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晚宴

周密把挂牌上市的敲鐘儀式定在了6月30日前的最後一個周五。

其實，依着周顯禮的意見和投行的建議，這個舉辦日期本可以再提前幾天。原因很簡單，既然所有條件都已成熟，自然是越早越好，非要踩着最後期限，讓人總怕萬一中間出點什麽岔子，就會把日子給耽誤了。

可是周密不同意。曲執的飛機是周五下午到香港，雖然每日上午開盤前的敲鐘儀式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但周密想讓他至少來得及參加敲鐘當天晚上的慶祝晚宴。公司能按時上市，曲執有很大功勞，周密想讓他有機會分享這份成果。

曲執的飛機準時降落，他和陳朔行李都沒來得及放回家，就直接打車到了舉辦宴會所在的酒店。曲執之所以叫上陳朔，一方面是怕無聊，畢竟自己全場只跟周密一人相熟，可他到時候肯定要忙着招呼客人，另一方面，也因為自己多少有點怯場。

曲執雖然已經決定和周密在一起了，但兩人的身份差距投射在他心裏的影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彌合的。一想到周密邀請的來賓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曲執就害怕自己會顯得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陳朔本來并不是很想同去，一來周密并未邀請自己，二來自己也不太适合出席這種商業場合，只是在聽說萬梓迎也會來之後，這才同意了曲執的請求。

計程車停在酒店正門時，周密已經帶着趙東在門外等候多時，兩人分別把曲執和陳朔各自送到了提前為他們開好的房間裏。

關上房門，曲執雙臂胸前一抱，沉默着打量起周密。

周密一邊忙着安放行李，一邊喋喋不休地噓寒問暖，半響沒聽到個回應，這才覺出不對勁來，回過頭就發現曲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動作瞬間凝固。

“小周總，”曲執把每個字的聲音拉長，玩味地念着這個剛剛從趙東那裏聽到的稱呼，随後挑了挑眉道：“周密，你露餡了。”

周密不明就裏，但單看曲執這個表情，就已經夠他緊張的了。

看着周密傻裏傻氣的，曲執心裏別提多想笑了，可臉上還硬要裝出一副正經八百兒的樣子，“那個趙東，我們在機場見過，你不記得了？”

周密終于反應過來，當下恨不得把自己腦殼敲開，然後看看裏面究竟都裝了些什麽垃圾，怎麽一忙就把這茬兒給忘了。

“啧，那時候他還假模假式地管你叫哥，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可還是信了你的邪，”曲執眯起眼睛雙手叉腰，逼供道：“說，你還有多少謊撒完沒承認呢？”

周密覺得大事不妙，可自己又确實無理可說，只好一把抱住曲執的胳膊，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樹袋熊，然後左搖右晃地撒起嬌來，“哎呀曲執，我錯了，我這不是撒了一個謊之後，就不得不各種掩蓋麽。我發誓，我除了之前鬼迷心竅，跟你隐瞞過身份以外，別的事兒上真沒騙過你。曲執，好曲執，我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你就相信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了，嗯？”

曲執心裏樂開了花，卻偏要裝出一副嫌棄的樣子，冷面道：“你放開。”

“我不，”周密耍起賴來，無人能敵，“你不原諒我，我就不放。咱倆一個多月沒見，我想你想得都脫相了，你就算不心疼，至少也別對我這個态度吧，好不好嘛。”

曲執重新仔細端詳一番，發現好像确實是比之前瘦了點兒，這才心軟下來不再端着架子，“好吧好吧，你先把我松開，不然不給你禮物了啊。”

周密先是一愣，随後欣喜若狂道：“禮物？你不是說不給買麽？！”

曲執把手從周密懷裏抽出來，眼神四處飄來飄去，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周密哪裏等得及，說着就要去開曲執的行李箱，“在哪兒呢，快拿給我看看！”

曲執一把攔住，“哎哎哎，你等會兒，你給我的禮物呢？”

“啊？”周密本來已經打開了密碼鎖，卻又停下手中動作，“都在家呢，怎麽了？”

