松警惕了,有時防護做得不太到位。其實根本就不用住院,我回家休息幾天就行,他們非把我按這,說看住我才放心。”
“大夫說得住就得住,”曲執叮囑道:“您老實待着,我這就買機票回去。”
劉潔自然是不讓的,兩人在電話裏隔着千裏僵持不下。
周密從旁把曲執的話全聽進了耳裏,默默寫了張字條遞到他面前:“我明天正好要回北京,我去看阿姨。”
曲執倍感疑惑,把電話聽筒拉遠,用口型對周密問道:“真的?”
周密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曲執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些。
劉潔依舊在電話那頭堅持不懈地勸着,“……可別來,你不是明天還有什麽選拔呢麽,不能耽誤正事兒……”
曲執把手機重新貼到耳朵上,“那好吧,您多休息,千萬要聽大夫的話。”
挂了電話,曲執迫不及待追問:“你怎麽要回北京?之前沒聽你說啊?”
“我本來是後天回,想明天再告訴你的,”周密解釋道:“現在提前一天也沒關系。”
“這樣啊,”曲執仿佛抓住了救星,自己放心不下媽媽,可是明天又确實不能缺席,“那你買機票了嗎?改簽是不是要有手續費啊?我打給你吧?”
“哎喲得了吧,”周密失笑,心想這曲執怎麽跟個會計似的,一毛錢的帳都要對上,“我本來就是回去彙報上市工作情況的,算公事,路費給報銷,手續費也能報。”
“啊?”曲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們家公司因私改簽也能報銷啊?”
周密看着曲執因為焦慮而喪失了平日敏睿頭腦的茫然樣子,不禁伸手在他腦袋上胡撸了一把,“你就別操心這些了,明天通過選拔,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