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早出晚歸
聖誕節一大早,周密突然接到投行經理孫展來電,說昨天收到風,港交所有可能近期宣布接受“同股不同權”的雙層股權結構制度。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麽它将對萬家地産的上市計劃意味着什麽,周密不敢倉促下定論。但他知道當務之急,要先确定消息的真僞,只有這樣,才好籌劃下一步動作。
周密和孫展約了八點半在公司見,叫上趙東一起,打算先小範圍商議一下。
現在才七點多,周密不知道曲執醒沒醒,如果醒了最好,他還是想當面跟他請假,說這兩天恐怕不能補習了,不是偷懶,是真的沒有時間。
周密打開房門,沒想到曲執已經站在自己面前。
“周密,”曲執搶先開口,他昨晚可能沒睡好,導致黑眼圈有點重,但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我有話對你講。”
聽曲執的語氣,周密覺得他要說的不像是壞消息,自己心裏想聽,可現在實在不是時候。周密為難地皺起眉頭猶豫半響,最後還是無奈道:“曲執,公司突然有急事,我現在就得出門,這兩天可能也沒時間補習了,你有事要說的話,等我回來。”
孫展帶着一個助手,準時出現在除周密和趙東外空無一人的萬家(香港)公司,四個人直接在周密的辦公室開會。
孫展重新把消息是怎麽出來的講了一遍:“昨天下午,我大學時的院學生會主席,給我們金融學院的同屆畢業生安排了一次出海聚會。同去的人裏有一位是我當時關系很好的同班同學,現在在港交所做文秘工作,平時就屬于消息靈通人士。晚上的時候,這個同學有點喝多了,就拉着我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她抱怨公司決策層經常在一些問題上左右搖擺,無法達成一致,給自己的工作內容帶來很多沒有必要的反複。
“為了讓自己的控訴更有說服力,她舉了6月份時啓動的關于是否接受雙層股權結構的讨論當例子。她說當時公司內,港交所将要接受’同股不同權’的說法甚嚣塵上,甚至已經有部門開始初步撰寫改革方案,她的上司也給她安排了一些相關的工作。可是過了一個月左右,這件事的風聲漸漸沒那麽大了,後來則更是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再沒有人提及改革的事,自己之前完成的工作也都成了無用功。
“她的電腦後來崩潰了一次,叫技術部同事修複機器時,因為覺得已經不可能重提股權結構改革了,就沒麻煩人家再費力複原這方面的相關文件。沒想到就在前幾天,上司讓她把之前準備過的文件重新整理之後上交,并且吩咐她開始着手撰寫新聞稿,她加班加點搞了一星期才重新做完。
“據她分析,既然中層已經開始準備新聞發布了,那港交所很有可能近期內就宣布進行’同股不同權’的股權結構制度改革。我本來昨天晚上就想告訴你的,”孫展微蹙着眉,看起來對這事十分重視,“但是我們聚會整夜都在海上,手機沒有信號,今天早上靠了岸才得以給你打電話。另外,剛剛來的路上我也和覃總彙報過了。”
周密點頭表示理解,他聽孫展把昨晚的來龍去脈講得十分清楚,過程更像是知情人士的閑聊,而不是有人試圖通過故意釋放錯誤信號來操縱股市,總體而言可信度很高,細究道:“關于什麽時候會公布,你同學有沒有說得再具體點的時間?”
孫展猶豫了一下,涉及具體數字他怕說了擔責任,但此時似乎不是畏首畏尾的時候,“她說新聞稿上,上司沒讓她落款具體日期,但是按照以往經驗,最快可能27號一開工就開新聞發布會,最遲應該也不會超過一個月。”
“如果要開新聞發布會的話,”周密就疑點發問,“港交所內部應該會有很多職員牽涉其中,負責相關工作,可她現在除去準備了一些非核心文件之外,再無其他,真的會這麽快就出來正式消息嗎?”
“也不是沒有可能,”孫展在這一行做了近十年,有一定的經驗,“在涉及一些重大或者敏感問題的處理上,港交所有時會采取比較高的保密級別,以免內部消息洩露導致股市波動,我同學之前沒收到其他風聲,可能是因為相關人員刻意隐瞞了。”
其實如果這件事并非空穴來風,周密倒是希望港交所能盡快給出确實消息,這樣公司也好根據情況調整計劃部署,以免觸發對賭協議。
孫展在港交所的熟人比較多,周密安排他繼續找一些更加核心的人士打聽消息,自己則和趙東聯系起了各大財經報社的記者和圈子裏其他消息靈通的朋友。
晚上回到家後,曲執已經睡下了。轉天一早,周密又早早地出了門,也沒碰見曲執,根本沒機會問他,前一天早上到底是想和自己說什麽。
孫展今天繼續帶着助手來公司和周密二人開會,雙方互相交換了一下進展情況。孫經理沒什麽新的收獲,也不知是因為沒有其事還是全體守口如瓶。周密倒是從朋友那得到了一個小道消息,其中有一部分可以和港交所女秘書透露的相互印證。
現在,周密更傾向于相信确有其事了,必須馬上開始考慮下一步打算,“如果最後确定港交所會接受雙層股權,我們重新提交新的上市申請的話,最快需要多久?”
孫展拿筆在白紙上迅速拉了一個時間表,指着道:“之前,我們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完成了保薦人評估和上市重組,并向港交所提交了申請書。目前港交所已經給出了首輪審閱意見,我們作為保薦人正在撰寫回複。
“如果說決定在雙層股權制度之下重新提交申請,保薦人評估部分可能需要進行調整,而股權重組方面的變動恐怕更大,至于其後涉及港交所的各個流程,原則上也需要從頭再走一遍。總的來說,即使我們前期已經積累了一定的工作成果,時間也仍然十分緊張,樂觀估計直到最後敲鐘,總共需要五至六個月。”
周密知道情況不容樂觀,卻沒想到有這麽多環節都需要返工。
孫展能看出來周密現在心理壓力很大,但他必須得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提前講清楚,咬咬牙提醒道:“而且,這些工作還必須要等港交所确認進行股權結構改革之後才可以啓動。也就是說,如果港交所不能在一個月內公布消息的話,我們幾乎不可能在明年6月30日前完成上市的所有步驟。”
周密疲憊地把後背靠到椅子上,他現在開始有點懂得,那種曲執早就品嘗過且無比熟悉的無力感了。世界上果然還是有很多人類無法操控的東西,不舍晝夜的時間就是其中之一,确實很能讓人感到虛弱、頭痛、茫然、焦慮。
孫展不知道周密是怎麽想的,他只知道從周密的表現來看,似乎對于萬家地産來說,只要制度一旦允許,公司就必須得以雙層股權結構的形式進行上市。
孫展的職業素養叫他不要多嘴質疑客戶,但他确實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只好盡可能地審慎措辭道:“小周總,雖然雙層股權結構的制度優勢,對于公司內部掌握控制權的股東來說,确實具有極大的誘惑力,但就萬家地産的個案而言,它畢竟還有一個必須要在此之前完成上市工作的最後期限在。如果最後港交所就是偏偏拖了一個多月才公布消息,到時候,我們真的要在實際情況并不允許的情況下铤而走險,堅持選擇一條幾乎沒有任何可能性的死路麽?”
周密蹙眉盯着孫展,不置可否也沒有任何解釋,沉默把嘴抿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