“那不行，”曲執重新把箱子關好，“我要先看你給我買了什麽，再決定送不送。”

周密腹诽，你買都買了，難道還有自己留着的道理，嘴上卻說：“好吧好吧，那等晚上回家再找你要。你說說你這個人，非得吊我胃口。”

曲執不甘示弱地翻起一個白眼，“彼此彼此。”

哎，自己看上的人，除了親自寵着，還能怎麽辦呢？

周密不知道自己臉上的笑有多燦爛，他只知道自己真想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只可惜，樓下會場裏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只好暫別這難能可貴的片刻溫存。

臨走前，周密從衣櫥裏拿出一套樣式十分別致的西裝，遞給曲執道：“你帶去比賽穿的正裝，放在行李箱裏壓了一路，應該都皺了，穿這身吧，特意給你備的。”

曲執按着周密囑咐的，躺在五星級酒店單人間的席夢思大床上，好好休息了半個多鐘頭，然後才換上新衣服出門，正好在走廊碰見陳朔也出來了。

陳朔先是習以為常地招呼曲執出發，随後忽然回過神兒來似的，扭頭重新端詳起這人來，接着敏銳道：“诶，這衣服以前沒見你穿過啊？”

“哦，”曲執以單音節詞掩飾自己帶一絲清甜的羞赧，“周密剛給的。”

“喲，不錯嘛。”陳朔了然于胸地笑着，伸手翻起衣服下擺，看見內襯上印的logo之後，略帶驚訝地念出了一個曲執從沒聽過的單詞。

曲執讀懂這語氣中的潛臺詞，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什麽牌子，很貴嗎？”

陳朔意識到自己可能多嘴了，連忙打馬虎眼道：“沒有沒有，我不認識的。”

曲執和陳朔來到宴會廳所在的酒店二層，遠遠地就看見趙東在門口迎來送往地忙前忙後，而周密在廳裏也正端着香槟，和幾位前來賀喜的賓客熱絡交談。

見到曲執出現，周密失陪身邊衆人，帶他來到周顯禮身邊。

“爸，媽，”周密拉着曲執的胳膊，似乎沒想到要放開，“給您二位介紹一下，這是曲執，就是我之前提過的，那個幫公司化險為夷的同學。曲執，這是我爸媽。”

“叔叔阿姨好，”曲執不動聲色地把被周密拽着的手臂背到身後，彬彬有禮地向二位長輩問好，随後謙虛道：“您別聽周密誇張，我其實也沒幫上什麽忙。”

周顯禮其實一直不理解，周密為什麽不惜推遲敲鐘日期，也非要等這人回來之後把他介紹給自己。按說，他不過就是一條普通的人脈，幫了忙之後給些好處，日後繼續維系關系即可。這些周密完全可以自行處理，用不着董事長親自出面。難道，是因為這小子想要的東西太重，周密顧及同學情面不好拒絕，可又确實做不了主？

想到這兒，周顯禮決定先探一探虛實，“小曲啊，總聽周密提起你，今天一見，果然是精明幹練，年輕有為，不像那些少不經事的大學生。公司的事多虧有你幫忙，說吧，你想要什麽作酬謝？要不這樣，等一會兒，叔叔給你包個大紅包？”

周叔叔話鋒轉得太快，曲執一下子沒明白怎麽回事兒。

周密估計他爸是想多了，連忙解釋道：“爸，您說什麽呢，曲執可不是為了您那點兒錢才出手相助的，他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們倆可是——好朋友。”

言畢，周密對着曲執偷偷露出一抹得逞的壞笑，而後者剛剛有那麽一瞬間，确實在害怕他口無遮攔，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周密看曲執的眼神沒被他爸看到，卻被他媽瞧了個正着。不知怎地，周太太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兒子上次在家，提起這人時眉開眼笑的神色，她不敢順着這個思路細想下去，連忙掐斷這荒唐的推測，轉而對曲執道：“小曲，你叔叔不會講話，他其實就是覺得你好，又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所以才這麽說的。”

