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娘回來了嗎?
李富貴目不轉睛地盯着正在收拾包袱的女人,她看起來有點老,臉上顴骨凸出還有很多雀斑,也許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李富貴心裏十分茫然,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娘,也不知道娘到底長什麽樣。
“看……看什麽,看!”
從外面回來的李瘸子見兒子站在門口發呆,直接一巴掌朝他的腦袋拍去。
李富貴被打了個正着,不過好在他頭上有帽子,加上李瘸子手上沒有用太大的勁兒,所以李富貴并沒有覺得太疼。他回頭看了一眼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爹,眼睛微微睜大。
李瘸子走進家門,指着女人說道:“從……從,今天起,她……她就是,你娘了。聽……聽到沒?”
“紅武,你幹嘛打孩子?”
女人笑着放下手裏的衣裳,雙眼發光地看向李富貴,“娃,你叫啥名字?今年幾歲了?”
李富貴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這個女人不是自己的娘!她是爹帶回來的新婆娘,是別人口中的後娘!當她看着自己的時候,李富貴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他沒有理會女人的話,直接轉身跑出了家門,留下女人一臉遺憾的望着李富貴跑開的方向。
李瘸子則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你……你別,管他。他……從小……野慣了!不……不回家,還……還能省點,糧食。”
女人沒有回應李瘸子的話,她收回視線,默不作聲地開始收拾東西。
夜幕很快降臨,獨自坐在田坎上的李富貴雙臂環着膝蓋,擡頭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他很少想念娘,因為他沒有關于娘的任何記憶。突然出現在家裏的後娘,讓李富貴在腦海裏虛構了幾幅圖畫。他娘會像葉嬸兒一樣溫柔?還是像李佑剛他娘那樣暴躁?不知道他娘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
寂靜的夜晚,寒風呼呼地吹着,又冷又餓的感覺讓李富貴越發清醒。
田坎的另一頭,怪老頭給隔壁生産大隊的人看病回家,正好從李富貴身邊路過。
他朝李富貴伸出一只手,聲音依舊嘶啞,“起來,跟我回家。”
李富貴望向怪老頭,默默地把小手伸過去,交給怪老頭。兩人都是鄉親們眼裏的異類,大家看到他們都會繞路走的那種。然而在過去一個月的相處中,他們在無形之中已經達成一種默契。
鄉村的夜裏黑漆漆,唯有天上的月亮散發着柔和的光。
此時的B市,小洋樓這一片住宅燈火通明,城市的住戶總是要比鄉下人睡得更晚。
“我是警察,你們來扮演小偷,聽到沒?”小胖墩李星河右手拿着一只玩具仿真□□,左手指着家裏的傭人。
“小少爺,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白天再玩,好不好?”其中一位上了年紀的傭人笑着勸說道,偏偏今天晚上先生和太太有事要晚點回家,要不然他們肯定有法子讓小少爺乖乖去洗漱睡覺。
“我不,你管我!我就要玩!”
李星河說着,朝她們跑了過去,“啪啪啪,你們再不逃就要被我打死了。”
傭人們沒辦法,只好順着李星河的意思快步走開,他畢竟是這個家裏的小主人,要是讓他不開心了,她們都要跟着倒黴。
李星河玩得可開心了,把家裏的傭人追得到處跑。
擡頭看見有傭人端着果盤上二樓,他調皮地追了過去,一邊爬樓梯一邊嚷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因為太過興奮,李星河的注意力都在傭人身上,結果一不小心,他的腳下踩空了,整個人從樓梯中間滾了下來,落地的時候他的額頭碰到樓梯口的落地花瓶上,鮮血很快順着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小少爺!”從廚房裏端着溫開水出來,準備喂李星河喝的何慧吓得打翻了手裏的水。
只見她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立刻抱起碰暈了的小胖墩。
“快點打電話叫人吶,你們還愣着幹啥?”何慧哭喊道,“要是小少爺有事,你們都脫不了幹系!”
大家都吓壞了,也就沒有留意到何慧話語和表現的異樣。
晚上十點,匆忙趕到醫院的李定平和範思思從管家的口中,知道了兒子受傷的經過。李定平皺了皺眉頭,兒子越大越調皮,總是做些讓他生氣的事情來。
“先去看看星河再說,你別罵他。”範思思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她一看就知道丈夫準備教訓兒子。
李定平扭頭看向妻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行,聽你的,我們回家了再好好教教他。”
以前兒子不聽話還能用年紀小不懂事作為借口,可眼看着孩子都四歲多了,不僅沒有長進,反而越發跳脫。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遺傳了他們兩人的什麽基因,明明他和妻子都是安靜守禮的人。
病房內,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的李星河正在鬧騰。
“我好疼,疼死我了。快點叫醫生來,我頭疼!”
何慧心疼得不行,恨不能代替李星河遭這份罪,她好聲好氣勸撫道:“小少爺乖,醫生說你還小,不能打止痛針,等會兒就不疼了。你想吃什麽?何嬸給你做。對了,我兜裏還有糖,吃顆糖就不疼了。”
說着,何慧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準備剝開喂給李星河吃。
“好了,何姐你先回去。”範思思快步走過來,伸手攔住了何慧。
剛走進病房就看到這樣的場景,範思思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不算很好。
她明确告訴過家裏不能給兒子吃糖,她們怎麽總是不聽?兒子才四歲就開始長蛀牙了,繼續這麽下去,牙齒都得壞完。她們這種行為哪裏是愛護孩子,分明就是害孩子!