“嗯，我知道，”曲執被弄得有點兒不好意思，“謝謝叔叔阿姨的美意，其實我真沒幫上什麽忙，您們快別說什麽謝了，我受之有愧。”

曲執說的是真心話，只可惜周顯禮聽者有意，總覺得他是有什麽大圖謀，繼續試探道：“也是，像你這麽有抱負的年輕人，肯定看不上現錢，畢竟是個死數。或者你想不想畢了業來萬家工作，只要你不打算一口吃個胖子入職就做中層，叔叔都能給你安排，表現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解決北京戶口。”

曲執這回算聽出來了，敢情周密他爸以為自己是跑這兒邀功來了，不禁面露尴尬。好在趙東的出現，及時打破了四人間即将結冰的氣氛，只聽他恭敬道：“周總，小周總，客人已經差不多到齊，咱們可以開始了。”

陳朔進入會場之後，看曲執被周密叫去見家長，就沒跟着湊熱鬧，目光開始在人群中搜尋，終于被他找到了幾個月未見的萬梓迎。

萬梓迎發現正朝自己走來的人是陳朔之後，驚喜道：“你怎麽在這？！”

陳朔用下巴指了指曲執的方向，“我陪他來的。”

“哦——”萬梓迎露出會意的笑容，“看起來，他倆現在感情不錯嘛。”

想起來自己在維也納看見曲執給周密買了什麽，陳朔點頭道：“嗯，就差臨門一腳了。——不說他們了，你最近怎麽樣，工作忙嗎？”

“最近還行，哦，對了，”萬梓迎說着說着，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拿出手機給陳朔分享了一個文件，“軍運會的節目已經做好了，但是臺裏現在檔期排不開，所以一直沒放出來，你可以先看我給你發的這個，過兩天電視上也就播了。”

陳朔拿出手機，看着那文件夾裏每集一小時，一共七集的系列節目，忽然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由衷道：“太好了，謝謝你。”

“謝我幹什麽，應該我謝你才對，”萬梓迎笑得真誠而純粹，“對了，我沒經你同意，擅自在片尾的鳴謝一欄裏寫了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

陳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能就這麽出現在萬梓迎的節目裏，點開一集視頻直接把進度條拖到最後，果不其然，想都沒想道：“不介意，一點兒都不介意。”

人群中漸漸響起掌聲，周密在大家的注目中登臺，駕輕就熟地做起開場白。看着他展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一面，這一刻，曲執才知道，原來有些人，真的會發光。

風度翩翩，儀表堂堂，風流倜傥，氣宇軒昂，玉樹臨風，舉世無雙……

曲執只恨自己不是本成語詞典，不能把所有溢美之詞全都安在周密身上。

曲執把一只手插進褲子口袋裏，攥着兩枚男士對戒的掌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而在這對戒指的指環內側，一枚刻着“QZ”，一枚刻着“ZM”。

周密雖然平日裏總是嬉皮笑臉的，可一旦到了正式場合，他倒也能拿出副正經樣子來。作為主持人，周密用他莊重但不失風趣的語言，串起了萬家集團董事長萬振庭、港交所行政總裁和香港證監會行政總裁的冗長致辭。最後，萬家地産董事長周顯禮作為本次晚宴的東道主，壓軸登臺發言。

周密站在臺側，根本不聽他爸在講什麽，只是目光不住地往曲執的方向瞟，後者毫不躲閃地對上他的視線，就見那雙眼睛裏，已經泛濫起只有彼此才懂的情緒。

周顯禮的發言進入尾聲，只聽他一改剛剛嚴肅古板的口吻，略顯激動道：“除此之外，我還想借今天這個機會，向諸位親朋好友宣告另一個喜訊。大家都知道，我和萬總是以前一起在商場上打拼的好兄弟，而今後，我們決定讓周家和萬家親上加親。我鄭重宣布，一個月後，我的兒子周密，将與萬總的女兒萬梓迎，正式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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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虐，雖遲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