“糖,媽媽我要吃糖。我頭疼,嗚嗚嗚。”
李星河放聲大哭起來,他伸出右手,想要去抓何慧手裏的奶糖。
誰知,李定平卻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一把握住李星河的手,“你越哭頭越疼,馬上把眼淚收起來。如果你非要吃糖,那我們先請醫生把你的蛀牙拔掉。”
李星河聽爸爸這麽一說,立刻止住了哭聲。
他委屈地望着站在病床前的父母,眼裏刷刷地流個不停,好似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何慧看到這樣的李星河,心疼得不行,卻不敢再李定平和範思思面前表現出來,她退出病房,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病房裏,範思思替兒子擦掉眼淚,正色道:“今天這件事怨不得家裏的嬸子們,星河你已經四歲了,不能總是打打鬧鬧,要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平時媽媽是怎麽教你的,你都忘了嗎?”
李星河縮了縮脖子,閉着嘴巴不說話。
旁邊站着的李定平失望極了,他的兒子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
範思思和李定平夫妻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看來在教導兒子這件事上,他們還得再多費點心思才行。
等醫院的檢查報告出來,确定李星河沒有腦症蕩,他們夫妻才算徹底放了心。兒子再不聽話,也是他們的骨肉,如果兒子真的碰到了頭,他們心裏會更難受。
回家的路上,範思思抱着兒子坐在小汽車後座上。她用手指輕輕地描繪着兒子的五官,從稀薄的眉毛到單眼皮,兒子的五官算不上好看,就連鼻梁也是塌的。
一個念頭從範思思心底升起:他有沒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兒子?
不到兩秒鐘時間,範思思開始反省自己剛才的可怕想法,她竟然會因為兒子不聽話,懷疑他不是自己的孩子。
“定平,以後我多抽點時間教導星河,他本性還是好的,就是性格太跳脫、活波了。”
正在開車的李定平嗯了一聲,“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對星河嚴格一點,男孩子小時候如果不教育好,長大了再想改正就難了。”
小汽車沿着馬路一直行駛到小洋樓面前停下,這對有教養的高知識份子夫婦并不知道,他們一手養大的孩子還真不是他們親生的。
這天天氣晴朗,葉國運用雞公車推着幾根結實的木料來到知青點門口。
他身上挎着一個綠色的背包,背包裏放着他做木工的工具。
“葉爺爺,你怎麽來了?”
李富貴正在大門口幫怪老頭曬草藥,他這幾天不敢回家,每次想到後娘看自己的眼神他心裏發怵。留在知青點的他一刻也沒有停過,幫怪老頭做了很多事情。
葉國運笑着看向李富貴,“葉爺爺來給你做一張小床,你覺得怎麽樣?”
聽了葉國運的話,李富貴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做床?給我?”
怪老頭聽到動靜從屋子裏走出來,他面無表情地朝葉國運點了點頭,“我先把打床的工錢給你。”說着,怪老頭拿出五塊錢,遞給葉國運。
葉國運連連擺手,“給富貴打床,我不收工錢。這些木料都是自己家裏的,沒花錢買。錢你趕緊收着!”
見葉國運執意不要錢,怪老頭也不強推過去。他把錢放進自己胸前的口袋裏,然後走過去幫葉國運搭把手,将雞公車上的木料擡下來。
李富貴的小床一做就是七天,這架一米二寬,兩米長的木頭床費了葉國運不少心思,既要結實,又要美觀,還要節省木料。做完後葉國運自己很滿意,他還給小床刷了一層清漆。
此時,知青點外的曬壩裏,葉嘉瑩正在跟李富貴一起聽英語磁帶。
“富富,你念一遍!”
葉嘉瑩按下暫停鍵,鼓勵地望着李富貴,她想知道身邊的這個小男孩到底有多聰明。
李富貴想了想,把自己剛才聽到的一段句子模拟發聲背了出來,盡管他并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他能保證這個句子一個發聲都沒有漏掉。
聽李富貴複讀完,葉嘉瑩激動得直接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
“爺爺,爺爺,富富,好厲害!”
葉嘉瑩一手拉着李富貴,一手提着單卡收錄機,朝葉國運和怪老頭那邊跑了過去。
當着葉國運和怪老頭的面,葉嘉瑩重新啓動收錄機,等磁帶念完一小段英語對話,葉嘉瑩擡頭看向李富貴,用眼神示意他再跟讀一遍。
李富貴不明白葉嘉瑩為什麽這麽激動,他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剛才聽到的句子,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模拟出聲。
這一刻,葉國運和怪老頭都驚呆了!
尤其是怪老頭,他看向李富貴的眼神裏多了一絲贊賞,“富貴,知道你剛才念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李富貴搖了搖頭,好奇地看向怪爺爺,難道他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葉嘉瑩:我就知道富貴是個天才,畢竟我一個胎穿的都玩不過他!
李富貴:我知道怎麽讓瑩瑩開心了,在她玩得最高興的時候輸給她。瑩瑩開心比什麽都重要!